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光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阿白
“是啊。这人公司破产欠了一屁股外债,家里老人病着,据说还有个女儿在读大学……”魏说着,眼前浮现男人急切又谄媚的模样,使劲忍住才没翻白眼,“在大厅咋咋呼呼的,吵得不行,我就跟他说,我老板都有什么亲戚我能不清楚?然后喊过保安来,把他撵走了。”
希遥沉思不语,魏又说:“哦对了,临走还死活留了封信给你。”
希遥接过,三两下将信封拆开,只读了一行,便笑了。虽说是笑,却也只是扯起嘴角,眼神还是淡的,将信纸塞回去,放在碎纸机顶:“他来找我,徐逸州知道吗?”
魏被她表情吓得胆战,再琢磨琢磨这话,终于觉出事情不对。临场紧急运转大脑,保险起见,答得很谨慎:“这……原来还跟徐先生有关系,我以为事小,就没跟唐哥说。那我现在去?”
“不用,”希遥制止,“我没有在问你。”
信封被碎纸机吞没,稀里哗啦的,像下一场雪。希遥目送那信葬身,视线回到电脑屏幕:“他以后再来,你就拿我刚才的话问他。”
魏懵懂无知,也只能先应下,见她脸色缓和,试探地问:“姐,真是亲戚?”
希遥面无表情挑挑眉,他霎时紧张。随即她笑了:“是亲戚不假。不过,上午你做得很好。”
一门公选考完,伏城背着书包,跟随人流往外。手机震了两下,是希遥的消息,说她出来透气,不小心走得远了,干脆再多走一段,来学校接他一起回去。
算一算时间,再有十来分钟就能见面。伏城低头含笑回复,冷不防被人拉住,定睛一看,是只打球不学习那货。
伏城问:“我居然能在教学楼碰见你?”
陶正傻乐:“这不考试周嘛,我也是要学习的。”
伏城打量他一眼:“你在走廊里学习?”
陶正斗不过他,支吾半天,如实招来:“你考场隔壁教室,他们公选课明天考试,今天在这儿答疑。”
虽然说得乱七八糟,但伏城一思考,就明白了:“是胡婷婷上的那门公选吧。你在这儿是等她下课吃饭?”
“聪明!”陶正一脸敬佩。
男人声音在那间教室回荡,伏城抬起眼,视线穿过门缝进屋,隐约看见伏子熠被女孩围住,谈笑风生的模样。
他一言不发转身就走,陶正赶紧拉住:“唉唉,干吗去?我在这儿站半天了快无聊死,你好歹陪陪我。”
陶正把伏城拖进了男厕所——陪他消遣。
从裤兜摸出烟盒,抖出一根叼在嘴里,正要按打火机,伏城仰起脖子,开始在墙上找学生守则:“教学楼不能吸烟吧?”
陶正翻个白眼不搭理他,火苗继续凑近烟头。伏城又说:“胡婷婷气管不好,闻不了烟味。”
陶正一愣:“真假?”
“真的。”伏城淡淡说,“你再不戒,看你俩将来在一起怎么接吻。”
陶正脸一红:“操,你他妈乱说什么。”
伏城好整以暇看着他,陶正痛苦挣扎半天,使劲把烟从嘴里拔下来:“妈的,不抽了。”
他把烟扔进垃圾桶,梗着脖子不说话,后知后觉想起什么,又纳闷地转过身来:“你不是耍我呢吧?昨天她还跟我说那个什么伏教授抽的烟好闻。”
“是吗?”
伏城面不改色地玩手机,陶正更加确信,声音大了一倍:“是啊!那教授抽薄荷烟的,她还怂恿我也试试……哎对,就这个,估计是那教授课间来抽的,”他胳膊肘捣一捣伏城,“哎哎,别玩了,你看这烟头。”
窗台上一小堆薄荷烟蒂,白色的,细细绿纹。伏城忙着回希遥,被他实在捣得急了才抬起头,看一眼,猛地愣住了。
他一下子推开陶正,凑近去看,然后脸色沉下来。好巧不巧,这烟头他今早刚见过,就在家门外,不过当时他没在意,以为是邻居抽的,便回屋拿簸箕扫了。
没来得及细想太多,下课铃轰然响起,惊得他一下子回神。教室门推开,又是一波学生往外涌,伏城立即抓起书包:“我得走了。”
陶正还没反应,他已经奔出厕所去。拨开人群挤出教学楼,接着往南门方向走,一边给希遥打电话。
希遥接听了,却说她是从北门进来的。伏城一怔,迅速掉转脚步往回:“你在哪?站在那儿别动,我去找你。”
希遥逆着人流朝前走,迎面而来一大群学生,她四下张望,走得很慢:“这儿有个喷泉雕像,前边不远是生地楼。”
问清位置,伏城“嗯”一声。没挂电话,却也不再多说。
希遥听见他喘起来,似乎是在跑,她笑一笑:“你是饿了吗?这么着急……”
话没说完,她一个无意的转身。就在她背后,不知何时静静紧贴了一个男人,她猛撞上他胸膛,吓得浑身一颤。
希遥抓住差点滑落的手机,连忙抬起头要道歉。孰料男人的脸接着给她第二次打击,她看清后脸色一白,惊骇后退一步,接着如同被钉在那儿,再也动不了。
伏子熠与她咫尺之遥,他的脸在她面前放大,微微笑着,露出一排牙齿。
“我没看错,”他看着她颤抖垂落的手,眼睛一眯,轻笑道,“果然是你。”
不是回暖了吗?
