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都风云录之贵女多娇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燕九虞
第六章
鱼娘道:“这又是什么道理,青姑娘是觉得我欲对你不利,是为了南边”
孟青还是那样,似没将自己被人算计的事情放在心上的懒模样,道:“我与魏屏认识十多年了,阿泽和流萧也亲如兄弟,我们四个哪年没有一聚,如今鱼娘你算计我,我起初也是不敢相信的。”
应虹翎右手执剑,窄细的银光横指,直叫鱼娘眉心微痛。孟青可以不在意,但她却是个暴脾气,最见不得旁人算计孟青,何况一点没见鱼娘有悔,到如今还只想着在言语上占些便宜,混淆了事实,她气得险些就要叫自己的剑上染血。
她道:“齐氏可恨,你又算什么东西,我家小姐不计较你在明都城做恶心事,你反倒来算计了。可别说齐氏一介内宅妇人,这么容易就知道了我家小姐的身份,而她能够拿出的钱财当真可以打动鱼娘你吗”
只可很那齐氏目光短浅,昔年做下亏心事,如今极为害怕孟青回去报复,便也敢出这等昏招,以为出点钱财就可以要了孟青的性命。
应虹翎嗤笑一声,“你想要我家小姐的命,又不想沾上恶名,算盘打得不错,可惜方法错了。她这等欺善怕恶之人一旦露馅,当然要左右攀咬,你本来就不是完全干净的,这不一下就暴露了吗”
当然,没有恐吓齐氏问出细节这一出,到头来孟青也能想到是红阁杀手,毕竟她这边一有损伤,祁泽闻讯一定失态。
南北这一战,祁泽与夙流萧算是旗鼓相当,但明都城太乱,还不完全被新帝掌控,祁泽若是叫夙流萧抓住了破绽,南边失一点小利,北朝朝堂就又是一场残酷的洗牌了。
但好在鱼娘孤身在北,起意对孟青不利,却错在太急。
若是鱼娘没有一而再、再而三地派出杀手,而是只让一两个人出手,或许孟青也不会真将这事放在心上——她尚有更重要的事——而后顺藤摸瓜,知道“幕后主使”是齐氏,继而产生怀疑。
不过应虹翎一向是不信任鱼娘的,她才回到明都城,却早早地听过这位南国之人的事情,本就不是很赞同孟青放任鱼娘在明都城经营,如今出了这事,除了唾上一句狼子野心,还更加坚定了不能再让她留下的想法。
只是不管应虹翎有多少意见,孟青的布置里却不曾有过对鱼娘发难的计划,所以她想了个女扮男装的法子混进红阁里来,却不想莫名被花魁绊住了手脚,最后还在鱼娘手上吃了亏。
孟青得了消息罚她一个月的零嘴,最后也不过是轻斥她:“顽皮。”
“小姐夸我。”应虹翎在孟青面前是嬉皮笑脸,此刻在鱼娘面前却是宝剑染血,浑身气势不是假的。“谁人不知你家主人同我家小姐是过命的交情,你在明都也无人干涉,怎么就对付起我家小姐来了再有,旁人不知道你在其中的算计,可红阁接了买我家小姐命的单子,还找了不少高手来,这可做不得遮掩,也不像是无心之失,你就不怕哪日传到江湖上去,人人都来唾你们一句么”
说是过命的交情,还不是孟青付出更多,就算不论这个,若是十年相交还能落到如此地步,那从前种种又有几分真倒是叫人心里发寒。
应虹翎手里的剑直指着鱼娘的眉心,厉声问道:“若是你说这是为了南边的战事,这倒是好笑了,当初是谁巴巴地送东西过来求我家小姐不要插手,转头你们就派杀手来了,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真当我们好欺负不成”
九州大地以寂水为界,南北两朝分立数百年,眼下在寂水之畔那一场战事因为各种原因僵持不下,只是可巧双方的主将是昔年好友,孟青与那南国公主也有过命的交情。
