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本红妆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央央
循声行去,大概走了小半个时辰,就见一条清澈的小溪流淌向东,漫过脚下草地,将丛林冲刷成清浅的沟渠,水底是清晰可见的沙石,众人稍一放松,就见战马纷纷上前,伸长脖子,低头欢快饮水。
这些战马都是西烈最好的马匹,再加上她与雷牧歌等人所乘,绝非凡品,极通灵性,对于灾祸敌害有避退的本能,能主动上前饮水,说明这溪水安全可用。
秦惊羽还是不放心,亲自过去尝了一口,但觉一股清爽甘甜直入唇舌,沁人心脾。
真好,这是纯天然的山泉水,大家放心喝
众人欢呼起来,在溪边喝足了水,又将空无的水囊装满,秦惊羽环顾四周,见只有于承祖孤零零坐在地上,眼巴巴望着这边,暗自笑了笑,朝他哼道:想喝水就自己过来,别端着一副大少爷的姿态,没人有闲心伺候你
于承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来。
秦惊羽只当他是矜持矫情,冷笑道:你是不是以为四海之内皆你妈啊,谁都该惯着你
魅影走过来,朝他背心一按,淡淡道:我之前点了他的哑穴,省得他满嘴胡话,尽在放屁。
你才是放放屁于承祖忽觉嘴巴束缚顿解,愣了下,方才怒道。风离城破之前,他还是养尊处优的将军少爷,任谁见了都是讨好奉承,却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穴道被点行动受制倒也罢了,还被人随意责骂,呼来喝去
魅影冷淡瞥他一眼,又一脚踢在他腰间,力道虽有些重,却恰好解了他的另一处穴道,令得他手脚舒展,行动自如:去喝水
于承祖痛得咧嘴,想要一眼瞪回去,又畏惧那张可怕的鬼面,不情不愿爬起来,伏在溪边掬水而饮。
秦惊羽看在眼里,倒是有些惊奇,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小子,连她和银翼都不放在眼里,却唯独对魅影心存畏惧,这难道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
再看前方,仍是云雾弥漫,不知所处,这大半日时间都花在走走停停,进进退退的寻找出路上了,要是按照这地图所示一直走,就得在这雾气当中继续打转。
想着与轩辕墨的三日之约,不行,再这么下去,等时间耗尽,他们只能折返回去,再次面对葫芦谷中的瘴气和刀阵了
回头见得雷牧歌站在身后,她突然道:牧歌,你还记得当年你在御花园中跟我讲过的天下局势么
雷牧歌剑眉一轩:你想到了什么
你说南越水草丰美,风景灵秀,河流湖泊众多,所以我在想秦惊羽指着那溪流道,要是我们随着这溪流往上追溯源头,就算不能到达南越内陆,至少也该找到更大的水源地。说不定,就有一丝机会发现出山的道路。
雷牧歌知她向来有洞悉世情的惊人直觉,并不反对,两人略一商议,便是下令改变行军路线,数百将士调转马头,循溪流而上。
刚开始还是沙石之地,到了后来,渐渐地,杂草丛生,淤泥堆积,这都是以前从未有人走过的道路,其艰辛坎坷可想而知。不时有人马陷进淤泥,低呼声此起彼伏,众人齐心协力救助,在山林里艰难前行。
林中雾气始终不散,又是深一脚浅一脚沿着溪水行走,每个人身上都是湿漉漉的,还得忍受蚊蚁的攻击,露在外面的皮肤上红点密布,奇痒无比,让人不由得感叹,这行路难,难于上青天
如此行走了一日一夜,那溪流就像是没有尽头一般,静静流淌,看不到边际。
秦惊羽抿着唇,心里似有一把火烧起来,三日之期已经过了一半,再寻不到出路,就该打道回府了
谷口那边怎么样了,萧冥有没有派人出谷袭击,是否已经开战,如今都是一无所知,这种与世隔绝不能掌控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难道,那横贯南北的捷径,就当真只是个传说
