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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于1979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杨千意
饥饿一上午的孩子们,中午冲向食堂时,如山呼海啸一般,肖玲玲每次都只能远远的站在门外,我和我的同胞兄弟冲进战场一样的食堂里,寻找自己的饭碗,顺便帮肖玲玲的一起带出来。
肖玲玲的搪瓷杯常常丢了,等食堂的人散得一个也没有时,搪瓷杯的饭碗还没有找到,那就是丢了,太好看、太新的搪瓷杯常常丢,被谁偷的不知道,还是李敏、李木、李水、李余四姐弟的饭碗安全,从没丢过,我的也丢了好多回。
好在我们六个孩子平时耍得好,每到丢饭碗时,就凸显出有四个一母同胞的重要性,要是肖玲玲的丢了,我的给她吃,我去分一点四姐弟的红薯吃,要是我的丢了,我就分一点肖玲玲的吃,再分一点四姐弟的,中午饭吃不饱也无所谓,晚上回家再吃。其实饿过肚子的人都知道,饿着饿着就会忘了肚子饿,实在不行,多喝点食堂的自来水,那东西是不要钱的,最多是多跑几趟厕所。
下雨天是枯燥无味的,整个世界都是湿的,人也是湿的,湿得人一点开心和浪漫的情怀都没有了,仿佛所有的情绪都被雨水淹没得频临死亡,再没有多余的力气寻找欢乐,雨天是那样的让人憎恨。
天干地爽,我们放学回家的路才会有欢乐,背着麻袋的和背着帆布包的,一起走在那条放学的回家路上,不管中午有没有饿肚子,此时都得寻出一些欢乐来。
童年里,人极其容易欢笑,掏一个鸟窝,烧一窝野蜂巢,看见别人摔倒在地上,山风突然吹起落叶,天上的云变换成各种动物的模样……都能让我们觉得好开心,还有肖玲玲的歌声,我们一起唱起来时,歌声在山沟里回荡,庄稼地里正干活的人,也会直起腰来,为这歌声仰望。
到傍晚放学时,这条路上全是孩子,我们六个一起,越走人越少,直到只有我们时,那就快到家了,因为我们这两个村处于两镇交界处,是离镇上最远的村了。
苦逼的孩子是不知道苦逼的,有一口吃的,还能上学,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了。那时大一点的李木和李敏常常说:“真搞不懂,怎么会有那么多孩子不爱上学,不上学,在家里要做多少事情啊?”
这话别的孩子不懂,我和肖玲玲能懂,李文白家的孩子那样爱上学,是因为在家里有做不完的事情,农村里的每一件事情都需要付出体力和汗水,干得看不到尽头。而上学就好多了,天刚蒙蒙亮,凌晨五六点就从家里出走,到傍晚时,才回到家里,最多就是上山割一回猪草,一天下来显得轻松多了。
这条上学的路也并非是坦途,总有那么些恶霸一样的孩子,在这条路上称王称霸,我们六个一道,几乎没有人敢欺负我们。只有那么一个不上学的孩子,不只什么时候,他知道我和肖玲玲每天会带两毛钱零花钱后,天天就开始惦记我和肖玲玲的四毛钱。
这四毛钱能买四块冰棍,或者一个土面包,或者十六杯甜糖水,或者四十颗裹着糖的花生米。我和肖玲玲一般是用来买甜糖水,请李文白家的孩子一起喝,他们兜里从来没有一分钱,但他们喝了我们的糖水,却不帮我们一起对付那个路上的小恶霸,我和肖玲玲也不计较。因为他们在外面只要有一点点打架这样的是非事情,不管对错,回去一定得挨李文白一顿好打,已经被打怕了,在外面打架这样的大事情,只能交给我和肖玲玲,因为我们两个不挨父母打。
