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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裂的小白花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高小祖
“你……”
手中匕首朝眼前追兵的心脏再进一步,王小花并不说话,直待他已没了生气,再将人翻过一旁,跌撞起身,颤颤巍巍摸着身后羽箭伤及之处,竟在脑中一个莫名冲动之下,径直把箭拔了出来。
……没有大出血,伤的不是要害。
忍着疼上了旁边停着的马,为防其他追兵再紧随赶到,王小花继续驱马狂奔,纷乱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回百鹰山庄。
身体刀剜一般剧痛无比。她低头看了眼胸前的一片湿渍,自己伤在右肩,那应该不是她的,是那追兵的。
可是意识恍惚之际,她颤巍巍的手指往下探向了自己两腿之间。
……有血。胯下和座鞍被浸得大片湿粘,是她身体里自己流出的血。





分裂的小白花 轮回
王小花从小就一直是个根骨很不错的女娃,百鹰山庄里的人都知道这一点。只是山庄并非无人可用,她也无实打实的功夫在身,山庄里也都知道这一点。
但是当真的出现了一个人手空缺之时,江棠镜还是选择了带上王小花先替一替,并且意外发觉她在山庄之外确也不错,便就一直带着。只是往后需得在李老管家婉转向他表达不满时,以礼貌的寒暄来假装自己没听明白,在外出时也不得不格外小心王小花的安危,还不能让她明显感觉出来,以觉得就是去游山玩水,是被照顾而不是去做帮手的。
那一年,梁州下辖一县水患不止,朝廷赈灾物资终于运至,却被一伙水患催生的流寇所截。
“宋哥,你别动!”
江棠镜一人单对四人合击,把王小花隔绝在身后安全之处,漫天剑光如雨,听得她在后方声音颤抖,忙趁着间隙往后一看,见她拉满了自己方才给她找的一副弓箭,正对准那边跟人一起倒在地上互相缠斗死命角力的宋玄生的方向,迟迟不敢松弦放箭。
“宋玄生!”他没注意这臭小子什么时候也赶到了,举剑迎击之际一声怒喝:“还知道来了!怎么,浣衣姑娘的脚是不够美,还是你总算看够了?”
宋玄生出不得声,他不过是寻了个空档分了下心神,确是没料到这边已经这般险恶,若早知这样,定也不会再多逗留。当下脸一歪,那柄刀尖一下扎进面颊旁的船板上,他气急之下奋力再一个翻身把敌手反制住,而肩膀忽而一阵刺痛,他眼睁睁看着肩上那支箭,这艘靠在河岸旁的贼船船板上,顿时响起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
江棠镜挂了好几道,十分困难才把宋玄生和王小花都给保住了,衣衫上数道血痕,手臂有些狼狈地露在被刀剑划开的衣袖之外,身后倒地的贼寇七零八落,陈宇和大姚在他旁边两侧,也一左一右眯着眼往跪坐在地满面羞愧的两人看来。
“宋哥,我对不起你!”王小花刚刚以为自己总算开始不拖后腿,却没想到错放一箭把宋玄生给扎上了,所幸心里没底气故箭伤刺的不深,但是也把江棠镜心神分了好大一半,“老大,我对不起你!”
宋玄生哭丧着脸看看王小花,又没法说,只得抬眼惨兮兮看着江棠镜为首的叁人,开口道:“老大,我也对不起你。”
江棠镜脸色难看得很。他自原汐过来,跟梁州府领了军令状,这还是首次,怎能为了这些不着边的节外生枝而砸在这里?
他给了个眼神,让大姚能给宋玄生处置伤口,一边道:“别哼哼唧唧,你这伤也不重,不伤着点都不知道你自己该。事完了回山庄,再上壁牢关叁天。”
王小花脸色白了,嘴合不上,宋玄生真恨不得现在敲一把她的头:“说的是你吗?是我好不好!”
“哦。”
王小花松了口气,随即又在宋玄生幽怨的视线中吞了口口水,正待起来,江棠镜又道:“小花。”
这话音沉肃。她愣了愣,见着宋玄生也愣了愣,连带着陈宇和大姚也愣住了。
江棠镜眯了眯眼,这反应不好,仿佛不相信小花真的会受罚。
从船上角落里挑了片趁手的木片,江棠镜走了回来。
“伸手。”
王小花眼珠瞪大,迟疑地看了看其他几人,但是发现他们的目光几乎肃穆起来,甚至隐隐可见一点期待,方知这下是要来真的了,只能回头过来,极为缓慢地伸出了手。
“是这只手放的箭?”
