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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于1979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杨千意
瞎子十分自信的说道:“人生一场风吹散,中年刚到命交天,你男人死在外面,死得意外,没有痛苦,一人一命不怨天,阴阳轮回无后前,大姐,这是命,要是你认钱,我接着给你往下说。”瞎子把白瞳睁得特别的大。
瞎子接过钱来,用手仔细摸了摸,然后放进口袋,看样子是真瞎子,后来说的多是安慰的话,中年妇女带着哀怨匆匆离去。
算命并没有消除妇女脸上的哀怨,瞎子说她再过十年要享福,可还是没有让妇女脸上的愁容散开,可她又承认瞎子算得准,主要是说她克夫的事情上说对了吧。既然前面的事情算准了,那将来的事情也应该是准的,她依然满脸哀怨的离开了,我想,她眼前的生活一定是太苦了,苦到她不想要“后福”,只愿眼前别有“艰难”,“后福”再好,眼前要是坚持不下去,就没有将来了,如果命中注定要先“劳其筋骨”,可谁能真正相信“劳其筋骨”后一定能拨云见日,就像我一样,大桥下的我想死,为了没有痛苦,我甚至相信大桥突然坍塌下来,不只让我一瞬间死掉,顺便还把我埋了。
我因为眼前的艰难而想死,我想大桥坍塌下来把我活埋了,可是桥上桥下还有那么多人,他们应该都是想活着的,如果大桥真是遂了我的心愿,那么多的其他人就要遭难了,这一点我想得到,可是我不想管其他人会因我而遭难,我很想死,哪能管得了别人,最后是多些人和我一起死,黄泉路上才不会寂寞。
多年以后,我开车路过这座大桥,我仔细听着车轮下的颤抖声,哪怕是一点异响,我猜想大桥下一定有一个人如当年的我,他眼前的生活非常艰难,希望大桥垮塌下去把他活埋了,而大桥正在思考他的祈求,所以发出了颤抖带着我的车轮发出异响,我在车上咒骂道:“滚你妈的,要死自己找个没人的地方死去,你他妈别在桥下嘀嘀咕咕的,老子还在桥上堵着呢,要么你先等老子过去再给大桥说你的心愿。”
我当年的心愿大桥没有满足我,可不能确定大桥不会满足别人的心愿,不是新闻中也有看到大桥坍塌了吗?那一定是桥下有一个生活极其艰难得想死的人,桥遂了他的愿。要是桥下、桥上的其他人能帮助那个人渡过眼前难关,他一定不会祈祷大桥坍塌把他活埋,也不会那么多人因此而遭遇横祸,可是谁愿意管别人的艰难?就是我这种经历过的人,也不曾停车下桥去看看,看是否有人需要帮助,我只想桥上快点畅通起来,我要急着过桥,所以,如果大桥真的在我过桥时塌了,我他妈的也是活该。
陶春兰在离家以前,李瞎子也说陶春兰将来有“后福”,说陶春兰一定能拨云见日,晚年大富大贵,陶春兰当年离去时,也没因为李瞎子所算的而轻松起来,而坦然接受眼前的艰难,就像那个身上挂满大包小包的妇女,就像大桥下的我。我知道我将来会好,但我还是不愿面对眼前的艰难,将来的事情难有变,而眼前的艰难却是肯骨铭心的难。
算命的生意并不好,要等上好一会儿才有一个人上前问,问了还不一定算。
路过大桥下的人大多都是在生活中挣扎的人,又或是“命中注定”的苦命人,他们到底有什么艰难我无从得知,他们也不知道我的艰难,甚至在我睡在四天前死人的枯草堆上,依然没有人关心,除了那个“脏老头子好心人”。
那时的我模模糊糊的猜想,富贵人定是向更富贵攀,是不可能低头看我这样艰难得想死的人的,哪怕是大桥真的为我而坍塌,他们枉死的灵魂只会咒骂我,不会想到生前救救我,大家都不会枉死。
李瞎子就常常说:“人有枉死的吗?都是命中注定。”
一对夫妻在抽签,看那对夫妻大包小包的样子,肯定也是要出门远行的,占卜前程。李瞎子虽然没有特别教过解签,但那些口诀和原则也都差不多知道一点,看了一会儿摆签筒的人,觉得没什么意思,有些骗钱的味道。
算命的行当里是允许骗钱的,只要骗的钱是别人能承受的范围,要是骗得人家破人亡,又或者因为被骗而寻死觅活,那算命先生是会遭报应的,所以算命的只能骗小钱,真正骗大钱的那些人永远不会从桥下走过,不是小说中说“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吗?
