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都风云录之贵女多娇

    这对于孟青来说其实是很陌生的情感，但时隔多年姐妹再见，她们竟也不生分，才说了一句好久不见，那么多年两地分隔——或者说“阴阳两隔”就仿佛从不曾存在一般。

    血脉相连的亲人……果真是奇妙的存在。

    孟青被找回来的消息早就送到了族里，关系远的近的都清楚，但孟慕瑶这时候才回府来，不是因为她打着别的不好的主意，只是觉得三岁看老，从前孟青便是个有自己打算的性子，她那时候丢了又似有内情，恐怕得给她几日功夫去理清这些。

    二房和大房就隔着一道围墙，还是特意留了小门的，两家在一条街上生活这么多年了，说句不好听的，互相都给对方家里安插了些眼线，所以孟青昨夜和齐氏呛声，孟慕瑶马上就知道了，这才赶在最早过来瞧瞧。

    原配女儿和继室夫人总是难以和平相处的，但放在孟青和齐氏身上，依着种种蛛丝马迹，聪明人当然能够猜出当年的事情齐氏绝对脱不了干系，只是等着看孟青的打算罢了。

    不过到了地方孟慕瑶就发现了，孟青虽然变化很大，可若是论对待她的态度，那是一点儿也没改变。但她明明看着就是个不好惹的，坊间传闻也那样的凶残，孟慕瑶却莫名地觉得，她并不打算对齐氏做些什么。

    不，也不能说是放过，她好像就没打算追究，给人一种事不关己的疏离感。

    孟慕瑶好奇极了，也因为她和孟青之间感觉不到生分，便随口一问：“我倒也听说了你在江湖上的赫赫威名，很多人说你睚眦必报，怎么对齐氏心软了”

    她其实并没有猜出当年真相的全部，但能猜到齐氏对孟青并不像当年表面上那样和善，这也足够孟慕瑶将齐氏列为不愿往来的对象了。

    并非全是为了孟青打抱不平，而是这等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就是惹人讨厌，你总也说不清她什么时候就会往自己背后插上一刀。

    何况这几年她让曲襄玥住进家里，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大家都看的出来，孟函珒和孟函玶都曾被骚扰过，就连孟慕瑶的夫婿也被纠缠了一回。

    古人有云，爱屋及乌，孟慕瑶这是先讨厌曲襄玥了，才对齐氏有了意见，又连着孟青的事情，她是彻底不相信这个婶婶了。

    不过齐氏不曾起过害二房的心思——她也没这个能力，做了也未必能得到什么好处。可孟慕瑶是个比应虹翎还要暴脾气的人，哪怕如今为人妇了，也能在她的眉眼间找到当初的张扬，她是个见不得这种阴暗事的性子。

    孟青并不想叫二房多生事端，所以没有细讲，只是说：“你应当知道回来并非我意，本就是意外叫舅舅认出来了，我不好拂了他的心意，所以才回来的。我来明都城另有要事，在这件事面前，齐氏也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人罢了，我懒得和她纠结往事。”

    再说了，当年的事早就难寻证据了，况且还有孟老爷的责任呢，要真的揭露出来，爷奶还会一如既往地疼宠她吗不见得吧。

    孟慕瑶当然听说了当日的闹剧，当时只觉得是天意，可听孟青的意思，她可不将这事儿当做是好事。

    她挑挑眉，道：“原来如此，我就说了，你要是想做些什么，早些年就能做了，何必到如今再来考虑。”

    那些坊间传闻虽然将孟青说的只差三头六臂了，但从这字里行间也能窥见她的本事不小，毕竟在这世上不论何处，不论男女，能够凭着一个名字就让人敬畏的，一定不是浪得虚名。

    但个人有个人的打算，孟慕瑶并不想横加干预。她一个二房的出嫁女，也没道理干预这些，今日过来真的只是为了叙旧。

    只是听孟青的意思，竟是不曾打算回来的，那不就是说她也不曾想过要与自己相认这让孟慕瑶有些气闷难受。

    却又听孟青说：“不过我不想做什么，也得看齐氏愿不愿意了，你知道我昨日吓了她一回吗”

