云安公主贵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长安小郎君
“这算什么?我又不是专为对付他,就要他深信不疑,崔氏才更不会怀疑呢!”云安自是理直气壮,说着直起腰来,拍了拍素戴,“君子防未然,不处嫌疑间,我是自保罢了。”
素戴倒也不得不承认这道理,同二郎一时的委屈相比,自然是防着周燕阁更重要。可她还想着二郎临去的神色,却觉出几分疑惑:
“娘子成婚也□□个月了,夫妻夜夜同床共枕,每月行经他都该知道啊。可我刚才告诉他,他还先脸红了,就像原来不懂似的,这倒有些奇怪呢。”
夫妻徒有空名,只有这夫妻二人自己知道,便说出来谁又会信?素戴无意一问,戳在了云安心坎上。
“他有病,病在中枢,不要跟他计较。”云安指着头脑说道。
……
尚才巳时,未及开宴,除云安外,郑家所有人都到了中堂,而周氏叔侄也刚刚临门。
崔氏命人端茶侍奉,一面冷眼细看,那周燕阁打扮得细致灵巧,也没忘穿上那件孔雀锦的氅衣。这便还是带着心思来的,可这心思马上就想不成了,崔氏思及此,不觉窃笑。
堂上热闹,气氛随和。郑楚观请周仁钧上席近坐,说着些学业外务;崔氏暂时静观,闲坐吃茶;郑濡和郑修吾两个小的同在左席,说笑戏耍,与往日无异;一向少露面的黄氏也带着三郎坐在下席。
至于郑二郎与周燕阁,一个在右席,一个在左席,而一个有心注目,一个无意宴饮。
“二哥哥,我听说你上元之后便要去洛阳府上职了,燕阁为你高兴,也祝你仕途顺利,步步高迁。”
周燕阁进门时便发现云安不在,既有猜测,也很高兴,觉得不必察言观色,可以像往年一样愉悦参宴了。然则,她这头一句搭讪,不但没有得到二郎的回应,反而惹着了一旁的郑濡。
郑濡早也没见二嫂,问及二郎,二郎却难对妹妹启口,便只说病了。郑濡牵挂,即遣横笛去问候,这才得知云安不算病症,放了心。于是,郑濡便自然代替云安拾周燕阁。
“我二哥德才兼备,自然前途无量,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还是省省力气,好好操心自己吧!”郑濡毫不客气,也知崔氏要替她议婚之事,便此暗作嘲讽。
周燕阁不知内情,也听不懂,只是羞急,却又不能把郑濡怎样。毕竟,她对郑家人一向是极为讨好的。
“周师妹也是好意,小妹你何出此言呢?”
这话若是出自二郎口中,郑濡能当着所有人再数落他一遍,可这开口之人竟是三郎郑麓观。
这位三郎是庶出,算这新年也才满二十岁,除了母亲黄氏,府上不大有人关注。倒也不是当家的长兄偏心轻视,更多的是因他自己的性子。虽读书,却好游散,并不理会家事,兄弟间亦不常见。
郑濡虽不与三哥亲近,但到底是兄长,也不得不应着,撇了撇嘴,不提,仍回头与郑修吾消遣。只心想,周燕阁又不是他的师妹,他倒起劲,未必他也怜香惜玉,被这女人迷了心窍?
“三郎,别说了。”黄氏见状,暗扯儿子的衣袖,一面陪笑各人,疏散气氛。
郑麓观虽不再言,眼神只向周燕阁抛去,幽幽隐隐,似有未尽之意。周燕阁亦未料到这位三公子能替她撑腰,但此刻相望致意,眼里除了谢,便再无其他。
至此,一场的好戏全部落入崔氏的眼中。旁人的言语举动她都不稀奇,独是那个半路冒出来的三郎——素来名不见经传的三郎,一句话却让整件事变得有趣起来。
“燕阁,你过来。”
崔氏招了招手,将脸上的笑意稍敛去三分。周燕阁对崔氏一向敬从,又觉得崔氏是要替郑濡致歉,是安抚之意,便娇怯怯地提裙走去,心里自为得意。
待周女近至身前,崔氏一把揽过并坐,上下端量着问:“我记得你是春天的生日,三月里就满十七岁了,是吗?”
