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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裂的小白花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高小祖
“……”
这是一包肉干。
有谁会送新婚贺礼,就送一匣子肉干?!
江棠镜扯开绑住肉干的细绳,抓了一根放进嘴里。
鹿肉干。普通的鹿肉干。天南地北,各地都不算难见的鹿肉干。
两年多来,也不知道失望过多少次。身边弟兄开始还默默跟着每每去寻,但后来就开始劝,再后来都不愿跟来了,说什么就让小花去吧,难不成老大你还真要打断她的腿么?到如今,见到风吹草动、追到蛛丝马迹,还会如最初一般紧跟去查的,也只有他自己了。
他心里越发窝火。
“江少将军,”
闻声回头,方才那个侍从错愕地立在门口,江棠镜也不多说,抄起这只礼匣就回身走去,他头顶几乎快能触及门顶,立在门前,迫得侍从不敢再出声。
“这个匣子,我带走了。你也跟我走一趟。”
坐在客栈房中,商队周老板吞着口水,坐于迎面罩来的阴影之下,略瑟缩地仰头,看着这位沉铁一般伫立面前的骧卫将军。
商队常年走南闯北,听得的消息往往比常人要灵通得多。常人只闻这骧卫将军还是武林世家百鹰山庄的江少庄主,近年来将前些年颇掀了一番风浪的前黑风太子党羽起事拾了个干净,自此颇得朝廷倚重。但他听说的消息里,还更有不曾张扬的事混杂其中。
那黑风太子的私生子郑起英早已死于江棠镜之手,而郑起英自有幼子未被寻得。江棠镜剿杀之势凶猛,郑起英余党派系本也意见不合,内斗之中有意投降的一系便将其余派系诱杀一空,并杀了郑起英十余岁的幼子,将人头献与江棠镜,欲借此换取招降抚顺之机。
黑风太子这一支的最后血脉就此断送,这番谋反之事,总算也可全然掐灭。但江棠镜一手得了人头,一手还是手起刀落,将这支有意归降的党羽,照样杀了个干净。
数年剿逆追狙,也在这位杀神模样的少将军身上留下了些许痕迹。这一身劲装难掩肌肉虬结,屋中一切风吹草动仿佛都在他手中掌控,一双剑眉之间阴戾的压迫感让人不愿接近,而周老板既不敢不直视他以显得不尊重,又不敢一直盯着他,尤其是他右眼上下那处刀痕。
“这是谁给你的?”
周老板应声看着那只礼匣。
“是个卖皮毛的后生托给我的,”他也不知何故,俱是实话实说,一边赶忙叫旁人去翻来一只狼皮大氅:“他道是同今日新婚的这位李郎官曾有一面之缘,请我帮忙带一份微薄贺礼,还把这狼皮大氅赠与我,做辛苦钱。”
江少将军的面色看不出来对他这话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但他的脸本也长得不很高兴的样子,周老板不禁心中叫苦。他看这狼皮大氅品质极好,那后生也是个诚恳朴实的,方才同意顺路给他捎个小礼,谁知道这是不是卷进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密谋里去了,真是愁煞人也。
“少将军,小人是真不知这其中有何蹊跷,周某不过商人一介,若不是看中了这大氅子,断是不会做这事的,您明察秋毫,千万饶小人眼拙,看不出——”
“那后生,还跟你说了什么?”
周老板忙蹙眉急想,这一想确实越发蹊跷,但也只恨当时竟什么也没察觉到:“他只说让我送到李郎官府上就是,名姓也俱不需留,东西带到便是心意一份。”
“老爷,”给他翻东西的商队小弟,眼睛乌溜溜地看着自家老板,“你觉得那真的是个后生吗?我觉得是个姑娘。”
周老板一愣,更是原地张嘴,卡在那里:“我——”
“奚椋镇那一带跟北地相接,男女都生得高大。那人装扮虽不明显,但我看着其实更像个姑娘的面目。”
“可——”
完了,他现在也觉得那或许是个姑娘了:“少将军,小人不是刻意隐瞒的,人老了,眼力比起当初也差了不少,您千万莫怪啊。”
“是否是这个姑娘?”