那约莫是在十年之前,江湖之中出了好些个少年英才,天魔榜上难得热闹了几年,不是今年我将你比了下来,便是来年你又有所精进,一跃便往前挪动了好几名。
孟青是风泉庄庄主的关门弟子,同辈之中,少有人能够抵挡她的那一柄断厌刀,到如今,她在天魔榜上依旧名列第四。
排在她前面是自家三师兄和西铭圣女水轻荷,还有一个便是千障谷高徒祁泽,也是如今在寂水之畔领兵打仗的主将大人,她家的小夫君。
夙流萧当年惜败在祁泽手下,人却是难得一见的潇洒君子,他和魏屏一道,孟青和祁泽一道,双方竟是不打不相识。
但孟青与祁泽两个人的背后都有极难对付的江湖势力,这是那二位怎么也比不得的,所以战事一起,魏屏便修书一封,请孟青不要横加干预。
他们谁都不想将江湖牵扯进来,北朝更有别的麻烦,孟青只道战场上的输赢是他们男人之间的事情,之后当真就待在明都城,丝毫没有要参与进去的意思。甚至她明知道鱼娘在明都,就是做暗探奸细之事,也是毫无反应,任由她去了。
虽然其中还有孟青不愿意与这权力争斗牵扯太深的原因,但到底她已经做到了自己当初的承诺,鱼娘却不声不响对她动了手,是主动犯了忌讳了。
应虹翎当初知道杀手来自鱼娘手下,就叫嚷着自家小姐信错了人,交了恶友,如今见鱼娘还有推诿的意思,两人之间又有一桩官司,自然是气得不轻。
何况这鱼娘初时一见似有对孟青的惧意,细看却能看出她眼中的不以为意。
敬意、惧意、歉意,这一切都可以是假面具,和她这个南国奸细有什么真心可讲呢。
对应虹翎的指责,鱼娘冷脸回道:“比不得青姑娘身后有风泉庄和千障谷两尊庞然大物的宠爱,这些年一手创建的千机楼又可称得上是日进斗金,我这里小门小户的,全靠一些上不得台面的生意支撑。既然是开门做生意的,我绝没有让金银再走出门去的道理。何况我接那单子,要的不是孟三小姐的命么”
第七章
十五年前,孟青还是这明都城中一户官宦人家的嫡出小姐,怎奈何生母早逝,父亲续娶来的夫人齐氏在没生出亲生儿女之前,因为不敢落人口实,所以对孟青倒还不错。
但等到齐氏自己生了儿子,就打起了祖产的主意。孟家祖产说不上有多少,对于孟家大房来说却是足够花用了,何况齐氏本就不满嫡出女儿也能分上一份的规矩,觉得孟青将来会分薄了自己儿子的家产。
齐氏嫁入孟家八年才生子,早积攒下了不少的怨气,她本人也不是个好性子的,终于有一日找了人来,趁着孟大学士与人吃酒,将孟青拐走卖了。
齐氏的手段说不上多高明,但也因为是孟大学士与人吃酒,疏忽了自己的女儿,才叫人轻易拐了去。他回家之后哪怕察觉出其中有齐氏的手笔,也不敢声张,夫妻二人各自捏着对方的把柄,就这么过了十五年。
曾经孟府大房原配嫡出的小姐孟青璚却因祸得福拜了好师父,变成了风泉庄庄主的关门弟子,断厌刀下数百败将,江湖上谁人不知孟青之名。
若不是前段时日在街上因点小纠纷和齐氏所出的儿子孟知瑫起了冲突,被路过的辛家舅舅认了出来,孟青这辈子都不会再踏入孟府。
她已然将自己在族谱上排序的“璚”字舍弃,这个“孟”姓也并非是孟大学士的孟,而是从师父的姓氏。
昔年恩怨从不可能解开,但与内宅妇人和昏钝的父亲去计较这些陈年旧事,终究得不来什么好处,孟青也懒得费这个功夫。从头到尾,若非被鱼娘算计一回,叫孟家得知了自己的存在,孟青是根本不会再往那个“孟”字上沾的。
所以应虹翎觉得鱼娘可恶。
如今她竟还敢故意提起这桩事,草草听来,还有种讽刺的意味。
其中的无赖劲儿也直逼得应虹翎另一柄银光出鞘一寸,讽笑道:“果真如此没脸没皮,不是个东西!”
