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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安公主贵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长安小郎君
“素戴,去倒茶来。”云安不愿素戴多掺和,径直过去,未作停留,只擦肩抛下这话。
“娘子回来啦!”素戴惊觉一愣,很快便追上去,“先前有个女子来找二公子,也不知是谁,看样子与二公子很熟,他亲自待客,还把她请到书房去了。”
云安所猜果然分毫不差,也难为素戴如此敏觉了。“那是二郎恩师家的侄女,他的师妹,我早知道了,你不要大惊小怪。”云安略一停步,说得十分平静。
“哦,原来这样。”素戴点了头,却仍心存疑虑,两手扶揽云安,又小声道:“二公子素来有礼有节,就算是师妹,也有男女之防。娘子莫怪素戴多思,只是难知旁人心肠,还该多留意啊。”
郑濡叫她提防,连头一回见周燕阁的素戴也知道提醒,倒显得她自己像个傻子。云安再明白不过的人,听多了也只有烦躁:“我叫你倒茶来,你是没听见吗?!”
云安从未将素戴当下人看,十几年间根本没说过一句重话,这一下扬起声来,真把素戴吓得难堪。素戴手足无措,断不敢再言,而主仆相望间,书房的门一下打开了。
于是,四目相对变成了八目相对,郑梦观身后就站着周燕阁。
“云安,怎么了?何事恼怒?”
二郎只见云安一脸愠色,方才又听见她的喊声,便沿廊走来,十分关切。云安却在恍惚着,后悔一时冲动,把脾气都撒在了素戴头上。可不远处还有周燕阁的眼睛盯着,她不能被识破。
“好端端的,我恼什么?就是和素戴说话声音大了些。”云安说着,渐渐恢复从容,身子略转,向那头的周燕阁微微致礼,“我才从濡儿房里回来,不知你在待客,吵着你们了。”
周燕阁亦远远还礼,嘴角却抿着一丝并不善意的浅笑。她本避开云安而来,也曾担心撞见不好,却见云安极为大方,心中便觉是高估了她,想她大约就是个娇生惯养的高门千金,不谙世事,不懂人心,是很好糊弄的。
二郎也不十分断定云安是恼了,便不再提,笑道:“你没有打扰,是我正送燕阁出门。她来拜望长嫂,知道我们已从襄阳回来,就顺带告诉我老师的近况。”
云安当真没兴趣打听他们谈了什么,反正不管谈什么,肯定都是酒逢知己,十分投机,不像她,总和二郎有一句没一句地找话说。
“那你继续送她吧,我……取样东西,还去同濡儿玩。”
云安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临时改变了主意,也不停歇,即去寝房胡乱抓了枚梳篦。可再出来时,门前不仅有郑梦观,周燕阁也凑了过来,一双美目含情倩笑。
“二哥哥,既然二夫人回来了,你就不必送我了,我又不是初次来,认得路。”
一声娇滴滴的二哥哥,叫得如此亲热,却对二哥哥的妻子只作敬称,这岂不刻意?也非初次相见,上一回还误会了云安,如今就算要礼貌些,也不是这个说法。况且周郑两家深有渊源,她实在该唤一声二嫂,才堪与“二哥哥”相配。
云安见识了,也霎时懂了,为何郑濡对此人极为排斥。这不活脱脱就是另一个裴紫瑶么?又更比裴紫瑶美貌、聪慧,懂得周旋。不过,云安再怎么也从不是个软柿子,已想好应对。
“那周师妹若是不介意,我左右要出去,我送你。”云安说着伸出右臂,摆出延请的姿势,脸上亦故作微笑。
周燕阁果未料到,却也一时辨不清云安是真客气,还是识破了自己的伎俩。她暗咬牙关,却只有同意。
“二郎放心,我一定把师妹好好送出去。”
待见周女动身,云安又着意高声张扬,装作十二分诚心,都装给周女看。至于二郎,哪里想得到这些明争暗斗,笑而颔首,很快转入寝房。
一路到郑府大门,周燕阁皆默然走过。云安知道她是被灭了威风,一时不敢轻举妄动,便也不曾再去为难。及至周女离去,云安却是久立目送,心里并无半分胜利的喜悦。
只要郑梦观的心意一天未明,云安便做不了愚公,那两重山还是稳稳地傲立在她面前。
……
人尽散去,素戴仍是无所适从,二郎这处又不必她侍奉,便一点点挪着脚步回房。却谁知,那一头临啸忽然从书房门里蹦出来,手上还拿着件女子的氅衣。
“你什么时候进去的?”素戴原以为先前书房里只有孤男寡女两个人,故才心生警觉提醒云安,这时她却糊涂了。
临啸一见素戴在庭前,只先笑呵呵地跑来:“你找我有事?我一直在里面啊,只要公子在书房,都是我来侍奉。”
“那方才公子的师妹在,你也陪着?”