周燕阁微笑点头:“正是呢,多劳长嫂记挂。”
“多好的年纪啊。”崔氏亦笑叹,转而唤了声郑楚观,也便就引来了周仁钧的目光,“周先生经年研究治学,桃李满天下,却忘了家中这朵含苞待放的娇花,岂不要误了花期呢?”
周仁钧半百年纪的人,相貌清隽,蓄着长须,一派文人风骨,更有谦逊态度。因笑道:“夫人高语,老朽实不敢当。自燕阁笄年以来,我也曾留心此事,只是实在□□乏术,也委屈了这孩子。”
周燕阁这才听出关窍,崔氏竟提起了她的终身大事。她不由暗惊,却不便置喙,眼睛又瞥向了郑二郎。二郎还和先前一样,沉默不语,也着实心不在焉,只记挂着云安,吃没吃东西,还疼不疼。
“小姑姑,你说我娘会给她选个什么样的人家?”
“好人家呗,反正不会是她想的人家!嘿嘿嘿……”
郑濡姑侄也趁势小声议论。那郑修吾不过知道个大概,郑濡却是个明白人,权当一场热闹看,既乐意又解气。可是,她瞧别人,郑三郎却也盯着她,有恼怒,更则是,不甘。
这些,黄氏亦皆看在眼里。
那一边,郑楚观接了周仁钧之言,笑道:“周先生倒无须为难,就让内子替先生操办,管教先生满意,教燕阁称心。”
“老朽家事怎敢劳烦夫人?老朽自会抽闲安排妥当的。”周仁钧一来自知郑家提携之恩,二者更知郑家是何等门第,便从来都极有分寸,只行其本分。
文人高士的作风便是谦辞,纵然愿意,也必三让而后受之。郑楚观心中有数,更拿出十二分诚心:“先生当真不必不安!此事原非忽然想来,是郑某与夫人早就议定的。我们拿燕阁当妹妹看待,先生难道不放心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周仁钧也惭愧,再推辞便是酸文假醋了,便对侄女道:“傻丫头,还不来谢过郑侯与夫人的大恩!”
周燕阁一直忍着,没有她说话的份,也怨怼二郎,竟自始至终没有抬过眼睛。“燕阁多谢郑侯与夫人。”她姗姗起身,缓缓立拜,只短短一句,咬得牙齿都要碎了。
崔氏体察细微之处,脸上笑容不辍,心中亦更欢腾。
很快,新岁家宴开始了。
云安公主贵 偏惹嗔
郑梦观担心云安有无进食,还疼不疼,宴席上都甚少下箸。可云安一日高卧,不仅吃饱喝足,又叫素戴搜罗了许多杂书,看了个痛快。及至二郎散席匆匆赶回,她倒又入了梦乡,计划滴水未漏。
“一日如何?吃了多少?醒过几次?”脚步才在廊下站定,气息尚未平稳,二郎只盯着素戴追问,显得比早上还急。
素戴还是感动,心头摇摆,险些就站到二郎一边去了,真想告诉他:吃了三顿五碗饭,遍尝佳肴肉炙,一直醒着刚刚才睡。
“已经好多了,二公子进去看看吧。”
二郎闻言松了口气,望了眼屋内,却像早上走时一般,三步一顿,踟蹰不定,磨了半刻才走过内外间相隔的屏风。
云安睡眠才稳,眼帘稍有些颤动,二郎一望,只又后退了一大步。不是退缩,却是弯下腰将脚上一双乌皮靴脱了,踩着袜子才又进去,如此行动便毫无声响。
云安自嫁来,从未生过病,二郎到此时也才体会忧切照料之意。他先坐于榻边,双手撑着身子,如履薄冰般,才一点点挪到云安身前。细看时,小丫头的脸颊泛红,嘴唇略抿了下,却还粘着一根青丝,模样神态好不可爱。
二郎不觉心头大动,竟忍不住想去抚一抚,却不料手还没抬,云安忽然眯开了眼,随之唤道:“素戴,我想喝水。”
原来,云安眼睁而神未醒,囫囵地望见人影,只以为是素戴。二郎大惊,正欲想逃,闪念间却已见云安揉着眼睛爬起来,一只手还攀着他的衣袖借力。
“你好些了吗?”二郎完全不想躲了,就算云安不悦。
然则,云安岂是不悦,她反被眼前这人吓住了,既后怕险些露馅,又不知何以开言,以至拉着衣袖的手久久没有松开。
二郎就看着袖上的手,心里生出万般柔情,但见云安凝神,便又伸出另一只手覆在那只手上:“我去给你拿水,好不好?”
