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安公主贵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长安小郎君
“这叫白玉团,就是蒸熟了的粽子切成小块,再蘸着桂花蜜浆吃,尚算香甜软糯;这个叫子,原是粟米碾成粉,和了水,揉进枣泥栗子,待烧了热油,用银篦子截成小段煎炸,炸好了再过冷水,再重复几回,捞出来便又酥又脆了……”
黄氏细细地说明,极是照顾云安之心,唯恐其中掺了她不喜欢的东西。而云安只是耐心地听,认真地一一尝过,她觉得每一道都很好吃,每一口都很甜,一直甜到了心坎里。
郑梦观默默陪席,目光没有离开过云安。
……
过午,夫妇道别离了黄氏居所。云安跟在二郎身后半步,一路走一路拨弄着廊檐竹帘下坠着的流苏。她还在想着黄氏的款待,想着那个与黄氏相像的人,意难平,意难尽。
“云安,方才席间,是不是想家了?”
郑梦观冷不防地停步询问,云安懵着,缓了缓才明白过来。她有些讶异,因为这人固然没有说对,却也并非完全不准。
“难为你细心,但我只是觉得云夫人和我母亲有些像。”原来,云安触景生情,想起的人却是亲娘柳氏。
席间黄氏提到了襄阳,虽极尽体贴之意,也难勾人思乡之情。郑梦观便是这样猜测的,便听云安如此说,也觉得无甚区别,想起母亲不就是想家了么?
“等过了这阵暑热节气,我陪你回一趟襄阳,住上些时日。”
“我才嫁过来多久?不必的!”郑二郎突然地决定让云安又一阵惊讶,更是为难:这份好意她不能领,那个家也不想回。
梦观却是不懂了,哪有远嫁女儿不想回乡探望的?况且女婿也该去拜望丈人丈母。他与云安早有诺言,无论如何,不亏夫妇之道,所以他才体察体谅,留心周全。
“你有你的事,我不想打搅你,回襄阳的事以后再说,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云安从未问过二郎的私事,此刻也只希望二郎不要追问,即使掩饰的痕迹太明显,却也比解释内情简单得多。说完这话,云安先一步跑开了。
梦观没有机会多问,倒也不曾追上去。他忽然发现,云安对自己说得最多的字眼便是“不打搅”、“不打扰”,或是叫他“自便”。
这个分寸,这个界限,似乎是他自己先定下的。
※※※※※※※※※※※※※※※※※※※※
二郎:想旅游
云安:你试试看
云安公主贵 美人儿
“唉……唉……唉……”
洛水汤汤横截洛城,一座宽阔的浮桥接连南北,桥北头有座四角亭,临水的阑干上一排伏着三个少年。三人不知站了多久,任身后人来车往,多少热闹,也毫无所动。只听其间个头最高的少年叹声,另两个便跟着叹声,一声带一声,似乎无限惆怅。
蓦地,左侧个头适中的猛跺了下脚,推搡着高个少年就道:“郑修吾啊郑修吾,你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还能逃了不成?”
却原来,惆怅少年就是汉源侯郑家的长子,至于这个最先不耐烦的,正是裴云安,而剩下那位,便是郑氏嫡女郑濡了。这三个人,一自云安初嫁,便结成了志同道合的盟友,常常聚在一处耍闹,把个名分辈属抛到了九霄云外。
方才一番情形,原是为了郑修吾的学业大事。世家子弟最重教养,幼年六七岁上开蒙,到了十四五岁便要依门第入国子监读书。郑修吾早半月已入了监,做了太学生,可他一向憨顽惯了,难耐苦读,不堪适应,心情低落得很。
昨日学中放假,郑修吾好容易喘口气,却才一日又要回去,故此万般不愿,愣是在这四角亭里虚耗了半日。云安和郑濡看不得他难过,合计着改了男装,一道送他上学,倒也被拖来了此处。
“唉……”郑修吾提不起兴头,又是长长一叹,“我真羡慕你们女孩儿家,随便读几本书,怎么玩都行!”
“呵!”这无理的傻话引得云安轻嗤,她从不觉得女子比男子活得容易,抱臂道:“你懂什么?身在福中不知福!有本事就去对你母亲说,怪她没把你生成个女孩,看她不揭了你的皮!”
