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1979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杨千意
边钱时,也注意着李瞎子怎么算命,我发现他很少说不好听的话,就是说来算命的不好之处,也都是说以前的,比如说“你小时候有过血光之灾”,“你家里前两年很是不顺”……要说人的以后不好时,一定会补上一个对策,告诉他怎么怎么就能避那些不好,然后就全好了。
不同的命钱多少也不一样,要是以顾客平等来说,这是不对的,都是算命,说的时间也差不多,为何就要分别对待呢?这就像肯德基买汉堡,如果穷一点的人进去二十一个,有钱人去二百一个,这显然行不通,但放在算命上就可以,给钱的人还都很高兴。后来我想通了,就像汽车4s店,比较差的车去保养一次钱少,好的车价格就贵十几倍,抛开所用的量和材料不一样,其价格的比例依然是很夸张的,因为开好车的人有钱,但是李瞎子怎么知道某个来算命的有钱呢?
通过我的总结,来给儿子算命的都愿意花钱,来给老人算命的不太愿意花钱,来给自己算命的如果是要出门的舍得花钱,问自己家里事情的不太舍得花钱,问婚姻大事的舍得花钱。
其原理是根据五行对应出生的日期时辰,加上袁天罡的推算办法,要说不准还真不能这样妄断,人本来就分那么些种类,古老的传承就是总结了各种人的各种结果,要说一定准也太过认真了,大原则不会有太大的偏差。
古老的算命传承有他存在的道理,人乐意知道自己的未来,哪怕是一点点吉祥的预兆,也能给心中一些激励。而且几千年来,算命也是如现代的统计学、大数据,什么类型的人什么结局,什么类型的人在什么年代有什么样的遭遇,都是如大数据一般统计了上千年。
李瞎子算命不胡说八道,依照问命人提供的生辰八字,对应他师傅传承下来的口诀,如遇不好的地方,说的时候会委婉一些。有的不说,比如来人是问婚姻,但依照古法推测发现前程迟滞,但问命人并为问前程,而是求婚姻那就只说婚姻合和,说多了徒增担忧。
李瞎子绝不为了钱而故意违背所测算出来的口诀,他不是一个骗子,他在以古法做工具,为人提供咨询一般。他告诉我,算命术是一个工具,就像柴刀,既能砍柴,也能伤人,依照古法口诀,自己加以委婉的解释是可以的,但绝不能胡编乱造,不然会遭报应。
正因为李瞎子有原则,所以大家说他算得准,守住原则也就是守住自己的饭碗、自己的名声。
依照口诀而说,信不信、准不准就让问命的人自己判断,自己的情况自己最清楚。
农村里很多人出生时,具体时间记得不准确,就像我,没有手表,没有接生婆,只能推测大概时间,所以李瞎子给人算命要反复确认具体时间,还会问一问出生时天气是什么样,周围的人在干什么,以此来对比时间是否有差错。
也有不钱或者象征性几毛钱的时候,快死的人不钱,这是算得极准的,也是获得名声的最好买点,依照口诀,阴阳五行合和机缘已完,生命就快走到终点,这就不钱了,或者随便对方给不给。如果被算的人又多活了一些时候,他也不会怪李瞎子,他会庆幸自己没死,要是问起来,李瞎子再好话搪塞几句,说积德行善加寿即可。
有的人不用算,一问他家里情况,就知道有段时间命运悲苦,就像陶春兰,农村里养四个孩子,没有不命苦的,四个孩子都注重上学,晚年肯定享福。像陶春兰那样正在艰难中的人,多安慰和鼓励,象征性一点钱,她会心存感激。
李瞎子私下告诉我:“其实人的命不用算,告诉你将来会怎么样也没用,命里早已注定,人一辈子祸福相依,平时多行善积德的人一定能善终。”
命中注定这件事,不能单一的说是等着命运安排,“命”是指生命的所有,包括性格、为人、做事态度、观念等等,“命”注定了,不会只注定某一方面,一定是生命中的所有因数相配合。
注定穷的人,也注定他好逸恶、劳好吃懒做;注定败家的人,也注定他五毒必陷其中一二,凡事还得向内看,向内看清楚了,自己也就能算出自己的命运。
算命以前先默念师傅口诀,默想师傅容貌等,各算命师所用办法根据师门不同而有区别。
自赵小莲离家出走以后,肖大刚就不去赶集了,所有买卖的事情就交给肖玲玲,肖大刚讨厌别人问他:“大刚,你婆娘写信回来了吗?”这看似友好的问候,却藏着扎人心的针,问候的人一转头就会对旁边人说:“看,就是他婆娘跟人跑了。”“哦,跟男人跑了的赵小莲啊!”肖大刚听到这些很难受,他干脆不去赶集了。
实在有重的东西要挑到集市上去买的,他带个草帽,把帽檐拉得很低,遮住大半边脸,东西挑到集市上买了就走,也不像从前那样悠闲的逛了。
自和肖玲玲一起在山坡上过夜守苞谷,我触摸了她的神秘处以后,我的心里一直很纠结,老是想着我走了以后她怎么办?
