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裂的小白花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高小祖
驱马前行,她只盼这几天能过得慢一些,回去之时,那些自己也插不上手的事,已经尘埃落定。
而百鹰山庄这边,早晨的跑马场也无甚动静。
赵晨晨这几日都不见有人来探望,虽然每每问邢大爷,或者向见着的其他人套话,都还能问到他尚算满意的答案,不过随着储存的零嘴接近耗尽,那几本旧书翻到腻味,每天放风时看着跑马场也不见预期中的人影,不由心中焦虑,又闷得要命。
“这位姑姑面生。”
正自百无聊赖地扒着院墙,见着一个衣着很是讲究的嬷嬷在马场旁站着四处张望好一会儿,便挑了挑眉,出声搭话。
嬷嬷回身寻得说话的人,不由有些惊讶:“这位小哥是?”
“我是这个院子里的看管小厮,”赵晨晨两臂巴在院墙上,衣袖遮住了手镣,脚镣又在墙的这一边不会被看见,此时话语恭敬有礼,又清新自然,“您可是在找人么?”
嬷嬷听了也不曾怀疑,上到墙根下来,问道:“我是这次随孟小姐一块来山庄的方嬷嬷,小哥,你可认得小花姑娘?”
赵晨晨笑道:“小花妹妹,我认得的。”
“我有些事要叨扰她一会,可也见不着人,听得她常在此处练跑,便来看看,莫不是她刚离了这里,你可知她去了哪吗?”
“这倒不知,她今儿没来这儿。”他摇摇头,着实是不知道王小花去哪儿了,他还想问呢。
“这样,那我再去寻寻,”嬷嬷蹙着眉,似乎要叨扰王小花的事还有几分重要,正要走,又停步,再向他问来:“小兄弟,你可知小花姑娘,在这山庄里待了有多久了?”
赵晨晨蹙眉开始想,却是答得不甚准确:“好些年了,得快十年了吧。”
“哦,你可听过小花姑娘提到她父母或者家里人?”
赵晨晨脸上尽是好奇:“嬷嬷难道是要给小花做媒说亲么?”
嬷嬷怔了怔,随即点头笑道:“是,可不么。说亲除了媒妁之言,毕竟还要父母之命,只是听得小花姑娘爹娘已不在了,这虽不大好办,但也需得了解一番,我这媒才算做的妥当。”
“小花妹妹爹娘的事她提的少,可我家就是她邻村的,我小时候还见过她爹娘呢,”赵晨晨说道,“都是和善的庄稼人,她爹还给我塞过一块芝麻糖吃。”
嬷嬷脸上的表情复杂起来,口中有些敷衍:“……哦,这样、这样。”
送走嬷嬷没多久,放风的时辰也到了。上次离山庄回来之时,那常给邢大爷搭把手的小许,已经离了山庄自去他处谋生,如今许多事是邢大爷来办,他老人家待他宽松,加上王小花后来也常来帮忙看管,放风时辰能比往常多出不少。而一整个白天过去,他的地下牢室还是无人探视,赵晨晨终于有些受不了了。
“邢大爷,”他又问了一遍送晚饭的老人家,“小花姑娘还在山庄里吧?”
邢大爷这才想到了什么,一拍脑袋:“哎哟,我这老糊涂了,今儿个下午听说,小花丫头回乡祭祖去了,一早走的。”
“……回乡祭祖?”赵晨晨双目瞬时瞪如铜铃,“怎的不……这是要去多久?”
“说是过了中元节就回来。”
他孤零零坐在原地,背脊僵直。小花姑娘怎的这几日还在山庄里,也一声招呼也不来打一下?就这么走了,也不来再说一声。
赵晨晨浑身一阵凄然,感觉自己受到了惩罚。
分裂的小白花 旧戏
除开关押一事,百鹰山庄的早晨,还是深得赵晨晨的心意。要说离开以后还有什么值得回味的,这日复一日的清新凉风、青草绿树、悦耳鸟鸣,该算是其中一件。
“李公子。”
李凌川经过此处,那边院墙上赵晨晨巴在那里,跟他打着招呼。
他认得赵晨晨,只是不知他原是待在这里。
“李公子在找人么?”