“哈哈哈……他要是个女孩,那也太丑了吧!”郑濡被云安的话逗得大笑,联想修吾这张面孔涂脂抹粉的样子,越发觉得滑稽。
“哎呀!你们是不知道我的苦处!”心意不得纾解,还被拿来取笑,郑修吾委屈得想哭,一甩手索性坐在了地上。
两个女孩互觑了眼,也还是能体察的,便一左一右也坐了下来,都用肩推挤修吾。这人倒并非恼了,见状撇了撇嘴,摇头道:
“你们知道谁是我的老师么?就是二叔的老师周先生!他与家中太熟了,又常见二叔,我但凡有个懒怠,二叔都知道,父亲也就知道了。我都被数落好几回了,想想就头疼!”
云安听懂了这意思,但郑梦观师生间的事她倒不清楚,掂掇着说道:“所以这位周先生也是你二叔在太学时的老师?”
“那倒要另说了。”接话的人是郑濡,小丫头很有兴趣,挑着眉,身子又紧着挪前了些:
“我听府里的老人说,周先生早年落魄,是有人向父亲举荐,父亲便聘他为西宾,专门教导二哥。后来二哥学有所成,父亲念他尽心,才去国子监替他谋了职。等我二哥足龄入监,周先生已经当了好几年太学助教了。”
云安听完这番渊源,细细点头。原来这位周先生除了是郑家的恩师,也算得是郑家的家臣,那便自然会对郑氏子弟格外用心了。郑修吾的“苦”,就苦在这层关系上了。
郑修吾撑着两颊,愁绪难平,口中小声哼唧着,缓而却把目光定在了云安脸上,忽道:“婶婶,你也管管我二叔吧,让他别总告我的状,或者美言几句就更好了!”
“我?管你二叔?”云安指着自己,哭笑不得。她与郑梦观徒有夫妻之名,实际还不如与这姑侄间关系亲近,哪里轮得上她去多管?“做梦!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难不成你还怕我二叔?”郑修吾不知内情,只以为云安不愿帮忙,“我不信!我父亲就很听我阿娘的话,什么事都顺着她来。”
傻小子口无遮拦,把父母相处的私事也随意拿到人前,还浑不知觉,满脸写着理直气壮。云安与郑濡听得捂嘴憋笑,互递眼色之间,同时伸手捏住了这小子的耳朵。
“疼疼疼!你们干嘛呀!疼死了!”两耳被吊起的郑修吾还是一脑子浆糊,却也只能随着二人站起来。
“你说干什么?赶紧上学去!不然我们也去帮着告状!”
于是,洛水浮桥上多了一道特别的景致。
……
国子监就在浮桥南头的横街上,云安和郑濡监督着郑修吾进了大门,又守了片刻才放心离去。虽出来久了,但时辰尚早,姑嫂两个左右无事,便悠哉悠哉地一路逛回家。
陪都繁华,市井热闹。郑濡是世家贵女,又年小,并不常出门,更不曾改换男装,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走,因而左顾右看,十分兴奋。云安则经历不同,早是轻车熟路,也不觉得洛阳比襄阳有大不同,便只牵好了郑濡,依着她行。
“二嫂,我知道你会骑马,素戴说的,你下回也教教我吧?骑马游街多威风啊!”
小丫头一路见人跨马而过,别有一番英姿,不觉羡慕起来。云安瞥了眼,见她两眼发光一般,却只果断摇头:
“我可不敢!你二哥可是明明白白对我说过,同你玩笑可以,但要护你周全,不能让你伤着碰着。学马若是不得要领,畜生发了性子,那是会摔死人的,我几条命去赔?”
郑濡撇了撇嘴,难有些失望:“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会骑马,你不是学成了么?况且二哥的性子最好了,哪有你说得这么厉害?你可是他的妻子啊,他一定更喜欢你,舍不得怪你的!”
郑濡虽是为自己争辩,面上的道理却是不错的,只是她和郑修吾一样,都过于单纯,也不知实情。郑二郎固然是有礼有节,但怎么可能喜欢自己呢?云安这样想着。
“好了嘛,是我一时说急了,你二哥是绝顶好脾气,肯定不会是非不分的。”云安揽过郑濡细语宽慰,少不得要先混过去,一眼偶见路旁有卖胡麻饼的,赶忙去买了几块来,又双手送到郑濡嘴边。
胡麻的甘香混着酥酪的甜香很快俘获了小丫头的心,她哪里还顾得上学马,立刻拈起一块塞进了口中,“好吃好吃,我真的饿了!”
云安见是哄好了郑濡,也给自己嘴里送了一大块。两个人便对吃对笑,又比赛似的抢着拿,糊得半张脸都是油,活像两只花猫。
谁知,就这番情形早被另两双眼睛盯上了,几步之外的门庭阶下,郑梦观和周燕阁并肩站着。
“濡儿?!”
