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光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阿白
希遥轻轻挣开他:“别被人误会。”
她急着摆脱,只是随口之谈。无心的两个字,却重重打在伏城心上,他怔了片刻,难以置信地缓慢重复:“误会?”
希遥随即反应过来,见他脸色淡下去,忙摇头解释:“我是想说,你这个女同学,她好像很喜欢你,被她看见……”
伏城出声打断:“被她看见,不是正好吗?”
一句话扰乱她思路,她停在那里,不再说话。伏城深深看她一眼,过一会,叹口气道:“周茉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希遥正要否认,忽然“咔哒”一声,缆车变道,开始向上翻越山顶。
与后面缆车产生的高度差,将车厢里的一切容纳在视觉死角,同时伏城猛地拉过她,按住她后背,用力吻下去。
温柔又残暴的掠夺,连眼眶都蒙了一层湿意。希遥被他压紧,呼吸得急促困难,双手去推他胸膛,伏城才慢慢松开。
缠绵与暧昧,无色无味,却仿佛遍布整个空间。伏城喘息看着她,没等说些什么,天际瞬间明亮起来,阴云褪去,群山青翠都被阳光洗浴。
希遥被光影的变换吸引,扭头望向外边,忽然开心地笑了:“莘州天气真好,不像旬安,总是下雨。”
怎么回事呢?见她开怀,他的心情也随之松缓,长舒一口气,不知餍足般,又轻轻啄一下她嘴角:“是啊,真好。”
绵延山脉在窗外挪移,淡金色的光灌进车厢里。他跟她含笑对视,过一会,见她鲜活的眉目沉静下来。
他还牵着她的手,冒着被她说“变态”的风险,又忍不住揉摸一下:“在想什么?”
希遥只是浅笑,摇头不答。
怎么可能告诉他,昨晚周茉跟她聊的内容?更不可能告诉他,她居然被这女孩蛊惑,在说起他的高中生活时,被那个气氛感染,一瞬间,记起那个栽满梧桐的校园。
她在那座漂亮的白色校门外等过他,隔着一条不算宽的马路,视线越过来往车流,看着他从高三楼大厅走出来。楼前的七八级台阶,他直接就一个助跑跃下去,落地时衣摆飞起一角,抬起头时,叶子间的漏光斑驳在脸上。
他青葱张扬的学生时代,绝大部分都被她错过,那个场景是最后的最后,是她赶上末班车,有幸得见的惊鸿一瞥。
原来这世上没有绝对赢家,她也会嫉妒周茉。嫉妒她参与了他的过去,那是再也不会重来的过去。
缆车终点建在半山腰,若干条游览路线从那儿开始分流。
一出站,希遥便接了个电话。等她打电话的功夫,高彦礼跑去买一份景区地图,拉着周茉一块潜心研究。
过一会,伏城过来说:“买什么地图?又用不上。”
高彦礼气急败坏跳起来,正想质问“难道你认路”,见伏城脸色发黑,虽然不明原因,但还是识趣地选择闭嘴。然后听见他淡淡说:“来了个小导游。”
高彦礼顺着他视线望过去,不远处,英俊男人正跟希遥礼貌问好。他吓一跳,那哪是什么导游?大名鼎鼎的秦家公子,秦知行是也。
他一恍也就明白,毫不客气地大笑,捋捋伏城后背,安慰道:“谁让我姐这么美,这事儿以后多了去了,你得尽快习惯才行。”说着拉起他,“走,哥们陪你会会那小白脸。”
陪兄弟走花路,还不忘拉上女神,三人浩浩荡荡来到希遥身边,秦知行被这阵仗唬得一愣,对希遥尴尬笑道:“这几位是?”
高彦礼平易近人,自报家门:“我叫高彦礼,这是我同学周茉。”
高彦礼这名,秦知行早有耳闻,知道是徐逸州的干儿子,不算外人。三个未知目标解决了俩,他点一点头,目光落在唯一剩下的那个不明人物身上。
只见那少年一脸冷漠,手插着兜,一副不太好惹的神情。秦知行被他盯得心里发慌,向希遥求助:“那这位……?”
“哦,”伏城替她出声,伸出手,跟秦知行握一握,“我是她弟弟。”
秦知行连连“幸会”,希遥有些惊讶,也觉得好笑。难道不是最反感这称呼?怎么这回自己就放弃了挣扎。
她忍不住,好奇地看他一眼。没成想他也正挑眉等着,见她看来,歪一歪头,戏谑地问:“我说得哪儿不对,姐姐?”
