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都风云录之贵女多娇

    如今才十五岁的新帝，头上顶着太皇太后这座大山，但凡卓凌是个心急的，便大有可能答应魏屏的“交易”，哪怕他明白这不过是空手套白狼。

    但他细细想了想，道：“若是不想这些，遇见这样的机会了，我当然是想留下他的，能够叫南国折损一个成年皇子，倒也不是赔本买卖，南北之间本就没有真正的和平一说。魏屏野心如此之大还能活到现在，想来不是靠着夙流萧保护，她是不是也算到了我会同意”

    魏屏只是提前告知了一个他们日后也能知晓的消息，其他什么都没有付出，而这件事情如果做成了，卓凌就要承受来自南国皇帝和贵妃家族的压力，最后得利的还是魏屏。

    但是卓凌也不过是多想了一会儿，就决定同意了。




第三十三章
    权衡利弊之后，卓凌发现他没有不同意的理由。

    既然是南越的皇子，都送上门来了，他为什么不杀

    世间没有绝对正确的选择，一切不过是当时的想法，想做便做，至于将来魏屏能否登上皇位成为自己的劲敌，那也不是现在需要考虑的事情。

    孟青只是静静地看着天，任由卓凌自己考虑出结果了，才道：“这只是一件事，既然你决定了，那我这里还有另一件事要告诉你。”

    卓凌聪明，早就觉得只是这样一件事，并不值得孟青大清早地便赶来宫中，不过没开口问而已，现在倒是有了兴趣：“果然小师叔还有瞒着我没说的，是好事还是坏事”

    孟青从怀里拿出了鱼娘给的那三枚白鱼令，玉石洁白却代表着血腥的三条人命，放在手里没什么重量，可看见它的人心头都是一沉。

    卓凌是在江湖上长大的，更是不例外，不过随后孟青随手就把这三枚白鱼令给了自己，却是错愕一笑：“小师叔，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他不是不明白这东西的价值，也隐约感觉到了这白鱼令可堪大用，但是看见是孟青拿出来的，还一点儿也不在意的样子，卓凌心里莫名地觉得想笑。

    不过啊，他家小师叔就算是要借用外物杀人，也难想到有一日她和白鱼令会有关联。

    “不对呀，你去红阁打劫了吗”卓凌又后知后觉，想起白鱼令绝非用金银能够买到的东西，可他还没等孟青回答，便自己想通了，问，“小师叔之前遇袭，莫非是鱼娘暗中布置”

    孟青笑着点点头，有些遗憾如今两人身份有别，虽然卓凌还当她是长辈，但她已经不能随意地抚摸这孩子那聪明的小脑瓜了。

    “鱼娘……其实我之前也有所猜测，毕竟敢在明都城里乱来的人也不多。”

    “是挺好猜的。我依旧记得当年她刺杀失败，装作认错了人，因为有魏屏作保才在我手下留下一条命来，到如今还是这样老套的手段。”孟青说着没忍住笑，可眼里那抹靛青色淡淡的，“我昨夜去红阁问她，也不知真的吓住她没有，但这赔礼实实在在地送到我手上了，你先收着，想用便用，他们不敢不认的。”

    卓凌也不矫情，直接收下了，但还有些疑惑：“若说鱼娘对小师叔有敌意就算了，可她怎么敢几次三番派出杀手，直接将你得罪得狠了呢所以是……魏屏吗”

    他看着手中的信，写信的人虽是祁泽，但他在信中转述魏屏的原话只字未改，虽然只是些文字，可字里行间都能看出写信之人的热忱。或许还有些许遗憾，但是话末还约了孟青武林大会上再切磋，怎么都看不出异状。

    卓凌当然也是见过魏屏的，甚至因为当时只有他的师父收了徒弟，风泉庄下一代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唯有他一人，年纪小辈分小，理所当然地受过许多人的关怀，其中便有魏屏。