怎么天上又开始撒下点点冰粒,转眼要落雪。
希遥手藏在大衣袖里,抑不住地发颤,艰难仰头,见伏子熠笑着逼近一步,低低唤道:“遥遥。”
多少个昼夜,她一合上眼,就听见这声魔鬼呢喃。
希遥虚脱般瘫软,却还咬牙强撑着,直视向他,一字字说:“你还敢回来。”
“因为我想你啊。”伏子熠笑了,细细端详她激动发红的眼眶,“怎么,难道你已经把我忘了?”
希遥嘴角发抖,伏子熠玩味勾唇,摇头叹道:“真狠心啊……”
“还记得我们当年约定的吗?”他贴近,嘴唇凑到希遥耳朵,很轻的气音,缓缓说,“谁先害怕,谁就输了。”
……
少年从身后奔来,裹挟着寒风,脚步一声近似一声,像咚咚的心跳。
眼泪盈满的瞬间,希遥被他拉住胳膊后扯,她惊恐朝后一个趔趄,又被他稳稳扶住,抬起头时,伏城已经挡在她面前。
清晰沉重的喘息,伴着后背剧烈起伏,伏城前边碎发张扬翘起,露出额头,或许是眼神太冷,一张脸毫不温柔,只剩凌厉。
他向前半步,上身朝伏子熠压迫过去,然后盯着他一笑:“爸。”
漏光 我爱你
“爸。”
雪粒越下越大,在路灯下悠然飘摇。
伏子熠微眯着眼,打量站在面前的少年,他个子很高,很瘦——但只是瘦,他并不弱。
脸部线条已经有成熟男人的味道,连气息也带了攻击性,半垂着眼皮,警惕却又懒散地看着他,嘴角的浅浅弯度止于礼貌。
凝视片刻,伏子熠点头道:“小城。”
伏城跟他对峙而立,从鼻腔里“嗯”了声,两人如出一辙的淡漠。不过终究还是大人更好面子些,伏子熠见他没了下文,主动找句话说:“十多年没见,都长这么高了。”
伏城紧抓着希遥一只手腕,隔着层厚厚毛呢料子,觉出她在发抖。
不由得侧眼朝后瞥,见她低头蹙眉,似乎在努力平复情绪。心脏没来由地隐隐抽痛,他手下滑到袖口处,探进去牵她手。
这番小动作自然没逃过伏子熠的眼,然而没等他视线追随过去,伏城先抬起下巴左移一步,把希遥严实挡在身后。
四目相对,伏子熠微笑一下。随即听见伏城接了话,语气平淡得像陈述事实,实际上,也的确是事实:“昨天不是才刚见过吗?南门那边,你车不错。”
没想到会这样直接,伏子熠闻言,笑容敛住。伏城倒是依旧平静,顿了顿,又说:“哦,不过当时天太暗,你可能没看见我。”
话语间敌意嘲讽又恶劣,若细细品味,亦有些冰冷恨意。至此,伏子熠脸色微变,伏城随即露一个笑,同时触到希遥的指尖,挤进她指缝扣住。
她手冷得吓人,还出了一层汗。伏城捏一捏她,像在抚慰,重新看向伏子熠时,笑容渐渐消失:“她今天不太舒服。没别的事,我先陪她回家了。”
灼灼目光向他投来,男人阴郁的猜疑写在脸上。伏城却没兴趣向他解释,更没这个义务,何况他相信,伏子熠早已读懂。
不再多说,他握住希遥的上臂,转身要带她走。伏子熠注视着两人背影,缓缓陈述:“你们住在一起。”
伏城身子已经半侧过去,听见这话停了一停。眼睛看着远处,漫不经心应声:“怎么,不行?”