肖玲玲却显得比从前更高兴,在我面前时显得更亲近了,好像我们已经是两口子,去赶集时,也不避讳,还时不时的挽起我的手,我们两个在前面走,我的另一手拿着棍子牵着后面的李瞎子。
三天一次赶集,这是农村的交易盛会,平时寂寞的路上变得热闹非凡,挑东西去卖的大老粗、壮妇女,背着背篓的小女人、老太太,心打扮过的青年男女,带着孩子的一家大小,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走在这条路上。
卖东西的天还没亮就去了,为的是占一个好位置;买东西的不慌不忙,要等到街上货物延绵时,才好货比三家;接着赶集去相亲的人,新衣新裤,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的,衬衣外的上口袋里放上一包好烟,自己舍不得抽,得见了面才拆开来;有人去凑热闹,有人去逛农作物的行情,有的人是去偶遇故人,有的人遇上赶集这天,有事无事必须去一趟……
集市上五花八门、琳琅满目,布、针线、衣服、床上用品、家具、电器、竹编、五金、农具、棺材、花圈,锅碗瓢盆,油盐酱醋,鸡鸭鱼肉,大米面粉……这种都还是正规商品。
卖跌打损伤药的如演戏一般,连说带唱,吆喝得热气腾腾,犹如那唱得极好的独角戏,笼络大群人围观,久久不散场,卖的都是些无害也无用的骗钱药,看着很是有劲,上当给钱的不少,大多都是老年人。
耍把戏的偶尔也能看到,唱歌跳舞的偶尔也有,赶集时,如走进了一个麻雀群,到处叽叽喳喳的闹腾。
那些相亲的,故旧相见的,请客吃饭的,趁机打牙祭的,旧情复炽的,坐在敞开一面墙的食店里,让人看了垂涎三尺,羡慕不已。这样的食店我离开山村前一次没去过,李文白家的孩子就更没进去过了。
大多卖东西的摊位都是沿街、沿路临时摆起来的,到散场时再拾离去,留下垃圾遍地。也有诸多吃的临时摊位,各种现煮现卖的吃的香气肆意,我和李瞎子也就是在这样的路边摊吃上一碗麻辣小面,已经是让李文白家的孩子羡慕得很了,他们一次也没吃过。
自从我不上学了,每次赶集肖玲玲都和我一道去,认识我们的知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不认识的以为我们是一对小夫妻,肖玲玲乐意让别人以为我们是小夫妻。
狗日的李瞎子也是完全不要脸,别人问他:“李八字,你娃儿都娶婆娘了啊!”李瞎子脸上笑得快炸开了:“是啊!是啊!”
