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溺【姐弟】
作者:纹猫为狐
甘棠人生中同甘瑅度过的十二年,在最初的三年里,她一直在想——
要是甘瑅死掉就好了。
后来的九年里,日复一日阴暗无光,她所能抓住的,却唯有甘瑅的这双手。
是他夺走父母的宠爱,终止无虞的生活。
是他带来棍棒的责罚,揭示不公的对待。
也是他在家中无人等候的夜晚拉着她的手,把冰冷的小脸贴在她的手背上,“姐,你可千万别撒手,我怕。”
那个巨大的秘密,仿佛最不可触摸的开关,只需要按下,砰的一声世界就会炸的四分五裂。
陷溺:比喻深深陷入错误的泥淖而无法自拔
同父异母姐弟血缘骨科,年龄差三岁,1v1,双c。
超慢热超现实向,前期亲情后期挣扎,本人涉及家暴,出轨,冷暴力,留守儿童……等相关写实向内容,请酌情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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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溺【姐弟】 同学聚会 .us
甘棠一向懒得参加所谓的同学聚会,她读高中的时候,就是那种沉默少言,同绝大多数人关系冷淡的性子。
她被杭菀菀说服参加这次同学聚会,主要原因只有一个。
“母夜叉”再婚了。
“母夜叉”是他们高中的班主任,因为眼神阴鸷性格喜怒不定而被学生们奉上“母夜叉”这一美名,一个丈夫早丧的寡妇,更在学生们眼里增添了几分恐怖色。
读书那会儿,“母夜叉”自己的女儿就在隔壁重点班,没课的时候,这位夜叉就喜欢往女儿班级后门一站,盯一会梢再转回自己班级的后门,两只黑眼圈浓重的眼就那么悄没生息地出现在后门玻璃上,可谓是学生们午夜惊梦的主角。
当然,在大学里感受了叁年世态炎凉的学子们现在已经意识到,比起那些到点打卡的大学教授,母夜叉至少算真心实意盼着他们好,为他们操过心的,于是哪怕最顽劣的学子,现在也肯恭恭敬敬唤一声“张老师”了。
卸下班主任担子的张老师,淡妆涂抹,巧笑嫣然,不过是个陷入恋爱的小女人罢了。
当然,嘴巴还是不饶人,一面挨个敬酒,一面笑吟吟数落这群混账学生们的旧账,很快轮到甘棠了,甘棠身体坐直了,不自觉地有点紧张。
张老师跟她碰了碰杯,有些促狭地笑了一下,“最后成了没?”
一旁偷听八卦的杭菀菀一把攥住甘棠的另一只手手,身体力行地表达了“到底怎么回事快给我讲讲。”
甘棠勾唇微笑了一下,是那种温柔礼貌,故而显得无趣的微笑,“张老师,那个真的是我弟,有血缘关系的那种。”
杭菀菀因她的话一下子反应过来,“哦哦哦,说的是小瑅啊,他怎么了?”
张老师没再说什么,只是笑吟吟地看了甘棠一眼,那一眼有点深,甘棠看不太懂。
杭菀菀扒着甘棠,誓要把八卦挖掘到底。
“甘棠甘棠,告诉我嘛,张老师把小瑅当成你男朋友了,不会吧,他那会儿才多大点啊。”
她的声音娇滴滴的,那种恰到好处不显做作的撒娇,是甘棠一辈子也学不来的。
甘棠抿着嘴,笑着若无其事,“就是高叁那会儿啊,我家不是出了事要把小瑅送走,他偷偷翻墙来学校找我告别,被张老师人赃并获。”
杭菀菀想了一下,“就是你上课请假上厕所,一走就是半堂课的那回。”
也不能怪杭菀菀记忆力深刻,实在是甘棠这种从不让人操心的乖乖优等生逃了半堂课,被震怒的夜叉拎回来这件事太有记忆点了,以至于后来有一小部分学生坚定地认为夜叉错怪了甘棠。
不过,一想到那个时候的震怒夜叉化身成现在气质柔和女人味十足的模样,杭菀菀八卦兴致又来了。
“喂喂,甘棠你知不知道,张老师的那位,其实就是咱学校旁边那银行的主管,俩人当初还是不打不相识呢,你也知道,张老师那张嘴巴,不饶人的。”杭菀菀笑了一下,仿佛想到那位主管当初吃瘪的模样,“还是姐弟恋,比张老师小六七岁,年轻丧偶,焕发第二春,不觉得很有戏剧性么。”
甘棠瞧着她少女怀春的模样,不知为何心里一动,问她,“你和你那位小两岁的学弟怎么样了?”