良久,伏子熠森然勾唇,意味不明说道:“小城,你长大了。”
希遥在他怀中僵住,伏城思索一瞬,笑着反驳:“长大了,也不是你养大的。”
他说完,拉着希遥往回。不过走了两步,又像忽然记起什么,脚步一顿,偏头轻声说:“等我一下。”
牵住她的温暖手掌松开,希遥见他朝伏子熠又走回去。站定俯身,贴着男人的耳说句话,伏子熠眼眸一沉,随即晦暗。
伏城重新牵起她时,她飘忽的心才又安定一些。跟他朝校门走,一边轻轻问:“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伏城一笑,伸手揽住她腰,“快过年了,跟他问个好。”
迎风戴雪回家,一进门,伏城把希遥按在沙发上,打开暖风,然后一言不发进了卫生间。
希遥没在意,坐在那儿呵手取暖。却听他在里边翻箱倒柜,动静不小,拿了水盆,又取下淋浴头放水。
她停住动作揣摩半天,才隐隐明白。
大半盆热水放在地上,伏城在她面前屈膝蹲下来,去抬她的腿。希遥抗拒地往回缩,伏城看她一眼,手握得更紧。
拗不过他,她妥协。由着他把自己的脚放在他大腿上,脱了短靴,然后褪掉袜子。
自己没什么感觉,伏城摸了摸她的脚背,却皱起眉头:“也太凉了。”
脚尖探进水面,有些烫,但也能忍受。热意从脚底续续上升,希遥双手撑在沙发边,渐渐蒸得脸颊泛红。
冻过了劲,暖过来后就有些痒。她两只脚忍不住相互蹭了一蹭,激起些小水花,被拎着水壶路过的伏城瞥见,他插好电源按了烧水键,然后过来单膝跪下。
手伸进水里,捉住她的脚按摩。希遥被他按得很舒服,享受了半天,忽然在他掌心动一下脚趾,由衷道:“在酒吧做服务生太屈才,你该去当保姆。”
伏城低着头,轻轻捏按她的脚底。前额头发垂下来,随着动作一颤一颤:“为什么?”
希遥想一想,说:“你很勤快,又能干,纳清洁全都会,去人家里做工太合适了。”
见他不说话,她又煞有介事补充:“你如果有兴趣,我可以帮你介绍。我认识一些阔太太,她们很喜欢雇年轻的男保姆。尤其像你这种还会按摩的……”
这种传销般的诱惑口吻让伏城恍惚,他抬起头看看希遥的脸,反复确认自己不是在给高彦礼洗脚。
“看来你很懂。”他淡淡说,“是不是哪个男保姆也给你按过,告诉我名字,我去打断他的腿。”
希遥本来是想调戏他,看他脸红。
可惜在这方面,她的本事还是弱了些,没过一招就被人扭转战局。她恼羞成怒地伸手打他一下,又对上伏城得意的眼神,没忍住,“噗”地一声笑出来。
她捂着脸丢人,伏城便仰头看着她笑。不自觉嘴角也被她传染,过一会,他抚摸她脚踝,轻轻叹说:“终于笑了。”
希遥听了一怔,挡着脸的手慢慢落下来。伏城却已重新低下头去,继续捏着她的脚,似是随口问道:“你为什么怕他?”
话题转折得突然,可也合理。她的心情早就瞒不过他,沉重与沉默全都被他察觉;何况她穿得不少,手脚却冰得那样厉害,总不会真的只因为冷。
希遥垂下眼,俯视的角度,看见他舒展的面容。伏城表现得很轻松,也很安静。就好像只是不带任何情感的发问,平平常常,连睫毛也都以合适的频率眨着。
她下意识想开口回答,可又接着被理智拦下,最终,造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一时房间里只有轻小水声,希遥抿紧了唇。却忽然在想,她与伏子熠的事情,他究竟知道多少?
