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溺【姐弟】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纹猫为狐
早晚有一天,她也会成为其中的一个。
甘瑅异常沉默地听甘棠讲着,她讲到激动处,脸上就浮出一点小孩似的向往神态来,那是自打孙亦栀回来后,久未在她脸上出现的神采。
甘瑅觉得自己应该为甘棠心情转好而高兴,但他只是无意识攥紧方才拨火堆的那根树枝,啪的一声,树枝在他指间折了,手指划出一道口子也浑然不觉。
那么我呢——他很想这么问。
但心里还有一个声音说,你以为自己还是小孩子吗,姐姐的未来凭什么要带上你。
对啊,凭什么。
甘瑅失魂落魄地跟着站起来,有那么一瞬,他想要做点什么,比如说抱住甘棠,把她牢牢箍在怀里,这样她就不会丢下自己了吧。或者再做点什么,毁坏,或是破坏,做什么都好,把她眼里的光熄掉。
然后他听见甘棠的声音,带着一点柔和,“感觉窒息的话,小瑅,到时你也这样跑掉吧。”
少年的心,就因这简单的一句话幸福地飞腾起来。
甘瑅咧开嘴,“好,到时姐你也要等我啊。”
暑假的尾巴,一家叁人正式搬进新房,这是真正意义上属于他们的房子。
生活又进入一个新的阶段。
甘棠曾经给甘瑅说过,她要上的高中跟之前的初中顺路,但要远上一倍。好在她早就学会骑自行车,到时还能跑去甘瑅学校捎他一程。
甘瑅那时笑着说,“姐,我比你高,比你还重,你现在载不动我的。”我载你还差不多。
他在偷偷学骑车,只等着给甘棠一个惊喜。
可计划总赶不上变化,因为搬家,甘瑅去的不是甘棠读的那所中学,而是离新家不过五分钟路程的另一所。
高中在西,初中在东,俩人放学唯一的交汇点是小区再到上楼这段路。
高中课业繁重,从高一入学就是六点十分放学,等到高二就变成了八点半,到高叁,假如没有额外补课条件,还得额外加个大自习,十点多才能回家。
哪怕现在是六点十分放学,老师经常性拖堂,等甘棠骑车回到家,已经六点四十了。
甘棠通常吃完饭,在饭桌前坐到七点刚过,就回房间写作业,写完还要做自己买的练习册,甘瑅只能从甘棠门缝的灯光判断她有没有睡。
甘瑅不是没有试过进她房间,可孙亦栀看见了,每每把他又拎出来,“你姐学习忙,你懂点事,就别总打扰她了。”
自打甘棠上了重点高中,孙亦栀像是看到光耀门楣的希望,突然转了性,一切以甘棠学习为最优先,哪怕是甘瑅也不能打扰。
这并不是一件完全的好事,因为这种期待,每逢甘棠的成绩不合孙亦栀要求,她就用就快要哭了的眼望着甘棠,嘴里叨着甘华德跟她在外吃过多少苦,甘华德以死护住那笔钱是想尽早给家人买大房子,家里没了主心骨顶梁柱是多么艰难,到最后总是落在一句话上:“棠棠,妈往后就靠你了。”
她每次说完这些,甘棠脸上的笑容都更少些,灯灭得也更晚些。
甘瑅觉得姐姐就像个陀螺,孙亦栀是挥击陀螺的皮鞭,每抽一下,陀螺就转得更快些。
可人毕竟不是陀螺,人会累,会受伤,倘若一直不停地转下去,也许心灵早于肉体先一步崩溃。
甘瑅只敢在孙亦栀睡了的时候摸进甘棠房间坐一会儿。
托孙亦栀的福,姐弟俩的新房间也没有装锁,方便她随时推开门查看。
甘瑅悄没声息地推门时,就看见甘棠一瞬间把肩膀蜷缩了一下,就像某种受到惊吓,亟待弹跳开的小动物。
那几本日记对甘棠的影响远不在日记本身,那是被她锁在最要紧的抽屉里,还额外加了一道日记本身密码锁的,她内心深处最柔软最脆弱的部分。被孙亦栀粗暴地拖到天光下,进行以审判为名的暴晒,脱水,以至于最后烧毁的日记都成了遗骸一样的东西。
甘棠被摧毁了最柔软的东西,故而对外界的一切都不可避地生出警惕。
“……姐,是我,我来陪你坐会儿。”
甘瑅把声音放的很轻很柔,不知什么时候起,“小瑅”在姐姐面前就成了一个乖巧的,没有任何侵略性的存在,他以这种纤柔无害的姿态挤进甘棠身旁,在她无法抓取到任何依靠的情况下,不知不觉间占据了越来越重要的地位。