肖玲玲也很高兴,只有我觉得很是难为情。
十五岁的肖玲玲已经一米六的身高了,南方女子普遍不高,身材玲珑娇小,肖玲玲这身高随他爸。一头黑发披在肩上,身材玲珑有致,走起来如三月柳枝,小巧可人的鹅蛋脸上,明媚皓齿,少女鲜艳饱满的嘴唇娇艳欲滴,一身碎花连衣裙随风飘荡,咯咯的笑起来时,胸部起伏跌宕,让人看得心潮澎湃。
很多二流子男人见了都想方设法靠近肖玲玲,说些调戏的话,估计肖玲玲遗传了肖大刚和赵小莲的闹腾劲,她手紧紧抓着一把明晃晃的镰刀,在空中胡乱的飞舞着,用她唱歌时嘹亮的嗓子大骂一通。旁边知道的人赶忙给那些二流子说:“他爸打死人,少惹麻烦。”
如果我也在旁边时,又会有人说:“这个小婆娘惹不得,他老丈人打这婆娘,还被李瞎子这娃儿砍了一刀,人家连老丈人都敢砍,你算老几?”
肖大刚本就是一个出了名的暴脾气,人高马大,较上劲时,恶鬼都要退避三舍,老婆都被他打跑了,而这样的人被我砍了一刀,我就成了一个好像随时都要杀人的人。
旁人说得我和肖玲玲俨然是一对贼公贼婆似的,我依然能看见那些在肖玲玲脸上、身上如扫描仪似的目光。
肖玲玲喜欢吃油炸糍粑,每次赶集必买,买了来,不管有多少旁边人,先挑一块喂我嘴里,然后她自己抱着宝贝似的细嚼慢咽,看我吃完了,再喂我一块。有一次被肖大刚看见,肖大刚恶狠狠的骂道:“狗日的,女大不中留。”
在我们村里面,肖玲玲无论与我多亲近都没人觉得奇怪,大家知道,肖玲玲是别人不用惦记的了,肖大刚和李瞎子早就是儿女亲家,而且肖玲玲和我李麦子从小睡到大,他们以为我早把肖玲玲的身体占有了,只是年纪没到,还没怀上,也有的人说:“可能跟她妈一样,不容易怀上。”
始于1979 第012章婚事前奏
以前别人议论我和肖玲玲早就有一腿时,我根本不在乎,就当没听见,觉得那些人都不是好东西,无需理会。自打我在山坡的棚里触摸了肖玲玲的秘密后,再听见别人议论我们的事情时,我的心开始愧疚,常常觉得懊悔,想自己是不久就要离开的人了,还与肖玲玲做那些事情干什么?我一直很纠结,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肖大刚和李瞎子已经开始明目张胆的准备婚礼了,农村结婚的第一步是看人,就是看看各自对对方的长相,是不是在能够接受的范畴,有没有残疾、缺胳膊少腿的,我和肖玲玲青梅竹马,看人这一步可以省略,但男方给女方礼金不能省略,李瞎子给肖大刚说:“还是得有个媒人,以前我想让陶春兰来当这个媒人,她最合适,现在陶春兰出去打工了,让张寡妇来。”
媒人得由男方请,肖大刚当然听李瞎子的,李瞎子在村里还算是一个德高望重的人,因为红白喜事都得找他算,请个媒人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大家也乐意做李瞎子家的媒人。
那时农村结婚必须得有媒人,媒人一般是那些没事的妇女担当,做媒人也没有什么麻烦,到结婚时,男方还要谢媒人一个猪头,加上少量礼金。并没有单独从事媒人这个职业的,不过是些热心的村妇,在男方的邀请下,作为去女方求婚的引导者、见证人,有什么矛盾时由媒人协调。
第一步看人,一般是约在镇上的食店里好好吃一顿,那年月吃顿好的不容易,虽然改革开放已经十六年,窗口城市已经是日新月异,但经济的春风还没有吹到西南的山村,人们还没开始富裕。当媒人能有顿好吃的,这就已经不错了,很多媒人家有小孩子的,吃饭时带着小孩子一起去,不管能不能走到下一步,男方都得给这顿饭钱,如果女方接受了男方的礼金,那就能走到下一步。
第二步:参家,就是女方参观男方的家里,主要是看家境怎么样,家里都有什么人,房子够不够,粮仓里有没有粮食,庄稼地怎么样,干农活方不方便,在村里是什么地位,男方要尽可能毫无保留的对女方展示。通过参家,也能看出男方家的生活态度,邻里关系怎么样,很多邻里关系不好的,最担心邻里乱说,造成女方不同意婚事。女方如果与男方不熟悉的,会去左邻右舍打听男方家的真实情况,担心男方家有隐瞒什么事情。