说话之间,江棠镜已从衣襟间掏出一只迭而起的纸张,展开在前,上面一个浓眉杏目的姑娘,眉宇张扬有力,但唇角不弯不笑,看着有些冷傲谑弄之气。
两人都没说话。
江棠镜压下心头翻涌的不耐焦灼,声色平静:“若是见得此人,想必你们不会忘得这么快罢。”
商队小弟皱着眉细细看着,又犹豫了:“那姑娘其实挺和善的。不过若是不笑,或许是长这样。”
周老板忙点头应和。
江棠镜起画像,面无表情。
“奚椋镇,”他念了念,冲着这商队小弟说道,“你们见着此人的地方,你可还记得?”
“小人记得。”
“好,”江棠镜点着头,将他点起,“周老板且先到将军府待一段时日吧。你同我来。”





分裂的小白花 交锋
又是一年初秋。镇上的街道旁有人摆着小摊,售卖山珍皮毛,和一些城里难见的货品。
此处是关外之地,镇子再往北几十里地,便是逐水草而居的村落,但毕竟尚在边境之内,村民既有大邑百姓,又有塞外内迁而来的游牧民族,人口混杂、扎营迁徙,时不常会带着草原或山间的野货到镇里集市上,售卖交换其他生活所需。
一个皮毛摊子前,一个男子就地坐着,面前毡布已快空了,只余一张狐狸皮。又过一会,道上走来一个年轻人,停在他摊前,手中拎着一个包袱,问道:“还没卖完?”
男子点点头,年轻人在他旁边坐下,放下包袱:“我给你助个阵。”
“我看给你好了,当个围脖,”男子说道,“总帮我照顾鹰子,怪麻烦的。”
“不用,鹰子聪明得很,不麻烦。”
年轻人戴着毡帽,从头到脚只露出一张脸,颀长挺拔的身段,皮制长靴盘腿坐下,身上穿的在这北地的秋日里倒也不算厚实得离谱,掏了水囊出来喝了一口,见有人经过,招呼道:“狐狸皮子看看不?新打的,正好过冬,做个围脖。”
路人停下来,看了看,又走了。但再过了一会,总算是来了买主。年轻人帮忙把皮子递了出来,也不知买主说了什么,年轻人愣了愣,本无什么表情的脸瞬时笑开,还是跟原来一样,面孔立时生动,带着点淡淡的羞涩之意。
“……我就说该是个姑娘吧。”
在这儿看了一个多月了,这才在市集上见到人,看来这姑娘是很少出来卖皮子的。商队小弟扒在窗前指点着,得意洋洋地回头征求意见。
但才一回头,他瞬时闭上了嘴。江棠镜也立在窗边,视线阴鸷幽深,而青黑色的罗纹锦衣下,肩臂肌肉在隐隐作动,几乎能听见骨节攒动作响。
今日村落里还是同往常一样。
王小花钻出自己住的帐篷,刷刷洗洗,吃了午饭,趁着午后更暖和些,打算今天也进山一趟。她上镇里市集上的少,换季之时才会去换些布匹衣裳、米面油盐,现下又快入冬了,前几日已去换过一回必需之物,现下自己攒一些过冬的山货,也是必要。
“石翎妹子,”邻家不远的大婶叫住她,她应了一声,“我这推车轱辘坏了,你得空吗,帮我看看啊。”
给婶子修完推车,王小花洗过手,抄上披肩大氅,戴上毡帽,便准备进山。
“村长咋来了?”
婶子就着围裙擦手,不止她,其他几个邻居也俱是好奇地站着看。村长年纪不小,常驻在镇子里的时间比在村里要多,只他家族里其他人多还住在村中。现下,村长却是带着外人过来的。
一队骑马佩剑的劲装侍卫,正从这处村落路口小步踱来。在前的是镇上衙门的镇使,之前也来过村里,还有须发皆白的老村长,慢悠悠地骑在马上。除此之外,另有一人个头壮硕,沉黑披风、锦衣束袖,端肃阔直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在队伍前方格外突出,一眼即能看到。
那人眼神如鹰,现下正朝这边视来。
“石翎妹子?”
婶子奇怪地回头,旁边刚出来的拉着个小女孩的男子也奇怪地回头,不知道她这么疾跑是要去哪。
迅速拉了马匹,她翻身上马,就冲着另一条出村的路过去了。
王小花吓坏了。这是个外人罕至的偏僻村子,不会存在什么巧合。她什么也听不见顾不上,催着马匹狂奔不止。
跨过一丛干枯梭草,身后有怒骂呼喝传来,听不见是什么话,但那声音令人全身悚然。她知道自己马快,又赶在前面,只要保持速度,就不会被赶上——
一支长枪嚯地一下,从斜刺里穿出扎在前方,身下骏马狂奔之中受此一惊,顿时立起前蹄高声嘶叫,王小花猝不及防,身躯几近凌空后倒,急忙抓住缰绳要稳住平衡。
一个黑影自后方令人窒息地当头罩来,王小花的腰被一把捞住,那只沉重靴尖点开马身,力道拽得缰绳也离了她手。一时间天旋地转,全身重量垫着身后的身躯猛然撞到厚实无草的土质路面,冲击力震得王小花胸口一麻。
“老大!”
