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音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csfong
“走吧。”
杨琳搂着包凡亮上了第一个缆车。
张忆颖往前了几步,站在下一个缆车前,招呼道:“秋哥哥,快来。”
许璟认定自己是最后一个上车的,她没动,蒋易秋也没动。
缆车眼睁睁地空走了好几个,张忆颖终于忍不住跑过来拉还在演默片的蒋易秋:”你发什么呆呢?“
许璟有意跟他们隔开,下一个空座她也没上。
工作人员试探着开口:“天空里看着茫茫然一片跟仙境似的,其实不恐怖,你要实在害怕,我找个人陪你坐?”
“不用不用,我可以。”许璟连连摆手。
许璟上去之后就直奔中级道,决定先从这儿找找感觉。
踏上魔毯时,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唯一一个单纯只想滑雪的人。
许璟的身体逐渐前倾,重心往前,刚开始坡度不大,平行式就能游刃有余。
雪场静得像是包场,许璟渐渐加速,她抱着先了解地形的想法,没敢一上来就刻滑,只在缓坡尝试着换了几次刃。
许璟每次转弯基本都是搓雪小回转,眼看着一个陡坡逼近,忽然觉得这样有点没意思了。
重心移到下面的那条腿上,许璟微微欺身,在下一个入弯前加速,出弯时板刃卡住雪,完成了一记酣畅回转。
速度彻底起来了,耳边只剩呼呼的风声和板刃摩擦雪面的干净磨耳音。
身后带起层峦的升腾雪雾,浩渺当空,她在御风飞行里乘风破浪,策马扬鞭,跃起的一刻世界都被定格,山川人景,尽眼底,自由得像是要飞往那个最透明的、纯粹的世界。
许璟兴奋地回头:“爸爸你看,我这次超过你……”
双腿拐了一下,细小的磕绊差点使她狠狠摔出去。
最下面站成一排的几人鼓起了掌,间杂着口哨声:“这立刃漂亮!”
许璟取下头盔,眼里氤满水雾。
她像奥运会参赛运动员一般豪爽地走下来承接欢迎,对刚才劝她上缆车的工作人员笑道:“这雪道有点儿短啊。”
“不短了,”台下的几人交头接耳,有点儿不为人道的激动:“这次上去从波浪型弯道滑下来吧,你可以的!”
许璟眯起眼,一眼就看穿他们的小心思:“波浪型还没人滑过是不是,想拿我当小白鼠做实验?”
“不是,”穿着统一制服的人殷勤建议:“刚修好的时候找专业运动员来试过,只是对业余爱好者来说还是块处女地。”
前后相隔不过十几分钟,许璟再次坐上缆车,远远地挥手:“我再去高级道试试,再滑滑单板,成功了就帮你们踩点测评。”
许璟捏着滑雪杖,来到山顶时,其他几人正两两搂抱在一起,似滑非滑,像几个笨拙的连体小企鹅。
许璟在看见张忆颖也倒在蒋易秋怀里时就别开了眼,她也想娇娇滴滴动不动就求抱抱,怎奈偏偏是个胆子大到天的运动健将。
她背过身去喝了几口水,肩上被人拍了一下。
张忆颖俨然是一副小粉丝的神态:“你刚滑下去的时候我们都看呆了,好帅啊,你是跟谁学的?”
“我……爸爸,”许璟盯着手上的卡扣:“他很喜欢极限运动。”
“那你能教教我吗?”张忆颖说:“秋哥哥接电话去了,我什么也不会。”
抱着求知求学的态度,许璟答应下来,她站在初级道前,把双腿分开做示范,讲得很认真:“一开始主要是得克服恐惧心理,把速度承受阈值提高,这样吧,我先教你怎么刹车,掌握了这个估计会更有信心。”
“你看,”许璟指着自己脚下:“用后跟发力推开板尾,板尾张开得越大速度就越慢。刹车就是在板尾大大张开的基础上,内刃向里贴紧雪面,外刃翘起来,这样就能停下,这么讲你能听懂吗?”