恍惚了下,心里突突起来,云安熟悉这样的感觉,随之点了下头。这小小举动让二郎兴奋不已,端茶来回速如疾风。
“好些了么?还疼吗?”看着云安咕嘟咕嘟牛饮,二郎又问了句。
云安却只是紧张刻意,恨不能用茶碗盖住脸,直到完全饮尽才不得不放下来:“我……没事了。”
二郎见惯了云安爽利的一面,这般乖觉安静却着实不同,“云安。”他不禁又唤了声,嗓音无尽低回,眸子里蒙上一片夜雾,却又闪着隐隐明亮,“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你,是我大意了。”
云安摇头,心上有些受不住了,跳得太快,快得发麻,麻得人要晕了。这关头,那人偏又拥上来,宽阔的胸怀,健硕的臂弯——云安完全陷落,手上的茶碗滑落地上,叮当哐啷,碎得清脆悦耳。
响声毫未影响二郎的情意,却很快引来了素戴。她只以为是云安发了脾气,赶来劝和,竟不想看了满眼的夫妻恩爱,忒煞情多。她羞得面红耳热,快步遁逃,一直逃到自己房中,掩在门后。
这心绪良久乃平,素戴一摸额上,湿了手掌,真出了好些汗!她连连摇头,口中笑叹:
“娘子啊娘子,你嘴上说得硬,一颗心却是软绵绵的!”
……
紫藤未至花期,木槿尚且衰败,黄氏院中的新岁比别处寡淡得多。诚然,除了花开之时,这处都没有太大的分别,就像院子主人的性情,隐晦而谦慎。
夜幕才降,黄氏尚未卸去参宴的妆束,静静地坐在西厅吃茶。除了侍奉在侧的顾娘,堂下还端正跪着一人,郑三郎。
“就因为我说了一句话,阿娘便要让我跪一夜吗?我好歹是那丫头的三哥,竟说不得一句?!”三郎意气难平,不认为自己有错处,而那句话也并未引起旁人的关注。
黄氏拂去一眼,轻笑:“你是为濡儿,还是为周家的丫头?”
三郎诧异,怔了怔,目光却又坚毅起来:“长嫂正在为她议婚,儿喜欢她,愿意娶她!”
“可她不愿做你的人。”黄氏却早有话等着三郎,严肃的神色亦代替了轻笑的淡然,“周家的女儿配不上郑氏的儿郎,否则,她与二郎青梅竹马,又何以教裴家女儿占得正配?”
“那是父亲在世时与裴家许的婚约!”
“可你父亲约婚之时并未指定是哪个儿子!”
母子间一句赶着一句,三郎或只是情急冲动,话无深思,可黄氏却露出了少有的恨意。自然,她不是恨自己的儿子。
三郎未见过母亲如此情状,既惊且疑:“婚姻依从长幼尊卑,大哥早娶,年纪亦不配,未必我还能越过二哥吗?”