“……不是,”李凌川有点奇怪,走上来,“只是见这场子好看,早晨起来在这儿好吹风。”
“对,是挺好看的,”赵晨晨也看去,一边道,“小花姑娘原先常在这里练跑。”
“嗯,我听她说过。”李凌川点点头。
赵晨晨眉梢一动,随即出声感叹:“小花姑娘跑起来,这场子有了生气,就更好看了。”
李凌川愣了愣:“我……没见过。”
看着他一会,赵晨晨玩味地笑笑:“过几日她该回来了,李公子倒可以再来看看。”
李凌川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我明日就要走了。在山庄里也着实叨扰了许久。”
“哦,孟府来的几位,也要走么?”
见他点头,赵晨晨再叹一声:“那这么一去,岂不是就难得再见。我在这儿十天半月,也不一定能见着个能说会儿话的熟人。”
李凌川虽然跟他也没说过几句话,完全算不上熟,但还是对他的处境表示了同情:“或许没多久我便要再来山庄了,到时有空,我也多来这儿看看你吧。”
然而赵晨晨笑容里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李凌川莫名地有点紧张,下意识多解释一句:“孟媛那时就嫁来山庄了,我是为陪送她过来的。”
“……原来如此,”赵晨晨说着,场面式的笑容之下,嘴角一丝难以察觉的满意弧度隐隐勾起,“那可要恭喜孟小姐和江少庄主了。”
李凌川却不大乐意附和他的祝福,面上只有种跟他很不相称的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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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去的时间不到十日,百鹰山庄已修整一新,砖石地面一尘不染,仆众齐整,往来如云,仿佛点起了新的生机、做足了新的准备。王小花不得不相信,从小到大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百鹰山庄,要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踏进自己的院子,才知道居然给她也安排了两个侍女,院落里的草木格局,屋子里的摆饰陈设,也都全然改过。
“小花姐,”月灵和月秀是王小花认得的,是陈婶那边管着的丫鬟,现在都指给她了,两人看她站在床前再拾了一遍那已经分外整齐的床榻,有点奇怪,“你要休息吗?要不要先烧水沐浴,梳理一下,少爷晚间就回来了。”
王小花扫了一眼她们放在案旁的换洗衣衫,不由深深吸了口气。
孟府看来是真的就那么认定江棠镜了。
她心乱如麻,又好像还算平静,已不知如何再加烦恼。
而说是晚间要回来的江棠镜,在王小花难得睡了半个下午的觉之后,也回了山庄里。
“老大,”见他进门来了,王小花拿起从西头村带回来的豆糕递去,“吃块豆糕看看,我家隔壁王大婶做的,全村第一的手艺。”
江棠镜接了过来,在手里掂了一掂,再抬起视线,一眨不眨看着她。
王小花被他看得发毛,再倒了一杯茶水递到他手里。
江棠镜于是吃掉手中的点心,把茶水也喝掉,似觉尚可:“不错。”
他问:“祭祖还顺利吗?”
王小花如实回答:“顺利。”
江棠镜仍看着她,一会也不见她再说什么,再问道:“就这些?”
“嗯。”
这短暂的沉默有点尴尬,王小花也不知是否应该再说些什么。刚才碰着宋玄生几个的时候,也只说了此行顺利,他们都没什么意见。
“走,我们去城里逛一逛。”
江棠镜拉着她手往外走。
“……逛什么?”
“夜市,许久没逛过了。”
王小花知道他说的是许久没跟自己逛过了。毕竟孟媛在山庄里那几日,江棠镜已带她去逛过几次。但也不愿纠结于此,便只不多做声,随他拉去了。
王小花上一次逛夜市,还是跟赵晨晨一起那回。原汐城的夜市可比那小镇的要繁华许多,江棠镜自也不像赵晨晨那样叽叽喳喳上蹿下跳,但沉敛持重之下同样可见心情上佳,比起平时也更多话一些,拉着王小花吃了好些样不同的小吃,并且确实都是她爱吃的。毕竟自小一起长大,这样逛市集也不是第一次了,一切都很习惯和自然。
“老大,你这儿沾到了,”
王小花手里拿着红糖糍粑,一边冲江棠镜比划了下左脸颊。
江棠镜却抬手擦了擦右脸,他做这动作看起来有点无端的笨拙,禁不住引人生笑。
他看向一本正经的王小花:“擦好了?”
她点头:“好了。”
随即江棠镜手指往左脸上也摸了摸,碰到那点红糖,顿时眯眼看来,而王小花倒是大大方方咬了口手中的糍粑,得逞一样兴奋地扬了扬双眉。
江棠镜只觉她自祭祖回来后心情似乎明快了许多,上前扶住她腰,低语道:“……要不是这里人多,我得把你跟这糖浆,一块给吃个干净。”
王小花脸上顿时一红,侧了个身快步往前走上几步,江棠镜也追上去,正好拉住她停在一个卖首饰的小摊前。
“这支怎么卖?”