    孟慕瑶赶在这个时候上门，孟青也猜出这是因为昨夜的变故——一味退让的人忽然对当家夫人呛声，想来所有人都等着看她下一步会怎么做吧。

    孟慕瑶当然对这件事最是好奇，问：“你对她说了什么依我之见，她若是对你心存嫉恨，该不会这么容易就被你吓唬住吧”

    孟青道：“这有何难拿孟知瑫当筹码咯。”

    孟慕瑶呆了呆，忽然大笑道：“是了是了，我竟然忘了这么一个宝贝疙瘩！”

    但她又说：“岚君你该不会是玩真的吧我不敢说别的，可孟知瑫当真是个天真纯善的孩子。他是大房唯一的嫡子，娇养长大的，却从没有害过别人。你也知道大房是个什么情况，但据我所知，他私底下偷偷给过那些弟妹银钱、帮过不少忙。”

    齐氏如何不好评说，但是养出来的孟知瑫确实是个好孩子，不然当年她与两位兄长也不会允许他跟在他们身后一起玩了。




第三十九章
    孟慕瑶带着孟青在自己的院子里坐了坐，喝了一杯热茶，却实在是因为这院落不曾大改，看着没什么新意，很快就看腻了，于是孟慕瑶又领着她去了花园里逛逛。

    孟家二房的宅院可比大房大的多了，孟青的婶婶崔氏虽然也是将门女，但她文武双全，当年也是名满明都城的才女，如今将府上打理得井井有条，走到小径的尽头，眼前却总能豁然开朗。

    这边府上的各处布置，比起大房更显“美妙”。

    又因为府上如今只有老爷、夫人、姨娘和她所出的女儿，主子少了，伺候的下人便也少了，走在路上不会忽然瞧见哪里一小块地方，却有四五个人在做扫撒的活，不会走到哪里都能感觉到有不止一双眼睛盯着……

    孟慕瑶嫁到崔家去后，整日管着中馈，这时候才感觉到娘亲往日的不易，但她没能让崔家也变得这样让人感觉惬意，却也自豪于自家后院，这会儿眉眼间隐隐有些得意，邀功似的看着孟青，道：“岚君瞧着可喜欢”

    孟青道：“这是你家，问我喜欢做什么，难道想把我留下久住不成”

    孟慕瑶心里倒是想，但是没赶着说，只是揽着她兴冲冲地往花园里走去。

    二房的宅院大，于是哪哪儿都大，才经过一道圆月门，好风景便丝毫不吝啬地迎面而来。

    如今早已经过了春日百花纷繁的时候，但这花园里有满满一池的荷叶，绿意凝结着，好像要随着叶面上的水珠一起滚落池中，有些等不及的花苞藏在重重荷叶之中，只透出极淡的粉色，偶尔见红白色的鲤鱼在水下摆尾，静悄悄地游走，留下一点浅浅的涟漪。

    沿着池塘边修建了凉亭和廊桥，人走在上面发出声响，却引得水下的鲤鱼争相挤出水面，静逸的景色很快便被打破，但看着也不坏。

    孟青看着孟慕瑶，心道：不管是人或是物，亦或者这些沿途的景色，也只有二叔家里是这样的鲜活。

    恰到好处的野心，适可而止的追求，普普通通地活着，却比很多人都活的通透而开心……或许他们才是真正地活在这红尘里。

    孟慕瑶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赶忙扶在孟青的肩上，推着她往凉亭里走，一边道：“我原来也爱来这里喂鱼，把这些鱼都喂肥了不说，它们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了，讨起食饵来最是疯，咱们再多停一会儿，说不准还得被鱼砸一身水。”