有人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一名西烈亲卫突然低叫一声。
所有人都僵在原地,刀剑横举,银翼与雷牧歌反应极快,一左一右站在她身旁,而魅影也是十指如铁,将那于承祖紧紧抓在手中。
是什么人秦惊羽扬声问道。
先锋队伍中有人一溜小跑回来,面露惊喜:禀陛下,是名灰衣老者
在这走投无路的绝境,没有什么比这话更让人为之精神振奋的了
银翼比个手势,便有大半人手隐入附近树林。
秦惊羽定了定神,问道:除他之外,还有何人
那人禀道:只他一人
说话间,但见林中走出一道清瘦的身影,粗布长衫,须发皆白,风采卓然,走起路来也是步伐轻盈,全无老年人那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尤其他肩上担着的两只木桶,大得出奇,桶里更是装满了水,怕有数百斤之重
他并不看众人,只是蹙着眉,自言自语道:把我酿酒的溪水都踩脏了,这可怎么了得
秦惊羽听得眼睛一亮,上前拱手问道:在下秦三,请问老丈的名号,可是唤作不醉翁
老人点头奇道:你怎么知道
啊真是他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秦惊羽按捺住雀跃的心情,笑道:我们是受人之托,前来寻访老丈,酬谢早年救命之恩。
那不醉翁眯起老眼问道:受何人之托
秦惊羽回想着那女子的名字,正色道:文卿娘,她现在是我嫂子,十三年前,她随父路经此地,幸得老丈指路,才能顺利走出大山那影士比自己年长,他的妻眷称为嫂子,再是恰当不过。
不醉翁想了一会,点头:她如今还好吗她父亲呢
秦 惊羽假意抹一把眼泪:我那亲家爹爹几年前就过世了,嫂子一个人过得辛苦,年前嫁给了我大哥,现在有孕在身,但一直念叨着要回来见见老丈,我大哥爱妻心 切,知道我江湖上朋友多,便叫我前来寻访,我们在林子里转来转去,又饿又困,要是老丈再不出现,我们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不醉翁见众人都是一副疲惫模样,倒也信了,轻叹道:这小女子,怎么如此执拗我独居在此,清净惯了,不喜欢跟外人打交道,你们见也见了,这就顺着原路回去吧。
秦惊羽急道:这怎么行,我嫂子还让我带了礼物来的,这一路也走得累了,我们还想找地方歇歇,顺便向老丈讨碗粥喝
不醉翁并不理会她这厚脸皮的言论,却被那礼物一词挑起几分兴趣:什么礼物可是有美酒
秦惊羽愣了下,当即重重点头:有的有的,我带来了好几坛好酒不着痕迹甩开雷牧歌轻扯她衣袖的手掌,不就是几坛酒吗,此时没有,将来肯定有
不醉翁大喜过望,指着那飘渺云雾中露出一角的山峰道:歇脚喝粥是没有问题,但我那石屋地方窄小简陋,也容不下这样多人
没事没事,只我们几人前去就成秦惊羽赶紧应下,不等她眼色过来,雷牧歌就大步上前,接下老人肩上的水桶,毫不吃力担在自己身上。
呵呵,我这朋友,力大无穷,在我们那里是出了名的。秦惊羽跟在老人身侧,笑着解释。
不醉翁朝雷牧歌瞟过一眼,并不言语,只捋了下胡须,脸上淡淡笑着,那笑容却似乎别有深意。
一行人穿过树林,随之前行,但见一路峰壁林立,石笋横插,这老人口中的石屋,竟是在如此险要之地,不能不让人心生敬畏。
走了一阵,不醉翁停下脚步,一指前方石壁上的洞口道:到了。
秦惊羽定睛一看,乖乖,当真是石屋以石为屋。
外间藤蔓披挂,野草杂乱,洞口方正宽大,里面有着丝丝亮光,那是石桌上点着的一盏油灯,在这一片石桌石凳石柜石架当中,倒是最为先进之物。
屋中除开一个窄小的门厅之外,还有三间石室,其中最靠里的一间却有一扇木门,关得严严实实,一进洞口,秦惊羽就听得一丝异声,似有人粗重喘气,只一霎而过。
那不醉翁见她眼光投向那紧闭的木门,面色一变,沉声告诫:这里面是我一位老友,他身体不太好,在我这里静养,你们在此歇息,千万不要去惊扰他。
秦惊羽点头应道:那是当然。
不醉翁笑了笑,忽然向她伸出手来:你们送我的酒呢,是什么名字,拿出来吧
.