王小花见他径直拿起一支珠花簪子,珠花由细小的白色珍珠穿钉成一朵小小的花朵模样,看起来玲珑致,莹润柔和。
上次跟赵晨晨在那个小镇里瞎逛的时候,也买了花,但是是在他的怂恿下跟卖花的小妹妹买的两支新鲜的大红花朵,他俩一人一支戴在头上,虽然想起来好似有些傻,可当时还真是很欢乐的。
“五两银子,”小摊老板看了看他们,五个手指都竖了起来。
“这最多也就二两,”王小花皱眉,拿过簪子边看边道,觉得老板根本是在抢钱。
老板翻了个白眼:“姑娘,这可是真珠白银。”
王小花目光炯炯:“可我这是火眼金睛。”
老板只退让了一步:“……四两,不少了。”
“买了,”江棠镜好笑地摸了摸王小花的头,给了银子,直把簪子给她插在头发里,定看了两眼,再拉她往前走,说道:“这簪子模样好看。明日我同陈婶说声,再给你定做个头面。”
“不用了,老大,”王小花想起那一屋子的东西,其实没几样她真会用得着的,“我屋里的已经不少了。”
“你还喜欢什么?”他置若罔闻,只握住她手,看着她,“跟我说,我都会给你。”
江棠镜说得温柔认真,但王小花听了,没来由一阵心酸。
有些东西,不去触碰,似乎也能过去。可是不去触碰,并不意味着就不在那里了。
江棠镜见她好一阵无话,也正沉默下来,就见她忽道:“馨芳园子就在前头,我们去看看今晚有没有摆戏台吧?”
他自然应允,而去到戏园前,却见今晚要搭的戏,是《临刑决》。
“这可是你那席翠姐姐的名戏?”江棠镜记得这出戏甚是红火过一段时日,他当初也看过。
王小花肃目盯着贴出的戏台告示,应了声是。
“这位看官是个懂行的,”戏园门口的年轻伙计眉飞色舞,立在一旁开始说道,“咱们戏园上一个头牌席翠姑娘,当年就是因为这《临刑决》,整个原汐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席翠姑娘如今退了戏籍,嫁了人家,咱们园子又来了新的头牌姑娘,正好把这老戏再搭个台子唱上几日,也重现一回当年荣光。”
江棠镜点头:“要一个雅间。”
“行嘞!”
年轻伙计领着两人往里走,一边不停地开口介绍:“要说当年席翠姑娘何以能扮得那么出神入化,那是她早前应邀去过安和都督府搭台唱戏,华家夫人就坐在台下呢!现下咱们来了新的头牌姑娘,也绝不输席翠姑娘当年阵势,前儿晚上唱完,台下公子小姐们,一个个潸然泪下,谁不道声扮得好呢……”
……江棠镜记不得自己第一回看这戏的时候,是不是这么编排的了,不过在他印象里,当年是没有人扮演那个华家女儿的,或许也有过,但戏份想必不多。但临近尾声之际,华家夫人因夫君的罪行而愧对旁人,在悲伤愧疚中死于难产,临死前一番由衷陈词,着实在看客之间激起一阵嗡嗡低泣。
连王小花都哭了,掩口无声,抽泣到肩膀发抖。江棠镜有些意外,伸手拢着她轻拍安抚。到得戏罢散场,出到外间,她面上已经看不出来,但还是有点郁郁消沉之气。
“来,吃一块,”江棠镜买了两支糖人递过去,伸手理了理王小花鬓角的碎“戏无悲剧,难以动人,台前之事演绎居多,别太当真。”
“……可这是出自真实的人事。”
他虽也知道,但也只笑了笑,继续给她岔开心力去:“大抵是吧。可这戏想来也修编多次了,譬如那个那么讨人嫌的华家小祖宗,我都不记得当初看时见过。”
“……我也都快记不清了,好像是有时会有,有时没有,想来得看有没有适合去扮的小娃吧。”
王小花应道,低落的情绪好像确实消散了不少,但也忽而生出些僵硬之态,不甚自然地向他偷瞟了一眼。
分裂的小白花 月下
“小花姐,”
应声回头,戏园里另一个姑娘提着裙子跑来,向他俩行了礼,再拉着小花手道:“你可多久没来这儿啦!”