鱼娘手在袖中也动了动,回道:“我自然是不想和青姑娘为敌的,只是这道上的规矩就是如此,我和‘孟青’相识,又怎么能以此为由拒了人家点名要杀‘孟青璚’的生意没个正当理由,便算是我无故生事,这若是传出去了,日后的一应损失,应姑娘赔我吗”
可分明她心里清楚,更是故意布下这个局,就为“名正言顺”地派人出去,不然凭她这话,又要怎么解释,杀一个官宦家的三小姐竟要特意派出那么些高手行家
还不是想着趁此机会对孟青不利!
而她手下杀手未曾得手,反被苦主寻上门来,这女人还披着那张无赖皮,话里话外,竟隐藏着“自己并未得手,且也不是专冲着孟青去的,她好歹这般出身,若要为此大动干戈,反而失了气度”的可气意思。
可恨应虹翎并不是个喜欢耍阴狠手段的人,又还年轻得很,面对这样一个老狐狸,只她开口,便叫对方抓住了不少的漏洞反击回来,倒是把自己气得不行。
那双短剑出鞘一柄,另一柄也现了寒光,在应虹翎的手中握着,自然沾染了少年人的意气,但还不够。
应虹翎虽是生气,却还记得自己的身份,从不会意气用事叫孟青为难,所以,她也永远不会成为那种疯子,不然只凭鱼娘今夜张口说出的无赖话,此刻她们早就交上手了。
许是对孟青从不轻易杀人的性子心知肚明,也瞧出面前这个小姑娘身上并未沾染上太重的血腥气,甚至称得上干净,一看便是“正人君子”,所以鱼娘才有恃无恐,还敢当面挑衅吧。
二人针锋相对,互相之间,仿佛气息也凝滞了,孟青坐在一边倒像是瞧热闹一样,悠闲自得,像是寻常坐在市井之中,听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直到应虹翎被鱼娘不软不硬地顶了回来,似是已经盖章定论这事是她们小题大做了,孟青垂首轻笑,复而抬眸,唇角微勾,道:“罢了,本也不是为兴师问罪来的。”
应虹翎便嘟着嘴,收剑退了回去,低声道:“小姐真容易心软。”
若是鱼娘自己被人这样对待,定是要当场翻脸的,但孟青手中的筹码比她多的多了,却轻易放过此事,反而让鱼娘有些不敢相信。
但她明面上是一点儿也没表现出来的,只是略松了口气,再回望过去,笑里添了几分真切:“我做的这桩生意,是为人排忧解难。你那位后母当真是对你嫉恨不已,不过我这也是……一时蒙了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青姑娘要插手南边,如今坐下错事,反倒惹了青姑娘的嫌了,倒是多谢姑娘不怪罪。今儿我做主奉上三枚白鱼令,小小薄礼,给姑娘赔罪了。”
说着她便从怀中取出了三枚小小的白玉鱼形佩。
魏屏和夙流萧在江湖之中根基尚浅,但建起这红阁后做脏事勤快是出了名的,不惧得罪人也是出了名的。
只要买主出的起价钱,或者有缘分得了白鱼令,不论是谁,红阁都会派人去杀杀试试,三枚白鱼令,价码足够叫鱼娘手底下的人去杀当今武林盟主了。
哪怕去了唯有一死,红阁将来还会被整个江湖唾弃,鱼娘亲手送出去的东西,哪怕是魏屏也是绝对不可以反悔的。
倒是好大的手笔。
孟青把玩着手中的琉璃酒盏,轻笑了笑。她虽是个标准的汉人模样,一双眼睛却是随了外祖母,生得靛青,眸光潋滟时,似寒潭自生了涟漪,如同花落其中清风来伴。
孟青拿起了其中一枚,道:“你现在倒是敢实话说了,就不怕我立刻翻脸”
鱼娘道:“青姑娘若是想同我翻脸,方才这些话就不必说了,我也没有机会再见青姑娘一面不是吗我看你也未必真的生了气,只是觉得我这事儿做的不地道,来提点我罢了。”
她给自己找台阶下的本事倒是一如往昔,厉害的很。
第八章
小小三枚玉佩,最少都是三条人命,还不是普通人的命。杀人的脏事自有人代劳,红阁也绝不会透露买主的姓名,是以这东西不论放在谁的面前,都算的上是一份大礼。