那个小恶霸出现在路上时,我们一般是飞快的跑,他常常是跑不过我们的,我们满山遍野捡蜗牛时锻炼得好。在这一点上,我和肖玲玲是非常有英雄气概的,我们的英雄豪情来源于不会被父母打。这个小恶魔力气很大,我们联手也很少打得过他,被他抢了好几次两毛钱,有时候一毛钱,总之这小恶霸是不会空手而归的。
被小恶霸抢了那么几回后,我和肖玲玲便私下想办法要狠狠教训他。那一天上学,雾色朦胧中,那个小恶霸的身影又出现了,我的四个一母同胞一如既往地放慢脚步,与我和肖玲玲拉开距离,其实他们不用害怕的,他们又没钱,有时会被小恶霸打两巴掌,那也比挨李文白的打轻松到不知哪里去了。
我和肖玲玲早已选好了远途的悬崖,等着好好教训这个小恶霸,看见他向我们如鬼魅魍魉一般的靠过来,我们慢慢往悬崖边上走去,走到悬崖边上时,我们两个再分开站着,趁着大雾,小恶霸趾高气扬的追过来,我顺手轻轻一推,小恶霸就飘进了大雾中,随即听到一声惨叫,我和肖玲玲拔腿就跑,也管不了小恶霸的死活。
自那次以后,或许是小恶霸害怕了,又或者是他看不上我们这几毛钱了,再没遇到他,他那次有没有受伤我们不知道,他已经改为到处偷鸡偷鸭了,几个村里的人渐渐都知道了这小恶霸的名声,只有他从村里路过,鸡鸭总会少几只,很多人家怕上了这个小地痞流氓。
有的人家也是不怕的,鸡鸭丢了,就到这小恶霸家里去兴师问罪,小恶霸的父母说管不了自己的儿子,对来兴师问罪的人赔礼道歉了事。
等我初中毕业,这小恶霸已经被劳教了,又过些年,我从外面回到村里,听说这小恶霸被枪毙了,对于他,我是一点同情心也生不起来的。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衣服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割草的背篓越来越大,捡蜗牛的任务越来越重,李文白家的孩子仿佛长得慢,我和肖玲玲渐渐已经与李木一样高了。
有钱的日子花红柳绿,穷人的日子千篇一律,天没亮就起床,天黑了还在回家的路上。
冬天的日子最难熬,肖玲玲穿得厚一点,我比李文白家的孩子好不了多少。李瞎子没办法种庄稼,算命挣的那些钱要用来买口粮,我一上学,他的钱也紧张起来,常常要借学,开学以后慢慢算命挣了还。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冬天怎么会那么冷,就算不下雪,记忆中也觉得比现在冰天雪地的北方冷很多,整个人都是冰棍一般,嘴唇冻得裂开,嘴唇高高肿起来,唱歌都张不开嘴。
没有大棉裤大棉袄,也没有二棉裤和秋裤,我穿两条平日的单裤,李文白家的孩子始终是一条单裤,遇上下雨天,整个人从早发抖到晚上,人就那样一年一年的奇迹般活过来了,冬天的故事,总是伴随着凄美,如那嗖嗖的北风吹着光秃秃的树枝,摇曳时都显得那样无力。





始于1979 第008章冬日苦寒
野菊花盛开在田野里时,青色的天空变得越来越无情,温度一天比一天低,“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便是从这一刻开始的,我想曹丕可能不知道没有御寒衣裤的冬天是什么滋味。