她下意识抬头,问出了口:“你没事吧?”
这一下撞得不轻,她能感觉到江棠镜狠狠震的那一下,但定睛下来,她手臂动也不动地箍在他手里,那张怒意勃然的面庞上,复杂深黑的双目死死盯着她,好似要把她拆吃入腹方能解气。她心中一惊,差点有话再问出口,但什么也没说出来。
“你还有脸叫我老大。”
拽着她站起,一队侍卫和衙役镇使已经近了跟前,王小花只见陈宇也在队伍之中,招呼却无论如何也打不出来。
“押下去,关起来。”
陈宇冲着她微微摇了摇头,王小花被侍卫带着往村里走,一边听见后面的紧张询问。
“江少将军没受伤吧?”
“这女子在村里待了也挺久了,是犯了什么事?”
“不过是个逃奴,”江棠镜的声音,平淡得很,“既来这一带办事,正好顺道,把人带走。”
******
在靠近村长家的一处帐篷关了一天,身上所有尖锐物品都被除去,不留下任何可被加以利用的器物,王小花想尽了办法,甚至差点折断拇指骨,也发觉挣不开一身的五花大绑。
周围开始传来炊烟味道,食物的香气让人觉得饿。隐隐的谈笑声从不远处的营帐里传来,好像说得高兴。
静静坐着看向脚间的地面,王小花不住在想,江棠镜是否还是叁年前的江棠镜。
白日里的一出,只有陈宇的面孔能给她一些熟悉感。这叁年来打听到的事情,郑起英余党现已算是后话,江棠镜追剿势盛乃至无度,拜骧卫将军,人敬而远之。
除此之外就是一些支离破碎的小消息。比如他一度风流荒淫,比如与孟府迟迟没有联姻后续。
可是王小花下意识在把那些跟自己撇清关系。就这样不好么?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谁会知道都叁年了,以江棠镜现下的声势,还要为当初耿耿于怀。而以他现在的行事,他会怎么处置自己?
有人来了。王小花抬起头,是村长家的婶婶,要带她去沐浴梳洗。
出了帐去,门前尽是侍卫把守看管,铁靴长枪,不见松懈。
婶婶给她找了一身大邑时下的装束,素色纱衣,洗好的长发擦干披在身后,就吩咐她坐在这处处拾考究的帐子里等着。
她坐在椅上一动不动,直到营帐外传来脚步声,是江棠镜走路的声音。
灯火微微闪烁。
门口的黑影掀帘进帐,在灯火难及的角落站了一会,再一步步地,沉缓走到帐中。
“石翎,”
灯火下光影相随,他眉眼依旧深邃冷厉,右眼眉骨之上、眼眶之下的伤疤不如白日里分明,但面上那抹嘲讽的冷笑让他看着十分陌生,“名字不错。”
王小花已经站了起来,面向他,低声道:“……对不起,老……”
她改口:“少将军。”
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江棠镜喝过些酒,走近前来,王小花控制着自己不要后退,任他抬手卷起她脸际一绺头发,缠在指间:“说说,你都哪里对不起我。”
惧意在此时不管用的,她也不能不说话,嘴唇张翕:“我不该草率离开山庄。”
江棠镜没有开口,她知道自己还得继续说下去,尽管并不愿意在他面前说起:“……不该跟赵晨晨走了。”
“他现在在哪儿,”江棠镜问道。
她木然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们很早就各走各的,没再有过联络。”
一声嗤笑:“为何?因为你也发觉,他不过是想要骗你出去,是罢。”
王小花眉心一动。她一直不能正视他,现下终于抬眼,看着他的目光有些许疑问:“这是何意?”
江棠镜盯着她,剑眉之下冰霜凝聚,话声低沉:“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王小花眼神明暗不定。她希望自己会错了意,希望自己最坏的设想没有成真,直到听他说出下一句话,
“华文仪?”