她顿了顿,换了另一只手再伸出来。
船上变得挺静,江棠镜执起她的手,力道利落干脆,木片打了足足十下,响亮的声音在船板上仿佛还引起了轻微震动,停下之时,那只手心已经尽数发红,仿佛还带了些血丝,眼看就要肿起来了。
王小花扣着银牙,只在最初几回叫了一声,就没再嚷嚷过。
“你若再错几分,玄生就要送了命去了,”江棠镜说道。
她低着头说不出话。
“往后,你可还愿意跟我们一同出来?”
她点了点头。
他一边看向那边寂然无声的叁人,视线再落回来:“那更得记住,这些都是刀头舔血的事,容不得半分错处。军令状那边,就是不能成功,也自有我来扛着。但你们若是出了个好歹,咱们谁能扛得住。”
王小花眸中动了动,侥幸之心荡然无存,船板上静悄悄的,没有人再打哈哈。
这是江棠镜自认为的,罚王小花的第一次,也当是最重的一次。所幸王小花很伶俐,懂得举一反叁,一开始笨拙一些,但是领悟得很快,跟着出任务叁四回之后,就没再出过什么要紧的纰漏,并且还能在些关键节骨上十分助力,是个不错的好下属,他也没再因为那些而再罚过她。
直到在破庙里被赵晨晨突袭那回,她又出了一次纰漏,但当时那也算不得什么,他记得自己也未曾加以责怪。
天色黑了下来。江棠镜从都尉府回了百鹰山庄,面色阴沉,并不好看。
江老庄主又跑别地儿自在去了,江棠镜自己坐镇山庄,这些年来时常如此,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习惯。没一会,一个侍从过了书房来,低声说了些什么,江棠镜听完一边点头,声音平静,但隐隐可察得有些抖擞之意:“果然是沉不住气了。”
侍从得令,退了出去。
******
清晨的郊野之间,露生寒气,日光微暖。朱红大门吱呀打开,山庄门房小厮打了个哈欠,提着扫帚出来半睁着眼扫着门前,正待回身,却见斜刺那边,一匹黑色骏马悠悠闲闲,兀自低头吃草,不由有些诧异。
走上前去,四处张望不见人影,小厮上前看看马儿,惊见马鞍上一大片暗红血渍,顿时倒退两步,视野里随即见到几步开外,一个黛色人影趴倒道旁,一动不动,压倒了一片杂草。
小厮提着一口气缓缓上前,看她后肩有箭伤之迹,试着把人翻过了身。
一股重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他皱起眉,而待得看清人脸,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小花姐?!”他惊叫起来,慌慌张张伸手去试鼻息,好一会才手脚并用把人吃力抱起,向山庄里奔去:“快来人啊!救命啊!”
……
江棠镜大步踏进王小花的院子,正待走进屋中,差点跟匆匆走出的丫鬟迎面撞上。
“少庄主……”
丫鬟手中木盆里装着的衣裳血迹斑驳,他脑中嗡的一下,两步奔了进去。
视野里一只白得发青的手臂突兀得让人心惊,榻上之人让丫鬟扶住坐起,黑发乱糟糟挡住了垂下的脸。大姚坐她身后一边上药,听得动静,面无表情地平平视来。
“……小花怎么了?”
江棠镜声音有些嘶哑,上来扶起王小花的头。
大姚手中包扎,声音毫无起伏:“右肩有箭伤,深了些,筋骨恐有所损伤,”
他停了一停,目光变得复杂:“但小花怕是……小产了。”
江棠镜顿时愣在原地。
“我不熟妇科,已遣人去城里请了大夫,”
床边一大盆血水,搭着沾了化开血迹的白色巾子,身后门响,几个丫鬟捧了炭盆进来,摆在床边,再将满是血水的盆子搬走,凄冷的屋中方才起了点暖意。
“但她失血太多,我怕她熬不过这天去。”
江棠镜脑子发懵,冰凉指尖摸了摸王小花毫无温度的脸,怎么都不能相信大姚的话。这么神强健的小花,这张本生气十足的脸,怎么会过不去今天?