    记忆里，那是个很温柔的女子，纵使是见过她与孟青比试的模样，但也总叫人觉得，魏屏是个不该出现在他们的世界里的女子。

    她和孟青不打不相识，后来自然也就成了风泉庄的“贵客”。南方富庶，有千奇百怪的小玩意儿和香甜可口的糕点，她是个没架子的人，孩子们喜欢问她换糖吃。

    卓凌……曾也是其中一员，所以他看着手中的信，一时间竟是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怀疑。

    这并非是质疑魏屏的手段，只是卓凌觉得，若是她将这些手段用在自己这个新登基的北朝皇帝身上，那自然是没有问题，可是用在孟青身上……

    她们应该是很好的朋友啊，总不能是因为小师叔如今在自己身边帮忙，才有此算计吧

    若是如此，想来所谓的友情也是很有问题的。

    卓凌一时不敢开口。

    孟青却一点儿也看不出伤心难过，道：“这不是很正常的吗她生于南，我长于北，在江湖的时候因为鱼龙混杂，也没谁谈论天下姓什么，她何必费这个功夫。如今不同了，又怎么能用曾经的眼光去看现在的人呢”

    孟青说的有些玄乎，不过她也早有准备，所以不会因为这些甚至还不知道真相如何的事情烦恼，左右她现在也不可能杀到魏屏的面前去当面质问她。

    鱼娘认了错给了赔偿，孟青表示了不在意，转头还会发生什么，她们谁也预料不到。这件事情已经结束，孟青没打算抓着不放，但是啊，她也没说过不能利用啊。

    卓凌道：“所以小师叔的意思是，我可以利用此事”

    孟青笑的有些狡黠：“鱼娘对我动手，可魏屏依旧送了这封信来，不管她知不知道，你都可以做文章不是吗你现在是皇帝了，也该将从师父那里学来的本事用出来给别人看看了，手底下这么大地盘让你做主，可不得好好用一用吗”

    如果魏屏不知，那更好敲她一笔大的——卓凌想也想得到孟青的未尽之言。

    卓凌抿着唇，道：“只是为小师叔感到不值。”

    “到底是鱼娘自作主张，或者背后有人指使，我问不出真的答案，也没必要在意啦。是否是魏屏，这个不好说，夙流萧也说不定啊，知人知面不知心，是我当年看走了眼也好，人心变了也罢，或者只是因为卷入了天下之争……不过可能是他们给了鱼娘只言片语的暗示，她那个人是确确实实地想要我的命的。这事儿夙流萧一定干得出来，他和你师父一样。”

    卓凌抽了抽嘴角，道：“喜欢阴人是吧。虽然那是我师父，不过我是最赞同不过了。”

    想到昔年在风泉庄的生活，两人相视一笑。

    孟青感慨道：“你什么时候有他一般的能耐，或者心狠，我就能回江湖上去逍遥了。”

    卓凌道：“那只能盼着有神仙夜里入梦给我开开窍，叫我能早日长大，好孝敬小师叔了。”



第三十四章
    孟青一夜之间去了红阁了结两桩心事，回来家里一句话将齐氏镇住不敢骑坏心思，最后更是往皇宫大内走了一遭，离开时已经天明。

    药效早已经消散了，徒留一身困倦和疲累，还有令人恼怒的清明，以至于孟青回去之后在府里遇见的所有人都不敢上前来同她打招呼，生怕触了莫名其妙的霉头。

    也是因为昨夜孟青“战果辉煌”，这么多年了，谁又见过当家夫人什么便宜都没讨到，灰溜溜地离开呢

    齐氏听了孟青那一句威胁，之后便是真的消停了，如此还不止，她还特意吩咐下去，谁也不许去寻孟三小姐的麻烦，就连新来的林姨娘那边也没落下。

    这话听在孟老爷心里又是怎样百转千回、变了味道，谁也不知道，不过罕见的，他那边也吩咐下来让齐氏开了库房，赶紧清点出布置屋子的物件，又叫她马上派人回娘家，将那鸠占鹊巢的曲襄玥捉回来收拾她的东西。

