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安公主贵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长安小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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濡儿:呐,做人最重要的是开心
修吾:我一身正气!
崔氏:儿子是亲生的,儿子是亲生的,亲生的~~
云安公主贵 藏心意
郑梦观的恩师周仁钧家在城南第一街的永通里,离修文坊有些路程。因而,梦观不到申时便告辞出来,要赶在晚食前回府。可才至门首上马,正要挥鞭驰去之际,门内忽追出一个紫裙女子,一声声唤着他“二哥哥”。
郑梦观回头一望,很快又跃下马背,将马鞭绕了几圈背在身后,对那女子浅笑道:“燕阁,何事跑得这样急?老师还有交代?”
女子稍歇了口气,却是摇头,眼帘忽低忽起,显得茫然犹疑,辗转才道:“非要叔父有事,我就不能有事找二哥哥了?”
原来,这女子是周仁钧的侄女,小字燕阁,因六岁上失了父母,无所依靠,被叔父接来抚养。她与郑梦观差了七八岁,又算是同门,便一直作师兄妹相待,尔来已有十年。
“那你直说便是。”郑梦观还是一笑,觉得周燕阁话中有话。
周女仍有些迟疑,两手拧握身前,缓道:“二哥哥觉得开心么?成婚好不好?新妇子的品貌如何?”
郑梦观被问住了,眼色一怔:“成婚自然是件大事。”
这话避重就轻,又轻描淡写,明显是掩饰。周燕阁察觉了这种不寻常,忽伸手拉住了郑梦观的手臂:“你别瞒我了,昨日你去亲迎,我跟在人堆里都瞧见了。那位裴家女儿害你苦等,惹得旁人笑话,才一日就又生出许多流言,把你说成软弱惧内……”
“这是什么话?”郑梦观自是惊疑,敛去怔色打断了周女,“燕阁,你是知书识礼的,不可轻信谣传。”
“可我是亲眼所见!”周燕阁脱口反驳,不服也不甘,似乎不仅仅是为眼前这人不平。
郑梦观不以为意,见她愈是固执,不过无奈摇头:“我是当事之人,岂会不知真相?她是远道而来,不服水土,病了几日才致延误,并非你看到的那样。”
“哦,是吗……”周燕阁神色淡去,略有窘迫,却更多的是失望。那只搭在郑梦观臂上的手颓然滑落,而这人竟一直没察觉。
“回去吧,我也走了。”事情解释清楚,也迟了一时,郑梦观不宜再留,说罢跨马而去。
望着那个熟悉的背影,周燕阁泄了口气:十年的情谊都不值他过问一句,为何要跟在亲迎的人堆里。
……
郑梦观回到寝院时,天边只余一片残照,橙红渐紫,倒映在小池里,随着水波浮荡晕散,像一幅斑斓的绉纱。他不觉停驻观赏,却蓦然望见对岸的石台上趴着个人,一身宽大飘逸的白衣,青丝松松挽在头顶,细长的手臂露了大半,伸在水面上撩拨。
这人正是他昨天娶回来的妻子,裴云安。只是,她的打扮与先前实在判若两人,郑梦观不禁生出几分好奇。又看了片时,他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未必想打扰,却被云安发现了水中的人影。
“才回?怎么一去就是一整日?”云安不慌不忙地站起来,一面甩去手上水珠,一面笑着致意。
“嗯,有事耽搁了些。”梦观平常应道,目光仍不经意地端量云安,近看与远观又不同了:清瘦颀长的身架,素水雪净的面孔,在白衣的映衬下简直淡到了极致……
“这是旧年里,我叫素戴仿照魏晋古画的人物做的深衣,是不是与你这院子的情境十分融合?”
直到云安问起,郑梦观才回思绪,但他没有接这句问,只另道:“你对魏晋古事还有钻研?”
云安不过是看这人盯着自己的衣裳,以为他稀奇,便一阵摆手,道:“这才不算钻研,就是学人样子,附庸风雅而已。”
郑梦观听了失笑,觉得云安直率,便因这笑,一对初相识的夫妻忽而熟悉了不少。昨夜春帐良宵都不曾这般。
“你忙了一日,快去更衣用饭吧!”很快,残照尽,天色暗了下来,不云安想起这正事。
“你不用?”郑梦观赶着回来便就是要一道用饭之意,这是夫妻间的本分,可云安却叫他独自去,倒有些奇怪,“还是尚未习惯洛阳的饮食?”