为什么说西面抽签这个摊位是骗钱呢?我看到那对夫妻抽到一个“刘备娶妻”签,此签祸福相依,刘备娶妻是迫于无奈,但他也因此渡过难关,后来夫妻分道扬镳,这签应该警示抽到此签的人想清楚,好好珍惜。





始于1979 第023章长江水解渴
而这个解签人却伺机说签的不好之处,我看到他拿出一个红纸包,就是常人以为的护身符,卖给这夫妻二人,说是可以化凶为吉,这就是骗钱了,实在丢了行业人的脸。
我想,这个摆摊抽签算命的人,他生活肯定也不会有多好,他想挣钱让自己活得好一些,这是人之常情,但是以此而没有原则的榨取同样不富裕的人,这实在是不善。
你自己命运不好,轮为在大桥下摆摊算命,没法像祖师爷东方朔那样出入高门,应该明白此是你命中的因缘,何不如庄子所言:“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凭着自己本领挣钱,活得可能更心安理得,这也是陶春兰在割草时教育我们几个孩子的,当然陶春兰的话不会如庄子那样文雅,意思一样。
陶春兰说:“井水挑不干,力气使不完,只要按着自己本分好好做事情,别偷奸耍滑,没偷没抢,没犯国法,生活总会好起来的,老天肯定会保佑这样的人,不然保佑那个呢?就是命中注定不能富贵,只要凭良心做事情,肯下力气,必不会穷太久。”
见西面的那人昧良心,我看不下去,但我不能影响他挣钱讨生活,想他要是身价百万,也不会在寒冷的冬天坐在桥下讨生活,我只不再有心思看他。
中间的瞎子是凭着自己本事给别人算命,只是尽可能的想多一点前,这是两厢情愿的事情,没什么善恶可言。
最后我蹲在东面白胡子老头的身后,和他一起等有人来算命看相,旁边像我一样没事的闲人有好些个,算命先生也不怕别人围观,围观的人越多才显得越旺,生意才好,而这大桥下的人大多都是匆忙走过,少有人围观,像我这样耐心的等着围观的人更少。
这白胡子老头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不时的与其他摊位的老板聊上几句,看来都是长久在这里摆摊,早已彼此熟悉了。
我渴望学习,我是初出茅庐,很是需要知道外面的同行怎么挣钱。
雨水在天桥的边缘汇聚成股股流水,啪嗒啪嗒的打在地上,桥下的这片躲雨之地,仿佛是一个极大的水帘洞里面,行人来来去去,有的匆忙穿过,有的暂息片刻,也有人如我一样,在大桥下踯躅不前。
天依然寒冷,坐在桥下更寒冷,摆摊的人渴望从路过的人兜里挣出一些钱来,可能是正月初七还在年中的缘故,停下来买东西的人极少,或许往日人会更多一些。
这些人应该是常在这里摆摊的,他们一定知道那枯草堆上死过人的事情,但他们并不与我这个从枯草堆起来的人搭话,是我这样的人不值得关心罢了,他们的注意力在过往的人身上,犹如守株待兔的猎人,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才初七,不在家里过年,这么早就出来摆摊,非得挣这点钱吗?”买小面的此时已经闲下来了,点上一支烟,对旁边卖箱包的人问道。
“唉!屋里头也没得啥子意思,没得钱,过啥子年啰,没钱花,能叫过年吗?”卖箱包的随口回道。
过年对于我来说,就是有几顿好吃的。李瞎子的老屋在刚入冬时就拆了,新房还得等到年后春天才能完工,我和李瞎子暂住在肖大刚家里。过年前后那几天,我是度日如年,又倍感珍惜,我知道我即将离开这个山村,再回来时不知会是什么时候了,过年,于我是离别的惆怅,还得装着娶媳妇的幸福感。
大桥下的人难道都如我一样艰难吗?天寒地冻,阴雨绵绵,守着这样的摊位,难道真能挣着钱吗?我猜想着他们的家人也都是去了远方吧,穷人就得天各一方吗?即便是在过年期间。
东面算命的老头儿始终是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似早已把自己一生看淡。我一直认为,在过年期间都要出来真钱的人是太贪钱的人,李瞎子还是今年才停下来,往年过年期间也都去摆摊的,从过年到又过年,一年复一年,依然那样贫穷的活着,活着是为哪般?我想东面这个老头子的悠闲也是装出来的,或者是早已心甘情愿的麻木活着,不这样,又能怎么样呢?