许璟抬起头,却见张忆颖压根没看自己教学的位置,而是紧盯着她的脸瞧。
“你到底学不学?”许璟看她这态度就来气。
“啊?”张忆颖露出个笑脸,满是无辜:“你刚才说什么了?我没听懂。”
许璟掉头就走。
“哎,你别走啊,脾气要不要这么差。”张忆颖伸手就要去拉她。
许璟走得好好的,忽然就感觉到一股从旁而来的推力,身体不受控地倾斜,眼看着就要倒下去,许璟的手一翻转,扯住了张忆颖的袖子,两人一并滚了下去。
一阵天旋地转,许璟头上挨了好几下硬物的撞击,她抓着张忆颖不放,另一只手和双脚拼命抓雪,企图获得一点摩擦力。
两人滚出好远,停下时只听得见一阵惊呼声,像是有人朝她们跑过来。
许璟的头钝钝地疼。
“你们没事吧?”蒋易秋第一个冲过来,呼呼地喘着气。
张忆颖被扶起来:“我没事,戴着头盔呢,就是身上有点疼,不知道有没有受伤。”
“那快去找医生看看。”
身边的人来了又走,最后只剩许璟一个人躺在雪地里,日光刺得很,像是迷了眼。
包凡亮慢悠悠地走到她旁边:“躺上瘾了?这雪场加上酒店一共可就一个医生,你争不过别人喽。”
包凡亮半晌得不到回音,干脆自己也坐在雪地上:“你怎么了?”
“我想回家了……”
“最近大雪大雾,你可能要等几天才能回家了。”包凡亮忽然抓住许璟抬高的手腕,一圈红痕触目惊心,他把衣袖挽起,上面赫然还有好些青紫。
“你跟人打架了?!”
许璟不耐烦地回手:“这不是重点。”
“都打架了还不是重点?那什么才是?”包凡亮怎么也没想到这两天居然还发生了情节恶劣的斗殴事件。
许璟揉了揉手臂,除了手腕被捆起来,其余的应该都是在激烈的做爱过程中被撞到的。
她深吸一口气,话刚出口就有些哽咽:“我好像有点儿喜欢上蒋易秋了。”
“就他?”包凡亮像是听到个笑话:“蒋易秋不就是个小破孩吗。”
“他早就不是我们以前认识的那个小破孩了,”许璟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原来他长得那么帅。”
包凡亮把头发一抹:“那我也长得也很帅,你应该喜欢我啊。”
许璟噗嗤笑开,挤眉弄眼地看了他好一阵,得出结论:“简直没法比,你长得浓眉大眼,刚正不阿,像是下一秒就要上阵杀敌了,你们完全不一样。”
许璟用手捂住脸,声音闷闷的:“看到他跟别人卿卿我我,我真的受不了,特别难受。我怎么就这么失败……“
”我想勾引他,让他心甘情愿帮我救公司,结果什么都没捞到不说,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包凡亮手忙脚乱地找纸:“你别哭,蒋易秋那个冰山脸谁能知道他想什么,哥去给你探探口风行不行?”
许璟把手拿开:“真的?”
“我现在就去,”包凡亮说:“我去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成不成一句话,得浪大家时间,是不是这个理?”
迟音 第十四章
除了一开始有点被吓到了之外,张忆颖其实没太大的痛感。
滑雪服把皮肤裹得严严实实,积雪地也是眠软的,就算有些颗粒感,也被厚厚的衣服阻隔缓冲了。
特别是在蒋易秋拉着自己离开时,她开心得像是淌了蜜。
走到医生办公室,张忆颖还是抻紧脸皮挤出了个难受委屈的可怜模样。
发丝有些许银白间杂的中年女医生戴着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尖利如炬:“哪里不舒服?”
张忆颖指着腿:“这里好像有点被扭着了。”
郑广莲站起身往里走,“进来我看看。”
帘子“哗”地一声被拉起,张忆颖再走出来时,蒋易秋还站在原地发愣。
张忆颖叫了他好几声:“秋哥哥。”
“啊?”蒋易秋赫然回神,总算露出关切神态:“检查完了?”
“嗯,医生说没事。”
蒋易秋似乎还是不太放心,对埋头记录的郑广莲继续道:“从雪坡上滚下去,滚了好远,真的没事?”
“我说没事就是没事,”郑广莲把尾调拖得很长:“连一点淤青都没有。”
“是因为雪很软吗?”