黄氏却又笑了,起身走去扶起三郎:“你大哥自然不合适,可裴女不过将笄,是你的年纪更配,还是二郎?便是你大哥成婚时,也不过十八岁,你为什么不能十八岁娶妻呢?”
“阿娘原是想要儿子与裴家结亲的?”即使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三郎却仍不敢相信。他也知,母亲一向是极随和平淡的,从不争什么,攀什么。
黄氏抬手抚向儿子的面庞,三郎生得清秀俊美,眉眼不与两个哥哥类似,却更像母亲。“傻孩子,你不是还向娘抱怨过,你大哥前后两次为二哥谋职,却想不起你也长大了,也可以经营仕途了吗?”
“是,儿也想做官,为家中出力,为阿娘增光。”黄氏提起的是三郎长久的愿望,他自己明白,亦渐渐体会到了黄氏的深意,“难道大哥是有意偏心同胞,看轻我只是庶出之子?所以不让我与裴家高门结亲,亦不愿为我谋职?!”
黄氏不曾表态,但听来,再三笑了:“你是该娶妻了,趁着你长嫂筹办,娘也去提一提,一并办了。娘早为你留意过,你父亲昔年的同僚元家,虽非裴氏这般的甲族,却也是和川元氏,深有名望。他家继室夫人所出的一位四娘子,年才二八,与你匹配。”
“什么和川元氏!”那头未讲完,却又绕回来,三郎由不得急了,“便是裴家再有女儿可嫁,儿的心里也只有周燕阁!儿先娶了她,再拜周先生为师,跟着他读书,纵然大哥不为我着想,我也可以自己去考,我考得上!到那时谁还能看轻我!”
“三郎!”黄氏只觉得儿子是少年轻狂,“你还要娘把话挑明吗?你从小看到大,周燕阁的眼里可有过你?她喜欢的是你二哥!她不自知,竟还看不上我的儿子,娘更不喜欢她!”
嫡兄的看轻,心上人的漠视,亲娘的痛斥,郑三郎一时难以承受,哭得发抖,不知所言。
“儿啊,娘委身侯门近三十载,为人妾侍,为人庶母,什么都忍得下。便唯是你和澜儿,娘舍不得,舍不得你们受人冷眼。”
黄氏亦声泪俱下,但说着,却将一双泪目缓缓转向了厅上,那处摆着一架十二牒金绣围屏,光华丽,与四围殊色。
……
黄氏母子因周燕阁议婚起了争执,可周燕阁自己又何尝能安心?周仁钧浑然不觉,一路到家都还在感怀郑家的恩德,而见时辰尚早,又将侄女唤到了堂厅叮嘱。
“你父母去得早,我将你接来时,你才六岁,我也没有妻儿,便视你如亲生的一样。不论郑侯如何客气,我都会为你另备上一份妆资。燕阁啊,一旦嫁了人就不可像在家里一般任性,知道吗?”
周仁钧枉自语重心长,周燕阁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待话音一落,便冷哼了声:“郑侯与夫人素来厚待燕阁,诚心虽不假,却怎么在这当口作兴起来了?一定是那个裴云安背后弄鬼!她因我亲近二哥哥,便心存嫉妒!”
周仁钧自然知晓裴云安是谁的名号,忙道:“她是你师兄之妻,又是高门之女,何必与你过不去?休得胡言!”
“叔父!你既将燕阁视作亲生,怎么不问问我喜欢谁?不把我嫁给喜欢的人?”周燕阁憋了一天的气终于压不住了,“我与师兄青梅竹马,我不想嫁给别人!”
“你!”周仁钧瞪大了眼睛,只觉脑后轰声雷动,“你简直太糊涂了!郑家的厚爱不过是他们为人宽和,你怎么能有此非分之想呢?!郑氏天下甲族,又岂是寻常人可以高攀的?”