朕本红妆 卷7|第十四章 醉生梦死
.
.
听得这声问话,众人想到谎话即将被拆穿,都是噤声不语,只秦惊羽不慌不忙,自嘲笑道:实在不巧的很,这酒坛子本是挂在马鞍上的,先前在那溪边没稳住,给摔碎了,唉,酒都流进水里去了。
不醉翁哼了一声道:好你个小子,没酒送给老夫也就是了,还编出这一番谎话来骗我,敢情是来我这里骗吃喝的
秦惊羽嘻嘻笑道:在下怎敢,我说得都是真的,不信你问问他们,那酒是真的摔了
说话间她随手一指银翼,后者板着脸道:没错,真是摔了。
不醉翁狐疑看了银翼一眼,冷笑道:你们是一伙的,他自然帮着你说话。说罢走去门边,却有逐客之意,老夫这里还有友人要招呼,若是没酒孝敬,诸位就请自便吧。
我说老丈,俗话说,来的都是客,凭着我嫂子当年与老丈的缘分,这人困马饥的,怎么着也让我们歇歇脚再走吧秦惊羽大言不惭,在石凳上一屁股坐下,忽而吸了吸鼻子,奇道,咦,什么东西这么香
不醉翁眨巴着眼睛,略有惊奇:你嗅到什么了
唔,好香,纯正的女儿红,至少是十八年的陈酿秦惊羽闭眼,深深一嗅,不由朝他笑道,老丈真是过分,明明自己藏着这样的好酒,却还向我要酒喝
不醉翁闻言大惊,指着她道:你你竟然能闻到这是什么鼻子,这样灵光
秦惊羽呵呵笑道:在下天生就是个酒鬼,一闻到好酒的香味,就失魂落魄,走不动路了。
不醉翁显然不信,心道这藏在地窖深处,封得严丝合缝的美酒,自己浸淫酒水数十年,都嗅之不出,这年纪轻轻的小子,怎么可能轻而易举道出天机只是胡乱蒙的,巧合罢了
谁知秦惊羽深吸一口气,又蹙眉道:呃,还不止女儿红一种,老丈这屋子里好酒不少呢,足有一,二,三,四,五她掰着手指,逐一数出,一直数到五十五,方才停下,五十五,不,加上那女儿红,一共是五十六种珍品美酒
不醉翁惊跳起来:你说什么
秦惊羽见他神态模样,知道自己没有说错,自得笑道:在下生平爱酒,嗜酒如命,这闻香识酒而已,并不算什么。
她知道这不醉翁爱酒如痴,自诩酒中仙人,索性抬高自己,言语相激,走曲线救国的道路。
那不醉翁顿时生出谈兴,不服气道:不过是鼻子生得好些罢了,须知爱酒还需会饮,品尝才是关键
饮酒嘛,自然不在话下,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秦惊羽信口吟出。
不醉翁瞅着她,上下打量:小子莫要夸大,自吹自擂,难不成你打在娘胎里就学会了饮酒
秦惊羽挺了挺胸,趾高气昂道:年,甘称后辈;酒,不让先生
不醉翁被她自大的言论气得吹胡子瞪眼,连声道:好,好,老夫也许鼻子不如你,但论品酒饮酒,这么多年还没遇到过敌手不信,我们就来比试比试
比就比秦惊羽指着其他人,笑道,都愣着做什么,坐啊,我今日与老丈拼酒,你们就做个见证
雷牧歌被她反客为主的话弄得哭笑不得,不过想到她当日在军营将一干五大三粗的男人统统放倒之事,倒不担心,依言坐下,而银翼与魅影都是见过她甩手狂饮的情景,也面色无虞,只有于承祖,冲她撇撇嘴,低声嘀咕:吹牛皮
此话被不醉翁听在耳中,更觉这少年是在自大吹嘘,笑了笑道:也好,我就去请我那老友也做个见证。