临啸并不懂素戴因何连连追问,一面点头,回道:“公子没让我走,况且周娘子是女客,公子怎好单独与她同处一室?这个简单的道理你倒不明白?”
素戴的心思那一时都放在周燕阁头上了,没空想别的,目下便只能罢了,算她白担心一场。
“唉,光同你说话,人也只怕去远了,周娘子忘了衣裳,我本想去追的!”临啸回过神来,方想起手里拿着氅衣。这是周燕阁进屋后褪下的,也就是崔氏才刚赠给她的。
素戴一撇嘴,道:“她难道以后不和郑家来往了?不来就遣人送去,又是什么大事呢?大冷的天,御寒的外氅也能忘记,谁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书房的事虽是白担心,但素戴也并不认为周燕阁是个省油的灯。她从出书房到离开院子,相隔了有半刻,竟不觉外头冷,身上少了件衣裳?八成是想等二郎看见,亲自去追她呢。
“你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奇奇怪怪的。”临啸再是憨实,也能听得出素戴语气犯冲。
素戴懒得再和临啸理论,觉得这些小女子的小心思,男人家也搞不懂。她敷衍一笑,然后转身离去。
临啸望着素戴的背影直是挠头,略站了片时,还是依从素戴所言,遣小婢将氅衣送走了。
……
薄暮时分,临啸来问郑梦观晚食。二郎倒不觉时间过得这么快,仰了仰久低的脖颈,想着不知云安是否回来用饭,便索性自去郑濡院中看看,权作舒展散步。然则到时,不但不见云安,且未开言就受了郑濡好一通白眼。
郑濡道:“二哥要读书,又要照看师妹,怎么还有空来看我啊?”
“濡儿,为何这样说话?”郑梦观皱眉嗔怪,却更不解,向屋内左右观望,又问:“云安在哪里?”
自云安午后离开,郑濡不知其后详情,便觉二郎是莫名其妙,急道:“她午后就走了,你没见她?难道你欺负她了?还是那个周燕阁把她气跑了?”
小妹的连番诘问让二郎满头雾水,却也让他听出了些许端倪:“濡儿你好好说话,云安和燕阁到底怎么了?”
郑濡原就觉得她二哥看不清周燕阁的嘴脸,又见这人一副无辜无知的模样,忍不住跳起来,喊道:“二哥是装傻还是真傻?周燕阁一直喜欢你,你成了婚她也缠着你,你还把这种心思浮浪的女人带到人境院,二嫂能不生气吗?”
二郎哑口无言。他自问清白坦荡,从未对周燕阁动心,却疏忽了云安的感受。可回想来,云安回去时表现得十分平常,还亲口说不知他在待客,后来又主动送走周燕阁。难道这丫头只是隐忍,装作若无其事?
郑濡是二郎一手教养大的,她也最亲近这个二哥,发完这一阵脾气,不觉心又软了,依偎到二郎身边,婉转劝道:
“二嫂不过年长我两岁,从那么远的地方嫁过来,在洛阳城一个亲人都没有,二哥应该格外疼爱她才是。周燕阁固然与你有同门之名,但同门怎比得过夫妻?濡儿虽未嫁人,也深知一个简单的道理,妻者齐也,与夫齐体,凡为婚姻便是要过一辈子的啊。”
二郎眼中的郑濡一直是个天真顽皮的小女孩,即使知书识礼,也尚且不懂人事。可这几句话听来,二郎只觉是振聋发聩,也更深感惭愧——云安把所有不堪的往事都告诉了他,也曾两次表白心意,而他虽然接纳,虽然善待,却没有真正付出什么。
“二哥,难道你不喜欢二嫂吗?”见二郎久久凝神沉默,郑濡愈发有些担忧。她能以理规劝,却不能左右别人的心意。
“我……”郑梦观一怔,嘴唇微微发颤,“我出去找她。”





云安公主贵 暗看花
“阿娘阿娘,你快看呀,我漂亮吗?”