周燕阁素来自视甚高,断然不服:“那叔父不是做了他家两代人的师长吗?燕阁如何不配?”
周仁钧儒门之人,尊卑礼教便是安身立命的根本,他亦不会松口:“齐大非偶,门第悬殊,岂能永结秦晋,相偕白首?你纵攀入高门,势必受人闲言,不得和睦度日,又何苦来?”
“别家高门或许会看轻燕阁,可郑家不会!看在叔父的面上也不会!”周燕阁痴恋已久,除了固执,便只是固执。
周仁钧长叹顿足,更觉侄女冥顽不灵:“你师兄已有良配,你想再多也无用,说再多亦枉然!”
这话固然切中要害,但周燕阁只稍一失神,眉眼间又拧出一股狠劲:“那燕阁不求正配,甘与师兄为妾!请叔父成全,去与郑家言明,让他们不必另选人家!”
高门为妻尚且艰难,何况是地位低下的妾呢?周仁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既痛心,更羞耻。
然则,周燕阁未必真肯屈居人下,不过是走投无路,另寻了条窄道。她自信,美貌胜于云安,与二郎相识久于云安,便失之名分也必能之情分。而情分有了,鱼与熊掌或能兼得,也未可知。
“郑侯夫人选定男家之前,你半步都不能离开闺房!”周仁钧抬手指向内院,不再留任何余地,即又招来小婢数人,监管侄女回房。
“燕阁誓死不嫁他人!”
周仁钧不肯,周燕阁亦不能自向郑家请求,于是丢下一句分量相当的话,神情毅然地回房去了。
堂厅安静下来,夜也深去一更。周仁钧无法释怀,一下跌坐在地,一位老仆人赶来扶持,却也被他遣了出去。
“我周仁钧有生之年,难道还要经历一次这样的事吗?!”
周仁钧忽作痛呼,一手抚膺,一手捶地,万般颓丧。未及走远的老仆人见了,吓得脸色一白。他不知家君所为何事,更不知“还要经历”是何意。
云安公主贵 决狐疑
“所以,你为何半夜偷看我的书?”
一清早醒来,二郎还没来得及为昨夜和好之事高兴,就被云安当头质问。小丫头抱臂斜晲着他,一副不交代不罢休的架势。
二郎似乎不大好意思说,嘴巴抿着一丝尴尬的笑,两眼眨巴着,投去乞求的目光:“你饿不饿?”
云安轻哼了声,岂不知这人是想试图蒙混,道:“你说不说?”
“我……”二郎权衡不下,想交代,身子却先挪后了半分,“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书,但你看着喜欢,我就想看了也来讨你高兴。”
二郎说着脸上便挂不住,一阵发热,云安听来也觉得太不像他的作风。自然么,他这样端正长大的世家公子,哪有机会看见这样的杂书?既如此做,却又令人好笑,也,心酸。
云安叹了声,将自腊月来的种种心绪都放下了,道:“我难道是存心要和你过不去吗?你不想这根源所在?”
二郎见云安如此认真,心气猛提,蹙起眉头:“长嫂已告知老师为燕阁议婚,我也从来不曾与她逾越。你放心,郑梦观此生只会有你一个妻子。还是濡儿点醒了我,她说,凡为婚姻便是一辈子。”
云安不可谓不动容,尽管二郎一直以来都待她很好,但这几句话却得来不易。然而这只是第一层。
“在我心里,她是一座大山,现在大山移走了,还有一座小山。二郎,大哥为你谋职,你却来让我决定,其实就是因为你不愿意,是不是?”云安将第二层窗纱推到了二郎面前,只待他动一动手,自己捅破。
“那你想不想知道,我因何不愿?”二郎深切地望着云安,放在膝上的两手不觉握紧。其实,若真拿山去比方,在他心里,周燕阁连一方土丘都不算,而他将说的,却似一条连绵的山脉。
“你早就该说了!”云安感到激动,一下近至二郎身前,紧紧地按住了他膝上的拳头,“我听着!”