等了大半上午,也没见东面这老头儿好好给谁算过,问的人有几个,都因价格贵而离去,老头儿也不生气,也不失望,就像钓鱼打发时间的人,有鱼当然好,没鱼上钩也无所谓。
眼看一上午就快要过去了,东面这老头一个生意也没有做成,我已经等得口渴了,如此冷的天气不该口渴的,冰冷的水在冰冷的天里喝起来特别的冰冷,但口渴还是要喝水,真是后悔早上不该吃三个馒头。
环顾四周,没有一个水龙头,我是一个自力更生的少年,决不会找别人讨要任何东西,那怕是一杯水,如果不能战胜眼前的小困难,如何能战胜以后的困难。沿着天桥下走到长江边,长江水养育了华夏大地,也该能养育我这个懵懂的天才少年。
越过枯黄,跨过一片礁石滩,寒冬里枯萎的长江水就在面前,当真正靠近它时,长江是如此的混浊无情,赤裸的礁石滩仰望着古老而模糊的城市,礁石才是在岁月中走过来的古老圣人,面对沧浪之水亿万年的践踏,它依然在沉寂在河床上。
因为寒冷,我不曾想走到这片江滩上来,因为口渴,我又不得不亲近长江水,当我回头望时,细雨中的城市轮廓更加清楚,分不清哪里是那里,它就是重庆城,重重叠叠的高楼,迷迷茫茫的一座城,细雨如纱,青山做瓦,万千人家,谁把悲欢留下。
背靠着巨大无比的桥墩,饮一口长江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冰冷,它带着流淌的温度,融合着千里跋涉的苦涩,在我正需要时,流进我的胃里,我很知足,我将带着长江水踏上漫漫征途。
突然对大桥下的那些慵懒没了兴致,庆幸因为口渴下到江滩上来,看到一个更加完整的城市轮廓,还有寒冬枯水时的磊磊礁石,空旷又悠远,寒寒江风游荡,才更配得上我迷茫孤独的心。而我变成了长江里的鱼虾,脱离了队伍,独自搁浅在荒滩之上,却不必为此而惊慌失措,生命本就是起起落落、生生灭灭,怎样的一生终会到达尽头,我本出生微寒,如果有来生,希望能出生在一个好人家,我这样想着,这样仰望着城市,想着城市里的那些人,那些孩子,想象不出他们生活是什么样。
外面的都市与眼前的都市有什么区别呢?我并不清楚,只是模糊的知道外面好挣钱,只能想象着外面的都市更大更繁华。我蹲在桥墩下,努力的想着自己能在城市里干嘛,城市此刻就在眼前,假如这就是我最终到达的城市,我该如何生存下去,如何寻找到属于自己的栖身之地,难道要像现在这样吗?心中不禁有些恐惧和后悔。我本可以和美丽的肖玲玲相依相守,大可不必沦落到如此凄凉,可是我离开了,固执又懵懂的走入了茫茫世界里,如此陌生的世界。
城市大得让人恐惧,特别是像我这样对城市一无所知的少年,如果我此刻回头,山村里的一切都还是我的,我想无论是李瞎子,还是肖玲玲,他们都会原谅我一时的冲动,但是我不要回去,我是天才少年,山村不该是我一生的天地,我固执的这样认为。
我该怎样在陌生的城市生存下去呢?拿出兜里的火车票,看看要到达的陌生地名,甚至不能想象出票根上的终点站此刻应该在我的那个方向。山村长大的我亦不能想象别的都市与眼前的都市有什么区别,只是听说流行往外面走,陶春兰都出去了,我也是要出来的,至于出来怎么办,还真没想过,只有在真正面对这陌生的都市时,我才开始真正的迷茫,这迷茫从没有过,即像频临死亡一般的绝望,又似带着无限希望和憧憬。
常言道“初生牛犊不怕虎”,或许年少的人容易无限的高估自己,觉得上天一定会给自己一个奇迹,不然会给谁奇迹呢?