杭菀菀脸上的笑凝滞了那么一下,“你说朱志铭啊,那死小子——”
她的话音无端高了那么两个音调,惹得周围几个人回头看她,杭菀菀就把调子压下来,“那死小子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能男生就是比女生更容易喜新厌旧吧,有时候我真觉得当初不认识他好了。”
方才还娇软可爱的女孩子,这会儿声音里无端透着疲惫。
甘棠看着杭菀菀的脸色,有一句话几乎要脱口而出,却还是被她压了回去。
酒过叁巡,张老师家里的那位来接她了,那看起来的确是个不错的男人,不是因为就中年而言保养良好的身材和衣冠楚楚的衣着,而是他望向张老师的眼神满怀着爱意。
学生们开始起哄道喝了交杯酒再走,男人只微笑往人群里扫一眼,不怒自威的神态就镇住一群人。
那群起哄的学生里面不乏年轻可爱的女学生,可男人连看都没往那边看一眼,只站在男生之间同他们碰了一杯酒,嘱咐他们别喝太多,照顾好女同学,就扶着张老师走了。
管事的一走,场面就有点不住了。本身就都是二十左右岁的年轻人,不乏有些互相有些好感又放不开面子的,很快就演变成一场真心话大冒险。
甘棠向来不喜欢参加这类活动,活动开始的时候就想溜,可杭菀菀方才灌了几杯果酒,这会儿像八爪鱼一样巴在她身上。
“甘棠,别走嘛,等一会儿我喝醉了就帮……嗝,帮我打电话给朱志铭,叫他来接我。”
原来这丫头打着这主意,可惜她自己有人接,不代表甘棠也有人接。
甘棠这话才出来,就被杭菀菀堵了回去。
“不是还有小瑅么,他现在不是高叁暑假住回来了么,反正有大把时间,叫他来接你好了,我有好多年没捏他小脸蛋了。”
还小脸蛋呢,这会儿早长成巨型兽了。甘棠没好气的想,杭菀菀印象里的甘瑅,大概也就停留在小学六年级。自打两人升了高中,杭菀菀的家又搬远,曾经的儿时玩伴就只能在学校里碰面了。
原本聚会的五六十人,走了二十几个,还剩一大半,甘棠这一犹豫,就错过了走的时机。
甘棠本以为自己就是个陪跑的,哪想到她运气实在不好,第一轮就转到了她。
曾经的学霸淡定一笑,直接选择了真心话。
被问的问题也很老套,“你的初恋是谁。”
甘棠沉默了,灯光下她的脸白皙柔和,睫毛打下浅浅的阴影,看起来有种无法融入热闹氛围的清冷。
不过几秒钟的沉默,她抬起眼,浅琥珀色的瞳仁映着璀璨的灯光,“我能不能换成大冒险?”
当然没有临时更换的可能,逃避回答问题的可能只有一个,喝下一杯酒。
一个女生很快兑了杯酒,夹杂着几个男生“够了吧,居然兑白的,要不要这么狠呀”“哇,这个杯子已经满的不能再满了”“小思,看不出啊你,最毒妇人心”。
与其说是劝阻,倒不如说是起哄。
撕下学霸冷静自若的假面,同看夜叉变小女人大抵算是同一种趣味,已经有人迫不及待想看甘棠失态的模样了。
甘棠扫了一眼那女生灯光下亮闪的红卷发,女生好像是叫梁师思,她不是很确定,因为她同对方并没什么交集。
她一扬杯子,一杯酒很快下了肚。
让人失望的是,喝了一整杯度数不低的调和酒,甘棠还是神色平静,笑容淡淡,脸上连个红晕都没起。
就连一旁的杭莞菀都不由得惊叹,“真人不露相啊甘棠,看不出你还有点酒量。”
甘棠把酒杯往桌上一方,忽朝着杭莞菀一笑,这一笑和她平时的笑很有些不一样,具体哪不一样杭莞菀也说不好,只是那种静水深流下的惊心动魄,让她的心不由得漏跳了一拍。
杭莞菀忽然不确定甘棠是不是醉了。
游戏还在进行,甘棠坐在桌旁,安安静静,她不说话的时候很像一个抽离感情的瓷娃娃,杭莞菀不放心,把头凑向甘棠耳边,“甘棠?”
“……嗯?”