边说边是走去最靠里那间房,敲了敲门,门从里开了,他闪身进去,房门复又关上。
银翼哼了一声道:这老头遮遮掩掩,故弄玄虚,多半不是好人。
秦惊羽笑道:都说了人家不善交际,上了年岁的人,又是常年独居,自然会有些怪癖。
那房间里静悄悄的,并无说话声传出,秦惊羽听得讶然,难道房中之人是个聋哑人士,两人靠打手势沟通交流
过了一会,就见那不醉翁从房中走出,关上房门,举步过来,面上显出几分尴尬之色。瞅了瞅秦惊羽,他拈须笑道,我那老友性子孤僻,不喜人多,还是不要出来了。
秦惊羽听得好笑,原来是没劝动呢,也罢,她对见个糟老头也不感兴趣,当下也不说穿,只道:都是我的朋友来做见证,老丈要是输了,到时候莫要说闲话才是。
不醉翁哼道:老夫当年曾得江湖朋友贴金雅号,酒圣是也,赢得光彩,输得情愿
秦惊羽嘿嘿笑道:在下昔日打遍天下无敌手,才得了个酒鬼的称号。酒圣么,呵呵,老丈可真是不谦虚
不醉翁闻言怒道:我就不信,以老夫藏酒品酒的本事,难道连个酒圣之名都担当不起
秦惊羽兴起卖弄之心,摇了摇头,正色道:释家崇者佛也,世人推者圣也,若论酒品,上品、中品、下品是也,也就是酒圣、酒仙、酒贤,在下自认担当不起以上三者,只好当个酒鬼了
不醉翁被她一番言论说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道:那你说,何人可堪担当
秦惊羽笑道:夫上品者,乃酒圣也,其位尊矣,非亘古无双之士不可当。在下好读史书,相传早年有个皇帝名叫大禹,一心为民为天下,为治洪水曾数过家门而不入,世人推崇备至。
不醉翁悻悻然哼道:多半是他夫妻感情不睦。
这老头,想象力真是丰富
秦 惊羽忍俊不禁,轻咳两声道:禹一生劳顿,他的儿子仪狄感其辛苦,造了酒来抚慰他。禹饮过之后,虽觉甘美,却下令停止造酒,说是恐日后有因此而亡国之君, 所以须得禁止。而后世贪念酒色而亡国的皇帝,难道还少了吗大禹其言精准,睿智无加,他不当酒圣,谁能当得
不醉翁被说得哑口无言,默了一会,才道:倒是我孤陋寡闻了,那,酒仙与酒贤呢
秦 惊羽摇头晃脑道:至于酒仙,古代有个叫做李太白的文人,生性嗜酒,常是三百六十日,日日醉如泥。后人有诗云,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 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当朝有唤,且不从命,如此心志,难道还称不上是仙者吗说罢斜睨他一眼,笑道,如若那南越皇帝有旨来宣,老丈也敢如此不 成
不醉翁面上微赧,眼神不自觉瞟向旁处,不知想到什么,许久才叹道:老夫确实不如。
秦惊羽接又说道:再有便是酒贤见他专注倾听,有心将他一军,不觉笑道,此人乃是一代名士,其自取之名号倒与老丈有些缘分。
不醉翁奇道:是何名号
秦惊羽拍手笑道:老丈自称不醉翁,他却自称醉翁,还特地写下一篇醉翁游记,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于山水之间也。酒贤者,醉而不越度,意在物外而不忘形,熏熏然而不失君子之风,此项名号,醉翁可当之无愧也。以上,便是酒圣,酒仙,酒贤,老丈以为如何