南方的冬天会迟到,却从不缺席,到放寒假时,一直要冷到来年再次上学后的桃李芬芳,当桃花盛开时,寒冷才快速远去。
没有肉吃,体质单薄,冬天感觉特别的冷,到我上学需要学时,李瞎子家的日子与李文白家的日子变得一样了,农村出去打工的人一年比一年多,农村的人口在减少,李瞎子的生意也开始没以前那么好了。
好在虽然算命属于封建迷信范畴,但信了几千年的传统大家不愿意舍去,不然李瞎子是没有活路的。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一个轮廓,这样的视力没办法种庄稼,算命的入是生活的全部来源,给人算一回,从最开始的鸡蛋、大米,到后来一元、两元,给五元的人那是极其的少,算三百回才够我一年的学,我和李瞎子的口粮也还要算上几百回才够,更没有多余的钱做衣服。
于是,我也开始背起背篓去割草,李瞎子也买不起煤炭了,需要补给柴火,山坡上的杂木枯枝只能我这个视力好的养子去干,李瞎子帮忙往家里背时,也走不快,大多数时间还是靠我这个十来岁的孩子。
从前帮李文白家的四姐弟割草已经有了经验,我便与他们一起在满山遍野割草,有时候陶春兰会把她割的草放进我的背篓。
冬日里的枯黄,伴随着瑟瑟寒风,把双手变得红肿,把嘴唇开出几道口子,只有幼嫩的歌声依旧嘹亮。
肖玲玲是冬天里的天使,她拿出两条她的裤子塞给我:“麦子哥,穿上吧,穿到里面,没有看得见,我也不会告诉别人,谁也不会笑话你的。”
人穷志短这一点,我从那时起就知道,人穷时难以考虑尊严,面对肖玲玲的裤子,我曾在心中抗拒过,却抗拒不过越来越冷的天气。
肖玲玲说:“麦子哥,等你以后有钱了,你要买好看的裤子还我。”
我点点头,把肖玲玲的裤子穿在里面,外面再套上我自己的青布裤子,而冬天依然寒冷。
李瞎子好像不怕冷,一年四季都是穿一条裤子,他感同身受,可能觉得我也只用穿一条裤子,他从没问过我冷不冷,我基本上已经处于半自力更生的状态了。
只有肖玲玲常常在冬天里说:“麦子哥,别抖了,我妈说“男抖穷,女抖贱”,你要是冷,把我给你的两条裤子都穿上吧。”
她略微沉思片刻,又说:“麦子哥,我只能给你两条裤子了,没办法再多给了,不然我愿意把所有裤子都给你穿,你就不用抖了。”
我也他妈的不想抖啊,可实在是冷,不光是抖,一到冬天,两排牙齿还经常不听话,随着身体的抖动不停的撞击出声响,咯噔咯噔的响声让人讨厌,却很难控制。
我曾对肖玲玲说:“要不你把肖大刚和赵小莲的裤子偷几条来。”
面对我这个建议,肖玲玲分析说:“没办法,麦子哥,他们多余的裤子都改给我穿了,要是再少了几条,我老汉儿会更加打我妈了,要是能偷出来,我肯定给你拿来。”
冬日里的太阳也见得少了,遇上阴雨连绵的日子,几乎是从早抖到晚。站在山坡上,望着那连绵无尽的山丘,看不到一丝温暖,拿着手的镰刀已经不知不觉的红肿起来,结出血疤块,痛已经习以为常,可能是知道这痛没法避,小小的心里没有一丝幻想,冬天只能这样过。
冬日里不只是冷,也没有瓜果可以偷来填肚子,只能鼓动肖玲玲去偷她家的干花生来吃,她胆子小,每次也只能偷出十几颗来,那已经算很不错的零食了。