“对,雪地里又没有尖锐物,不会有大碍的。”
郑广莲颇有一种大材小用了的失望感,巴不得能再来个疑难杂症供自己发挥。
*
包凡亮把许璟带到门口,许璟心里不痛快,还是欠欠的,“你自己进去找他,我暂时还不想看见他。”
说完人就隐到了僻静处。
包凡亮轻扣几下门,推开后探出头左右张望。
郑广莲:“要看病?”
“不是,”包凡亮堆起笑脸:“刚才有人来过吗?”
“有,一对小情侣,已经看完走了。”
包凡亮对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扒着门框的许璟说:“我们来晚了,但既然来了,你要不要顺便看看脑子?”
许璟走进去坐好,保险起见,是该看看,“我也是从雪地上滚下来的人。”
郑广莲下意识觉得这个可能有点挑战性难度,光是额头就有点青了。
她仔细查看,并询问过摔倒后的症状,拿了个冰袋递给包凡亮:“只是局部组织有点水肿,先冷敷。”
包凡亮有点不清楚状况,愣愣地没接。
郑广莲啧了一声:”你还是要多跟蒋总学学,刚才人家可关心他那小女朋友了。“
包凡亮心头猛跳,低下头就去看许璟。
“是吗,”许璟面不改色,接过冰袋摁在自己头上:“他怎么关心的?”
“我都说了没什么,他还不放心,恨不得让我多检查几次。”
看着面前的小姑娘脸色一点点地沉下去,郑广莲还以为是女人特有的因对比而产生的小性子犯了,她面上一赫,嘴上更是没个把门,分明没眼力见还非要把自己推向一个崇高位置:“我这人耿直,说话直爽,就是这么提一嘴,每个人有不同的相处方式,我说话比较直,别介意。”
两人沉默着走出来,都有一种未来不知该走向何方,去向何处的茫然。
包凡亮心想,女孩子嘛,可能总是需要一些仪式,开始时需要,告别时也需要,这样才能整理好心情继续往前走。
“他不接电话,我去他房间找他!”
“不用了,”许璟笑开,见他这义正言辞的样子就想乐:“你就不怕撞见些情色场面?”
包凡亮抓耳挠腮,“那不然就这么算了?”
“那还能怎么样?”许璟说:“这次回去,就再也不会有交集了,我又不是什么纯情少女,不至于受情伤。”
包凡亮怕她一个人想不开,“那我陪你走走,你顺便给我讲讲你们公司到底是什么个死局法,好歹我也是学过管理的人。”
下午还不到六点,北方的冬天就将黑不黑,极深极远的天际,残阳恋恋不舍,圆月却早已挂上枝头,在一绺绺缥缈的云掩映下,淡得近乎透明。
蒋易秋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摆着电脑,看样子是刚结束视频会议。
包凡亮喜不自胜,蹉跎一下午,总算让他逮着人。
许璟:“那我坐在秋千椅上等你。”
包凡亮进去的时候蒋易秋正在关电脑,他看起来有种刚完成作业般的轻松:“是要吃饭了?”
“不是,”包凡亮坐到他对面:“我想跟你聊聊。“
包凡亮难得严肃,他单刀直入:“我问你,你到底喜不喜欢许璟?”
蒋易秋愣了愣,转头看见外面坐着的许璟,心里升起一股子类似于报复和凌虐的快意。
他心情甚好地反问:“许璟让你来问的?”
包凡亮看出他的不以为然,蒋易秋的表现就像是猫抓老鼠里,那只因为沉迷享乐于抓捕游戏的过程,而反倒不肯迟迟不下手的捕手一样。
包凡亮出言不逊:“不敢承认也是一种懦弱。”
蒋易秋好笑道:“我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那你就不该这么吊着她,至少给句痛快话。”
“我没给吗?”蒋易秋沉下脸:“你搞清楚,是她先来招惹我的。”
蒋易秋嘲讽道:“我不帮她是本分,帮了她就成做慈善了,我也有一万多个员工要养。更何况,我从头到尾就没有承诺过任何,要是换一个人,难道能保证一开始就谈好优渥条件?你放心,没人会跟她做这桩亏本生意,她大可以去找别人试试,但人要愿赌服输。只不过,现在看来她没那么容易放过我。”
蒋易秋的样子,像极了那些唯利是图的冷血商人,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理,可就是一点儿人情味也没有。
“你果真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有情有义的小男孩了。”
缅怀的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蒋易秋当即被踩了痛脚:“我早就不是了,不是我变了,是你们心中桎梏太深,成长不够。”
谈话不欢而散。
许璟坐在秋千上晃晃悠悠,影子忽长忽短,直至夜色笼罩下,完全消失不见。
包凡亮出来时抖擞了几下,声音嘹亮:“这晚上还真是有点冷。”
许璟一直盯着他,眼里有疑问。
包凡亮置若罔闻,从包里掏出烟,抽出一支时,也不知怎么想的,忽然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来根吗?”