参家时,男方要在家里备上好酒好菜接待,尽可能的丰盛,女方父母、女儿才会满意,媒人也必须在场,大家吃喝完毕,男方给礼金。看人时,是给象征性的礼金,参家时,男方需要出手更大方一些,如果女方接受礼金,那就能走到下一步。
李瞎子在给我张罗婚事这件事情上,还真是舍得,他没有老婆,家里平时是我做饭,要请客,我做肯定是不行,他去请了一个单独做酒席的人来,其实就几个人的饭菜而已。
别的人参家时,女方会去好些人,除了女方父母、兄弟姐妹,还可能带上几个女方家的亲戚,加上男方家的人,所以起码得坐两三桌子才够。肖大刚老婆赵小莲跑了,肖大刚没有什么来往的亲戚,他岳父家与他早无往来。
依照李瞎子算的黄道吉日,做酒席的按照李瞎子的要求,买来酒菜在家里做,我负责帮忙烧火,肖玲玲也在一旁帮忙。
我心如止水的看着李瞎子张罗着,我不好说半个不字,我不怕李瞎子,也不怕肖大刚,我怕肖玲玲伤心,我不想在走之前,让肖玲玲为我伤心落泪。想着我们小时候到现在,一直那样的好,而且肖玲玲是一个多少人垂涎的漂亮姑娘,为了她,我连肖大刚都砍了,哪里舍得看着她伤心呢?
暑假里,李文白家三个儿子都放假在家,参家这一天,李瞎子想着热闹一点,把李文白和他三个儿子一起请来家里吃饭,李木、李水、李余高兴万分,不是为了我和肖玲玲的事情高兴,而是有顿好吃的而高兴。其实李木、李水、李余我这三个同母兄弟也喜欢肖玲玲,但他们知道肖玲玲只跟我好,他们在这一点上很羡慕我。
张寡妇对李瞎子家如自己家一样熟悉,快到中午时,她一头钻进灶屋来,看见肖玲玲在帮忙洗碗,哈哈大笑起来:“哎呦喂,第一次看见参家时,没过门的婆娘开始帮忙了,这还参什么家啊,直接洞房得了。”
我和肖玲玲都知道这张寡妇口无遮拦,不理会她,肖玲玲洋溢着一脸的幸福,嘴里哼着歌。
到中午吃饭时,因李瞎子不方便,张寡妇走过田坎去请来肖大刚,肖大刚穿得像镇上的干部一样,一套笔挺的青白中山装,脚上穿了一双锃亮的皮鞋,这皮鞋很少见他穿过,衣服看着也是没穿过几次的,张寡妇看得嘴巴啧啧称奇:“哎呦,肖大刚好漂亮啊,真是我们村里第一好看的男人,好看,确实好看。
肖大刚和李瞎子坐上席位,张寡妇和李文白坐一边,我和肖玲玲坐一边,李木、李水、李余三人挤着坐下位。
李瞎子单独为今天做了一套藏青色的中山装,买了一双新解放鞋,头天赶集时,单独把头发理成了大奔头。
等我和肖玲玲在灶屋帮忙快好时,李瞎子叫我们二人去换新衣服,李瞎子给我买了白色新衬衫、新西裤,新皮鞋,肖玲玲的一套百合花纹路的白色连衣裙、带四五公分高鞋跟的凉鞋、头上的压环也是新的。
原本非常熟悉的人,这一天极其庄重的围做在一张八仙桌上,桌上的菜叠了三层,六个明扣、六个暗扣、鸡鸭鱼肉、猪肉,卤菜、凉菜、炖菜、小菜、花生米,外加五斤上好的老白干。看着满满一桌子好菜,我很高兴,想着自己不久要离开家乡了,离开前因为我的事情有这么多好菜,李文白家的我那几个一母同胞正好可以好好打牙祭,算是我为兄弟的贡献了,只可惜李敏已经出去打工,不然也能一起打牙祭。
开始吃之前,李瞎子站起来对我说:“麦子,你去把我床头的帆布包拿来。”
我有些不明就里,拿过帆布包来,李瞎子神器的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布包,用手摸了摸:“玲玲,我眼睛看不见,我让老张帮我买的,你看看好不好好看,是一对金耳环、一个金戒指,一个金手镯。”
肖玲玲兴奋的接过去,把耳朵里孔里的小木棍拿掉,自己把金戒指、金手镯带上,把金吊坠耳环递给我:“快,帮我带上,真好看!”