云安原是与郑濡他们玩笑时吃了没停,根本不饿,却不想郑梦观还记着她“水土不服”的谎话。她羞愧笑笑,将实情告诉了。
郑梦观倒不算意外,想妹妹侄儿与云安年纪相仿,彼此亲近也是自然。便要就去,抬脚两步又转了回来,道:
“濡儿活泼好动,又大意得很,以后你们一处取笑,还烦你看着她些,别让她磕碰受伤,她怕疼,又很爱哭。”
郑濡的性情云安已有了解,的确活泼好动,天真娇怜。但她听了这话还是愣了下,像是不懂,缓道:“好,你放心。”
郑梦观离去后,云安仍站着没动。她理了许久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她在羡慕郑濡有这样细心温柔的兄长,虽然只是一句交代的话,也不曾见他们兄妹相处,但其间亲情宠爱却都尽显了。
云安从未尝过这样的滋味。
……
晚食之后,郑梦观去了隔廊的书房,云安依旧闲着,便往院后耳房,素戴的住处消遣长夜。主仆向来要好,况又初至郑家,各样都有的说,便不留神,一下过了两更。
云安因而快步回房,心想这郑二郎别是自己先睡了,她倒不好安置。可还好,她跨进主屋的第一眼,便见这人坐在那张三榻上,腰背挺直,双手抵膝,正颙望窗外夜空。
“我一时忘了时辰,你等很久了?”
云安搓了搓手,踮脚走近,声音微有些虚。郑梦观原是背对着,闻言转过头,起身将窗户掩了,平和言道:
“不久,我平素也歇得迟。”
云安明白了,这人并不全为等她,倒是自己多想,点头道:“那你还是自便,我不扰你。”
左右夫妻间尚是有名无实,云安也不好催着他什么,说完便又跨出房门,倒不去远,就靠着门,在门槛上坐了下来。她其实也一向睡得晚,此刻天上一弯月钩,光华澄明,权作赏月也无妨。
然而,郑梦观还有话说,并不是“自便”之意,却见云安极有分寸的样子,心中不觉一顿。他想起小妹郑濡,同是世家门第,也只相差两岁,云安的行事态度却很特别。这非关各人性情,只是究竟为何,他还摸不透。
“我歇得迟是长久的习惯,你不必熬着,若是累了,就去内室睡下。”想了想,郑梦观走去劝了一句。
云安仰面望他,嘴唇轻抿,又回头看了看屋内,指着堂上一张平榻道:“我睡内室,你呢?是晚些进来,还是又要睡外间?”
云安自然知道郑梦观还无意圆房,她也不是这意思。她只是不得不有些思量:昨夜只一夜,百子帐也拆了,夫妻如何,外人难知细详。今后则不同,院内屋内都有小婢侍奉整理,夫妻分榻,总有痕迹,时日长了必瞒不住,便难传出闲话。
大家族,人口多,口舌自不会少,这是云安在裴家十二年所懂得的最简单的道理,也是才在郑家领教过的。她看重这门婚事,也不愿意多事,在心底的打算里,尊严二字分量极重。
“你倒别误会。”见郑梦观久不回答,云安便知他是为难,站起身,索性一气讲明了,“你自然有你的原因,我既认可,便不会多问。只是,你我毕竟已是夫妻,为这名分面上也要应付。不然人多眼杂,未传言,多少不值。所以,以后同榻分枕,可好?”
这番话同昨夜的誓约如出一辙,且云安说得更冷静,更沉着。郑梦观固然是有自己的缘故,但听完之后就只剩了一样感觉:愧,不仅是愧于自己的做法,更是愧于这小女子的气度。
“是我思虑不周,就依你所言。”
云安倒没想着几句话就成了,十分惊喜:“多谢多谢,我睡觉还算老实,若有不好,你只管叫醒我,我不生气!”
小丫头的脸变得快,郑梦观慢了一步,眼色稍一凝滞,才缓缓点了下头。这间隙,云安却已溜进了内室,从箱橱中搬了一套枕褥出来,铺在寝塌的里侧,只占得小半宽度。
郑梦观随后进去,云安已忙完了,正坐在被褥上歪头发笑。他望着不言,嘴唇抿了下,朝一侧衣架上取了寝袍,要出去换了。
“我不看,你就在这儿换吧。”云安察觉这人的举动,丢了这话,很快躺下钻进了被子,连头带脚都蒙得严实。
郑梦观未及迈步,闻言回头,只见榻上裹得蚕蛹似的一长条,当即忍笑不已。他原非严肃刻板之人,可这丫头也怪道有些不同寻常的乖滑伶俐,竟不知是个什么性子。
憋住这股劲,郑二郎用几声干咳掩饰过去,还是往外间换了衣裳。再进来时,那条巨大的蚕蛹冒了出两只眼睛。他暗咬住牙,目光故意错开,怕自己又忍不住笑。
“先前房门未关。”郑梦观也不知云安看没看到他出去,便有心摆出一句。说完,他走到榻沿坐下,动作虽还自然,却到底不曾直接躺下,顾忌着身后的眼睛。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为难的事?”