“……都要什么才能救她?我去找来。”
大姚嘴唇动了动,困难地开口:“汤药虽也少不了,但能不能醒的过来,就看小花的造化了。”
江棠镜沉默片刻,一直捧着她的脸看着,摇了摇头:“她不会过不去的。”
大姚扫了他一眼,不作声包扎好小花的伤,从床边起来去拿汤药,只余江棠镜一人坐在床边一动不动,手掌攥住她石头一样凉的手,攥到手指发麻,也僵硬地不知换一下动作。
“小花。”
他唤道,盼她能动一动眼睫、应他一声,怪他一番也好,但她毫无反应。江棠镜鼻尖渐渐生涩,伏下身子垂头埋在她颈际,寻找那几乎察觉不到的微弱心跳,心中仿佛有裂缝扩至整个胸腔。
******
“……这娃儿还没倒过来,华夫人,你得再使把劲,”
押解队伍里年长的婶婶擦着额际的汗,低声道着,心里知道这也只是场面话了,生产的胎位不正,就是平时力充沛的妇人都不一定能捱过这关,更不用说一路过来已经十分虚弱的华家夫人。她现下哪里还有劲使得,两条腿虚浮绵软的,腥锈的粘血沾染了一片草地,只有华文仪在她身后撑住自己娘亲,死死揪着她两只手,一声声叫她清醒。
“娘,再用一点力,再抓我的手,”
华家小大小姐此时似乎是少数几个中气尚存的人,除她之外便是那边一声高过一声、哭得天崩地裂的其他几个未过十岁的孩子。官差们还没怎么见过这阵势,更帮不上什么忙,能回避开去让他们自己在这儿折腾已是不错了。
“婶婶别停!”华文仪叫道,声音带哑:“快掐我娘的腿,叫她醒过来!”
婶婶嗳了一声,忙去掐了华夫人,华先生刑枷最重,在她身旁僵坐着,双手锁在木枷里,只似一截风中颤抖的枯槁朽木,伸手去碰一下华夫人也难以做到。
嘶哑的痛呼声,华夫人醒来,在华文仪连声鼓动中再试一下,最终泪流满面,向后朝女儿偏过来半张脸,连气儿都难得多进一下了:“文仪……娘不行了。”
“爹,你快叫娘再试一下,马上就……”
华夫人摇头,看向旁边泪湿满面的夫君,惨惨笑了一笑。
她外貌为人,俱是柔和如春风一般的。现下满头虚汗,身子湿冷,病态的呼吸起伏,但嘶哑的话声无力地出口,也自有种抚平躁动的宽慰之意。
“我期限已至,何苦再做无谓挣扎,不如让我再好好看看夫君,看看我文仪一下罢。”
“……娘,不行……”华文仪瞬时泪水决堤,泣不成声,握着华夫人的两只手都沾着血迹,攥得死紧,“或许、或许还能再……”
“乖文仪,最后听娘一回罢,来,让娘好好看看。”
华文仪哭泣不止,松了手把母亲抱在怀里,靠在肩上,让她能看着自己。
华夫人嘴唇尽是白的,眼神也开始呆滞了,生命肉眼可见地在一点点流失,叹息着低低出声:“文仪呀……我最好的孩子。”
“……”
华文仪看着父亲。他俯趴在地上,才能用拷在枷锁里的手去握住华夫人的手,现下只佝偻着躯干,颤抖不止。
她抬头看天,无法抑制地一抽一抽不住啜泣,每一下都身上发冷。深黑夜色万里无云,只半弯月亮,清清朗朗天幕高悬。
她低头想再亲亲母亲的头发,却发现碰了个空。
“……娘?”
身前变了一番景色。
这不是孩童的敦实小手,是舒展分明的,她现在的手。
错愕地看着身前面色焦灼的婶婶,爹和娘什么时候都已经不在了。四周很安静,那边临上刑场的众人只是在那边歇息,官差大哥们也在远处站着不语,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连野外该有的细细虫鸣声响都荡然无存。
婶婶抓着她打开的两腿,额际全是汗:“这孩子是戴罪之身,就是来了,也是没法保住的。”
后知后觉的剧痛自身下潮水似的疯涌上来,一汪湿糊糊的血把衣裙迅速沾染、向旁扩散,她惊恐至极,疯了一样尖叫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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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裂的小白花 直言
“小花!”
陈婶在整理王小花屋里的桌子。她是个闲不下来的,眼看天色渐黑,少庄主守在床前睡去了,一副宽肩阔背就势俯趴在那里,样子有些局促,估计睡得也不舒坦,她自拿着巾子一点点擦拭桌子,忽被他这声吓了一跳,回身过来。
只听一声惊吓的喉音,王小花是睁了眼,但双目涣散,缩着肩膀一动不动,好像被床前人吓到失魂。但见她额际渗着细汗,脸色湿白湿白,陈婶估摸着这该是做了噩梦。
少庄主已坐直了:“你做噩梦了?”