肖大刚都意外而感动了:“亲家,怎么买这么贵重的东西哟。”
张寡妇说:“肖大刚,你看看,李瞎子对你家玲玲好吧?这四样黄金,一共二十克,我亲自带着李八字去买的,两千来块,够买七八头肥猪了哦。”
我给肖玲玲带好耳环后,她飞快的跑回自己家里,我知道,她去照镜子。
李文白说:“李八字是个舍得人,肖大刚这闺女万里挑一,值得的,值得的。麦子跟了李八字是好福气,真是好得没得说。”
李木、李水、李余眼看着桌上的菜,等着李瞎子宣布开吃,肖玲玲没回来,李瞎子又略为等了等,等肖玲玲回来时,李瞎子才端起酒:“我平时是不喝酒的,今日少喝一点,感谢肖大刚把玲玲嫁给我家麦子,来,先喝一口,边吃边说。”
李瞎子、肖大刚、张寡妇、李文白四人喝酒,我们开始吃菜,我也是第一次看这么丰盛一桌子菜,就是别人家过年也没这么丰盛。
二两的酒杯,肖大刚一口干了,李瞎子抿一小口,把杯子放下:“今天是个好日子,我自己算的,李文白也来了,我这儿子是李文白家抱过来的,大家都知道,今天也让李文白来做个见证,一起高兴高兴。”
李文白把一大块肉放进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高兴,高兴,李八字没得说,麦子从小和玲玲就耍得好,你们两家又离得近,这门婚事好得很,八字也合吧?”
李瞎子眨巴眨巴眼睛:“合,麦子属羊,乙未年,玲玲属狗,我都合好了。”
张寡妇给肖大刚把酒满上:“来,肖大刚,李八字也喝不了酒,我这个媒人代替他陪你喝,诶,李文白,你也端起来,你更是该陪肖大刚好好喝哟。”
李文白端起酒杯:“我跟李八字差不多,平时不怎么喝酒,来肖大刚,你多喝一点,我意思意思。”
我们五个小辈闷头吃菜,难得的好菜,我的三个兄弟一边吃一边看肖玲玲,而肖玲玲边吃边笑看着我,脸上如霞一般。
桌子上恐怕只有我百般难受,但我什么都不说,假装着一副很听话的样子。看着肖玲玲耳朵上闪着金光的耳环,我的心里早已骂了李瞎子,不是因为给了肖玲玲不值得,而是这狗日的李瞎子竟然不知道把钱给我和肖玲玲去看世界,也不给我上学,连陶春兰都不如。
张寡妇喝了半杯酒,脸上红彤彤的,油光水滑,高兴得很:“你们两家离得这么近,都不用看人、参家了,直接定亲就可以,这两个孩子,他们早就是一家人那样好,真是门好婚事啊!”