甘棠的肩在他声音响起的一瞬舒展开来,“小瑅,你不要这么没声响地进来,很吓人的。”
“那我下次轻轻敲叁次再开门。”
甘瑅其实就想看一下甘棠舒展肩膀的样子,那会让他生出种自己被特别对待的欢喜来。他偶尔会因为莫名的暴戾情绪想毁坏什么未可知的东西时,才会这样做。
甘瑅自己也觉得这想法有点变态,就有点心虚地往甘棠床上一坐。
见她没回头,他壮着胆子躺下了,然后无声地在甘棠的床上来回滚了两圈。
甘棠浑然未觉地做了半天题,一回头,就看见甘瑅不知何时在自己床上睡着了。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别扭,这是她自己的床,是青春期少女的独有领地,甭管谁睡在上面,都是不折不扣的入侵者。
可是现在睡在上面的,是小瑅。
这两章有点压抑,算是过渡章,小瑅离顿悟只差一点点。不过他的第一反应可能会让人失望了哈哈
因为太压抑,所以剧透一下吧,孙会狗带,小瑅会为她的死出一分力,不过那时候就是接近完全体恶魔形态的弟弟了
现在的他就有点恶魔雏形,棠棠是回避型人格,小瑅是表演型人格,他在棠棠面前会做出最无害的姿态
爹妈虽然奇葩,但总能当姐弟感情的催化剂,这也算一种阴差阳错吧
陷溺【姐弟】 回忆23
因为恼怒,甘棠走过来时步子很重,气势汹汹,像个捍卫领地的母兽,可走到床头时,脚步不自觉就放轻了。
甘瑅睡着的模样很是无害。
十叁岁的男孩子,眉眼长开了一点,又没彻底长开,还是原先秀丽容姿的底子,只在细节添加几许浓墨重。
他的眉毛稍微长浓了些,鼻梁稍微高挺了些,脸适度地拉长了一点,整体看变化也不是多明显。
变化最大的其实是眼睛,眼角展开了,线条也凌厉了,不再如从前一样圆圆的无辜模样,黑玉似的瞳仁,平日里看着不透光,悲喜难测,更增添几分无形的迫意。
可这会儿的甘瑅是闭着眼的。
甘棠只能看见他长而密的睫毛,因为睫毛浓黑,视线不自觉地落在此处,整张脸顿时因这纤长的睫毛显得无辜又柔弱了。
甘棠犹豫着要不要把甘瑅叫醒,盯的时间有点久。
甘瑅紧张得掌心都出了汗,他纯属怕被姐姐轰出去才装睡的。因为太困不小心睡着,这在甘棠眼里就不算明知故犯了。
至于因为滚来滚去弄皱的床单……咳,跟他无关,那肯定是床单自己乱的。
第六感让甘瑅闭着眼也能感觉到甘棠的视线,那视线就落在自己脸上,游移,带着审视。
那审视也带有甘棠的感觉,认真沉重,让甘瑅只在一瞬就勾勒出她此时的模样。
甘瑅最初感觉到的只有紧张,但不知什么时候起,那紧张渐渐转成诡异的兴奋。
这兴奋在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靠近他时,达到了极点。
姐姐……她想对自己做什么——
血脉被加热,沸腾,就像长跑叁千米后,心跳失序,浑身几近战栗,又像闪电划破夜空,轰雷击碎静寂,哪怕一整个城市也承受不住地颠簸,震荡。
甘瑅不懂这种感觉,他已经被冲击的有点无措了,等到心跳稍微平息下来时,甘棠已经把毯子扯过来,盖在他身上。
她又渐渐走远,把大灯关掉,只开着台灯,继续坐在书桌前写着什么。
如果是别人,肯定是要驱赶的。但小瑅不同,他睡在这里,让她只觉心安。
明明是多出一个人,为什么反而会觉得心安呢,甘棠自己也不明白。
身后的黑暗里,甘瑅默默把手按在胸口,心跳仍残留着亢奋,激动,紧张,错乱,甚至还夹杂着酸涩,失落,迷茫。
他像个病入膏肓的病人一般小心翼翼按压几下自己的胸口。
甘瑅觉得自己大概是生病了,这世上真的有如此复杂的病症么,哪怕到医院也没法向医生准确描述症状,那岂不是没救了。
他这样想着,又把毯子裹紧了些,这才发现,自己盖在毯子下的手臂已经满是鸡皮疙瘩。
甘棠直到自己临睡前,才轻轻“拍醒”了甘瑅。
“你今天运气好,妈有时起夜也会顺便推门进来看情况。”
甘棠说着说着,忽然沉默,推开门把头探出去看了看周围情况,这才稍微安下心来。
她又问,“你应该清楚被她看到会有怎样的后果吧?”