    这些事情都在孟青睡醒之后由云罗转告了，她重回孟家不过几日，之前在人眼中全然是个忍气吞声，不懂礼仪家教的粗鄙女子，可短短一夜，孟老爷与齐氏都转变了态度，便足以让府里所有人都跟着恭维起来了。

    云罗看着那些悄悄在院外刻意停留的人，心里觉得没劲：“他们再怎么巴结，小姐又不会以后一直留下，等到他们知道这件事，想来就没人再来了吧”

    若说这是世态炎凉，其实有些过了，但是人性自私。谁都想得到最好的、对自己最有利的，便不吝啬去讨好别人，这也并非是错的。

    所以说没劲儿。

    而且有人在外面盯着，做什么都觉得别扭，还妨碍孟青出门办事。

    孟青睡够了，打坐运功，内息在身体里运转了一圈，新的一日便是新的好转迹象。又将原先用来练手的刀换了把更重些的，刀锋没有出鞘，就这么在院子里练起了刀法。

    未到她眼前的，她也当做不知道，并不在乎这些琐事。

    只是偶然往外一瞥，瞧见个眼熟的小子，问：“那人我看似是见过的，这府中用小厮的不多，我那个好父亲短时间内应当是不愿意再听见我的消息了，想来是我的几个兄弟身边的人，你去问问，他主子是谁，为什么来。”

    孟青练的是刀，刀意勇猛不亚于大丈夫，而非如她三师兄练得双剑那般秀气。

    虽然常人肉眼难见，可平地忽起风波，地面渐渐显露出刀痕来，凌冽刀意让周围都仿佛入了秋，很多在暗地里窥伺的人都没忍住偷偷走了，没走的也都不自觉冒了头。

    其中一个男孩极其的显眼。

    云罗转头就让自己的脸色冷了下来，几步走过去，还悄悄用上了轻功，就如一尾云雀翩然掠远，很快就赶上了那个眼见被发现就打算跑走的小子——才是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孩。

    院外可藏身的角落里陆陆续续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是别人都跑走了。

    全是平日里做扫撒活计的小丫头，捉了也问不出什么，云罗便没管，而是拎着手中这个，问：“你是谁派来的，想做什么”

    因为生的不如云罗高，那孩子被抓着后颈逃不开，只会胡乱地挥舞手臂，却奈何不得身后的云罗，直被拖回了孟青面前。

    但他倒是一点儿也不害怕，道：“小的是路过的，没有得罪这位姐姐呀，姐姐还是放开小的吧，免得手疼。”

    ——小小年纪，竟是个油嘴滑舌的。

    但这份机灵并不叫人觉得讨厌，云罗只是挑高了眉，唇边挂着一抹不明含义的微笑。

    他又想对孟青行礼，但因为云罗没放开，他也只能歉然一笑，拱手道：“见过三小姐。三小姐可有要吩咐的吗”

    孟青正巧收刀，刀势在地上砍出一道浅浅的痕迹，扬起尘土落在旁边的草叶上，但那孩子看的分明，刀痕竟是往青石板路上延伸出一点，也依旧是浅浅的一道断痕。

    他面上依旧是带着三分讨好的笑意，但心里略沉了沉，想：看来话本子里写的江湖能人异士还当真存在，咱家这位三小姐是个高手。

    高手如何能得罪可若是早就得罪了，又该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他的笑里不自觉带上了苦意，肉乎乎的小脸蛋也僵了僵。

    孟青出了一身薄汗，只是草草擦了脸，走到他面前打量了一会儿，问：“你是孟知瑫身边的人”

    虽是问他，可言语间已然是肯定了。

    云罗顺势松开了手，他便朝着孟青躬了躬身，答道：“小的阿正，正是少爷身边的使唤人。”

    即便是早就猜到了，孟青也并无任何表情，道：“哦，孟知瑫今日出小祠堂吧你不在他身边等着伺候，到老太太这里来做什么想帮他打探我的消息，还是他吩咐了要你过来的”

    孟知瑫在街上和孟青起了冲突，这事儿早就传遍了大半个明都城，老太太原本就心疼孟青这个丢了十几年的孙女，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大概猜到齐氏曾做过什么不好的事，便更是觉得亏欠了她，于是要孟知瑫到小祠堂里抄家规思过。