悲田院后房,一个小女孩挽着母亲的手臂撒娇,要母亲看她新梳的头发。母亲怜爱不已,捧起柔嫩的小脸不住夸赞。这番温馨的情景都被坐在廊下的云安入眼底,她羡慕,也跟着笑了。
云安原无意再去郑濡处,周燕阁走后,她又不好回人境院,于是临时起意,沿街游散。因无准备,身无分文,她不能像之前那般寻个酒肆消遣,而走着走着,却经过了悲田院门首。
两三月前,她曾向悲田院赠了一笔资财,其后便回了襄阳,想来不知这笔捐资有无落实,便索性再去一探。果然,院内各处都有改善,房屋也是修缮过的模样,而最初引她来的那个小女孩还在。
因云安未及更换男装,女孩一时没将她认出来,及至她主动提起,女孩细看之下才惊喜确认。女孩的母亲也一直记挂恩人,便连着受助的众人都来感激,云安一时受尽了爱戴。
热闹之后,云安就留在院中同女孩玩,这才得知她的名字叫蕙蕙,今年不过七岁。蕙蕙比先前白胖了些,五官清秀,云安想着浑身就带了枚梳篦,便替她梳头打扮起来。
平素都是素戴帮云安梳妆,她自己是不擅长的,这一回偶然作兴,手艺倒也不差,很快梳好了一对双丫髻,正衬小丫头的俏皮。
天时不早,云安得赶在宵禁前回去。她走过去揽住蕙蕙,拨开小手,将那枚梳篦放了上去,笑道:“蕙蕙,这个就送给你好不好?以后让你阿娘天天给你梳好看的头发。”
这是一枚梅花卷草纹的鎏金银梳,不但好看而且珍贵,小女孩家自然喜欢,可蕙母却知轻重,又退还给云安:“娘子救济大恩已难报还,怎还敢受如此贵重之物?小孩子家受用不起的。”
“再贵重也只是梳头的物件,有什么要紧?”云安只觉与蕙蕙有缘,并不想贫富贵贱之别,“就当是我提前给蕙蕙一份嫁妆,盼她将来能寻个好人家。”
蕙母无以言表,便拉着女儿要跪谢,都被拦下了。云安着实不宜再留,即道了别,又与蕙蕙约了下回,离开了。
后房离门首有些距离,云安平常走着,却忽然瞧见地上有个人影,影随她动,一直紧跟着。尚未天黑,又是在官家之地,云安不怕,猛一停步,转身看去——这人,倒也不算陌生。
“王主事,你这是何意?”两三步外,一位身穿绿色官袍的年轻郎君笑立,云安很快记起这张面庞,就是她托付捐资的悲田院主事,王行。只他一人,不见两个随从。
“云安。”王行上回便瞧出云安是个女子,这回再看她的女装,也不算意外,“下官在值房,忽听小吏报说,数月前捐资的大善人又来了,便想当面再谢。谁知到了后房一见,云安小郎君成了云安小娘子,下官倒不敢贸然相认了。”
云安既未掩饰认识王行,王行认出自己便更无妨,笑道:“不管我是男是女,行善积德总不分男女,王主事又何必在意?还劳王主事暗中观察,尾随至此,倒是我的不是了?”
“哪里哪里,都是下官见识短浅,冒犯了!”王行却很谦逊,说着拱手躬身向云安深深礼拜。
云安自然不会计较,但总觉得王行此人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主事是官,云安是民,捐资亦仰赖主事安排,才能施惠众人,王主事实在太客气了。时辰不早,小民先行告辞!”
原本时辰就紧,耽误这几句话的工夫,已见宵禁鼓声传来。云安不能再等,话毕急去,却又见王行快步追来。
“下官也到了下职的时辰,宵禁不便,不若由下官护送娘子回家,万一遇到金吾巡街也不会阻拦,便算下官聊表谢意。”
云安脱口就要拒绝,但一想,宵禁鼓声八百下,一声接一声,不必半个时辰就敲完了,之后便是全城夜禁,寻常人等皆不得上路。悲田院距郑家尚远,她出来时又没骑马,除非肋下生出一双翅膀,才能在半个时辰内赶回去呢。
“王主事可否借我一匹马?”云安犹疑道。
“这……”一向表现得十分淡定的王行反皱起眉来,“马倒是有,只不过都是各人上职骑来的,并无多余。悲田院的差事清贫,官中只有一驾旧车,下官的马可用来拉车,但下官就只能与娘子同行了。”
这倒让云安为难了,总不能借了他的马,让他自己走回去吧?但若不同行乘车,路遇金吾卫巡警,再给关到金吾军大牢里去,岂不闹大了?谁来救?救了又让郑家怎么看待?