她离家的时候他很小,听说后来还因为伤到头住过院,从前记忆就算幸存,也该很模糊了。
说实在的,她对他的记忆不抱希望——这也是为什么高考结束那天,在他透过前窗看她一眼,便径直朝她走来的几秒钟里,她都在惊讶,不可思议。
那么或许,他对她的过去的认知,便全部来自日后的他人讲述。而这所谓「他人」,希冉要占百分之九十。
虽然她从没有幸听到过,但想想也该知道,希冉口中的她定不会有任何道德,她下贱淫荡,不知廉耻。她跟伏子熠是一对两情相悦的狗男女,这样的故事从小灌输,也就难怪伏城会不理解,为何现在,她竟是怕伏子熠的。
个中纠结太乱,希遥觉得头疼。在犹豫,也在难受,她不再想答,就算真要跟他讲清楚,也决不会是一两句的事情。
想着找什么话逃避,却想不出,于是她沉默很久。不过伏城也不在意,等了她一会,见她无话,又说:“有我在这儿,别怕。”
本以为他是要答案,原来,并不是。希遥一愣,头发上雪粒融化了,一颗颗小水珠穿在发丝上,一溜滑到眼前来。
膝盖铺好毛巾,伏城把她脚放上来,拿毛巾包住,仔细地擦水。接着帮她套上干净袜子,袜口覆过脚踝,他说道:“我想了很久。你之前说,大学时候有个男人缠着你……那个人,是不是伏子熠?”
猛然间竟有些慌乱,希遥生硬地笑一下:“好歹也是你爸,怎么就直接喊了名字。”
伏城看她一眼。知道她不会回答他了,便继续说:“那封举报信是你大二那年夏天登报的。恰巧半年之后,伏子熠就出国了。”
这两句说完,她不再言语。伏城静默一阵,将她的脚放回沙发,平静地问:“希遥,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
他向她幽深的眼里去探寻,想知道一切的因由。她跟伏子熠到底发生过什么,为了什么,最后又成了什么——可他终究不会读心术,只要她缄口不言,他就永远无从知晓。
最终,他再一次妥协:“算了。”
一段彼此无话的夜,从那开始,持续到上床入睡。伏城侧身朝外,大概是考试太累,熄灯之后很快睡着。
窗帘开着,一片浅浅月色跳进来。希遥望着外边晃动的枯枝发呆,起风了,回暖结束,明天又要降温。
她清醒了很久,才终于迷糊入梦。却又很快感到一阵颤动,伏城突然翻过身来,紧紧环住了她。
粗重凌乱的呼吸肆意喷洒,希遥张开眼,他将头埋在她的颈窝。
一时不明白,她恍惚地问:“怎么了?”
伏城胡乱亲她的脖子,低低说:“想要。”
是睡糊涂了吗?她例假都还没过。
可他接着缠得更紧,下身坚硬顶着她大腿,希遥没办法,叹口气:“用手帮你行吗?”
伏城点头同意,她便也翻个身,面朝他侧躺。微凉手指碰到他,他激得浑身一颤,随即弓起身,将她按进怀里。
希遥闷在他胸膛,这样姿势不太方便,使不上力。可今天伏城好像格外敏感,即便她别扭着身子,套弄得有一下没一下,还是很快来了感觉。
他在她手里硬得发烫,双臂一点点紧。最后的关头,他身体开始发抖,希遥感知他的状态,于是又重重搓揉两下。灭顶的快感冲击大脑,伏城终于忍不住,向前一挺,喘出声来。
……真是睡糊涂了。两人都是。
温热浊液喷薄射出,洒在希遥的腿根,她骤然僵住,哑然失笑:“怎么在这儿就弄了……床单湿了,怎么睡?”
伏城没答。似乎是余韵未过,他闭着眼,喘得很厉害,希遥无奈,推推他肩膀:“松手,开灯,我要换床单。”
掀开被子,她看见床中央洇湿一片。气得她跪坐起来,指着他要教训,伏城忽然靠近,抱住她的腰。
她半跪着,他坐着。十几公分的高度差,伏城将头偎在她胸口,希遥措手不及,下意识抱住他后脑。然后听见他闷声说:“我爱你。”
她直笑,去拉他环紧的胳膊:“说这个没用,明天照样是你洗床单。”
拉不动他,他也不理,只埋着头重复:“我爱你。”
第二遍,内容没变,语气却变了。
希遥怔愣一下,也终于隐约觉出什么。默了良久,她缓下来。轻摸着他头发,柔声说:“我知道。”
伏城闻声,手才慢慢松开一些。不过还锢着她身体,怕人跑了似的,抬起头看着希遥,然后来第三遍:“我爱你。”
情绪仔细藏好,希遥笑了,把他头发狠心揉乱:“傻孩子。”
伏城也笑,喉结上下滚动着,却不出声。
他帮她扯下床单,又铺上新的,浅碎纹路的亚麻布鼓起又降落,是她挑的,他觉得好看。
床单搞定,他坐在床上,看着她走出卧室,去卫生间。
转过墙角,她消失了,好像他刚才做的那个梦。
现在外边一定很冷,枯枝被狂风扯得东歪西倒。
伏城透过窗向外望着,心想,其实他还有句话,他没说出口,那是因为还没想好,该是“别离开我”,还是“别不要我”。
漏光 豆浆小笼包
从车窗探出头向前望,一串望不到头的长龙。高架桥上,整齐列队的铁壳子被人操纵,好像也有了人的情感,焦急不耐地大肆叫嚣,一边喷出愤怒尾气。
伏城头回见识旬安城轰轰烈烈的早高峰,四下瞻仰这挤成一锅疙瘩汤的巨大交通枢纽,震惊与恐惧写在脸上。
印证了那句话,少见才多怪。希遥每天早都习惯,此刻跟他鲜明对比,淡若无事地窝在副驾驶吃早餐,嫌鸣笛太吵,又倾身把电台音量调大。
二十分钟了,还没下桥。伏城皱起眉,可也没什么办法,无奈地吐口气,结果被希遥喂进一只小笼包。
咬破薄皮,肉汁溢了出来。他木然咀嚼着,希遥打量他神色,笑说:“我都不急,你急什么……上午有考试?”