电光火石之间,灯下女子依旧黑发素衣立在那里,但是却发生了细微的变化。片刻前稍显瑟缩的脖颈寸寸挺直,身躯骨格锋芒顿显,仿佛自器打造而来,僵硬却锐利,不似真人。
一掌抓空,王小花凌空后翻开去,衣袂翻飞,已越过帐中桌椅,落在江棠镜面前几尺开外。
四目相对,俱是暗流涌动,幽晦不明。
江棠镜十分恼怒。
但是他没有想到,她居然看起来比自己更加恼怒。
“……你无情无义,”他大步上前,怒火直撞顶心,气得胸腔剧烈起伏,“也休怪我不留情面。”
她竟堪堪与他交手,防备躲闪,但并不完全避开攻势:“你去查我了?这事还有谁知道!”
叁年不见,她比原来更高了半个头,动作矫捷自如,体格结实有力,当初的王小花仿佛已经消失不见,眼前不过是一个铁石心肠、不择手段的寡情之人,江棠镜进攻之际,心头阵阵发寒,冷笑出声:“若只我知晓,你还能杀了我不成?!”
一声略显清脆的闷响,江棠镜怒气上头,只见眼前白影在地上一个半旋,就地跃起,灯下光照不甚明朗,他才一避开那只拳头,就势抓住她带着劲风的结实手臂,另一侧一道锋芒即紧跟袭来,快到不可思议。
动作停下了。
“你竟然真想杀我,”
江棠镜眼神终于聚焦在面前这张面孔之上,声音几乎都在颤抖。
王小花两手都被他在最后关头制住。她最后袭来的那只手里,正握着一道碎裂的瓷片,锋利的尖端犹带一丝掌中血气,距离江棠镜带着伤疤的那边眼睛,只有半寸之遥。




分裂的小白花 图穷
她眉心无法舒展,眸色挣扎,在他手腕钳扣下,瓷片掉落在地。
江棠镜松手要防她猛抬起的腿,不想她两足竟刷地抬起直踏在他身上,似向上攀踩实墙一般,迅猛急迫,迫使他不得不松开手,让她能借机再度翻身闪避,而这一次落地之时,她目光看向了那盏灯火。
他眼睁睁看着王小花闪到架前,抄起了那盏油灯。
帐中地面铺就一层毡毯,油灯若是落地,很快就会燃起一场大火。
她的眼睛映着跃动的那点火光,面目遥远如地上望见的那轮幽月。他想到那些年的时光,她拉他一起放烟花,她扑灭近在他眼前的明火,她抓着他肩膀担心得要掉下泪来,现在却把那盏灯火握在手里,用作对付他的最后武器。
江棠镜死盯着面前之人,呼吸几近停滞。
王小花看着江棠镜,灯盏不安地握在手里。
他动了。
王小花当即闪避,却不防那一侧里利剑出鞘,飞掷而出,她未料到这一招,剑刃擦着手臂没入身后,油灯吃痛之下松动离手。
她右手慌忙伸了出去,江棠镜已逼至身前,两只手同时触及灯盏,她抓着灯座,江棠镜手掌扣上灯盘,火苗熄灭了。
灯盏咣的一下掉落在地。
帐中尚有另一盏灯,但周围瞬时黑了许多。江棠镜暗下去的轮廓不曾停手,王小花惨叫一声,右手脱臼,随即被他扣住咽喉举起离地,微弱的光线中,挣扎踢打、垂死呼吸的动静抓心挠肝一样,逐渐低了下去。
沉重的落地声。她拼死呼吸着重回胸腔的空气,右手颤抖,左臂血迹沾染素衣,溅落一地血点。
江棠镜半蹲下来,伸手钳住她的脸,扳向自己,幽黑的眼睛映出两点嗜血火光:“你要杀我?”
她艰难回应:“不,不会,老大,我怎么下……”
“不要这样叫我!”
江棠镜吼了出来,双目发红:“你怎么还有脸这样叫我?你这两面叁刀、忘恩负义之徒,”
疼痛羞惭席卷而来,王小花面皮干涩,出不得声。
“还说什么养育之恩?百鹰山庄多年是如何待你,你却将山庄置于何处?”
“你还要杀我……哈哈哈……你竟要用火杀我……”
他点着头,咬着牙,“我山庄八年下来,终究是养了一条毒蛇。李管家,李管家去得早,所幸去得早,他当初就不该心怀恻隐。若他还在世,也要被你活生生气死。”
心中最后一道防线轰然崩塌,王小花不顾疼痛,慌忙抬手要捂住自己的耳朵。
江棠镜一把抓住她的手拉扯开来:“你为何要来我山庄?为何?!”