    可以说，什么时候有了烦恼，那便过来喂鱼，不管想不想得开，那些烦心事都当随着鱼食一起丢掉了，这已经成了家里人的习惯。

    可怜鱼儿就这样被生生喂肥了。

    多年以后再见孟青，孟慕瑶觉得两人之间不止不生分，她还反倒还变得如同少女时候那般，不自觉就在孟青面前撒娇了。

    但这感觉不坏。

    孟青听了便又看了看那水里的鱼，果真看见没几条个头小的，那鱼嘴大张着，几乎能够将幼童的拳头囫囵吞下去。

    不过这些鲤鱼看着傻气，身上的颜色也喜庆，便是闹腾一些，也能当做是吉祥如意的好兆头。

    孟青被孟慕瑶推着快步走进了凉亭里，落了座，才继续聊起今后的打算来。

    要孟青自己说，她的打算当然只能是帮着卓凌坐稳了皇位，然后和祁泽回江湖上去逍遥，但显然孟慕瑶关心的比这简单——她只想问孟青对齐氏的态度，和以后的去处。

    孟青便也干脆地回答道：“旁人说的是不错的，我这个人确实睚眦必报，可若是齐氏对我做了什么，我便也要回敬她，倒是让我觉得无趣。我不想成为她那样的人，昨日才拿孟知瑫的小命来吓唬她，她如果不怕宝贝儿子受到损伤，那我也就奉陪咯。”

    但今后的去处却不好现在就和孟慕瑶说，如果告诉她自己以后还是得回到江湖去，并且从没觉得认祖归宗是见好事，恐怕会惹得孟慕瑶每日都来打搅，一直到孟青改变主意才肯罢休。

    于是孟青对此只是含糊道：“我在城外有间宅院，等明日开过祠堂，我就搬出去了，也省的日日在齐氏面前晃悠，她改日还得说是我的错。”

    原先多好，谁也不打扰谁的，可如今已经成这样了，孟青可以不和齐氏计较，但是要让她全然退让，她却不是那样的性子。

    都怪鱼娘！

    孟青儿时的居所早已经被曲襄玥给占了，孟慕瑶想即便这院子拿了回来，对孟青来说恐怕也不是什么好的记忆，她应当是不愿意再住回去的，不然早就能收拾曲襄玥了。

    况且大房那边着实是住不下，几个庶女还挤在一处便也罢了，可孟维都已经十三了，也只能跟着姨娘住，就好像误闯进大富人家的小可怜一样，甚至孟慕瑶觉得大伯一点儿也不在乎，或者忘记了也说不定。

    孟慕瑶确实已经想好，让孟青住到自己的院子来。本来他们两房就只隔着一道墙，当年选院子的时候，孟慕瑶又因为想和孟青住的近一些，所以特意选了个离围墙最近的院子，如今倒是方便。

    孟慕瑶连说辞都准备好了，就说到时候把墙推倒重新建，在大房那边圈一块差不多大小的空地，换了她的院子划过去便好。

    不过听孟青说她在城外有落脚的地方，孟慕瑶马上就想起了寒山山脚下的那座微光小筑。那宅院初建的时候还在明都城里小小的出了一回名，孟慕瑶也跟着闺中密友过去看过，对门口写着“微光小筑”四字的大石头印象深刻。

    孟慕瑶虽然天生是个静不下来的性子，可从未习过武，只是看着两位兄长在练武场切磋过罢了，但她也能看出那四字上堪称扑面而来的锋锐，不像是用笔，而像是用刀用剑刻出来的一般。

    其实确实如此。

    微光小筑门外的石头极黑，好似砚台里多年沉淀的墨，石上四字一笔而就，刀削剑刻，笔法苍劲，深入石里，仿佛写的时候带着沉重的岁月。

    那正是孟青当年酒醉，借着酒意自己写下的。



第四十章
    “我也曾想过究竟是谁有这么大本事，能在寒山山脚下建屋子，原来是你。”孟慕瑶有些羡慕，“那可不是寻常人能够拿到手的地界，看来你这么多年过得不错。”

    岂止是不错，寒山周围的山林原本都是皇家猎场的，也就是这几年断了每年的惯例。早听说宫里有意将寒山脱手，可银钱堪比天价，这么久了也没人能够真的拿出那么多钱来。

    孟青道：“能拿钱买下来的东西，又哪里是难得了”

    孟慕瑶摇摇头道：“岚君此言差矣，我当然也知道城外许多地方都被卖了出去，但这不是有没有钱的问题，而是有没有门路、争不争得过那些世家大族。”