冰冷的礁石,冰冷的风;冷冷的江水,冷冷的雨;我是寒冬里的独鸦,我要在丛林里留下影子、声音、脚印……
当我从江滩上独自畅想自己的美好未来时,大桥下传来听着不同寻常的喧闹声,直觉告诉我有热闹可看,就在这一瞬间,关于自己的一切都没了,就想着看别人的事。脚下有劲了,神焕发了,拿出纵横山丘的本领,脚下凌波微步,逐云赶月的气势,我来到事发现场。
站旁边看一会儿,心中大概明白,东面算命的老头儿给一中年妇女算命时,欲卖给这妇女一个护身瓶,好化解她即将要遭遇的“灾祸”,这妇女并不愿意要这护身小瓶,可是在推辞时,瓶掉地上摔了个粉碎,算命的老头要这妇女五百元钱,旁边几个男人还在帮着打圆场,让老头儿少一点,二三百算了。
妇女已经急得面红耳赤,对着围观的人大声解释道:“我没要啊,也没挨着瓶子,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旁边有人说道:“挨没挨着也不好说,大姐,出门在外求个平安,舍财灾,瓶子也确实碎了,赔点钱算了。”
看似打圆场的人,其实明显是帮着算命的老头儿。
路边算命,最多也就五块十块的,这一下就要别人五百元,我虽是刚出远门,也明白这老头儿是故意讹人。想他等了一晌午,原来是在等一个冤大头啊,旁边帮着说话的人明显是跟老头儿一伙的,拦着妇女不让走。
我自认为自己是一个极其正义的人,应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况且还是同门行败类,可我突然胆怯起来,不敢为那一脸悲苦的妇女说一句公道话。旁边也无人帮那妇女,一时之间,我甚至认为旁边人都是傻子,没有看出妇女被讹了。
旁边两个算命的人依旧坐在自己位置上,平静得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其他摆摊的人也都是站在自己摊位上远远的看着,路过的人有的看看又急匆匆的走了,有的一旁摇头叹气,难道就没一个人看出来妇人被讹了吗?我在心中为这妇女愤愤不平,原来我也害怕。
妇女身旁还有两个大包,想要跑又冲不出纠缠和包围,肯定也不能丢下她的行李,只一个劲的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算命的老头儿此刻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大有鲁提辖拳打镇关西的气势,两手死死的揪着妇女的衣服,表情冷漠而坚定,口里不停的反复说着:“五百块,少一分都不得行。”
早上那个抗麻袋的脏老头儿此刻也在一旁围观,一脸的平静,就像看着早已看厌烦又没有任何新意的把戏。
跪在地上的妇女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了,泪水和哀求是苍白无力的,除了给钱别无他法,最后不得不拿出二百元来才哭着离去。
集市上也常常看见骗子,但像这样明目张胆讹人的事还是第一次见到,年少的我不曾想城市的人原来如此冷漠。
那算命的老头儿把钱揣进兜里,依然如先前一样悠然自得,那几个帮忙打圆场的人依然没有离去,仿佛如我一般没地方可去。
望着淅淅沥沥的雨,我几乎要冲进雨里去,躲开这万恶的大桥下,仿佛那个老头儿就是一个魔鬼,四周的人也都是魔鬼。
我的心里堵得难受,却不知是被什么堵住了。
远远的蹲着,心里像又渴望着再有事情发生,或许看着别人的悲惨时,自己的时光变得丰富了。
当我走进候车厅时,等待了一夜一天的心跳得更加厉害,好像我身体的不适已经被喧闹和混浊的空气治愈,心中什么都空了,以至于在记忆里,那是我心最空的时候了,心中只有一件事:登上即将出发的火车。




始于1979 第024章离乡的火车西湖边等僧人
一九九六年正月初七,重庆菜园坝火车站,我的脑子一片空白,身在人海里,脑袋什么也想不了,就像思想暂时寂灭,身体变成一具行动的尸体,不知该在哪里停下来,人被人包围着。
喧嚣融合着混浊的气味弥漫了整个车站,从站外到站内候车厅,扛着大包小包的人堆满了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都像是嘴巴在动,却听不清任何人的声音,就像地狱里等待投胎的万千游魂。每个人都应该是很久没有洗澡,身上的味道比羊群还重,身处期间,被人身体的味道熏得头昏脑胀,这是一群底层百姓肉体的味道,浓腥味,夹杂着汗腺排泄物的发酵味,各种自带食品的味道……
木讷的跟随着队伍,就像被潮水簇拥着的一滴水,往站台上涌去。人们身上挂满了箱包,拼命的往前奔,害怕火车被人抢了去一般,玩命的往火车上挤,从车窗往里塞箱包、塞孩子,放眼望去,混乱而无序,密密麻麻的人全都在哇哇大叫。为什么要叫、为什么要挤、为什么要喊、为什么要争先恐后,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好像不这样做就会被火车抛弃,又像是要把火车拆了搬回自己家里去,鬼门关赶着投胎的景象也就这样吧?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见过更混乱的景象了。