甘瑅有些迷茫地从床上坐起,不发一语地穿鞋,他还没搞清楚自己身上究竟是怎么回事,心里七零八落的不得安宁,下意识就想反驳说被发现了又如何,孙亦栀现在已经打不动他们了,难不成还要永远怕下去——
但甘瑅止住了,他突然意识到,甘棠可能真的会永远怕下去。
假如有个人伤害你的同时又给你一点爱护,假如这个人无时无刻不在打击你却也偶尔吹嘘你,假如这个人是你的母亲,她把血缘作为控制你的工具,不停地告诉你世间险恶妈妈才是唯一爱你的,而那爱其实只是驯狗的皮鞭,伤人的武器。
那么这世间再大都不过是樊笼,这一场无涯的生就成了无法解脱的刑期。
甘瑅忽然觉得,自己不是孙亦栀的亲生孩子真是太好了。他也同时觉得,甘棠成为孙亦栀的孩子,可真是太倒霉了。
他在黑暗中拥抱了一下甘棠,很有节制地,害怕伤到脆弱珍宝一样地,轻柔动作。
甘瑅不会说,姐你真可怜。
他把头轻轻落在甘棠的肩上,用带点撒娇的语气道,“姐,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
甘瑅也许还不知道什么是爱。
但他先一步学会恒久忍耐。
只是这忍耐,在持续小半年的时间里,把什么无形的东西在心头渐渐积压,甘瑅觉得自己就快被憋疯了。只是让他憋闷的是什么,让他几欲癫狂的又是什么,他不清楚。
为了光明正大踏入甘棠的房间,甘瑅做过很多努力。
有一段时间他每天追着甘棠问学业上的问题,做出一副勤奋上进的好学生模样,那期间孙亦栀的确没怎么管他,反而欣慰于儿子开窍一心向学了。
但接下来的小考甘棠名次下滑得有点厉害,在孙亦栀对她进行了又一轮“爱的教育”以后,甘棠面对甘瑅的态度就有点躲闪,躲闪里还是夹杂着向往。
甘棠喜欢跟甘瑅多说说话,在小瑅面前,她觉得自己活得鲜明,能找回一点正常人的模样来。所以她没有迁怒甘瑅,更不会对他说重话。
先让步的反而是甘瑅自己,他着实不想成为甘棠痛苦的一部分。那之后他也找甘棠问习题,只是频率被他压成了两叁天一次,一次持续的时间也很短,不会影响甘棠太多。
也是那段时间,甘瑅又爱上了看书,动不动就跑到甘棠房间里摸本书看。他坐得很远,只看他自己的,打扰不到甘棠,哪怕门被孙亦栀拉开,也只会看到一个看书一个写字的两个好学身影。
可没过多久,孙亦栀就给甘瑅的房间添了个新书柜,又把甘棠曾经用过的课本,还有她用不上的书都塞了进去,甘瑅再没了溜到姐姐房间看书的机会。
书柜被塞满的那天,甘瑅静静站在它面前,他没有打开书柜门,他只是看着柜门上的透明玻璃,那上面映着一张脸。
那是一个眼神阴冷,以至于显出点病态的少年,他的脸色惨白,像一抹失去光热滋养的幽魂,他望着自己,面无表情的样子好似在看着一个最无能的废物,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笑来。
那居然是个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微笑,只除了它最初浮在脸上时有点像个面具。
房间外传来大门打开又闭合的声音,甘棠的脚步声随着走近越发明显,夹杂着孙亦栀的呼唤,“小瑅,快出来吃饭了。”
“这就来——”
甘瑅微笑着,微笑着,一转身离开房间。
陷溺【姐弟】 回忆24
日子渐渐临近期末,甘棠忙到了极致,那也是甘瑅同她碰面最少的一段日子。有几天姐弟俩甚至只能在吃饭的时候一起坐一会儿。
没人发觉甘瑅的失常,无论是在家还是学校。或许甘棠是唯一一个能够窥见他情绪的,可那段时间的甘棠实在太忙了,第一学期的期末考成绩决定能否被分进重点班,她不得不强打起十二分的注意力,吃饭的时候只恨不能大脑放空。
就在甘棠忙得要命的这段时间里,甘瑅遭逢一场突如其来的惊涛骇浪。