不醉翁哼了几哼道:你说得都是传说中人,老夫不曾亲见,从未听说,自不能作数。
秦惊羽笑道:人生不过百年,也谈千载世事,那历史上的名人传记,虽不能亲见亲闻,却也代代流传,老丈这是强词夺理了。
不醉翁长眉一挑道:那他们可有我这么多珍稀藏酒,绝世佳酿
秦惊羽学他之前语气:在下须得亲眼得见,才敢评判。
那好,你们就跟上来,今日老夫便教小子们开开眼界不醉翁说完,气呼呼朝前走。
秦惊羽比个手势,一行人赶紧跟上,雷牧歌乘机凑到她身旁,压低声音道:你那些酒圣酒仙的故事是从哪里听来的,我敢说老师从没讲过史上有这样的人物
我胡编的,行不秦惊羽偷偷朝他扮个鬼脸,这算什么,她还有更稀奇的段子没亮出来呢
众人跟着不醉翁穿过长长的甬道,一直走到门厅的角落,但见他在石板地上摸索一阵,继而一推,下方顿时露出个黑漆漆的门洞来。
这就是老夫的酒窖。不醉翁得意洋洋指着那地窖,不由得又朝秦惊羽看了一眼,仍做不解,想不通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地窖,怎么就能被人嗅出气味来
当下垂梯而下,众人在上面又递又接的,片刻之后,厅内宽大的石桌上则是摆满了酒坛,不多不少,正好是五十六坛。
这就是老夫的全部家当,如今都亮出来了,今日我们就来拼上一拼,看我是否当得上个酒中之名不醉翁找出些酒杯酒碗,在桌上摆好。
如何个拼法秦惊羽满不在乎问道。
不醉翁想了想道:这里有五十六种名酒,不论是闻是尝,你若能说出所有的酒名来,老夫便当众认输,从此再不饮酒,但凡你有一种答错,也是同样处罚。
秦 惊羽摇头笑道:这样的赌注未免太不近人情,从此不能饮酒,那人活于世还有什么意义不如这样,要是老丈输了,就给我们指点下去往南越内陆的穿山捷径,让 我兄弟几个也能过去找点活计,发点小财;要是我输了,除了这五十六种名酒,我再给老丈送上二十坛与之不同的极品好酒来
此言一出,不醉翁登时眉开眼笑:好,一言为定
秦惊羽随他笑道:一言为定
小子,你输定了不醉翁冲她眨眨眼。
秦惊羽自得一笑,招呼众人围着石桌坐下,朝那堆酒坛的方向嗅得一嗅,从中抓出只坛子来,拍去泥封,倒在碗里,仰头饮下一大口,继而又再抿一小口,回味之余,微微笑道:甜、酸、苦、辛、鲜、涩,醇厚甘美,六味俱全,这十八年的女儿红,乃是我喝过的最好的女儿红
不醉翁眼露赞许,笑道:老夫所藏,自然都非凡品,小子倒也识货
不过,秦惊羽话锋一转,看着桌上的碗盏,面露不屑道,酒是好酒,这酒具却是太马虎了要知道饮酒须得讲究酒具,喝什么酒,便用什么酒杯,二者互为依托,才能相得益彰
不醉翁生平爱酒,却未听过这样言论,不由问道:那你说,这女儿红应当配什么样的酒杯
秦惊羽想了一想道:老丈请看,这女儿红透明澄澈,纯净可爱,故又称琥珀酒,有诗云,玉碗盛来琥珀光,这女儿红么,自然该由玉碗玉杯来配,方能增光添彩。
说罢又开了另一坛,大口饮下,又道:这坛葡萄春,须得用夜光杯