甘棠微微侧过脸来,她的语气和神态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只除了反应比平时稍微慢一点,但是快慢是最难量化的,杭莞菀虽然感觉到一丝违和,却又找不出问题所在。
“你啊,没必要这么实在,说是真心话,哪怕你说谎他们也不可能查证。”
杭莞菀真怕这位一根筋的等会儿再灌下去一杯。
甘棠把手落在杭莞菀肩上,微微用了一点力,“我知道了,谢谢你,菀菀。”
一语成谶,游戏进行了四五轮,甘棠又中奖了。
这回她更是毫不犹豫,“真心话。”
——你的初吻是和谁?
迎着这问题,甘棠眨了两下眼,似乎在思考。
这问题勾勒出一个答案,那两个字落在唇舌,借着酒的催化,亟待钩织成语言。
奇妙的感官之下,仿佛指尖摩挲着按上最不可触碰的开关,只需要按下,嘭——世界就会炸得四分五裂。
甘棠为这个想象感到一点兴奋,没人知道这座冷静理智的冰山底下是何等模样,酝酿的熔岩,涌动着,亟待喷薄的一瞬。
“还是给我调一杯酒吧。”她苦笑了一下,将面前的空酒杯推过去。
梁师思一面调酒,一面有些阴阳怪气道,“其实咱们棠棠今天是冲着喝酒来的吧。”
甘棠这回确信了,她肯定惹了梁师思,但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又是什么事,她想不起来。
她微微仰头饮尽第二杯酒,优美的下颚曲线因这个动作若隐若现,而她的动作里尽是利落从容的一派决绝,这种耐人寻味的气质一下子将她和寻常的女孩子划成泾渭分明的两类。
这一刻,没有人能将视线从这个安静的女孩脸上移开。
杭莞菀脸色变了一下,她担忧地看着甘棠,她想起来甘棠究竟是哪里惹到杭莞菀了。
“尹昭你还记得么?就是那个梁师思的男朋友。”
甘棠看着她,眨了眨眼,没说话。
“就是高中的时候总给你买早点的那个啊!”
甘棠抿唇想了一下,“我没要。”
她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好意,特别是没来由的好意,那只会让她感到负担。
杭莞菀脸上一瞬间浮现出愧疚与难堪交织的神色,“还记得我给你的豆浆和牛奶么?”她艰难地组织措辞,“那些其实是尹昭托我转交给你的,我怕你不要,所以我,我……”
想必在梁师思眼里,这位成了吊着人家男友的高段位绿茶了吧。
“她肯定是故意的。”杭莞菀有些愤怒了,撩起袖子就要去找梁师思,“我这就去告诉她那些你都不知情。”
甘棠拉住她手腕,“她看不惯我,跟我没那些东西无关。”她说到一半似乎有些头疼了,揉着自己一侧的太阳穴,“等我以后找机会跟她讲清楚。”
杭莞菀的愤怒并不止在此,她隐隐约约觉得甘棠之所以被抽到两次,肯定是梁师思动了手脚的,再不做些什么的话,甘棠早晚要被抽到第叁次。
杭莞菀飞快地拿起甘棠的手机,替她发了两条短信,报了聚会的地址和甘棠被灌醉的情况,嘴上不忘埋怨着,“你犯什么轴啊,被问了就直说是何顾就好了嘛。”
甘棠微微皱了眉,仿佛在思索何顾这个名字的意义,然后她一字一顿道,“不是何顾。”
“不是何顾”,也就是说真有那么一个人存在,杭莞菀恍惚着生出一种诡异直觉,甘棠这么说,仿佛是在引自己问下去。
只要问下去,甘棠一定会说出那个人是谁,这像一个仪式,遵循固有的流程。
杭莞菀正犹豫着要不要问下去时,甘棠忽然捏住她的手腕,甘棠的指微冷,微微施加了力道,捏得甚至有点疼了,“朱志铭不是一个好的对象,菀菀,你及时止损吧。”
杭莞菀有点不想听她说这些,下意识反驳道,“你又不关注他,凭什么断定他好不好?”