“是挺久了,”王小花把那支还没动的糖人递给她,寒暄之间,见她边说话边转回去看那扇半开的门,一个妆容未褪、尚且穿着戏服的女子隐约立在门后,好像很期盼又羞于出来,只扒着门板露出小半张脸看着他们。
面前的姑娘跟她眨了眨眼:“那是今天唱主角儿的巧烟姑娘,咱们园子新来的头牌。她听得你常看席翠姑娘唱戏,想托我问问,她唱得可还算过得去?”
“挺好,”王小花看着那边门后的人影,笑了笑:“席翠有席翠的派头,巧烟也有巧烟的气势,都好看。”
看她奔回去说了一会,门后那巧烟姑娘随即盈盈施了一礼,王小花也颔首回礼示意,心绪已平稳了许多,再转身过来:“老大,走吗?”
江棠镜也回过头来。那新的头牌姑娘,虽一身戏服、袅袅婷婷的模样,可方才台上有一个细微的动作,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但他觉得她其实是个练家子。
这倒也不算奇怪,毕竟戏班里的女伶,多少都要有些身体底子,不过是多与少的区别罢了。
他揽着她往回走,“看看你,这戏小时候就看了多少遍了,怎的如今再看,还要哭鼻子。”
王小花立刻分辩:“我没看这戏几回,我只是来看席翠的。”
“……好好,”江棠镜好笑道,“小花不是泪包。”
她愣了愣,随即抿唇不语,径自向前几步,江棠镜跟去并肩走着,讶异道:“怎么了?”
回音不大,但仿佛是从牙缝间挤出来的:“……都怪你。”
“……”江棠镜意外之间,心上似被什么东西抓挠了一下,低头靠得更近:“为何怪我?”
她不知如何回答,瞪他一眼,头颈向旁微微侧开,肩膀绷得有些紧,他却哈哈笑了出来,圈着她肩膀好似很高兴:“小花。”
王小花见他如此,只觉得自己跟个傻子一样:“你笑什么?”
“没什么,”他背着街道上的温暖灯光,望来的眼神里都是笑意,“不过是刚知道,原来你喜欢我带你出来逛夜市。”
“……谁说的。”
嘟囔两声,王小花直觉是否又触到了什么不该去触碰的方向,而江棠镜也没有再引她多说,只是把她手攥住,一径走向那尚未修缮完毕的都尉府,再牵马出来,带她上马返回百鹰山庄。
“老大,这是去哪里?”
出来时就只骑了一匹马,也没有明灯执仗,现在在月色星光下往回走,却错开了大道,在杂草丛中穿行前进,王小花不禁问出来。
“去溪边。”
她隐约知道那是哪儿了。马儿走得不快,江棠镜两臂自身后绕来攥着马缰,去城里时还没什么,夜间路上这样回来,几乎是耳鬓厮磨,伴着郊野树林之间特有的生动静谧,气氛只越发暧昧磨人。
有些天没在山庄里,如今回来,王小花对此也不是全无心理准备。
下了马,停在流淌的黑色溪水边一块没有林木覆盖的厚厚草地上,正好能看到头顶被高大树冠围出的一块不规整夜空,下弦月的银光安宁照映。
撑起腿坐在草地间,双臂支在膝上,王小花仰头望着那方天顶。清澈皎洁的银白之月,边缘一层浅浅的朦胧柔光,纯净肃穆,她也不由直起后背肃穆地望去,仿佛不够挺直的背脊都是对这神圣月光的亵渎。
溪水的声音不大,树林深黑茂密,但此时被这一圈黑色树影包围,也只觉神秘惑人,而不会让人心生惧怕。王小花偏头看了看也这么一言不发的江棠镜,漫照而来的光辉不算太明亮,他目光从月亮处转过来回视她,一半面庞被投下的影子笼罩,冷肃之气少了大半,只像一座棱角利落的雕像,静静地坐在那里。
那幽黑双目看她看得专注,其中似有什么东西在隐隐闪动。
王小花觉得应该说点什么,打破这静默却莫名悸动的气息:“为什么来这里?”
“这里甚美,”江棠镜低声应答,末了又道来一句,“如你一般。”
她心里动了一动,感觉到脸颊微微发热:“是吗?”