叫人的是周燕阁。她与二郎青梅竹马,又有周仁钧一层关系,郑家的人她都熟悉。只是郑濡这身男装打扮令她迟疑许久,而对面的云安她也不认得。
这一头,两个花猫闻声看去,俱是一惊,口中的饼还未嚼尽,都不知所措地愣住了。不过,云安比郑濡多了一重思虑,除了不好解释这身妆扮,那女子又是谁呢?看上去与二郎极为亲密,也亲近郑濡,还长得很漂亮,是云安从未见识过的漂亮。
郑梦观与周燕阁走了过来。
“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周燕阁率先拉过郑濡,显得比郑梦观这个亲哥哥还紧张,目光划过云安,满是嫌恶,“这人是谁?你怎么跟这种人一起胡闹?”
郑濡倒不愿意,别扭地脱离周女又贴到了云安身侧。云安也缓过神来了,虽还不明情状,却听不得周女的口气,便要与她说道说道,郑梦观却先开口了:
“燕阁,她是我妻子云安,你误会了。”
此言一出,周燕阁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脸上也失了颜色。她只知郑梦观娶的是襄阳刺史的女儿,是个官宦闺秀,应有矜持端重的仪态,谁知是这副不伦不类的样子。
“是啊!她就是我二嫂,你不认得,说话也该客气些,做什么这么凶?我二哥都没你着急!”
二郎的话却让妹妹有了底气,当即斜睨着驳对周燕阁。这下云安倒省事了,成了个局外人似的,低头忍笑。
周燕阁是属意郑梦观的,即使婚姻无望,也没断了念想,心里总有计较。她表现得这般急切,却不防吃了个哑巴亏,惊诧之余羞臊不已,经不住,一转身,逃了。
云安到这时才发现,对面的门首的匾额上写的是“周府”。
“濡儿,燕阁不知,你说话也太冲了,下次不可无礼。”郑梦观略望了一眼,虽不至去追周女,却还是秉持公道,教导了一句,等到目光转向云安,又稍一滞涩:
“燕阁是恩师的侄女,我的师妹,她有口无心,你不要介意。”
云安不是肚量狭小的人,一时之气早就散了。只是,她才从郑濡口中知晓周仁钧的往事,又这么快碰见了他的侄女,还是个袅袅婷婷的美人儿,心里难生出一些猜测——
或许,郑周两家的渊源不止是师生恩情,这对师兄妹朝夕相处,也成了有情人,而郑二郎无意夫妻圆房,便正是因为这个美人师妹周燕阁了。
“嗯,我没往心里去。”云安从前无意深究,如今也无从问起,不过置之一笑。
……
云安公主贵 家书至
郑梦观领着妻妹回到家,一路也没问缘故。云安既无所思,却被郑濡拉到了自己房里。小丫头神神秘秘,蹙眉抿嘴的,仿佛有什么重大的隐情,一开口,倒还是说那位美人师妹。
“那个周燕阁居心叵测,你可得提防着些!我二哥瞧不出来,还整天师妹长师妹短的,我见了就生气!”
云安对二郎和周女的关系确有猜测,却不料郑濡会用“居心叵测”来形容,但见这丫头嘟着嘴,气鼓鼓的,又不像是假话。“所以你刚刚才那样冲她?我瞧她还是很关心你的嘛!”
听云安似是不大相信,郑濡又不屑地白了一眼:“她才不是真心,不过是做给我二哥看的!你是没见她之前来家里,见着谁都讨好,哄得下人都说她的好话,就预备着要进我们郑家的门呢!”
云安只是一笑,抬手轻捏了下郑濡的鼻尖:“你就为这个不喜欢她?她懂事理,会做人而已。倘若她真心喜欢你二哥,对郑家的人好也是应该的啊。况且她长得那么漂亮,也般配得上!”
这话是一半公道,一半玩笑,郑濡听不出来,竟急得跳起来:“二嫂,她要和你抢我二哥,你怎么还帮她说话啊!”
“哈哈哈……”云安哪里不明白这简单的道理,只不过稍年长些,比郑濡虑得周全,这才劝解道:“好好好,多谢濡儿向着我,我一定防着她,把你二哥看住了。”
“这还差不多。”郑濡缓缓点了头,放下心来,却又叹了一声,挽住了云安的手臂,道:“虽然她也没做什么坏事,但那副嘴脸我就是看不上。从前也罢了,如今二哥成了亲,她还不知避嫌,岂不轻浮得很?二嫂,你想想是不是这理?”