山村里的冬天也并不下雪,偶尔一年下一场小雪,就是湿冷,感觉潮湿的衣服从没有干透过,穿在身上又湿又冷,脚上的一双胶鞋跟没穿没什么区别。
有一年下了一场特别大的雪,我们几个小伙伴显得非常的兴奋,一个又一个山坡跑着去看哪里雪更厚,肖玲玲穿着胶靴,我和李木、李水、李余赤脚奔跑在雪中,脚很快就麻木了,用我们的神:既然冷无法抗拒,那就无奈的面对。我们不知道那些不怕冬天的人日子是什么滋味,冬天不冷能叫冬天吗?我们无数次这样安慰自己。
冬日里没有瓜果,水田里能找出一些螃蟹和小鱼,单薄的裤子很容易挽起来。肖玲玲在一旁拔草烧火,我们四兄弟下水田去捉,多少有一些获,每一次冻得鼻青脸肿的,所以这样的事情也不能经常做,实在是太冷了。
光秃秃的山坡上,每一丝空气是像是寒冰,每一丝山风都像要带着全部的温度,枯黄的草耷拉着,背篼放在一边,我割草,肖玲玲帮我装进背篓里,她边装边安慰我:“麦子哥,你快点割,动起来就没那么冷了。”
我很羡慕肖玲玲在冬天里不会发抖,牙齿也不会像我那样整日响个不停,也羡慕她不用帮家里做任何事情,她好像只帮我做事情。
她的手脚也不会长冻疮,嘴唇也很少开裂,看着永远是那样水灵、滋润。
她家的床铺上铺有毛毯,我的床铺上一年四季都是稻草家竹席,尽管这样,肖玲玲还是常常跟我挤在竹席上睡觉。寒冷的冬天里,屋里能听见外面的呼呼风声,两个人挤在一起睡觉暖和多了,所以我又盼着冬天肖大刚天天大老婆,那样的话肖玲玲就会跑过来,跟我一起挤在竹席上的一个被窝里,她穿得厚,抱起来特别暖和,这是我冬天抗拒寒夜的法宝。
我和肖玲玲一起小学毕业,大概从五年级开始,肖大刚再不许肖玲玲来我家过夜,好像就是哪一次肖玲玲裤裆里突然流了一摊血,肖玲玲开始来月事了,她好像来得比别的女孩子早,从此我们便再不像从前那么亲近了。
肖大刚再和赵小莲打架时,要是白天,肖玲玲便跑到我家院坝里来,要是晚上,她自己缩蜷在被窝里,再不往我这里跑,我问她:“昨晚你家又打架了,你怎么不过来。”
肖玲玲吱吱呜呜的,脸上带着羞涩:“我妈说,男人跟女人不能随便睡在一起,要结婚后才可以。”
我也不懂那么多,我是一个情窦晚开的人,我一直把肖玲玲当妹妹,虽然我看过她身体的每一个地方,那也是出于孩子对男女区别的好奇。
我问她:“你以前不是都跑过来和我睡吗?”
“那不一样,我妈说,我现在是大人了。”
肖玲玲经常会露出一副害羞的模样,我也开始懵懂的有些懂得男女之别,却并不懂得男女之间的事情,我只想在寒冷的冬夜里,肖玲玲能给我温暖。
到肖玲玲来月事时,只有在背着肖大刚和赵小莲时,肖玲玲才会给我暖手了,大多数时间我再也没有了给我红肿双手哈气的人,我自己没有多余的温度暖和自己的手,我越来越恨冬天,那寒冷像是来自地狱,那呼啸而过的北方就是地狱的爪牙,抓走了我身上的所有温度,以至于我的颤抖变成冬天里对抗寒冷的唯一办法。
到我开始上初中时,肖玲玲已经不上学了,就是从那时开始,肖大刚仿佛开始放弃对生活的热爱,初中的学够一头大肥猪了,肖大刚认为女孩子上了学也没用,早晚得嫁给别人,反正是嫁给别人,读那么多书不是给别人读了吗?肖大刚这想法并非异类,大多数人都这么想。
十二岁的肖玲玲在家等着长大嫁人,每当傍晚,她背起背篓在放学回家的路边上割草,等我从学校回来路过时,她会大声的喊着:“麦子,麦子,这里。”
我飞快的跑过去,问她:“你怎么也开始割草了?”