漏光 交易
事实证明,「尴尬」这词儿,没有最高级,只有比较级。
谁能想到,之前在陶正眼里已经惊天地泣鬼神的阵容搭配,半路上还能再杀进一个,并且这位新成员还有喧宾夺主的本事,跟希遥沿着半山木栈道并肩走,休闲西装配色跟她长裙呼应,俊男靓女相顾言笑,怎么看都是对璧人。
伏城主动退出,屈尊来当高彦礼和周茉的第三者。高彦礼喜迎宾客,顺手在游客中心买了三支甜筒,一人举着一支,跟在希遥和那位秦公子后边,保持五米的准距离。
伏城懒得吃,就那么拿着,风景更是没心思看,只是盯着她背影。高彦礼拉着周茉看山看水,聒噪的背景音吵得他脑仁疼,正发着愣,胳膊被人轻轻碰一下,他转过眼,看见一张干净纸巾。
见他不解,周茉歪着头笑:“你发什么呆呢?甜筒都化了。”
他顿悟,接过纸巾,手忙脚乱地擦。
周茉“嗤”地笑出声,高彦礼走过来搭住她肩,说:“你不懂,他现在身在曹营心在汉。别说这破冰淇淋了,就是满汉全席摆这儿,他都没胃口。”
周茉牌白眼赠送,她甩开他胳膊,没再说话。高彦礼吐吐舌头,继而又去勾伏城脖子,朝前边扬一扬下巴:“哎,敌军都打入内部了,你怎么没事人似的?兄弟这忍耐力可以啊。”
伏城“哼”了一声。
要说真有什么忍耐力,也不是他的,是希遥给的。
之前那几次三番的打击,早给他捶炼出一颗坚强心脏,何况这回更兼美人计,刚才趁秦知行跟高彦礼寒暄,她捏一下他的手,踮起脚跟他耳语。
他弯腰侧耳,便听见她说:“回去哄你。”
唇瓣触碰到耳廓,她的唇色像墨汁落水,在他皮肤晕染开来。
怪他没骨气,被她轻松买,做了交易,现在也只好按照约定,乖乖给她面子,扮演个沉默冷酷的跟班弟弟。
伏城心叹自己活该,把纸巾丢进垃圾箱,看一眼高彦礼:“刚才不是你说让我习惯?现在又来挑事。”
高彦礼愣一下,觉得有理有据,好像没法反驳。心里正想,什么时候这人也学会了抬杠,忽然听他又说:“这人没我好,她不会喜欢的。”
“噗”的一声,高彦礼喷了:“哥,自信是好品质,盲目自信可不行。人家一海归帅哥,名下好几家大公司,有颜有钱有学历,想嫁他的女人排着队……哪儿不比你好?”
伏城原本就想打个嘴炮解解气,没想到被这傻缺较起真来,条理清晰地给他分析敌我差距,一下子,更郁闷了。
但自己吹的牛,也得自己圆,他学周茉,白眼买一赠一,不负责任地随口胡扯:“他腿短。”
高彦礼凝重摇头:“行了行了,我看你这就是酸。人家一米八的个子,腿怎么着也……”
正说着,他突然一怔,嘴里戛然而止。瞪眼打量前边那位六四身的男人,安静了几秒,接着迸发出响亮笑声:“……你别说,真的不长。”
伏城无意道破别人致命缺陷,自己还没意识过来,就已经被高彦礼抱住疯狂捶胸。周茉在后边拍照,闻声赶过来凑热闹,拉开笑断气的高彦礼,缠着伏城给她讲讲。
后边迅速三人闹成一团,关键词断断续续飘到前边,希遥掐着手心憋笑,咬紧牙关,瞥一眼身边的秦知行。
优雅绅士人设还在,他眉目舒展看看腕表,若无其事地继续刚才介绍景区工程的话题:“这山里本来就有不少住户,这次建设景点,也顺便给他们修了公路,建了生活区。前边那片平地就是了……”
他指一指,给希遥示意:“有家特色酒楼还不错,我订好了包间。”然后回头看看后边,平和笑道:“请你和孩子们吃顿饭。”
客华山景区营业第一天,再加上国庆假期,游人如织,络绎不绝。路边餐馆还没到中午就已经挤满,而秦知行所说的那家酒楼,级别高价位更高,在煮开了锅的街道上遗世独立,除了门卫和迎宾,半个人影都没有。
二层包厢附设观景台,伏城站在窗边,俯瞰底下水流般聚了又散的人群。中央空调徐徐散发凉气,落地玻璃隔离声音与温度,只见他们熙熙攘攘,像一部热闹默片。
身后交谈声不断,色香满溢的菜肴接连传上桌来。他回去入席,秦知行正给希遥斟红酒。
酒瓶口刚一离开,杯沿便被人拢住。希遥抬起头,看见伏城垂着眼皮,把自己的果汁跟她杯子交换。
感受到秦知行疑惑的目光,希遥扶一下额,想说话,伏城先出了声:“我们下午还要爬山。她酒量不好,您的心意我替她领了。”