每个人都在抢占着一切能抢占的空间,货架上满了就往座位下面塞,而我终于从一堆肉体中挤到我的位置前。一个中年男人正心满意足的坐在我的位置上,我怀疑自己找错了位置,不由得反复看自己手中的车票,核对着相应的位置,非常认真又小心翼翼地核对,但确定无误时,我把眼神集中在占我位置上的人的脸上。
我心里已经准备着一场即将开始的保卫战,仔细的计算第一拳应该打向他哪里,如果他反击我又该怎么办。他也看着我,我从他的眼神中可以判断,他知道自己坐错了位置,而他肮脏下贱的脸又表明着想将错就错,他的眼神在我周围搜索,一定是看看我有没有同伴,正核算着他能不能错下去。
陶春兰的神支持着我决定夺回属于我的位置,陶春兰曾说“老实人不欺、恶人不怕”、“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我必须得拿出砍肖大刚的勇气来,才能降妖除魔。
我把小身板往前探过去,手抓着装着馒头的包护在胸前,指着他说道:“让开,我的位置。”我的语气比天气还冷,并带着即将开战的煞气,眼睛盯着他的脸。
这是一个三位连坐靠窗的位置,他应该感受到我十分认真和坚决的态度,把眼神从外到里到上的扫视一遍,带着无赖的语调说:“是吗?”但他人并没有动,依然安坐在我的位置上。
过道方的两个人已经坐下去,看样子是夫妻俩,他们看看我又看看坐我位置上的人,冷静的看着即将发生的一场大战。
我大吼一声:“我的位置。”伴随着我的吼声,装馒头的帆布背包已经仍向我的位置。
他身体往靠背上贴着,似要躲开我扔出的包,脸上带着不耐烦的神情,眉头紧皱在一起,那张胡子拉碴的脸像一头即将发狂的猪。我对猪是十分熟悉的,我经常帮着肖玲玲喂猪,对付不听话的猪,需要拿棍子使劲打它几下,猪马上就会消停,像莫言的《生死疲劳》中能跃到树上的猪是不多见的,就算眼前这个人就是那样的猪转世,我也要让他从我的位置上起来。
他见我已经发出了怒吼,并且我的手已经撑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他应该看出了我的决心,带着无赖的样子说道:“你看看,车厢里挤成什么样,等车开了,我就起来。”
耍无赖和缓兵之计在我面前是无用的,既然决定出来,我早已下定决心要征战江湖,怎么能在这里被人欺负了,要不然我以后的路还能走下去吗?我一手拉住他的衣服,用力往外一拽,大声吼道:“马上出来。”
他站起来,两眼露出凶光:“要动手吗?”
此刻绝不能退缩,不然还有三天三夜的路途怎么办?我是一个极其正义的少年,绝不是懦弱的少年,而我的内心推算着,他肯定不可能拿出一把刀来与我战斗,我手上有票,这是我的位置,就算他是黄天霸,今天也要和他拼了。
“让开,别说动手,杀人也得从我的位置上起来。”我并没有松手,而是又往外拽他。
他似乎终于感受到了我的坚决,离开前,回头狠狠的看了我一眼,好像在表达:“等着瞧”
而我也狠狠的看着他失望落魄的挤入一车厢的肉堆里。
铁皮箱满载着臭气熏天的肉体向前飞奔,整个城市在快速的后退,我看着窗外,知道真是回不了头了,肖玲玲恐怕算是彻底与我断了姻缘。我没有流泪,担心被别人看出我的软弱,特别是不能被我赶走的那个人看到。
三天三夜,昏昏沉沉,双脚肿胀,被难闻的气味侵泡着,在哐当哐当的节奏声中前进。
过道里、座位下、厕所里,到处都堆满了人,堆满了垃圾,就像人混合着垃圾被运往下一站。
随着火车飞驰,我的心反而更平静了,尽管迷茫笼罩着心,心却因为不能回头而平静。不知道火车带我到达目的地后该怎么样,就像离开家时不知道外面会怎么样,无论怎么样,也已经出来了,面对陌生的世界陌生的人,而我憧憬着一条光明大道。
当我走出火车站时,面对陌生的城市,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的艰难。在三天三夜的火车上,与我邻座的人聊天中,已经大概对我到达的终点站——东莞有了初步的认知,找一个地方解决吃住问题并不难,只要舍得下力气,不怕脏不怕累就饿不死。我当然是不怕的,生活还能比在李文白家更艰难吗?应该是没有了,就算是那样的艰难我也是可以活下来的,还有什么能难住我呢?
难住我的事情却不是身体上的,而是我不知道怎么能办到的证件:未婚证、暂住证等等证件,据火车上的人说,没有证件是要被抓的,抓到后会被遣送回家。这是我最害怕的,如果遣送回家的话,我想我可能将一生终老在我讨厌的山村里,幸运的是,这件事并没有在我身上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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