出去叫了月灵去找大姚过来,陈婶回身进屋,去架子旁取了张干净面巾到铜盆旁过水,抬眼看去,只见王小花稍稍别开脸躺着,身体的角度也略微偏向床里,少庄主抬着手顿着一会,才落到她肩上:“小花……现在已没事了。”
王小花轻轻问道:“宋哥他们回来了吗?”
少庄主点头:“回来了,玄生受了轻伤,但两人都无大碍。”
“……那些追兵呢?”
“死了几个,其余逃散,”
少庄主朝她再靠近一点,黑压压的身形几乎把整个床头都要罩住了,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不出几日,我把他们一一抓住,带来你面前,逐个问罪。”
也不知王小花怎么了,少庄主伸手过去,径直扶她坐起,面向自己抱在怀中:“别怕,小花,我在这儿。”
小花丫头埋在少庄主身前,披发微乱,颀长实韧的身材仿佛僵成干巴巴的一具,陈婶低下头拧着巾子的水,心中叹了口气。
那日临院起火,她作为山庄管家自也在场,这个中来去也知晓几分,虽不大清楚山庄这些个护卫侍从每回出去是要作甚,但少庄主如今也有都尉一职在身了,自是有要紧事要办,可小花丫头当时才给扔进壁牢里吹了一夜风饿了一上午,就给下令去远行办事,要说少庄主没在施怒,她也不大信的。
“小花,来擦擦汗。”
陈婶走过去,少庄主自把那巾子接在手,便不作声给她拭着发鬓额角。王小花往后靠了一下,伸手想接过去自己来,但他还是自顾自在她发际拭按,抿着唇,下巴绷紧,面色也不好看,肩背整个磐石一样,只衣衫随着动作带出褶皱,窸窣的响。
这静默让陈婶怪不舒坦,张口问:“屋子里这样冷不冷?”
王小花抬眼过来,陈婶知道她对自己长期心存敬畏,现下倒也同以往区别不大:“不冷。”
“你腿可疼不?是不是……从马上跌下来了?”
大夫看过,小花丫头手脚俱还有磕碰擦伤,加上背后中箭,当是那一下摔得不轻。
她点头:“是,”但好像不大想说这事,“腿虽有点疼,不过不碍事。”
“陈婶,”江棠镜放下巾子,向陈婶的方向稍微偏头,道:“你先出去一会吧,我同小花说会话。”
“……”王小花又坐直了,似不希望她走,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有什么陈婶不能听的……”
陈婶一时走也不是,停也不是,只见江棠镜肩背绷得更紧几分,铁铸的像一般生硬,她便还是移了足要听从少庄主的吩咐,却刚走一步,就听他道:“小花,你可知你……小产了。”
王小花面色瞬间白了几分:“大概知道。”
江棠镜愣住:“你知道自己有孕?”
王小花窘迫地看了眼陈婶,好像觉得她还是听不到会好一点:“不知,是逃回来的路上猜到的,见了……见了血才想到这一层。”
陈婶还是走了出去,步子都迈得有些匆忙,只听到江棠镜道:“你方才为何不问我?”
她木然开口:“我不想提这事,”说完似又怕他不高兴,又追了一句:“现在还不想提,神头不大好。”
但江棠镜连个喘息的机会都不给,捧着她脸颊俯靠下来,额头冰冰的:“……是我不好,对不住你,让你受这样的苦。”
梦中的细节忽的浮现一瞬,王小花急忙扭开心绪,她不能再去想了。
“……我不该让你去这一趟,我早该知道些端倪来,”
江棠镜的声音干涩,但还是一字一字,沉重分明。王小花并无经验,城里来的大夫说她本也体寒严重、月事不调,恐怕也因此而未觉得这两月余来有何异样。他不得不去回想起自己勒令她去壁牢时她那恳求的神色,初秋的夜晚风凉露重,就这么关了一晚,次日她求告说难受不愿出行,他还置之不理。
“……我还那样对你,你怎么怪我怨我,都是我应该受的。”
这些话语从耳中穿进脑子里,低低的让人心涩。回百鹰山庄似乎已成了一种本能,但是在当时那意识模糊的情况下能有多好的判断,万一追兵被逮住、她的讯息被暴露,那便是在山庄里又该如何?王小花也想过,要是江棠镜没有派她出去,现在是不是还好好的。可是他们若已经查到自己了,那还能再缓多久,江棠镜又不是这一切的祸魁。
总之哪怕再恼恨,她也已经说服了自己,那些尽可以放在一边,只要这一件事没有被发觉,至少现在还没有被他们发觉,她就还能再喘口气。
“……我好好地看你护你,孩子还会有的,我们还会再有孩子,我把你们母子都捧在手心,如珍如——”
怀中之人忽然奋力挣扎,江棠镜不知何意,只得松手,又怕她伤口裂开,抓着她的手腕,按在臂弯里,惊道:“小花,你哪里不舒服么?”