周茉和高彦礼在对面默然观战,秦知行生硬扯一个笑:“是我功课做得不够,唐突了。”又对希遥说:“你弟弟很关心你。”
希遥笑笑,咳嗽一声,伏城状若自然,喝光了酒,又慢条斯理地吃饭。
不单吃着自己的,还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每次秦知行替希遥添菜,没等她动筷就都被他夹走。在众人注视下吃完,然后诚心诚意解释:“她不爱吃甜的。”
一顿饭下来,除了他和兴奋吃瓜的高彦礼,其余几人脸色都不怎么好。
到了后半程,餐桌上鸦雀无声,冲动在静默里逐渐消退,伏城后知后觉,这么个闹法,似乎有违他跟希遥的交易条约。
有些心虚地偷瞥她,却见她很平静,看不出怒气。于是他破罐破摔,索性作恶到底,仗着有桌布遮挡视线,悄悄把手放在她腿上。
热度隔着布料传递,希遥一颤,抬起头瞪他一眼,做口型警告:“别闹。”
可惜没能忍住,嘴角扬起得太明显,连带着整个表情都是轻快的。伏城见她在笑,倒是琢磨不透了,自己都这么不给面子,怎么她还会包容。
聪明人脑子灵光,纳闷不过几秒,他随即想明白了——或许他这么折腾法,竟歪打正着,合了她心意。
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确实不喜欢这短腿男人。
捋完这些,伏城心里畅快,手上也就越来越大胆,轻轻摩挲她的大腿,雪纺料子发出沙沙声。
希遥低着头喝果汁,那只手便沿着皮肤游移,手指滑到膝弯,去抚摸内侧细嫩的肉。膝盖上血印还没消,此刻被他牵扯着摩擦裙摆,有轻微的痛感。
分明只是普通动作,被他周折反复,若即若离,竟染上些情欲味道。她咬住嘴唇,不自觉发起呆,就连秦知行叫了她几遍,都没发觉。
意识到时,她猛然抬头,秦知行已经起身。脸色似是在隐忍,但还是撑住最后一分客气:“公司还有事,你们游玩时间宝贵,接下来几天就不打扰了。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可以打给我的秘书……”
埋在腿弯的手抽离,希遥瞥见身边人站了起来。伏城伸手,跟秦知行相握,轻轻微笑:“多谢您款待。”
如高彦礼所说,有的人看起来很强,但实际上,他很快。
敌军来城里逛了不到半天,就被城赶了出去,希遥挑眉端详这位幸存者,可能是快乐得失了智,步伐跳脱,路中央一丛杂草也能引他注意,蹲下来伸手去薅。
终于忍不下去了,她出声制止:“能不能有点公德?”
伏城手里攥着一小把草杆,一本正经解释:“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它长在路上,早晚也被人踩平。再说,小规模破坏不影响群落整体繁衍……”
不愧是生物系,希遥辩不过他,妥协道:“好,随你,不过被人抓到破坏公物,罚款要自己掏。”
伏城一笑,拉起她:“那快走。”
逃罚款是假,想摆脱后边那俩痴男怨女是真。希遥被他拽着猛跑了一阵,到最后累得直喘,扶着树一个劲顺气。再往回看时,已经找不到周茉和高彦礼的影。
于是就此停下等人,两人并排坐在石凳上,伏城低头摆弄手里的草杆,有风吹过,轻轻掀起他额前的头发。
她没留意他在做什么,坐了一会,觉得无聊,拿起手机拍几张风景照。绿树白云装进镜头,后来她又一个转身,对准了他。
画面里伏城手掌朝上,眼睛望着她:“手给我。”
她伸出右手,他却摇头:“另一只。”
她不明所以,只好把手机换到右边,又把左手给他。正盯着屏幕好奇,随即见他两指捏着什么,套住她手指,缓缓推上去。
一瞬间的恍悟与震撼,她浑身僵住,忘了按键,半晌,将手机慢慢拿开。
左手无名指上,是草杆编成的一枚戒指,漂亮的暗绿色,透出草叶清香。
希遥低头看着说不出话,伏城起身,面露得意:“刚刚合适。”
漏光 花
希遥四指并拢着,被伏城握在手心,抚摸她指背。过一会,指腹移到无名指根,轻轻按住那枚戒指,好像给她盖了一个章。
她抿唇,挑起眼角:“什么意思?”