她这么说,就是想要甘棠别再继续说下去。
若是平时的甘棠,肯定会识时务,可这会儿的甘棠眼里亮得惊心动魄,“就凭我有个小叁岁的弟弟,凭我比你更了解男人,他们是怎么从顽劣小孩长到人模狗样,他们如何幼稚,迟钝,懦弱,习惯性从女人身上寻找母亲的替代,再顺理成章把感情上的责任借助年龄推卸到年长的一方……菀菀,你这样下去会很辛苦的。”
杭莞菀下意识脱口而出,“你家甘瑅就不是这样。”
“……你对甘瑅又了解多少。”
说出这句话后,甘棠以手撑着额头,微微闭了眼,“抱歉,菀菀,我醉了,刚才说的你别放心上。”
杭莞菀尬笑了一下,“咱俩多少年的交情啊,我哪会为这点小事生你的气,棠棠,你跟我说的这些,我其实都知道,可人的心是没法靠理智控制的,能用理智控制的,还叫什么感情啊。”
她其实也看出来了,甘棠很不开心。有些人能借着醉酒为放浪形骸找个借口,也有些人哪怕喝醉了也不得不维持冷静,哪怕泄漏出一点伤心,也小心地着藏着。
甘棠的这个样子,比痛哭一场还让人难过。不过这难过也仅限于杭菀菀一个人,璀璨的灯光将少年男女们切割成各自隔绝的区域,欢笑声,划拳声,起哄声,吵闹不休。
甚至就连杭菀菀,对这种难过也是很难感同身受的。
酒在身体里作怪,甘棠撑着头,只一会儿功夫,意识便陷入恍惚。
她不喜欢喝醉,那种意识飘忽不定忽上忽下的感觉,仿佛甘美的诱惑,将她拉向一片溷漫暧昧的区域。
脑中不知怎的跳出个小小的身影,戴着一顶小黄帽,声音柔糯,却显得凶巴巴。
“……你才不是我姐。”
那是六岁的她,和叁岁的甘瑅的人生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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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溺【姐弟】 回忆1
甘棠在叁岁之前,都只是个普通的小孩。
她开智比别人玩晚,上幼儿园时还很懵懂。别的小孩拉帮结派,忙于社交,她眨着眼在一旁看着。别的孩子午睡睡得香甜时,她偷偷爬起来,扒着窗看外面的太阳,数窗台上的蚂蚁。
她天生就是个和别人不太一样的孩子,但在家庭和睦时,一切不寻常尚且维持在合理的框架之中。
婚后四年,甘棠她爸甘华德在矿上混得不错,俨然一个一呼百应的小领导。钱权是腐蚀人心的利器,何况这男人年轻时还长着一张俊朗柔情的脸,纵使年龄奔叁,在优渥生活的保养下也存有最能迷惑女人的柔质多情。
她妈孙亦栀正是被这张脸打动,不远千里从北国的小城嫁过来,却不想这张脸不止打动她,也同样轻易打动其他女人。
婚姻维持到第四年,甘华德对孙亦栀越来越倒胃口,这远嫁而来的女人说不好这里的方言,也没法像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工们一样嬉笑怒骂,他曾经多爱这女人的质纯专一,此刻就有多厌恶她的木讷无趣。白月光照进纱帐,日复一日,终成了墙角一抹惨白余灰。
不甘寂寞的男人成为翩跹的花蝴蝶,在女人群里割着他的花蜜。
年幼的甘棠后知后觉地发现一切都变了,爸爸越来越频繁的在家里摔盆摔碗,妈妈把她这个“贴心小棉袄”当成言语发泄的途径,向她数落着听不懂的这些那些。
甘华德对甘棠其实还算不错,一个生性乖巧的异性幼崽,在这个颇为自恋的男人眼里也是自己的人生功绩。他会拥抱她,把她高举着转圈圈,逗弄着叫她小公主,最后笑哈哈地塞给她一大把糖。
但男人不知道甘棠的衣服口袋破了个洞,那些糖被她小心翼翼塞进口袋,最后全漏在了地上,被拉帮结派的小孩子们冲过来捡走,又一哄而散。
甘棠愤怒了,攥着小拳头,“那些糖是我的!”
“瞎说,明明是我们在地上捡的,我知道了,你是没捡到糖,所以羡慕了对不对,来呀,我给你,嘻嘻。”
一块沾了口水还带了牙印的糖被丢过来,落在甘棠的头发丝上,又骨碌碌滚到地上。
甘棠惨白着一张小脸,摸着自己破了个大洞的口袋,那里还挂着一块糖,被她死死捏在手心里,舍不得吃。
她就这样攥了一路回了家。那块糖已经化得不成样子了。
“妈,口袋破了。”
“找你爸去,让他给你买新衣服,跟我说有什么用……哎?等下,你手上攥的这是什么东西?”孙亦栀一把夺过那糖纸都皱巴巴的糖,“你爸给你的是不是?不见他补贴家用,大头都给那些个骚货花了,几颗糖就把你打发了,你这孩子也真是的,甘华德给你糖的时候,你怎么不管他要钱买衣服?”