二郎尚不知云安早已心知肚明,只觉她目光纯粹,心地更纯洁,是用一片天真无私的情意喜欢着他。“如果说,我从一开始便根本无意成婚,你生不生气?”
“一开始的我听了不生气,现在,有点生气。”云安用了一个调皮的说法,又装得认真,不教二郎瞧出来。
二郎抬手轻抚云安披散背后的丝发,顺着丝发抚至腰间,将人揽进了怀抱,教她坐于自己腿上,凑着她的耳畔继续说:“大哥为我谋职,这是第二次,第一次是我二十岁那一年……”
二郎细细地说,说了有半个时辰,与郑濡告知的无异,却又多出许多描述边关的话。云安更能体会了,二郎是真的向往从军,有一腔何不带吴钩的壮阔气魄。
“我既回来,便不会再去,今既有你,更不会离弃。”
二郎以为云安的沉默是担心他还会远走,可云安所想却是他这平生志业,先为家业所扰,再为情爱所困,于他自己可公道?云安也非初次这样想了,从郑濡口中得知时,便是如此感受。
“那你要如何处置任官制书?迟过上元,便不得不去上任了。”云安知道若是问他后不后悔,他必说不悔,所以便舍弃了无用之言,只看当下,也只能看当下。
“云安,我还是想让你来做决定。”二郎握住云安的手,两眼含着信任而坦荡的笑意。
云安先前只想自己没有资格决断这样的大事,无论于郑家,还是二郎。但现在,她只看得见二郎的心意,她要选择的,是他们夫妻共同的前程。
“别去!你不想做官便不做,我不是诗里的闺中少妇,不会教夫婿觅封侯。”云安说完,倾身而去,搂住了二郎的脖颈。
谁知,二郎一阵大笑:“那你上回不言,果然是在赌气了!”
云安含羞不语,她也搞不清了。
……
郑三郎在元日的举动引起了崔氏的兴趣,兴头萦绕胸怀,竟让崔氏连日耿耿。一夜,崔氏因见夫君窗下饮茶,尚无睡意,便动心想探探他的口风,问道:
“三郎那孩子并不常见,日前一看竟也长成个大人了,你可有想过他的大事?”
郑楚观倒果有想着,只是二郎夫妻先前不太平,轻重缓急,总要一件一件来。“新岁年节原本事多,你还要办燕阁的事,上元之后又有探春宴,这时再多一个三郎,我倒怕你累着。不过,云夫人健在,你可以先去问问她的意思,由她去办也还恰当。”
“我还好,有些杂事便交给阿春带人去办了。”崔氏一笑,既高兴夫君的关怀,也喜他并提了周燕阁,正可顺着去说:
“三郎虽然隔母,也是我郑家的儿郎,与二郎是一样的。若都交给云夫人去办,她乐意是一回事,却未显得我们做兄嫂的轻视庶弟。况且,云夫人常年比三郎出来的还少,谨小慎微的不大说话,她若掌事也怕旁人不服,或有不知好歹的人家,以此挑剔三郎的出身,这就又生出许多事了。”
崔氏虽无十分公心,这一席话却当真面面俱到,有十二分的周全。郑楚观由不得点头,思量道:“那便还是我们做主,请云夫人一道来看。今岁办了便可,不必急于眼下,要你操心的事也太多了。”
话到这里已说完了大半,却不过都是引子,最要紧的还在后头。崔氏仍笑着道:“大郎,我有句私话,是我细看出来的,你听了不管好不好,只先别急,更别动气。”
郑楚观倒少见崔氏迟疑的口气,愈加关切,执其手道:“是什么?你有何为难之事,大可交给我。”
“燕阁生得出众,自小到府上便讨人喜欢。二郎就罢了,我看三郎却是有意的。元日席上,我偶然望过去几眼,三郎都看着燕阁呢。旁的不提,这年纪品貌倒是般配的。”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