起初只是一点不起眼的水面涟漪,甚至连波浪都卷不起一个。
这天早上,甘瑅从书桌里翻到一张被迭成爱心的纸。他面无表情端详了一会儿那颗心,确定这东西不属于他。
不属于他,那就很好办了。
甘瑅踩开垃圾桶的盖子,粉红色底的一颗心,在桶里翻了两翻,落进一堆废纸垃圾之间。
没过半天功夫,书桌里就出现另一颗心,这回的心大了不止一圈,上面还写了字——我在里面夹了你的卷子,你有本事就继续丢啊。
结尾处是一张笑得很得意的脸。
甘瑅眼里冷了几分,他耐着性子打开了那封信。那里面并没有什么卷子,他上当了。
打都打开了,甘瑅把那张纸摊开在桌上,通读了一遍。
不出意料的,这是一封情书,且它比甘棠当初的那封质量高多了。
但对甘瑅来说,信的主人只是一个难缠且狡猾的敌人。
也许写信的家伙在旁人眼里是带点狡黠又可爱娇俏,但在甘瑅看来,偷窥他把信处理掉的过程,是控制欲;故意把第二封信迭出同样的形状,是控制欲;不惜以谎言要挟也要他打开信,还是控制欲。
甘瑅厌烦这种被人拿捏要挟的感觉。
他把对方约在放学后的操场,冬日时分,操场上早已被黑暗笼罩,甘瑅为了避嫌,把谈话位置选在升旗台的位置,那里临近教学楼,还有两盏灯。
“金楚娆同学,”甘瑅的声音比平时冷一点,“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因为咱们一点都不合适。”
对方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他拒绝得这样干脆决绝。
“可我觉得挺合适的,要不你来说说看究竟哪里不合适。”
甘瑅在心里默默叹口气,他就知道,这不是个能轻易说服的家伙。
“你了解的我,只是在学校的我,在我看学校里的每个人其实都差不多,他们都受到这样那样的束缚,我也是一样。”甘瑅耐着性子,“你信里描述的那个我,让我觉得很可笑,那不是真正的我……”
“你也不打算对我展现出真正的自我,对吗?”这个叫金楚娆的小姑娘笑得有点狡猾,“没关系,你可以从了解我开始,比方说我的生日,我的星座,我最喜欢的颜色,爱听的歌,这样一来,你就会知道我是个多么值得喜欢的人啦。”
甘瑅沉默良久,他开始感到头痛。果然,能随随便便写情书的家伙,都是群性格自我,不太能考虑别人感受的家伙。
因这面临的困窘,甘瑅甚至对两年前的甘棠感同身受起来。时至今日,他才意识对待感情笨拙的甘棠,那时究竟面临怎样的压力。
那封信被他给毁了,他觉得爽快利落,可对于甘棠来说,是增加了内心的负担吧。
本就对“不够优秀的自己”被喜欢上这件事感到负疚,加上不得不拒绝对方的内疚,甚至还有毁坏情书的负疚……她是被那道累加的负疚感压得快垮了,所以才会哭得那么绝望。
可那时候的自己那么幼稚,根本什么都不懂,甚至觉得她小题大做。
甘瑅痛苦地闭了一下眼。
他因自责,甚至开始迁怒这喋喋不休的名为追求者的敌人了。
或许正因这种失常,甘瑅话不过脑地道,“金楚娆,你听好了,我一点也不喜欢你这样的,尤其是你的长相。”
伤害一个女孩子,最有效的方式就是攻击长相,果然,金楚娆一下子就愕然了,也不再说话了。
只剩下甘瑅冷冰冰甚至显得刻薄的话语回荡。
“你的发色不够黑,发丝也不够直,发量有点少;你的眉毛不够浓,也不够长,眉峰弯得也不够好看;你的额头太鼓也太宽;你的鼻梁不够高,鼻翼也不怎么秀气——”
说着说着,甘瑅脸色忽然苍白了,他的语速越来越慢,声音越来越颤,到最后,几乎是全凭着惯性说下去了。
“……你的脸是圆脸而不是瓜子脸,笑起来没有梨涡,还有你的肤色也根本不够白。”
甘瑅每说一句,金楚娆就颤抖一下,到后来她的眼睛里蒙上一层朦胧的水雾。
她颤着声音问,“……你根本就有喜欢的人了,对不对?”