不待她说完,雷牧歌在旁朗声接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秦 惊羽微怔一下,立时想起当年在明华宫为他从军践行,两人曾说过这个话题,没想到时隔多年他竟还记得,不由转头朝他轻轻一笑,续道:要知葡萄春作绯艳之 色,我辈须眉男儿饮之,未免豪气不足,而此酒盛入夜光杯之后,酒色便与鲜血一般无异,饮酒有如饮血,岂不壮哉
不醉翁听得兴起,但见这少年又拍开一坛酒,饮得一口,笑道:还记得我方才所说酒圣的故事吗,这坛高粱醇,就是当年仪狄所造大禹所饮之酒,也是史上最古老的酒,是以当用青铜酒樽,才能彰显其古意。
秦惊羽边饮边说,侃侃而谈:嗯,这坛上好的梨花白,当用翡翠杯,古诗云,红袖织绫夸柿叶,青旗沽酒趁梨花。你们想想,如诗中所言,酒家卖这梨花酒,挂的是滴翠似的青旗,映得那酒水分外精神,饮这梨花白,自然也当是翡翠杯,端的是青碧相映,流光溢彩
好香这百花酿,酒气芬芳,令人未饮先醉,唯有无味无息的白瓷杯方能与之相配,甘当绿叶,不争不夺,却令其气味悠长
她一口气饮下十余种美酒,每一种都能详细解说,再配以相应器皿,只听得不醉翁连连点头,如痴如醉,再看众人,也是眼露惊奇,兴趣盎然,不由得暗自得意。
心头忽地升起一个念头,但不知那由天地日月之灵气而生的摩纳族圣水,却是该装在什么样的杯中
好似有丝丝缕缕的灵感飘荡而过,却又如斯模糊,抓之不住。
好小子,竟懂得这么多,老夫问你,你师承何处
不醉翁蓦然发问,拉回她发散的思绪。
秦惊羽哈哈笑道:我老师是个老顽固,几乎是滴酒不沾,我这些都是看闲书看的。
不醉翁追问道:什么书,是何人所著
还能是谁,金庸大师的笑傲江湖呗秦惊羽自然不敢这样说,只轻描淡写道:早年看的,隔太久,书名和作者都不记得了。
不醉翁哦了一声,抬手比个手势,示意她继续。
秦惊羽开了一坛又一坛,什么金浆醪,什么玉露酒,什么醉珍珠,什么荔枝绿,什么桑落酒,什么涤香泉,什么状元郎,饮一小口即是道出酒名,配以相衬的酒具,并引经据典,吟诗作对,直说得口若悬河,舌灿莲花。
解说之人说得兴起,倾听之人也听得入神。
时间流淌,不知不觉,石桌上只剩下最后一坛。
泥封一开,酒香清淡溢出,绕梁不绝,秦惊羽嗅了几嗅,有些傻眼,这酒的气味,闻着竟是全然陌生
当 年她为了与周卓然比试,曾经偷进宫中的御酒窖,将里面珍藏的各国美酒喝了个遍;再有就是之后假意认那风如岳做干爹,凭此缘分又畅饮北凉美酒;后来被囚南越 皇宫,那萧冥每日派人送来各种各样的酒水;再后来,又去了西烈和东阳,被奉为座上客,盛情款待;再加上那段深入密云与蛮荒的经历可以说,这五国二岛, 凡是有点名气的美酒,她都如数家珍,不在话下
但这坛酒的气味,之前绝对没有闻过
带着如此疑惑,她抬眸,迎上不醉翁似笑非笑的眼神,听得他呵呵笑道: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小子就算见多识广,但老夫可以肯定,这酒你绝对不知其名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