鱼娘却拿不准这对孟青有无吸引力,她拥有的东西太多,足够叫世上大部分人心生嫉恨,又是个明白阴谋诡计却不屑使的人,并无贪婪之相,白鱼令再难得,恐怕也只会让孟青觉得可笑。
可孟青偏就赞道:“鱼娘的诚意我是感觉到了。”
她拿起其中一块便一直没有放下,似在欣赏玉上雕着的鱼纹,末了笑了笑,道:“你倒还真不怕我马上就用,专要越国人的命啊。”
鱼娘道:“这东西我既然能做主拿出来,青姑娘就尽管用。哪怕你说要流萧公子的性命,我这里也不会反悔。”
这会儿她又说自己是个守诺的人了。应虹翎难免有些不快,甚至觉得鱼娘把这样的东西拿来放在孟青的面前,依旧藏着讥讽。她家小姐和姑爷行事从来光明正大,哪里需要这种东西了。
孟青却道:“既然鱼娘这么大方,我也不会同你生分了,这东西一定会用在紧要处。倒是我家里这妮子向来是个不服输的,之前的人全被她解决了,最后来的这一个滑不留手,几次三番叫他逃了,还得喊人帮忙才捉住。她心中有气,惦记着赢呢,我看倒不如请那位行家出手,教她些粗浅的入门功夫吧。”
“唉,我就知道,青姑娘是一定不会叫自己吃亏的。行,白鱼令都舍得拿出来,再送个人给你。只要青姑娘想要的,我自当双手奉上。”话虽如此,鱼娘心里却有淡淡的悔恨,能让孟青这样赞赏,想来若是一开始就选了他去,没准还真能叫孟青吃个大亏,可惜世上就是没有后悔药。“青姑娘说的这人名叫夜杀,去年天魔榜上位列第二十三名。”
孟青是不意外的:“我想也不是无名之辈。我就不问鱼娘是怎么笼络到这样的高手了,我也不让鱼娘割爱,只借我几个月,等把人放回来,我给你搭上回礼。”
鱼娘道:“别人挤破头都不能够得到的机会,他能够到青姑娘那里去是他的造化。”
“小姐!”应虹翎一咬唇,有些急了,眉宇间横生一股戾气,“什么高手,都落到我手里了,一碗药灌下去,有什么厉害的本事,只管叫他到黄泉路上耍去!”
别说是什么一笑泯恩仇,应虹翎从不爱使这样的心思,她现在看见鱼娘都觉得难受极了,只不过是知道如今南边的战事要紧,孟青的决定是不会错的,她这才没有直接动手。
换做以前有人这样算计孟青,她的双剑早要见血。
至于那个隐匿刺杀功夫可算得上一流的夜杀,应虹翎管他是谁!
孟青笑笑:“那你猜,他如今还在不在咱们手里。”
鱼娘的秀眉一跳,竟是笑了:“看来什么都瞒不过青姑娘,你可当真是神人啊。”
天下多少奇才,夜杀既然能在天魔榜上位列第二十三位,失败虽是失败了,但要逃脱却是容易的。
应虹翎有些不信,可看鱼娘丝毫不紧张,孟青也毫不在意的样子,才信了八分。她扁了扁嘴,道:“还没叫他备礼来赔罪呢,你们三言两语,竟成了我师傅了。”
但她想来想去还是不服,本就不是个能忍的性子,又在孟青面前,就更是受不得委屈了,便马上想孟青告了饶,急急忙忙翻窗出去,直奔城外去了。
城郊的那座寒山如今已经归了千机楼,山脚下建起一座微光小筑是孟青的居所,那夜杀原本就被囚禁于此处。
她风风火火地走了,剩屋内两人交盏甚欢。
鱼娘提着酒壶给孟青斟满,道:“我倒喜欢她这般性情。”
“还是个孩子呢。”孟青也笑笑,眸子一转,竟有些俏皮,“你这前院可热闹,正巧了她不在,没人在我耳边唠叨了,鱼娘便引我去瞧瞧今日我家那位孟大学士也在吧。”
鱼娘的手一顿,酒壶落下,在桌面砸出一声轻响。她的手指放在酒盏边摸了一圈,指尖沾上了点酒液,不是微凉,而是轻点过烛火一般,微微发热。
虽然不在前院,但红阁之中大小事情都瞒不过鱼娘,何况那孟大学士又是眼前孟青的爹,她还算是多加关注了的,从他一进门便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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