王小花眼中已蓄泪,呼吸哽咽。
“对不起……我不想杀你,是你太难应对,我只是想慑住你,没有真的想过用火。”
泪水从眼眶里滑落:“我不该瞒李爷爷,”
白发苍苍,垂垂老矣的李爷爷,她甚至都没有办法去想。江棠镜说得对,他若是泉下有知,得是如何悔不当初?
“我不该瞒老庄主,不该瞒少将军。我对不起山庄。”
周遭陷入沉默,只有低泣和彼此起伏不平的呼吸。她哭得伤心,泪水顺着脸颊流进他掌心里,一手湿凉。
江棠镜摇摇头,一把松了手,就要站起:“你蒙骗我这八年,说一句对不起,也救不得你。”
“少将军!”
心下知道以他如今身份会有的做法,王小花慌忙坐起,连声求告:“给我一个赎过的机会吧,少将军!山庄养育之恩,我从来没有一刻忘记。只要你放我一条生路,我一定尽我所能,给山庄做牛做马,”
对望之下,这话虽然艰难,但王小花出口之时也是殷切真诚:“少将军愿意放我这回,哪怕肝脑涂地、赴汤蹈火,我也定当从命,不负差遣。”
江棠镜已经站直,听她这般说完,再度矮下身子,浓浓的嘲讽迎面而来。
他伸手揪住她衣襟,把人拉近面前:“若不将你献与朝廷,你觉得你对我还有什么价值?”
她诚恳地看着他,泪痕未干:“一定有的,少将军。他们不是想让我找赃银吗?我虽然从未知晓这事,但是我可以去找,你可以将赃银献给朝廷,这样好不好?”
江棠镜嗤笑一声,手指动了动,在她脸上扣了一下:“倒也不坏。”
但他接着摇头:“可是不够。”
“……少将军还有什么事要办的,什么难事,不可示人之事,尽可交给我,只要交代下来,我一定完成得干净利落。”
“那好,”江棠镜点头,“你去杀了赵晨晨,我要拿他项上人头。”
她张口结舌,顿在那里。
“……这事不行。”
面对江棠镜的面色,她声音都空洞了:“除了这个事呢,别的……”
他笑笑:“不是肝脑涂地,在所不惜么。”
她强行扯了一下嘴角:“他没有做什么,何苦要取他性命。”
“我百鹰山庄名门正派,却有人跟着魔教之后走了,在江湖上传为笑柄,”他面无表情,“我要众人知道,招惹我山庄的后果。”
王小花一惊。
“……当初郑起英余党追兵发现我了。就是不是赵晨晨,我也已不得不走。而那时走了,便是……与山庄决裂之态,往后我若如何,也当牵连不到山庄。”
江棠镜冷笑:“所以我应要谢谢你?”
“不,”她抵住心中习惯一样冒出来的怯意,迫使自己迎视过去,话音仍旧低沉和缓,“只是……这一点,少将军是知道的,是吧?”
江棠镜不傻,他肯定早料到这一层了,只是这太微不足道,无法打消他的怒火。
江棠镜屈膝抵着地面,仍旧揪着她的衣襟,没有说话。
“我不会用那盏灯火来对付你,你也知道的,对不对?”
她回想片刻之前,自己是准备去救起那掉落的灯盏的,江棠镜不会全无察觉,“我总不会真的去伤你。”
冲他眼睛去的那一下,虽然当时被惊惧冲昏了头脑,但最后似乎也下意识缓了势头。
她知道自己很自私。可在能够控制自己的时候,她还是会尽量的。她不是白眼狼。至少不全是。虽然不能得寸进尺,但她要让江棠镜知道这一点。
她再次殷切起来:“少将军,我还能做很多事来赎过,我可以做暗使,去给你打听消息,去做你不好出面的事情,你再想想,一定还有什么别的重要的事,危险的,难办的,我都可以去做。”
他仍没有松口,但比方才的暴怒,似乎有所缓和。王小花继续看着他,挤掉眼里的泪水,视野也清晰起来。另一盏灯的火光微弱,眼前几乎只是一个凌厉迫人的黑影,他面上那侧剑眉略被刀痕所及,那处细小的缺口此时也不甚分明。
“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报答山庄的养育之恩吧。”
江棠镜背着灯光,居高临下,看着手中面对光线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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