李瞎子说:“规矩还是要的,我和肖大刚早说好了,他也一个孩子,我也只这一个孩子,我们两家虽然离得近,所有规矩我都把他办齐了,搬得热热闹闹。定亲吗?我算了算,腊月里最吉利,今年的属相与婚事相冲,结婚得放到明年春分前后。”
李瞎子跟我说过这日期安排,而我的计划是一定要在结婚前离开,最后一步没有走完,肖玲玲就不算真正嫁给我了,她再嫁人时,不用背着“过婚嫂”、二婚的名声,这是我尽可能为肖玲玲做的了。
肖大刚的脸越喝越白:“亲家如此重视他们的婚事,我高兴,我只得这一个女儿,嫁妆我也会办得风风光光的,比村里所有人都好,到时候把全村人都请上,好好热闹一番。”
张寡妇抬头看看屋顶上的黑瓦:“李八字,你这房子也该修一修吧?都住多少年了,我记得,你这房子还是解放以后分给你爸的,是吧?”
李瞎子悠然说道:“修,当然要修,肖大刚知道的,匠人都请好了,十月中旬动工最吉利,明年开春前能修好,正好拿新房结婚,修楼房。”李瞎子可能是职业习惯,说话慢条斯理的,每一句都说得很清楚。
李文白马上说到:“楼房好啊!楼房好,要不少钱吧?”
李瞎子平静的说:“两万多,为了孩子,值得。”
张寡妇又啧啧起来:“啧啧啧,李八字,想不到你狗日的存了这么多钱啊!我们是到死怕也挣不了这个钱哟。”
那个时候的县城,买一套一百多平米的房子,也就三万来块,肖大刚家的楼房才用一万多块钱。我以前从不知道李瞎子存了这么多钱,也没想到他舍得这样花,虽说修新楼房他也要住,可主要还是为我的婚事,为我以后的儿女们住,他已经渐渐老了,也就能住一间屋子。
李瞎子如算命似的掐着手指:“这都多少年了?我算命四十多年了,就这么多家当,多么?李文白家要不是孩子多,上学花了,早修起楼房了,陶春兰多贤惠啊!种蘑菇、养长毛兔,猪也是养得最多的,真是拼命哦。”李瞎子又看着对面吃得满嘴油的三个人:“娃儿头,你们妈老汉儿不容易哦。”
李文白说:“嗨,挣钱不就是给孩子花的吗?他们能读,那就继续读,我们家得出几个大学生,算了,不说这些了,今天是李八字家的喜事,张大妹,你这个媒人要主持好哦。”
李文白说得冠冕堂皇的,我听李木讲,李文白不赞成他几个儿子读高中,就是大女儿李敏去市里读中专,也是陶春兰坚持,才有李敏去市里上学。李文白和李瞎子一样,觉得存了钱修房子、给儿子娶婆娘才是正事,上学纯粹是浪钱的事情,为了四个孩子能上学,陶春兰不知道流过多少泪水,求过多少人。
每年开学,都是陶春兰把孩子送到学校里去报名,连我都是她顺便带去的,路上她常常说:“千万别学其他人,修房子、讨婆娘,要不然出去打工,没文化出去打工又能做啥子?我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我要是哪怕读个初中,也不会窝在这个山卡卡里头,你们一定要好好读书,老子就是卖血,也让你们读,晓不晓得?你几个要是像别个一样读不得了,那就要回来搞农业,一辈子窝在勒个山卡卡里头,累死累活的,没得出息哦!”
始于1979 第013章心已远走
我始终记得陶春兰一个人,带着好几个孩子去学校的场景,她把厚厚的一叠钱拿去教学,一点犹豫都没有。每一学期的学,要花掉陶春兰的所有省吃俭用下来的钱,花掉十几头肥猪加上所有卖东西的钱,甚至还要借外债。
直到我二十几岁时,我开始真正理解陶春兰的伟大,我常常给我的每个女人讲陶春兰的伟大,我给她们说:“陶春兰虽然大字不认识几个,但她讲出来的道理犹如圣人之言一般。”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