“我爸买了两头牛,说是让我自己养,养大了卖了钱给我做嫁妆。”
我无法理解肖玲玲那样深刻的话,和她看着我闪烁的眼神,我只是天然的觉得,养牛并没有什么错,那时对于肖玲玲无法与我一起上初中,我心里隐隐有过遗憾,可我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少年。
肖玲玲是渴望上学的,她会一直问我学校里的事情,把我的初中课本拿出来翻看,眼里透露出羡慕神往的目光。
自肖玲玲开始割草、放牛时,冬天时,她的手也与我一样红肿起来,粗糙起来,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她把手从后面伸到我的腋下:“麦子,给我暖一暖。”
当我回头看肖玲玲时,她的胸部开始大起来了,我很好奇,怎么胸部就大起来了呢?在我多次强烈要求下,肖玲玲才给我看了几秒钟,我看见那里鼓起一个包,包上的那个深色的点,好像比我胸口的两个点大一些了,那时感觉肖玲玲越来越美了,常常在夜里梦到她,但我不好意思告诉她梦里的事情。
冬天依然寒冷,而肖玲玲再也不送我裤子穿了,我问她:“天都这么冷了,你还不送裤子给我。”
这时,肖玲玲会把目光转到那些枯黄的衰草上,或者孤零零的枝丫上,或者她那两头水牛身上,也不看我,说道:“不要脸,怎么找我要裤子呢?”
我是认真的:“肖玲玲,你变了,你不给裤子给我穿了。”我捞起自己单薄的裤脚,两条腿露给她看:“你看,我现在就一条裤子,我一共两条裤子,这条穿,那条就得洗。”
肖玲玲说,我唱歌给你听吧:“夜半三更哟盼天明,寒冬腊月哟盼春风……”
听她唱完歌,我还是冷,冬天里的歌声不好听,无法让我暖和起来,我只能站起来在山坡上颤抖着,抖起来好像就没那么冷了,又好像浑身抖起来时,正好合上了寒冷的节奏,只有抖起来,两排牙齿响起来,冬天的滋味才是不掺假的冬天。
当寒冷来临,肖玲玲再也不给我裤子时,我感觉和她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每到冬天,很多老人会去世,大概是与天太冷又关系,记忆里死人最多的时候是冬天,每到这个时候便有好东西吃,再穷的人家,死了老人都会热热闹闹办一场,四邻都要去出份子钱,虽然不多,就像把钱凑在一起打牙祭,出了钱全家都去吃,冬天里唯一的希望就是盼着那家赶快死人,吃顿好的,身体会暖和一些。
就在我读初一的冬天,放了寒假,已经快过年了,肖玲玲哭着在山坡上找到我:“麦子,我妈跑了。”
“你妈不是经常跑吗?没事,晚上就回来了,最多一两天。”
“这次不一样,以前我妈走时不拿东西,这次是一大早,我和爸都没起来,她那了衣服、身份证走了。”
李木年纪大一些,说:“肖玲玲,你妈肯定跟那些出去打工的人一起出去了。”
我也无能为力,只得安慰几句,肖玲玲在我这里得不到答案,又哭着往家跑。
随后我听见肖玲玲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就像李敏被李文白打时一样的哭声,而且肖玲玲的哭声特别尖锐,就像刺痛了我的心。
我楞了一下,扔下手里割的草,红肿的手紧紧握着镰刀,冲到肖大刚身后,一镰刀砍在肖大刚的腿肚子上,大声喊道:“肖大刚,你把老婆打跑了,现在还打肖玲玲,你是不是人?”
肖大刚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捂着腿肚子,满手鲜血,气急败坏的喊道:“李瞎子,你家儿子杀人了!李瞎子,你家儿子杀人了!”