云安见这人纹丝不动,愈发沉静,便细想他方才对窗仰望的样子,或许是心中闷滞,有所不悦。她倒真不知自己刚刚惹笑了这人,纯粹是白纳闷一回。
郑梦观实无所思,顿了顿才转身应对。一见,云安又坐了起来,被子扯在腰间,丝发披在两肩,正一脸认真地注视他。“无事,你还不睡吗?”
云安吸吐了口气,展眉挤笑:“无事就好,若有什么,也能与我说的,你不妨吐露吐露。今后时日还长,姑且解闷也罢。”
这小女子说的话都还有理,郑二郎也多是认同的。两个素昧平生的人,因一纸婚书成了连理,名分所系,便是情分所起,就算是友人同窗日常交际,再不相投,也必定是要来往的。
而况,郑梦观并不讨厌裴云安。
“云安,我今后便这样叫你吧。”
以名相称原是极平常的,不算件事,但郑二郎说得尤为认真,像是一种身份的认可。迟到了一日的认可。
“好啊,都这么叫的。”云安愉悦地点头,亦才想起来,自昨日起,这人还没正式唤过自己的名字。“那我也和你家里人一样,叫你二郎吧?总指名道姓也不好。”
郑梦观倒没在意云安是直呼其名,觉得怎样叫法都在常理,便随和地应诺下了。
长夜虽长,也经不起几番消磨,二人说完话便又到了四更。云安机灵知趣,先挨着内侧躺下了,脸面也是朝内。郑梦观望之一笑,很不自禁,笑意划过嘴角也不曾留下痕迹,然后才掀开被褥躺下去。
云安笑闹了一日,到底有些疲乏,沾了枕头没半刻便去见了周公。郑梦观平躺着,心神虽宁,却未曾入睡。他的两眼缓慢眨动,思绪随之游散,一丝一缕,或有意或无意。
云安的鼻息既稳且轻,但夜更静,一舒一吸便勾动着那一丝一缕,像微风轻浪,一阵阵撩拨着寂寥的滩涂。郑梦观转了身,望向云安的背影……
他只是看着,毫未惊动,然后在黎明到来之前,伸出一只僵硬的手,替这熟睡之人掖了掖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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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安:熬夜小能手,不要妄想跟我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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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安公主贵 云夫人
暮春新婚,展眼已至盛夏。这月余的光阴里,云安与郑二郎相敬,与崔氏相安,与郑濡姑侄相亲,日子过得无忧无虑,轻松洒然。
一日午后,水亭闲坐之际,素戴忽然神秘地小跑而来,向云安说了件新鲜事——云夫人回来了。
云安原本久坐,打盹打得口水直流,猛听了,神一振,抹了把嘴角急问:“就是郑家那位庶母,黄氏夫人?”
“还能是谁呢?”素戴连连点头,与云安携手对坐,眼珠看顾一圈,见左右无人才放开道:“我方才路过中堂正见下人挪行李,她和三公子就站在廊下。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四十多的妇人,又生养过一儿一女,身量肌肤竟还和少女一般,淡紫的衣裙,头上也没两样花钗,却越发衬得人脱俗,便说她二十出头也无人不信!”
云安将这话细忖,越发好奇。早在成婚次日,她便将郑家的人口摸清了。除了郑楚观、郑梦观及郑濡三兄妹是嫡夫人陆氏所出,郑家还有庶出的一脉,便是黄氏所生的长女郑澜,三郎郑麓观。
黄氏美貌,为老汉源侯的爱妾,因闺名一个云字,上下便都尊称一声“云夫人”。她的长女郑澜年长二郎一岁,十年前就已出嫁,夫家姓薛,是京都长安的世族。三郎郑麓观年未及冠,尚无名堂。
郑家办喜事之前,恰逢郑澜临产,因着母女多时未见,黄氏便在儿子的陪伴下,往京都探望看产去了。至将婴儿满月方回,故而云安一直不曾见过。
想过这些,云安脱开素戴站起来,正要说什么,却见书房那头郑梦观推门而出。他近日都未出门,除了寝食,便在书房钻研。夫妻二人的目光交错,云安顿了顿,然后跑了过去。
郑梦观不过是久坐疲劳,出来活动活动筋骨,未及伸展两下就见云安奔来,也不知何事,只好等着。可这丫头急切得很,风风火火来了,脚步还未站稳又先开了腔:
“二郎,有件大喜事!云夫人回府了,你做舅舅了!”