郑濡与云安相识不过数月,但性情相投便有十足十的诚心。这番话虽仍不有些稚气,却率真坦荡,把世家贵族的教养都显现了。云安唯是深深颔首。
见云安总算坚定了些,郑濡高兴地抱紧了她,脸颊贴蹭着,颇有几分骄傲地道:“我就喜欢二嫂做我二嫂,换了谁也不成!我们郑家也不会纳妾,周燕阁半点机会也没有!”
原本事情也了了,不想郑濡又语出惊人,这比周燕阁的事更让云安稀奇:“……不会纳妾?那,云夫人呢?”
郑濡慢慢坐正身子,却一脸平常:“二嫂来了这么久,还常去云夫人院里,这么亲熟,却没听说过她的事么?”
自初去拜访黄氏,云安便很喜欢这位庶母。后来是单独去过两次,却不过是闲叙,也没有打听别人私事的理,因而一无所知。“她怎么了?我怎么好问啊。”
“我也不知详细的,就听乳娘说过她不是我父亲要的,原是我母亲主动选进府的。别人家三妻四妾的,我们郑家男儿可没这个心,你就看我大哥,修吾都这么大了,还不是只有长嫂一个?”
“这样啊……”云安有些愣愣的,想着想着,似乎理解黄氏那处为何显得那般拮据了,云夫人许是并不受宠,只是嫡夫人的一片贤德之心。而理固如此,却未对云夫人有些不公。
郑家的事,各人的心,看来还是有些复杂的。
……
云安在郑濡房里用过晚食,一道更衣盥漱了才回人境院。到时,郑梦观也已换了寝服,正靠在平榻上读书品茗。夫妻对望一眼,二郎却唤云安到跟前坐下。
“你在等我么?”云安打量他没过问白天的事,或许是等这时候才要细问,便试探着主动先说,“我和濡儿就是去送修吾上学,为了行动便宜才换了男装。我以前也总这样,你不喜欢,那下次不让她跟我学了。”
其实,郑梦观回来时便问过素戴,而且并无责怪之意。他回想街上的情形,也只是觉得新奇好笑。云安总能做出一些让他觉得有趣的举动,早不知是第几次了。
“我不为此事。”郑梦观摇头一笑,却转从袖中取了封书函递给云安,“是襄阳来的家书,送信小奴是下午到的,临啸恰好接下。我没拆看,但似乎不是急事。”
云安心中一顿,半天没有伸手。
“别怕,若是不好,送信的小奴必定会告诉,你先看看。”二郎觉得云安是担心家中,说着直接将信函放在了云安手边。
遮在袖下的手磨搓着,云安还是犹豫。她私心里并不想管裴家的事,却又怕是柳氏有什么要紧交代。“嗯。”当着二郎不便回避,云安再三想过,还是硬着头皮展开了家书。
第一眼,果真是亲娘柳氏的字迹,但从头至尾,所述之事却与云安毫不相干,剩余的几句问候,也是书信常用的官话。
“怎么了?难道当真不太好?”郑梦观瞧着云安脸色发沉发僵,放了信也不说话,心里不揣度。
“没有,是喜事。”谁知,云安极快地变了神色,一扬脸竟笑了,“继姐出嫁了,嫁给了始平伯苏家的独子,就在襄阳本地。我阿娘便是告诉我这个喜讯。”
此情此景无法瞒骗,但云安还是隐去了最重要的实情:裴家女只是许婚待嫁,婚期还在两个月后,而柳氏是叫云安夫妻回门观礼的。
“走了一天的路,我想睡觉了,你自便就好,我不怕声响。”
在郑梦观询问更多之前,云安好书信走进了内室。梦观则是一头雾水,怎么又是“自便”?他也没在做别的事,只是专心与云安说话,又“自便”些什么呢?
……
“毕竟还牵扯郑家,娘子不回去还有的说,二公子呢?就这么瞒着都不去,未裴家和夫人不猜测,以为娘子夫妻不和呢!”
翌日起来,云安便直奔素戴房里说了家书之事。素戴虽知主人的缘故,但凡事总要尽到侍婢的劝解之责。云安心里有些起伏,也知这个谎难圆,只是到底不服。
“阿娘眼里只有裴家上下,这么多年生怕亏了主母的本分,可她几时想过我呢?我是替裴紫瑶远嫁的,我若不替,换成我出嫁,她又会不会叫裴紫瑶回襄阳呢?她时时事事都叫我顾念姊妹情分,要识大体,可人家从来没有把我当姊妹!”