    那可是原先的皇家猎场，多少人盯着却又不敢下手，或者没有足够的银钱的，结果就这样被她拿了去，还这般轻松地说只是能拿钱买下来的东西。

    若非看出孟青没有炫耀的意思，孟慕瑶都得和她打一场嘴仗。

    但既然新帝是孟青的小师侄，那她自然是没有这个顾虑的，又因为不需要凭着这个在孟慕瑶这里得到什么好处，所以孟青没有将寒山的地契归属当成很重要的事情。

    这些孟慕瑶不太懂，她就连孟青到底来明都城是做什么的也不敢肯定，更不要说外面谣传那么多，谁能分辨得清楚。但她却也没细问。

    只是确定孟青不想在孟家住下，孟慕瑶的那个院子也没了用处，这事儿说一说便略过去了。

    孟青却对大房的庶子庶女们很有兴趣，当初没注意被鱼娘算计了，只来得及查清楚家里有几口人，知道那些弟弟妹妹们大概过的是什么日子，但却一直没有抽时间和他们好好聊聊。

    若是没有接触过，她是从不会轻易对一个人下决断的，而就算是已经摸清了对方的脾性，孟青也不会看轻他。

    这世间变数如此之多，谁能够一言断出今后所有呢就比如她偏离了大家闺秀的路，在江湖上却也过得舒心逍遥。

    孟青确实不大算在孟家长住下来，可是她毕竟还不确定自己要在明都城待多久，既然回归本家已经成了定局，未免再多生事端，她和孟家还得有来往。

    齐氏那边不好说，孟老爷更是个不管事的，这个家里却还有几个小鬼头，其实他们倒也不算是挣扎求存，可在不宽裕的生活里能活出个人样来，孟青是佩服的。

    在多年以前，孟青也曾想过要提着她的断厌刀堂堂正正地回到孟家，走到齐氏的面前，问：为何不能给她一条生路。

    若是齐氏当初能够心存一丝“不忍”，哪怕是留孟青在自己身边做个使唤的丫头，多年打压，或者捧杀也好，关着门谁能知道其中的心思，孟青的未来还不是任由齐氏这位继室夫人说了算。

    这明都城里大户人家后院里的阴私多了去了，怎么她就一定容不得一个小小的孩童，非要将她卖了

    只可惜齐氏便是一点儿也容不得孟青继续在孟家活着。

    所以在那时候孟青练出了凶戾阴暗的刀意，马上就想到了这位害她如此的齐氏。她那时候想，齐氏连一个十岁的女娃都不能善待，便也休想让她给予一分一毫的善意。

    世人向来半眼看人，只知道孟青一条路走的极顺，又哪里能知这多年的艰辛

    她曾凭着一颗充满仇恨的心坚持了下来，想着有朝一日回到孟府，风风光光地站在齐氏的面前，一定要让她跪伏于地，再问这只能仰看旁人鼻息的感受可**

    但好在她现在真正长大了，不爱深究这些即便知道也毫无意义的事情真相，齐氏该感激的，感激孟青的师父没有将她养成一个满心仇恨的人。

    孟青对孟老爷的看法便更是陌生了，她几乎从没在自己的生活里感觉到这位父亲的存在，记忆里他便很是喜欢在外沾花惹草，所以回来之后听说他已经有了不少的子女，孟青一点儿也不意外。

    她对这些弟弟妹妹才很感兴趣，这回孟慕瑶可谓是送上门来，不问白不问。而孟慕瑶本来就有很多话想和孟青说，这下倒是正好了。

    “行行行，我本来就是来找你说话的，当一回说书人也无不可。”孟慕瑶笑道，不过她也不肯“吃亏”，竟是从凉亭里石桌的下面抽出了棋盘，“好久没和你下棋了，这下也是正好。”

    空口说家长里短没一点儿意思，孟慕瑶此番出门也是少有可以放松的时候，可以不必管家里那堆烦人的账本，当然得找一件自己最喜欢做的事情和姐妹一起做了。

    孟青倒是没想到还有什么事需要她亲自去办的，自然也无不可，笑道：“你倒是厉害，一下就挑中了我最不擅长的东西，等会儿可得让让我。”

    孟慕瑶却不听她的事先求饶，道：“原本咱俩学棋的时候，从来都是你被师父夸赞，我被打手心的，她也总说你是青出于蓝，我可不信你的话。你肯定是想骗我，让我放松警惕了，好让你轻轻松松地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