郑梦观自然明白话中所指,不觉突然,一笑道:“阿姊已非初次为母,早有两子,如今是她第三次做母亲了。”
云安即兴报喜,倒忘了去想郑澜已出嫁十载,有所产育也不新鲜了。她也笑笑,掩饰尴尬:“那也算是喜事,你阿姊真有福气啊!年纪轻轻便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多好,嘿嘿……”
月余时日虽不长,但朝夕相对,郑梦观对云安的举止性情已有些了解,只听这笑声干巴巴的,便知道她勉强,仍带笑道:“是喜事,多谢你来告诉我。时气炎热,还是少跑动,不要沾了暑气。”
云安好动,顽皮活泼绝不在郑濡之下,只不过是在郑家,别人的地盘,她不好施展罢了。便听二郎的关怀之语,她先一觉是多余,顿了顿,却又忽然跳上心头。
这感觉似猛又缓,又变得钝钝的,终究不知所谓。
“二公子,娘子,云夫人遣人送了些东西来,说是新婚贺礼,其中还有长安薛家和澜娘子的一份。”
正此间,素戴却领了几个人过来。夫妻闻声看时,倒着实是一番厚礼:三个丫头并两个小奴,捧抬着各色箱盒,大小总有十余个。
云安大略看过,虽不贪图什么,却对黄氏更好奇了,便挪了两步凑近郑梦观身侧,小声道:“云夫人才回便如此惦记,我们又是晚辈,是不是该去当面致谢?”
方才听素戴说起,云安便存了相见之意,这下又有了理由,她且要抓住机会的。郑二郎倒看不出,只依着礼节该是如此,便稍稍颔首,向侍女道:
“多谢夫人惦念。待夫人休整得闲,我夫妇再去拜谢。”
黄氏是庶母,再是一家人也隔着层血缘,因而梦观说得一本正经,极有分寸。众婢仆领会其意,应诺之后便随素戴下去放置,廊下仍余了夫妻二人。
“那我们明天去吗?还是后日?”
人才走远,云安又按捺不住,眼珠溜圆,嘴唇微咧,半露着一排白牙,将天性里的一段调皮都显了出来。梦观望着这样的脸,有什么话都咽回去了,只想笑。
憋忍许久,梦观倒未十分露馅,不过略含嗔怪,像劝解无知幼童般,道:“云安,你也知云夫人才回,为何如此心急呢?以后都在家中,你也可随意走动啊。”
“是,是哦……”云安方觉失态,长吐了口气,心中却坦荡,索性也不讳言,诚恳道:“其实啊,我只是听府上都说她生得漂亮,一时好奇。但不过,你们一家人都生得不差,连婢女都透着秀气。也许日子久了,我也能近朱者赤,沾几分秀气呢!”
对于各人容貌,郑二郎似乎从来没有深究过,但云安已是两次在他面前提起了。除了这回,上一回是春帐初见,云安直言他“生得好看”,而说自己“丑”。
“难道有人非议过你的相貌?”思量再三,梦观还是决定问一句。这小丫头自来便有些不同寻常之处,他也早有意探问一二的。
云安一听却就笑了,摇头道:“我才不会让人随便非议呢!只是为人处世,贵在自知,我本来就长得平常嘛!”
梦观不知怎么回应,眉头微微拧起。云安直率太过,尺寸拿捏得太清楚,反而有些刻意的低估之意,或者说是不自觉的自轻。一个青春笄年的女子不该如此,她明朗开阔的性情之下必定隐藏着什么。
“扰你许久,我也该走了。”
云安见梦观的眼色不动,似是不便闲聊虚耗光阴,便敛了自己的兴致,平常辞了声,原路离去。但见小丫头转身,梦观却忽抬手要留,然只差了毫厘,并不及将人招揽回来。
……
侍女将二郎的话递与黄氏,当夜便就回话过来,说是黄氏择了后日午间设席,邀二郎夫妇小聚。云安听了自是高兴,忙叫素戴从嫁妆里挑出几样珍宝还礼,捱过两日,终于同二郎去了。
黄氏既为庶妻,居所也偏在侯府一角,与人境院隔着整座后园,还须穿过三四条长廊。其院也着实不大,只有相对的四五间屋子。院侧用竹篱围出一块花圃,篱上遍挂紫藤,圃内栽着两三树木槿,也是开着紫色的花。
“哟,二公子和二夫人到了!”