考试倒是没有,下一门考试在四天后,考试周课也停了,简而言之,他现在约等于放假。
不是急着赶时间,是实在太枯燥。伏城摇头否认,把她胳膊拉近,低头喝一口她手里的豆浆:“怪不得你每天走这么早,光路上就要花一小时。”
大有些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意味,希遥适时苦口婆心劝解:“你从我公司坐地铁回学校,还得将近四十分钟。肯定影响你复习吧?我早说了不用送。”
类似的话,这一早已经听了无数遍。伏城拿掌根揉揉耳朵,钦佩她执着的同时,也心生狐疑:“这么不想让我送你上班,为什么……”灵光一现,他猛一激灵,“难道你在公司藏人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希遥跟不上他天马行空的思路,傻眼愣住。结果这表情太像心虚,伏城见了,接着心一凉:“会按摩的小保姆?”
还记着昨晚的仇呢。
希遥哭笑不得,一低头,看见袋子里小笼包还剩三只,干脆一股脑全塞给他,堵嘴。
伏城呜咽着艰难嚼半天,抓过豆浆救命。希遥看着他直笑,笑够了,将早餐的垃圾好,抽一张纸巾擦手,低着眉说道:“我只是不想耽误你。”
伏城终于吞下嘴里的食物,喘着气凌乱摇头:“不耽误,我愿意。”
不知这话是引她多想到什么,还是勾起了她什么回忆。希遥听了沉默,过好一会儿,才弯唇轻道:“那就好。”
车流疏通了,下了桥四散开来,伏城打着方向盘变道,眼睛望向右侧后视镜。视线掠过希遥的脸,她知道他不是在看她,可还是下意识坐直一些。
他的心思很好猜,是担心她路上再遇到跟踪而来的伏子熠,而他却不在身边——但其实,她心中有数,大概伏子熠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从前在她眼里,那个男人是恶鬼,她挣不脱也逃不掉,在他掌心任他宰割。
可那些畏惧,多数还是因为她年龄太小。当她成为同他一样的成人,便逐渐透亮起来,原来他也只是个人而已,并没有至高的威严与权力,何况她长大了,他更是决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可以轻易伤害到她——
甚至,与她曾经构想的截然相反,他其实懦弱至极。只要她身边有一个男人,不论高矮胖瘦,都能让他敬而远之;区区一封匿名信,都能将他恐吓出国。
只是可惜,她童年记忆太过深刻。理性的认识敌不过本能的生理反应,伏子熠分明已不可怕,却还是能单凭个眼神就让她战栗,在他面前,她总是一下子就回到当年那个脆弱的状态。
就好像她永远留在了那个年纪,再也没能走出来。
希遥低着头发愣,不知不觉竟沉沉睡着。车子过杆驶进地下,她听见熟悉打卡声才终于醒转,下了车,被伏城牵着去乘电梯。
在电梯口迎面遇见魏,她实在尴尬,把手从伏城掌心抽出来。
不过也不知道是这秘书太稳重,还是压根就没注意,他目光平视,极其自然向她问个好,接着伏城叫了他一声,过去将他带远几步,然后两人开始低声交谈。
自始至终,他们在一边聊他们的,就她自己一人窘迫。希遥心里好笑又不服气,也在好奇这两人是何时暗通款曲,居然背着她有了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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