“那,便麻烦王主事了。”权衡利弊,云安只有惭愧点头。
王行摇头一笑,便请云安先至门首等候,自去安排车马。也不过眨眼工夫,云安才去到门首阶下,一驾小车便从东侧巷口转了出来,驾车之人正是王行。
王行将车准准停在云安身前,不教她多行一步,但云安却起了疑惑,并未立即上车:“你好歹是个官吏,竟无庶仆?上次那两个人呢?”
王行似乎不料,顿了一时才接道:“他们上次多有失礼,已被我遣回去了,况且旧车狭窄,只容得下一人,我驾车,与娘子内外相别,也不至有损娘子清誉。”
“一场误会,我又不记仇。”不过是见了两次的人,也无深交,却能如此周全地为她考虑,云安忽然对王行生出许多好感。
王行含笑,俯去撩开车帘:“还请告知府上何处。”
地方倒是最要紧的,云安差点忘了这等大事,一面上车,道:“我家在修文坊,王主事将我送入坊门即可。”
郑府就在修文坊的正街上,但入坊门,便只剩了几十步,云安自己可以安全抵达,也不会惊动郑家人瞧见,难以解释。王行既知避嫌,也不多问,应声之后便出发了。
八百声宵禁鼓很快落下,天色也完全暗了,街道一片沉寂,只有王行的驭马之声。云安靠在车壁,身子随车摇晃,不觉倒犯困起来。可是,那王行好似能看见一般,云安刚合上两眼,就听:
“娘子不可车内贪睡!时气寒冷,会生病的。”
云安一下惊醒,大觉羞惭:“我,我没睡,总不能自言自语吧。”
单听这心虚的语气也知道何意,王行转望了眼车帘,无声一笑,道:“下官只是提醒,若娘子愿意,可与下官作一闲谈。”
一时不知说什么,却也不至于回绝,云安想了想道:“主事第一次见我时便听出我是襄阳人,这般熟悉,是也曾在襄阳为官吗?”
“不是,我并未去过襄阳。”王行答得利落,话音却比先前淡了许多,“只因我母亲就是襄阳人,远嫁多年也没改了乡音,我从小听她说话,所以十分熟悉。”
云安当真是随意提起口音的典故,却不想事关王行之母,而这位夫人的经历竟和她很像。“那令堂大人也在洛阳了?”
“我在洛阳为官,家在长安,我母亲数年前便在长安离世了。”王行仍是淡淡作答,话毕着意下了一鞭,加速前行。
云安觉察了这阵变化,亦觉一时不慎,连忙捂住嘴,低头缩肩,不敢再乱动了。
然则,不过转过一道横街,王行倒反问起云安:“那你呢?既是襄阳人,为何到洛阳来?”
云安本不想多提私事,但又不慎先勾起了别人的家事,心怀愧疚之下便索性实言了:“远嫁而来。”
简单四字说完不必一瞬,却就在这一瞬,马儿忽一阵长嘶,车驾一震,急停了下来。云安原非空坐,身后有依靠,倒不曾摔撞,只疑惑出了什么事,将车帘撩开一线:
“王主事,你还好吗?”
王行没有转头,脊背挺得笔直,缓而开口,却略显慌促:“无事,畜生忽然发性罢了。”
云安是知马之人,明白其中道理,便放了心。车驾恢复行驶,但外头那人再未开言。
一刻之后,车驾抵达修行坊修文坊。
“多谢王主事相送,先前唐突,万望见谅。”云安向王行立拜道别,眼帘低着,仍含歉疚。
王行注视着拘谨的云安,却无分别之意:“你的父母为何把你嫁得这么远?你在洛阳可有亲眷?”
这话自然让云安意外,她也不便告之:“婚姻之事皆从父母之命,无须多问,洛阳异乡自然没有亲人。不耽误王主事了,告辞。”
云安语毕即去,可王行却又注目良久。月光暗沉,车前悬挂的灯盏也快燃尽了,他其实看不到太远。
“主人。”车驾之后的阴影里走来一个牵马的年轻人,他遵照王行的吩咐,一直远远相随。
王行瞥了眼,轻笑:“阿奴,我们都猜错了,她不是什么故布疑阵奸细,只是一个从襄阳远嫁而来的普通女子。”
阿奴惊诧,也望了眼云安离去的方向:“她已有所属?!”
“她亲口说的。若是奸细,必想尽办法依附于我,何至此言?”
阿奴细忖,随之点头:“那以后还需要遣人在悲田院盯着,待她一出现就向主人禀报吗?”