伏城笑一下,流氓耍赖似地,斜着身子耸一耸肩:“没什么意思。”
松针柏叶被风吹响,有欢笑与脚步穿透密林,越来越近,是一对父母带着孩子登山。小朋友手里握一支泡泡枪飞奔,经过伏城身边,被翘角的石砖绊一下,扑倒在地上。
伏城松开她手,过去扶他。
给她温度的指腹离开,那枚戒指重见天日。
满是生机的颜色跃入希遥眼睛,像这座山,像这个季节,像这个人,也像这一年。
小男孩爬起身来,奶声奶气地喊一句“谢谢哥哥”。转身牵住赶来的妈妈,手指扣动泡泡枪扳机,半空中便浮满圆圆气泡,在阳光底下斑斓绚烂。
希遥看着伏城朝她走回来,穿过那群气泡时,有几枚调皮的落在他头发,弹跳两下,然后破碎。
他重新牵住她,轻声说:“我小时候,特别羡慕这种生活。”
不必多讲她也明白,听他说着,安静颔首。
可不是吗?夫妻美满,子女安康,哪怕平淡普通,也能让人歆羡。又何曾不是她的愿望。
本想说“我也是”,临开口又觉得滑稽,这不是攀比,说出来也不分输赢,只好同病相怜。希遥想了一想,改口问:“那现在呢?”
“现在?现在再羡慕也没用,”伏城笑笑,指一指自己,“我都十八岁了。”
言下之意是,他十八岁了,都长大了。黯淡的童年就那样黯淡着了,他有幸坚强挨过,可那也意味着,再没机会改变了。
希遥跟他默然相望,呼吸之间,觉得胸腔隐隐胀痛。
视线里,他笑得格外没心没肺,嘴唇扬起露出牙齿,眼珠被照映得闪亮。可是不是真像他表现的,什么都不在乎?她看不透,也不知道。
突如其来的失控,她别过眼去,望向远处绵延山脉。
眼眶是潮湿的,心里怪自己记性太好,忘不掉,他这仅有的十多年人生里,一切苦痛追根溯源,可都是因为她。
她慌乱眨着眼睛,想要驱散情绪,伏城手上用力,把她扯得转回身来。
他低头打量,皱眉问:“怎么了?”
希遥揩揩眼角,扬起脸笑说:“没什么,刚才迷了眼睛。”
偶像剧里最俗套的借口,被她情急之下抓来作掩护,微红眼圈望向对面的人,他信以为真,脸上的关切多过疑惑:“让我看看。”
手指抚上眼皮,希遥轻轻闭眼,任他专注的目光扫落。
莘州的天气真好,阳光晒得她眉心发酸发烫。忽然之间,也冒出个俗套的念头,要不要忘了那些过去,好好地爱他一场。
又等了一刻钟,另外两人才终于赶上,原来是周茉没注意,爬山时崴了脚。
倒不算很严重,高彦礼扶她在石凳上坐下,跑到前边生活站去买镇痛喷雾。剩下三人相顾无言,过一会,伏城受不了尴尬,也临阵脱逃:“我去一下卫生间。”
一下子性别单一化,两个女人各坐在石凳一端,中间被高彦礼的双肩包隔开。希遥默不作声地滑手机,周茉弯腰揉揉脚腕,直起身时,猛地看见她无名指上一圈草茎。
目光灼灼盯了一阵,她轻蔑勾唇:“哟,伏城又编这东西哄女人玩了。”
希遥闻声一愣,反应片刻,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抬起手看了看,却不解那个“又”字何意,周茉向来热衷给她科普,把侧边头发拨到耳后,声调轻飘飘的:“他高中就会编这个了,还送了我好几个……高一时候的事了吧?我都忘了放哪儿,估计早都碎了。”
她说着,漫不经心地玩指甲。见身旁人沉默,周茉笑笑,帮她解围的语气:“希遥姐姐,你也别生他气,男人不都这样?看起来挺浪漫的,谁知道已经在几个女人身上试过了?我估计呀,他女朋友也有这个。”
说到这儿,她忽然扭过身,好奇地张大眼睛:“对了,他女朋友的事,他真的一点没跟你说过?那他嘴够严的呀,我跟他舍友熟,我都还听到点传闻呢。据说那女的呀,年纪不小了……”
希遥倏地抬眼,周茉大方跟她对视,若无其事地继续:“好像还挺有钱吧?陶正都看见过车了,好多人还猜他被包养呢。姐姐,他是你弟弟,这种事情,你可得好好问问。”
希遥只是淡淡看着她,神色平静,一言不发。周茉便更得意,扬起嘴角,慢悠悠说:“不过我相信伏城,他不会那么不要脸的。再说了,跟个老女人在一块,有什么意思嘛……”
说着歪一歪头,嗓音乖得发甜:“姐姐,我说得对吗?”