云安一阵吐露满是心酸,说得素戴几乎落泪,两眼红通通的:“夫人不是不心疼娘子,只是不善言辞,况且娘子也知道夫人的苦处,后母难当啊。娘子有多少委屈只管向素戴发泄,别憋坏了自己。”
云安苦笑摇头,发不发泄又有什么区别呢?她不能不要这个亲娘,更没办法改变,而她替嫁,也不过就是为了亲娘。
这么想来,云安渐渐对二郎生出一丝歉疚:若是裴紫瑶依约远嫁,诸事便不与她相干,可如今嫁来的是她,她利用了这门婚姻,多少不算诚恳;另则,周燕阁钟情二郎,二郎或也有情,却因她断了缘分,这又是不是无意的拆散呢?
“反正还有两个月,路上至多二十日,容我再想想吧。”终究,云安还是动摇了——难道真让裴家觉得自己夫妻不和?岂不与初衷相悖?嫁都嫁来了,也就身不由己了。
……
究竟回不回襄阳,云安一琢磨便又过去了大半个月,好几次话到嘴边,只一望见二郎认真倾听的模样,却又咽了回去。她觉得很头疼,当初决定替嫁都没这么难。
这天,云安又在院中水亭盘桓了半晌,一会儿垂头耷脑,一会儿捡两块石子往池子里扔,显得十分烦躁又毫无章法。素戴来看过几次,知她心事,却也无从宽慰。
不想,这番景象早入了二郎的眼中。他原照常是在书房里,偶一抬头从半开的窗子里瞧见,目光便再未回到书卷上。自襄阳的家书送到,云安便一直不大安稳,他也很想弄清楚缘故。
“云安。”郑梦观决定去问一问,但走到水亭石阶下也不见那人发现自己,不唤她一声。
云安恍惚着,先还以为自己听岔了,猛见阶下一双短靿靴才慌忙抬头:“啊?怎么了?”
“是你怎么了?”二郎皱眉反问,更觉得小丫头魂不守舍,待走上亭中,索性直问:“那封家书里除了报说喜讯,还有别的事么?”
“啊?!你都知道了?谁告诉你的?”云安撒了谎,原本心虚,但听他一上来就说起家书,不及留神分辨,一瞬说漏了嘴。
二郎也不断定真有其事,这下倒坐实了,急问:“果然有事?!”
“没……有……”云安惊觉大谬,双手将嘴捂住,又支吾着,羞愧得满面发红。
“到底有没有?”二郎无奈一叹,双手背在身后,貌似“逼问”,又着实有些拿云安没办法:这傻丫头还想怎么遮掩?
就这么对望了半刻,见二郎毫无退意,云安又往身后瞧了瞧,那是一池子水,总不至于跳进去吧?跳进去也逃不掉。
“就是……你自己看吧……”想过许多说辞,到这时都说不出来了,云安只好掏出家书递过去。她原是怕二郎看见,便一直在自己身上,如今也算是歪打正着。
二郎很快看过,却是啼笑皆非,连连摇头:“再晚些时候,我们就真赶不上了,为什么要瞒着我呢?”
云安诚然没想到二郎会是这样的态度,因为他们只是表面的夫妻,更像是友人,还是交情尚浅的友人。“这么说,你愿意跟我回襄阳?”
郑梦观肯定地点了下头:“先前我便说过,等时气凉快些陪你回门,这也是应该的,我没有什么不愿意。”
“哦……”其实,论起愿不愿,倒是云安自己不太愿意,但现在话说到这份上,愿不愿便都不重要了。“我就是看你每日要么书房里,要么老师家,也不闲着,怕耽误你的事,搅扰你。”
云安还是寻了个由头给自己圆场,说完又干笑了两声。可这番话,二郎却听得多了,他微微一笑,将家书原样归还,说道:
“我不是官身,能有什么大事呢?今后别再说这样的话,你没有打搅我,也没有耽误我的事。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套。”
二郎是趁机纠正,但云安却听得有些不适应。这人的意思,他平时都是闲着的,没有大事是因为不在仕途,怎么竟好像微微有些消沉之意呢?他这样的出身品貌,不应该啊。
“这件事我来安排,十日内必是要启程的,行舟快些,一应用度贺礼我都会备妥的,放心。”不等云安忖度完,二郎心里已有筹划,话音未落又匆匆而去。
“好……”云安这声还未发出去,那人便快步出了院门。常理,她应该为夫君的殷勤诚恳而感到欣慰,可不知怎的,心里就像蒙上了一层雾,茫茫然不知滋味。
云安公主贵 悲田院
云安独自在洛阳的市坊间游荡。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