王小花胸口起伏,她瞪着江棠镜,不知自己双目发红。
江棠镜怔在原地,看着她眼里气急的怒意。从惊吓到回避,再到这时的怒,虽然又被她压抑住一些。他对王小花的反应有所准备,但没想到她竟这般怨愤,一时间脑中一闪,空白一片。
“你放开我。”
她最终说道。
“……”
“你不是说我怨你怪你都是应当?”她道,眼角阴沉得他不能相信是王小花会有的神色,“我只是叫你放开我。”
看着江棠镜,王小花心里一阵突然地快意。
她从来都知道自己是对不住江棠镜的,对他又敬又怕,又愧又恼,又畏又恨,交织难言,以至于达到某种逆来顺受任他摆布的奇怪平衡,但是他刚刚这话,她现下真的听不了。
赵晨晨说得对,他们都天性如此。口口声声说你是我的心肝,那不过是他需要一个心肝在那儿,让他知道自己不缺这个东西罢了。就像现在,他说你应该怪我,但你怪他了,他又一脸不可置信。他其实根本不想也觉得不需要知道你的感受,却要你去全盘接受他,哪怕你不愿意。华立仁对母亲如此,江棠镜对她也如此。但是凭什么?凭什么?
眼前难掩震惊的面庞,与她已经模糊了细节的那张面孔隐隐重迭着,只觉得心头恨意似在疯长,然而竟又莫名地无法尽然去恨,端着着,每一次冲出去叁步,又要回来两步。这样挣扎拉锯,王小花只觉得好似只能越来越恨自己了,恨得牙痒痒,恨自己怎么变成了这幅懦弱的样子,她为什么非要变成这幅样子。
外间一声轻微的、不甚自在的鞋底挪动发出的声响,江棠镜听到了,王小花也听到了,但她已经不在乎也不想去在乎了,只是不想看见他,不管是出于什么心情。
“小花,”江棠镜望着她那双冷厉的眼,“你……”
“你为什么还不放手,”她说道,“江棠镜,你根本不是真心懊悔。”
他抓着她手腕的手猛地紧,只见她嘶气儿皱了下眉,却扯了扯嘴角,青白素面上,眉眼间恶意横生:“你只是想让你自己心里快活而已,根本不在乎我怎么想,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欢我。我为什么要跟你有孩子,我不要!不要!”
“王小花!”江棠镜舌头都要打结了,惊讶与激起的怒气不知哪个更甚,王小花从小到大都没有这么跟他说话过,他发觉自己不知如何处置这样的情况,胸腔内那道豁口倏地拉长加深,只挤出来干瘪瘪的几个字:“……你胡说什么?”
“老大,”
大姚的声音适时响起,江棠镜方才还在恼他们在外偷听,现在却觉得这声音如救命一样,他回头过来,却见大姚快步走进,神情似乎是要阻止他行凶:“老大别气,小花心里委屈,一时口不择言,你别怪她。”
“我没有口不择言,”王小花仍旧抬眼瞪视江棠镜,她手腕上力道没有加重,但依然被攥得紧紧的,“我深思熟虑,言出于心。”
“……”
江棠镜张口结舌,几近气急败坏,抓她手腕在掌心里,握也不是、放也不是。
佯装刚刚走进的脚步声,好像完全不晓得这是什么阵势,宋玄生进来就打招呼:“哎哟小花,你可算是醒了,再不醒宋哥我不被你吓死,都要被老大打骂至死了。”
看到宋玄生,王小花顿时想起他在野店里被刺的那一下,鼻子倏地一酸,一双发红的双目开始起雾。她很想指责他们,你们都要替老大解围,你们其实也不顾我,但是又怎么也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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