许璟期待的心情顿时散了神:“你看我像要抽烟的人?”
“不像。”包凡亮自己都觉得刚才的举动有点欲盖弥彰。
“给我吧。”
包凡亮正要把烟盒揣进上衣口袋里:”什么?“
“我说你给我一支烟。”
包凡亮将信将疑地递过去,眉头拧成川字:“要是呛着了别赖我。”
许璟虽是没实战过,但理论知识还是丰富的,知道点烟时必须烟不离嘴,伴随着吸的动作才能点燃。
她姿势老练,深吸一口缓缓吐出:“还行。”
包凡亮被她装逼的样儿逗得不行:“你吐出来的烟都是散的,根本没吸到肺里去。”
“是这样的?”
许璟痛定思痛,再次深吸一口,还刻意加上了往下咽的动作,呛人的灼肺感果然来了。
许璟咳得眼泪都出来了,“我还以为我是个天才呢。”
许璟架起好大的势,终于渐渐上了道。
仿佛美妆测评般,几个吞云吐雾后,许璟像模像样地说起感想:“我觉得还不错,特别是紧张的时候来一根应该很能缓解,我下次要是遇到类似考驾照这样的情况,就随身带点。”
包凡亮诧异:“你现在很紧张?”
“不是,”许璟摇头:“是有一些别的情绪跟紧张很像,所以同理可证。”
第二天,许璟开始三句话不离回家。
她自己的账号抢不到机票,就发动起了所有人,包凡亮和杨琳的手机都不能幸地被搜刮了去。
杨琳怨声载道:“我还没自拍呢,雪景照也还没来得及修图发朋友圈。”
“你别去找她要了,”包凡亮都不忍直视许璟的惨状了:“能不能有点同情心?”
许璟看着窗外飘飘扬扬的雪就发愁,她全然没了前两天欣赏美景山川的风花雪月之感,随时随地都归心似箭。
“这雪越来越大,票还没买着,航班估计又要取消了。”
许璟辗转找到谭昊明,在走廊把人截住:“我前两天好像听你打电话,是在申请航线?蒋易秋是不是要回去了?他的小飞机还能不能多坐一个人?”
“蒋总不是要回荣城。”谭昊明对她的态度始终恭敬:“他是要去德国出差,但航线申请也被拒了,最近的天气您也知道。”
许璟虽然忧心许卫山的情况,但既然不能走,那也只能抱着享受的心情了。
只要不出大太阳,只要不下大雪,许璟脸上写着”来都来了“四个大字,从早到晚泡在雪场,与几个工作人员打成一片,甚至还吃起了员工餐。
饭桌上。
“你这娴熟程度,没两年下不来,什么时候给咱表演个空中回旋加上钻雪洞?”
许璟斜睨过去,似笑非笑:“又给我挖坑呢?”
有人起哄:“再过几天,第一批教练就来了,有的是表演可看。”
“少激我,”许璟笑开:“信不信我真给你们来个冲跳台?”
许璟的胆子越来越大,每当驰骋在天地间,破空而行时,那忘却一切繁杂的空灵感让人上瘾。
她怎么也没想到,在人生这些幽暗逼仄、举头无门的时刻里,曾经摔得屁股开花还被许卫山逼着练的滑雪运动竟会短暂成为逃避现实的一个避风港。
许璟吃完饭,筷子一放,就又要往缆车上坐,点兵点将挑中个最活跃的小伙:“一会儿我跳下来的时候记得给我拍照!”