王行微笑,呼吸之间略一忖度:“需要,继续。”
“既非奸细,又是他人妇,与主人的大事无关,何必继续心?”阿奴是个忠仆,所思所想唯在王行一身,因而又是不解。
“她能拿出千金之财救济贫弱,却每每只身而来,颇显落寞。就算是替她送钱的仆人,也不过是个丫头改扮的。方才我有意盘问,她又说陪都之中并无亲人,是只身远嫁。这女子,可怜,也奇怪。”
王行说得言之凿凿,仿佛极为了解这个才见过两次的小女子。而阿奴听来,却只觉主人扯远了,远得有些不着边际。
“主人莫非……”阿奴欲言又止,握缰绳的手加了把力道,“主人是否因这女子想起了德……”阿奴终究未敢说下去。
王行知道阿奴想说什么,没有让他继续,一抬手,将他的马拉了过来:“去看看前头是哪户人家,然后把车驾安顿好。”
“汉源侯郑家,洛阳世族之首。”
不曾想,话音未落阿奴就答上来,王行一惊:“当真?”
“郑家是天下名门,阿奴从前偶然留意过,不会错。”
王行还是流露疑色,双眉紧蹙,若有所思。他虽不曾留心郑府,但名门郑氏也早就知道。其实,他并不是怕阿奴记错,而是想起件与郑家相关的事,久远的事。
“去吧,快去快回。”




云安公主贵 夜阑珊
从前在襄阳,云安可以连日不归,宿在西郊草庐,可在郑家,她还是头一回如此晚归。眼见已是初更时分了,正门已闭,云安不便惊动,想了想,脚步下阶,要往后门去。
只是,她不动声色,远处却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笃笃急速,霎时就到了跟前——“云安!”
夜色中的驰马之人是郑梦观。自告知郑濡要去寻找云安,这已是他往返的第三次了,外头四处不见,又怕人已回家。
云安能看出二郎是去找她了,却难知其中曲折,只看这人行色匆忙,发丝也有些凌乱,便虚声道:“我下午去时,濡儿正睡着,我便索性出去逛逛,不想却过了时辰。”
郑二郎下马走近,喘息声尚重,而一言不发,先将人一把揽入怀中:“冷不冷?路上可遇到金吾为难?”
云安不知该喜该疑,良晌乃回:“我去的不远,又从小路细巷而回,什么人都没遇到。”
郑梦观约莫点了下头,但云安没抬眼,少时怀抱松开,二郎又紧紧牵住了她的手:“回家吧。”
既有二郎带领,便由不得云安从后门进,而入府方知,她所想的悄然晚归,其实早就惊动了上下。前来侍奉盥漱的素戴告诉她,长房的人都已经来问过五遍了。
“娘子误会公子了,临啸当时也在书房里,并不单是他二人同处一室。”素戴早忘了云安吼她之事,一面拿着热巾子替主人擦拭,一面细语宽解,“我看见临啸出来,也问了他。”
云安虽有些介怀,却实在不是闹小性离家出走。然而事已至此,她倒百口莫辩了,不过心里暗恼,郑濡的嘴巴太快,还是没守住。
“素戴,我不该那样对你,是我错了。”于此无可多言,云安只想起了白天的失态,真诚地道了句歉。
“我岂不知娘子?”素戴缓缓蹲下身子,双手轻扶云安膝上,“也是素戴说得太急,惹娘子烦躁起来。但素戴都能看出那周燕阁是司马昭之心,娘子在意自己的夫君,如何生气更不为过。”
素戴固然善解人意,但云安却是一笑:“司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难道府上所有人都知道了?二郎也明白吗?大约不过都是笑话我,以此平常同门相见之事,做出嫉妒夸张之举。”
云安笑得越发自嘲,亦泛出苦涩:就算周燕阁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可自己又何尝不是诸葛亮北伐,有心无力呢?
主仆间一时不语,二郎的步子却踏进了内室。从前他可不会在素戴侍奉完毕前走进去。素戴见了,很知趣地退下。
“还不更衣吗?”二郎还是穿着外袍,风尘依旧,云安便问了一句。她原该为自己解释一二,或者将心中介怀坦陈,却一见那张脸,什么心意都淡了,也算是胆怯。
二郎的脸色深沉,走到云安身边并坐,再次握住了她的手:“云安,我与燕阁,无事。”
云安不解释,这人反倒解释起来,岂非欲盖弥彰?云安一瞬只有这样的感觉。“所以,你是认为我嫉妒她?”
二郎吸吐了口气,侧身正视云安:“是濡儿告诉我,我才知道。燕阁走后你为什么不来问我?襄阳那一夜我便对你说过,不高兴就告诉我,我做错了就提醒我,不要一个人难过。我们,是夫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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