“是。”
她不太习惯地回头,望着几尺开外的溪水里月亮破碎的影子,再抬头看那弯月亮。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不多一会,它就要离开这圈夜空,被遮在树影之后了。
“你喜欢吗?”
江棠镜伸手抚上王小花后脑,摸索手底浓密的头发。她两肩端平,面孔至颈际的线条在暗淡的光照下意外地柔和,从他这里看去,像是林间深处走出的瑰丽山魅,在向月辉顶礼凝望。
小花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他想道。未经人事时的王小花,总还是透着些生涩的。什么时候她已变成这样明艳魅惑,又泰然疏离的一个女子,让他觉得既熟悉,又有点意外的陌生。
“嗯。”
王小花应了一声,听江棠镜又道:“小花,到我这儿来。”
她扭头看进他双目里。
不论人间发生何事,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也好,人情纠葛、爱欲竞逐也罢,那轮月色也几十年如一日、几百年如一日,永远那般高悬夜空,不为所动。若有月神,这些在她或他眼里,都是无甚区别的吧,这样冷冷俯瞰地上,人间万千生死悲欢,不过是轮回一瞬,不值一提。
王小花一手撑地靠近他身侧,熟悉的吻缓缓覆面而来,她张口迎合,舌尖勾缠亲绕,心里却意外的并不纠结,而是抛开芥蒂任自己沉陷其中,耳根颈际渐渐热度上升。
“小花……叫我一回,”
江棠镜道,只想听听她唤自己名字时那克制又难于克制的语气,但也未抱太大希望。而出乎意料的,王小花果真低唤了一声“棠镜”,他心头不受控制地剧烈颤动一下,顿时用力揽紧了她的后背。
王小花扶着他肩膀,一言未发,缓缓起身跨坐到他腿上,让人头脑几近空白。
江棠镜仍在怔愣之中。手下窄腰挺拔有力,她就这么居高临下俯视而来,月华披戴,伸手拉开发髻,浓密的乌发披散在肩,散出浓浓的诱人欲意,仿佛此间一切自在掌控,尽可放纵挥洒、尽情恣意。
并不满足于这样的相拥深吻,江棠镜手下摸索着,很快解开了两人衣裤,按着她靠坐在自己腿上,扶着身下物事,一点点刺探进她身体里。
“难受么?”
他问道,不想让她不舒服。王小花圈着他肩颈,轻轻摇头,摸着她小腹,江棠镜感受自己已经尽数进去,两具情欲勃发的身体起伏挺动,被天席地,在黑水边的细密草地上纵情纠缠。
******
石梯顶门才打开,赵晨晨就一下子睁开了眼。
“小花姑娘!”
他跳起来,一步步到栏杆边上,几乎热泪盈眶:“你可算回来了!我就差要闷死在这儿了!”
看着王小花稍稍挑眉不置可否的模样,他只得耷拉下神头,语气严肃下来:“是我错了。”
“你哪里错了?”
“我让你去不成别苑,”他叹口气,但是又抬起眼睛,“不过我倒是不后悔。再来一回,我也还是希望小花姑娘留在这里。”
王小花静默看着他,直到赵晨晨难受得再开口:“小花姑娘,你笑一笑罢。我好不容易花了那么多功夫让你能开心两个月,现在你怎么比之前还不开心了。”
“我没有不开心,”她道,“只是也没有开心。生活不就是这样的,我也想明白了。不过既然我也去不了哪里了,你就也哪里都别去了,如何?”
“……小花姑娘别逗我,”赵晨晨怔了怔,“你答应过帮我想办法的。”
王小花沉默片刻,终究还是松了口:“你确实也只出过力没坏过事。过些日子山庄要大婚,在那之前,江棠镜应该愿意做些好事,譬如把闲杂人等一并请走,应当能算得上你。”
哦?
心下思忖着她的态度,赵晨晨嘴上继续说着:“可是与孟府小姐的大婚?”
“是,”王小花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凭赵晨晨的德性,想必早就套到话知道过了,还要再跟她确认个啥。
“小花姑娘,不介意?”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若是江棠镜大婚的对象不是孟媛,她应该能不介意。但是现在,介意也没有什么用不是么。
她随意地摇了摇头。
“你莫不是还在等着你的书生?”
她顿住。
王小花也已理不明白自己现在是怎么想的了。几个月下来,徐白好像变成了一个很遥远的事情,遥远到像一个梦境。他真的会接受这样的自己吗?这个之前一直避去触碰的想法,最近在频繁涌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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