    即使齐氏要包庇也不好太过明目张胆，所以也只能上下打点好了，让人在小祠堂里准备周全，才让孟知瑫进去关禁闭。

    他这禁闭其实还得有一段时日，但因为明日便是孟青的名字重新被写上族谱的大日子，也不好叫孟知瑫这个大房嫡子不在场，不然便是坐实了大房不和，所以挑了这两日先把人放出来透透气，过了明日再把人送回去。

    孟知瑫是个“骄纵”的性子，在家里受宠十几年，没谁敢给他脸色看的，在孟青这里吃了亏，很难说他心里没有别的想法，不会想着要报复回来。

    阿正却摇摇头，道：“确是少爷命小的过来，不过小的哪敢打探小姐啊，是少爷想要给小姐道歉，可是待他收拾妥当了，又怕小姐您出门去了，他寻不到着急，所以要小的提前过来。”



第三十五章
    收拾妥当可是要焚香沐浴，换了新衣之后才好过来

    但凡脑子清楚些的，都能看出当家夫人和孟青之间已经势如水火。

    原本是齐氏容不得孟青，但经过昨夜，谁也明白并非是孟青软弱，而是人家不在乎，她若是想做些什么，就连齐氏都得乖乖地收敛自己的脾气。

    孟知瑫与孟青原本又有另一桩官司，是实打实起了冲突的，为此，久不管大房的老太太都发了话，叫孟知瑫去小祠堂里住着。他们已经有了矛盾，很难想象孟知瑫会不计前嫌，出了小祠堂后第一件事便是要来给孟青道歉。

    或者说他明着是要来道歉的，实际上是上门来炫耀的

    孟青面色不改，但云罗眼神古怪，似要透过阿正这小小的身子，瞧出孟知瑫在想的鬼主意来。

    云罗显然与孟青想到一处去了。不过，说孟知瑫是来道歉的云罗不信，但是若说他是打着这样的主意，那更是软绵绵的一点儿用都没有，孟知瑫好歹也是个小大人了，能这般傻

    千机楼不缺银钱，孟知瑫如果要逞拳脚上的厉害，那他来了也只能讨打。

    孟知瑫要来见孟青，这是一句实话，但说他是为了来道歉，其实不是的，但阿正不敢说。

    不光不敢说，说了那些场面话之后，他也不敢看孟青主仆的脸色，只顾低着脑袋，显得有些颓然。

    他不过是个供人差遣的下人，主子有什么吩咐埋头去做便是了，哪里有这个心思去探究，自然，也就轮不上他插嘴的。

    不过他总觉得，这位三小姐并非那般愚钝之人，只是略想想，便能猜到自家少爷的打算不是道歉，而是上门出气来的吧。

    阿正也不太明白，亲姐弟之间哪里需要闹得这样僵，自家少爷都受了责罚了，竟然还想着要出气，就不怕下回不是被关小祠堂，而是送回老家去令他读书备考了吗

    当年他学了话本子里的故事离家出走，没走出城外几里路就被逮了回来，夫人当时便说不准他准备武举，硬是要送他回老家去，头悬梁锥刺股，若是科举没成，便一直待在老家不让回来了。

    知子莫如母，只是说出读书二字，孟知瑫就蔫了。

    但显然这回孟知瑫是铁了心要给孟青一点颜色看看，哪里顾得上这些，他就是要出口气。

    他近来被关禁闭，虽然因为齐氏早就打点好了，也没谁敢给他委屈受，日子过得不算艰难，但是他毕竟在府里头“作威作福”了十五年，是头一回栽这么狠。

    那日阿正是跟在他身后一同上街的，可不过是去与老板讲价的功夫，孟知瑫便不见了人影。阿正还没来得及心急，就听说那边孟家五少爷和人起了争执。

    一晃十五年，襁褓里的婴孩长大成人，看模样就知道他是被娇养大的，不过言语间是为了给旁人打抱不平，所以当时孟青并没有将这场冲突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