一个好学生,从不会只要分数排名,她还要自己的扣分项,要竞争者的成绩对照。
周茉自认不是输不起,只是好奇也好,嫉妒也罢,临退场,想见见那个压她一头的女人。
原本想着,若那人很好,她便祝福,若是很差,活该是伏城眼瞎。总之不管怎样,她都认了——然而见到后才发觉,似乎这两种情况,她都不是。
容貌这东西见仁见智,但她自己也不赖,那就暂不比较,除此之外希遥比她多的,便是钱财地位,人生阅历。这些不过是岁月产物,她以后早晚也会有,可年龄一旦开始了下坡路,那就是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有绝对优势,也有致命弱点,如此这般,她又能比她好过多少?
势均力敌比实力悬殊,更容易引发不平,几乎是见到希遥的第一眼,她原打算退出的念头打消。
也难怪。人都有惯性,学业上她是好学生,感情上,她依旧想要做个强者。
语言是最廉价的利刃,轻而易举扎地进人心房,她握着刀柄,洋洋自得。见希遥轻眯起双眼,似乎就要开口,周茉忽然“呀”一声,敛起笑容,诚恳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对不起啊姐姐,我没别的意思。伏城也知道的,我这人就是心直口快……”
高彦礼其人,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拿着瓶喷雾剂气喘吁吁回来时,看见石凳上两人微笑对视,相言甚欢。走近了,希遥也正站起身来,摆一摆头发,对着周茉轻轻笑说:“没关系。”
看起来很和睦。
爬山大多讲究,说什么不走回头路,但周茉崴了脚,也不得不再乘缆车回去。难得好机会,伏城趁机提议拆伙,他跟希遥步行下山,让高彦礼带周茉去缆车站点。
高彦礼当然求之不得,两人一拍大腿,就这么愉快决定。周茉坐在那儿生闷气,伏城经过她,拉起希遥:“走吧。”
四目相对,伏城挑了挑眉,脸上写着「我是不是很聪明」。希遥捂脸发笑,没走几步,说:“等一下。”
伏城闻声停住,见她抬起手来,摘掉他头顶落的一片叶。叶子拿下,又顺手拨拨他头发,伏城垂眸,看着她扬起的睫毛:“这回不怕人看见了?”
希遥面不改色地看着他,嘴里哼一声:“看见更好。”又说:“气死她。”
这话实在不像她会说的,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伏城惊讶一愣,随即颤声笑起来,瞥一眼石凳上死盯这边的女孩,忽然心生恶意。
他勾住希遥的腰,把她拉近,低头去找她嘴唇:“这算什么,给她看个更好看的。”
论厚脸皮,希遥还是略输了一筹,她叫一声,从他怀里溜走,头也不回:“伤风败俗。”
伏城站在那儿,看她跑起来的背影,长发在身后摇摆,白色跑鞋轻巧起落。黄昏的光线从山侧面打来,一束一束,她跑到远处站定回头,手臂前伸,向他张开五指。
她透过指隙,看着伏城一步步走来,而后他身影模糊下去,她的视线聚焦在无名指上。
半个下午时间,鲜嫩绿色已经枯萎。失去了水分开始发黄,她看着,忽觉得韶光易逝,人易老。
这情绪来得好莫名,她怔一下,随即觉得好笑。
她何时在意过别人?年幼时扬着头颅从巷中过,恶言恶语只如耳边一阵风。
人去人来她更是无所谓,不然,也不会一冲动就答应照顾一个多年不见的孩子,又因为一念之差,把他从酝州接到旬安。
再然后,接受他表白,跟他做爱。
随口答应他时,是觉得新鲜有趣。好比黑陶瓶里的雏菊,既然总要凋谢,那为何不趁绽放时闻上一闻——反正,她人生早就写满荒唐,也不差这么一笔。
可实际上她不愿承认,忘了什么时候开始,她有所顾忌,也在害怕着什么,早不像从前那样洒脱。
所以到底是什么呢?缚住了她手脚,害她谨慎紧张,一言一笑都要斟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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