甘棠听着孙亦栀的数落,却眼巴巴瞧着那颗糖,孙亦栀看她这眼神就气不打一处来,她手一扬,就把那颗糖丢进一旁的洗碗池。
“哎,你这丫头蠢的呀,就跟你妈我一样,呜,妈命苦,就剩下你能依靠了,你要知道那些骚女人都是盯上你爸的钱,就等着把咱娘俩打包赶出门……”
甘棠听着孙亦栀念叨着这些日经,懵懂的她听的似懂非懂,更没法给出什么有建设性的建议。孙亦栀念叨累了,终于转身回了屋趴床上抹眼泪去了。
甘棠搬了把椅子来,又踮着脚,终于还是把那块糖抓在手心,糖已经被水浸泡得软了,化了。她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
太甜了,远没有想象的好吃。
可甘棠直到最后也没舍得吐出来。
孤立无援的孙亦栀立志要把把甘棠这张底牌圈揽在自己的一方阵营。
“爸妈要是离婚了,你跟哪个走?”孙亦栀把这问题问了不下二十遍,甘棠眨巴着眼,说着最标准的答案,“妈,我跟你走。”
然而孙亦栀只是这样问,她没有勇气离婚。她为甘华德赌上自己的一切,同家人决裂,放弃人生的坦途,而现在这个男人依然英俊年轻,工作稳定,那些莺莺燕燕是威胁,但只要她不离婚,就能假装这一切是属于她的。
她甘愿粉饰太平。
甘棠渐渐滑向不安稳的平静生活,终结在叁岁时的一天。
甘华德从外面带回一个男婴。
男人英俊的脸上一派道貌岸然,“他爸死在矿上,他妈又没能力抚养,工友一场,我总得帮衬一把。”
甘华德说的帮衬,便是养这个孩子。
矿上是个自成体系的小社会,很快流言四起。甘华德早同这孩子亲妈私底下有过一腿,而这孩子又长得实在太像甘华德,是很难归结为“巧合”的相像程度。
真相不言而喻。
孙亦栀这回彻底疯了,她砸了家里能砸的家具,叫来了自己的父母,闹着要离婚。
甘棠懵懵懂懂,见到外公外婆时还挺高兴。父亲早就不属于这个家,外公外婆是这世界上除了亲妈之外离她最近的人了。
她被外公外婆带回北国小城,听他们说,妈妈办完离婚手续就会回来。
她等啊等,一晃半年就过去了,一晃又一整年过去了。
妈妈没有回来。
甘棠五岁生日的时候,外公外婆难得争吵了一回。
“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吧,她自己要犯贱,你还能怎么办,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我早对她死心了,我就是心疼棠棠这小丫头,她妈宁可养旁人的孽种也不来见见自己的亲女儿,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外婆说着说着就开始抹眼泪,“我就想趁着身体硬朗多拉扯她几年,能让她无忧无虑长大最好,你不知道,才把她接回来那会儿她胳膊才这么一点儿细,见人都不敢打招呼,半夜爬起来上厕所找不到路了,就蹲墙角跟猫儿似的哭,我看着心里就难受。”
外公一把捂住她的嘴,“你小点声,棠棠还在呢。”
于是那交谈的声音就忽然低下去了,甘棠眨巴着眼看着雪白的墙壁,浅琥珀色的眼里带了一层朦胧的雾,又被她压了回去。
也是生日的这天,甘棠罕见接到来自父母的电话,孙亦栀话说到一半就哭了,“妈想你,可你爸这边实在离不开人,你理解妈一下……”
便在此时,甘华德的声音忽然响在一旁,“甘瑅又尿了,你还在聊什么,快过来弄下。”
自听筒的远处,响起一声高过一声的哭声,依稀夹杂着一声稚嫩的“妈妈”。
甘棠手一哆嗦,差一点按下挂断,只是用不着她挂断,话筒里也很快化成忙音。
“甘瑅”,甘棠心里默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她的弟弟,抢走爸爸妈妈的人。
五岁的甘棠把话筒放好,默默许下了人生第一个生日愿望。
要是甘瑅死掉就好了。
这愿望凝结着一个孩子最诚挚,也最纯粹的恨意。
可惜甘瑅没能如愿死掉,他活得好好的,被养得白白胖胖,人生不知道有多惬意。
甘棠看着被寄回来的照片上一家叁口温馨和睦的样子就觉得刺眼,她把照片撕碎丢进垃圾桶。
可才不过半天功夫,她又把照片从垃圾桶里捡出来,捡着爸妈的部分拼了回去,属于甘瑅的部分被她踩上两脚,丢回垃圾桶。
甘华德自从抱回来甘瑅,自我感觉儿女双全,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人生赢家,对孙亦栀态度也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