我拉着肖玲玲的手,肖玲玲躲在我身后瑟瑟发抖,这是我第一次知道肖玲玲也会在冬天像我那样抖,抖得更厉害。
李瞎子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田坎,可能眼睛看不见,盯了好一会儿,才从肖大刚的院坝里撤下一件衣服,帮肖大刚把腿肚子裹起来,安慰道:“麦子与玲玲从小玩到大,看你打玲玲,他心痛。”
肖大刚撤着嗓子喊道:“小杂种,老子打她管你屁事。”
李瞎子说:“凡事都有定数,肖大刚,别为难孩子了,这医药我陪。”
我举起镰刀,远远的对着肖大刚:“你要敢再打肖玲玲,我杀了你。”
肖大刚狂风暴雨的骂了一阵,我拉着肖玲玲早已跑上山坡去了,肖玲玲还是哭,我看见她身上好几道血痕,那一刻的冬天,热血沸腾。




始于1979 第009章夏夜爱恋
自我砍了肖大刚腿肚子那年冬天,好像以后的冬天都不再冷了,而肖玲玲越来越累,她妈赵小莲确实跑了,听说是跑到广东去了。
肖大刚也再没有打肖玲玲,但能经常听见他的怒吼声。
对于我砍了肖大刚那一镰刀,其实只是割伤了他的腿肚子,伤得并不深,肖大刚自己用白酒消毒后包起来,过十几天以后就好了,不知道为什么,自那以后,肖大刚对我特别好。
肖大刚老婆赵小莲跑了,他再没有可打的人了,或许他已经开始反省自己的暴力行为,天黑以后,他常常提着一瓶老白干到李瞎子家里来,李瞎子不喝酒,抽肖大刚的烟,两个没有老婆的人能胡扯老半天,他常常对李瞎子说:“李八字,你这儿子有种,以后你老了肯定没人敢欺负你。”
每当肖大刚夸奖我的时候,李瞎子笑得很开心。
赵小莲跑了没有音讯,肖大刚好像也从来不谈起他老婆的事情,好像已经认命了,不悲不喜。
肖玲玲的家务事重了,从前赵小莲做的很多家务事,诸如洗衣、做饭、喂猪、喂牛、割草等等事情都得肖玲玲做,肖玲玲越来越没有时间和我玩了,只是她割草的时间一定是我放学回家的时间,她好像一定得在路边等着我才安心似的,有时候她把我的背篓和镰刀放在路边,等我到了,我便可以直接开始割草。
初中三年,农忙时节,学校会放八天农忙假,学生大多都是农村的孩子,放这八天回去帮家里干活。
以前赵小莲没跑以前,放农忙假时,我去帮陶春兰家干些活,那时我年纪小,主要是和我的兄弟们伙在一起。赵小莲跑了以后,农忙假期里,我每天都帮肖玲玲干活,那些农活带给人的劳累一生难以忘怀,并且不能创造什么价值,只够勉强糊口,填饱肚子。
西南农村里最集中的几样农活主要是割麦子、种麦子,插红薯苗、挖红薯,种玉米、玉米、插秧苗、稻谷,这是几样赶着时节做的大活,需要集中时间赶着时节做完,平时里拔杂草、捡绿豆,种豌豆、种胡豆、种花生、种油菜……这些还都是零碎的活,一年四季挑粪浇庄稼,是农村里时时可见的事情,好像地永远都在浇,从没歇息的时候。
生活在农村十几年,从没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感觉,更没有一刻觉得那是“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的悠然自得,直到我离开那个山村以后,再也不想回去种地。我非常知道我那四个一母同胞的生活有多艰辛,知道一年到头有多少活要干,我实实在在体会到了农民生活的艰难,简直就是身在人间,如在地狱,等我走出家门以后,常常想,那样活着与死了没什么区别。
初中三年,我一有空就帮肖玲玲干活,边干活边背李瞎子教我那些算命的口诀,到初中毕业时,我已差不多把李瞎子教的口诀全背熟了,而我一点也不想成为一个算命的。
李瞎子当着我的生母陶春兰的面说:“麦子要读书,花多少钱我也愿意”,而李瞎子对我时,却没有一天不是劝我不要读高中了,用他的话说:“读了初中可以了,高中三年的学,够盖一间新瓦房了,上了高中就能考得上大学吗?考上大学又能怎么样呢?人命天注定,麦子,别上高中了。”
李瞎子到底有没有钱,我不太知道,别人说李瞎子存了很多钱,那时的我没法相信,一个算命的,能有多少钱呢?
李瞎子养育我十几年,初中毕业时,我十六岁,李瞎子养了我十四年半,我一直把他当父亲,他苦口婆心的说挣钱难,让我别上高中,我没有反对,我知道钱的艰难。每每回想起当初决定不上学时,我能清晰记得我那时心中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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