刚铺满一层结晶体的雪面,滑起来异常柔软顺滑,雪面与板刃碰撞,发出有节奏的”唰唰“声,人也随着坡面起伏上下荡漾驰骋。
许璟深知这粉雪可遇不可求,心一横,决心挑战一下自我,真往一个不大不小的跳台冲了过去。
时间在最高处定格,溅起的雪花铺天盖地,像浪潮,像礼炮,将她笼罩其中。
失重感席卷冲噬,许璟强压下漏跳一拍的心脏,睁眼想看看自己这帅出天际的样子有没有引起围观。
想象中的鼓掌喝并没有到来,工作人员全都各司其职,认真严肃地做着手头上的事。
许璟看见蒋易秋板着脸站在那儿的一刻,什么好心情,什么其乐融融全没了。
“你不要命了?”蒋易秋见着她就开训:“别人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能不能有点自己的主见?”
许璟远远地看着其他人默不作声的憋屈模样,应该是已经被教育过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头,路过蒋易秋时耀武扬威:“戴着头盔呢,看不见?”
许璟径自走到后面,与埋头工作的人坐在一起,长吁短叹:“你们都没看见我刚才有多酷,影像资料也没给我留下一个。”
迟音 第十五章
其余人都在憋笑,蒋易秋顾不上领导威严,走到许璟后面:“不管你戴没戴头盔,这都是很危险的动作,你自己不要命可以,有没有想过会因为莽撞连累别人?”
“你说这话还真是挺有意思,”许璟哼笑:“好端端的跳台不给人跳,修起来好看吗?”
“那是给非常有经验,也非常有把握的人准备的。”
许璟抓着把柄:“我就是那个非常有经验,也非常有把握的人啊。”
她故意抖抖落落,耀武扬威,在蒋易秋面前展示自己完整的四肢:“这不是也没缺胳膊少腿吗?”
蒋易秋咬紧牙关:“你那么多动作都不专业,还好意思说自己有经验。”
“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专业评委了。”许璟故作讶异:“下次冬奥会是不是能在电视上看见你?”
许璟原计划是还要再滑几圈的,但照目前这情形,蒋易秋不知道发什么疯,极有可能连索道也给她停了。
她懒得与他掰扯,目不斜视地跟几个工作人员挥手作别,决定早点回房休息。
晚上入睡前,她得到的最新消息是,大雪封了山,就算买到机票也没有雪地卡车愿意送她,于是被困此地的许璟由着性子放任自己昏睡。
唐曼华的电话来时,她还做着春秋大梦,身体和思想都还没回到那个千里之外的现实。
唐曼华声音颤抖,几欲崩溃,在电话那头歇斯底里,怒斥她的几宗罪:“我一个人在这里面对一堆烂摊子,头发都快白完了。你爸爸是我照顾,几天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催债的、银行的人也统统是我去面对。你倒好,就知道躲得远远的去玩,你就这么一点苦也吃不了?我是造了什么孽,怎么生出你这种冷血无情的子女。”
“不是的,妈妈。”前一秒还在睡懒觉的许璟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无法驱散的愧疚和自我厌恶,她怎么还能睡得着觉?她怎么还可以心安理得地睡觉?
再多的解释都苍白得刚说出口就化成烟弥散在空中:“是航班取消了,虽然有时候会恢复,但我抢不到票,住的山上离机场也很远,找不到车……”
唐曼华对她的厌恶表现在根本不想完整地听完一句话:“我不管你是真回不来还是假回不来,总之你爸爸现在情况很不好,他要做第二次手术了,你要是不想做那连父母都不孝敬的畜生,那你就继续消失吧。”
许璟双手颤抖,心狠狠揪起来。
她是真的回不去吗?唐曼华说得对,如果真想回去,那一定是有办法的,可她每次只是查看了一下情况,就认定了自己出不去。
潜意识里,她就是想逃避,想躲开。
许璟看着购票软件上转着圈的蓝色加载标志,急得直拍自己的腿。
她自私自利,愚蠢透顶,跟人一赌气就不管不顾地来到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自取其辱。
为了惩罚自己,许璟照着自己的腿狠拧了几下,直到泛起一片乌青才消气。
许璟的东西不多,她稍作拾提着包就去狂敲谭昊明的门。
时间被压缩成以秒计算,开门前的片刻她的手都拍红了。
“怎么了?”谭昊明被这急促的敲门声搅得匆匆挂断电话过来应门。
“对不起,我实在是有急事才来打扰你。”许璟深鞠一躬:“你能不能让卡车司机送我去一下机场?”
谭昊明淡定回复:“联系用车应该去找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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