夫妻二人的目光都被花圃吸引,尚不及传人通禀,猛听这话才双双转脸。来人唤作顾娘,是黄氏的身边人。云安不识,只跟着梦观走近了两步,听他道:
“顾娘,云夫人可在?去告诉一声吧。”
“在,在!”顾娘连声笑应,又忙下阶迎来,“新夫人头回来,我们夫人一早就预备着,只是这里人少,倒慢待了!”
顾娘是表不尽的热情客套,一并延请小夫妻上了阶,引入西边堂屋。屋内饮馔齐备,却不见一个帮衬的小婢,还是顾娘殷勤侍奉,又是递茶,又是打扇。
梦观无话静待,可云安早已疑问重重。她想,这黄氏好歹算是侯门贵妾,又生有儿女,怎么非但居所偏僻,且连用度排场也这般简陋?前日送了许多贵重的贺礼,倒又不像困顿拮据的样子……
这场合自然不好多问,云安便将眼暗暗观量。这屋子连外头的院廊,虽都整洁敞亮,却比郑家别处旧得多。听说黄氏二十多年前进门时便居住在此,也许是从未翻新修缮过。屋内陈设也多是旧物,有些边角磨损得厉害,有些雕花式样云安也没见过。
然而,一室素淡之中却独有个罕物,便是堂上正中摆的一围十二牒金绣屏风,十分华丽巧。
“二夫人也看得上这个围屏么?”
云安看了一半,一时也不曾有什么计较,忽听顾娘与她说话,不掩饰一笑:“是很好看,摆在这屋里很不一样。”
“二夫人的眼力好,一看就看出来了!”顾娘闻言却显得几分惊讶,执扇的手往围屏指了指,“不怕夫人笑话,这原也不是这里的东西,所以才不一样呢。”
云安没听明白这话,既不是这里的东西又为何放在这里?
“阿顾,你说这些做什么?”
顾娘那里一语未完,却听后头响起柔润的嗓音,再看时,郑二郎已然起身去迎,是黄氏到了。云安亦才匆匆跟去,乍一眼,果见黄氏面貌出众,肤白骨秀,眉眼慈和,教人顿生亲近之感。
“到我这里可不要拘束!”黄氏先与二郎致意,说笑着便去扶住正要行礼的云安,笑道:“我如今也倚老卖老一回,听闻二夫人闺名云安,这样称呼可好?”
云安眼里原也没有正庶之别,却见黄氏谦卑至此,既不惯也不好承情,忙点头道:“云夫人是长辈,本该如此啊!”
黄氏欣然,仍请夫妻二人回坐,另叫顾娘下去看厨,亲自招待。云安看她满脸不住的笑意,如沐春风,越发生出好感。便不觉与初见崔氏时相比,一个故作姿态,一个谦和温柔,真心假意便不言而喻了。
寒暄过一阵,不说起些家常事。黄氏因道郑澜母子均安,且又得一男,夫家自然欢喜,门庭和洽得很。再提及三郎,却是自嘲,经年未见长进,今日又坐不住,出门会友去了。
云安也插不上这些家事,不过安静听着,暗里再细瞧黄氏的情状。这位庶母实在不俗,美而不妖,清雅贤淑,正就像院中栽种的木槿花。她渐渐想起一人,这人与黄氏多有相似之处,只是不会对她这么柔和,也不会这么爱笑。
“云安,云安?”
细微的心绪不经意飘远了,郑梦观唤了四五声才入了云安的耳朵。她慌忙敛,低了头吐了半截舌头。二郎只是关切,却又见这活脱的俏皮样子,不觉摇头一笑。
“好了好了。”黄氏也跟着发笑,又抬手揽过云安,抚慰道:“这孩子一定是饿了,又见我们说话不好打断,倒是我的疏忽。”
“不是不是,没有没有!”
云安更不好意思了,直是摆手,可话音未落,顾娘又回来了,身后跟着两个小婢,俱都端着各色菜肴。黄氏便又亲自起身布菜,一样一样都紧着先送到云安面前。
“我也不知云安喜欢什么口味,就想着听人说过南方襄阳一带喜甜食,便摸索了几道,应该不难入口的。”
云安没有挑食的毛病,却不料黄氏还专门为她心,又竟是亲自下的厨,简直不知怎么好了。她动容地,反复来回地看着一道道菜肴,不禁眼眶发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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