她没法变成甘瑅喜欢的人,因为他喜欢的,是完全不相同的另一个。少年说的这些,不过是彻头彻尾的折辱。
甘瑅的脸色,在听到她的这句话时,唰地一下变得更加的白。如果说方才只是苍白,这会儿则是惨白了。
他无意识地往后退一步,像是为了把金楚娆的这句话隔绝出自己的世界,可惜它已经抵达,带来山崩海啸,整个世界为此动荡不安,浩劫在即。
甘瑅的眼里现出一片惨然来,分明是伤害旁人的那个,可他的表情看起来却是更痛苦的那个。
他像沉浸在一场令人窒息的噩梦,手指抖得不成样子,被进衣袖,攥紧,指甲刺进血肉,是刺痛吗,还是令人心惊肉跳的麻木。
甘瑅甚至顾不上回答金楚娆的问题,他像个被脱掉衣服赤身裸体丢到街上的小孩,慌不择路地转身逃掉了。
金楚娆眼里的水雾还是没能落下来,她看着狼狈而逃的背影。
“胆小鬼!”
少年怯懦自欺的样子真难看,她决定还是不要喜欢他了。
这天放学后,甘棠一如往常摸黑骑进小区。
大老远就看见一个有点眼熟的影子伫在小区门口的树底下。
树底下有幽绿的地光灯,映得那个黑漆漆的人影还透了点绿,看着有点渗人。
甘棠第一眼还觉得这人一动也不动看着有点恐怖,再看第二眼,没忍住叹了一口气。
她家的傻弟弟放着暖烘烘的房间不呆,跑出来伪装雕塑了么。
甘棠把自行车停在路旁,悄没声息地走过去,想要吓一吓甘瑅,这是他们小时候常玩的游戏。
谁想到她还没来得及跺脚,甘瑅忽然毫无征兆地转过身来,一把抓住她的手。
“姐,你又不戴手套。”
甘棠自己险些被吓得跳起来。
她用另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心脏,“你什么时候看见我过来的?”
“从你裹得像只熊还自以为蹑手蹑脚地绕过那边的小花坛开始。”
甘棠戳了一下他的厚羽绒服,“你穿的不像熊,嗯?”
甘瑅低低地笑了起来,拽了一下甘棠的手,“走吧,姐。”
“我的车还在那呢。”
“我帮你推。”
甘棠看着甘瑅走过去的背影,再次确认他今天不大对劲。
脚步有点迟缓,不似平时的流畅。声音虽然一如往常,但落到语尾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
甘瑅走到自行车前,踢开脚撑,却没有推过来,而是腿一跨坐了上去,熟练地掌着车把过来了。
甘棠有点惊讶地仰起脸,“什么时候学会的?”
“很久了,想给你个惊喜。”
甘瑅把自行车在她身前停住,拍了拍车后座,“不坐上来试试?”
甘棠原本想说不用了,又一想今天的小瑅的失常,她有着独特的安慰人的方式,如壮士扼腕般坐上车,心里到底还是七上八下,扯了扯他衣服,“你小心点,别把我摔了。”
甘瑅笑得连背影都在颤,“姐,你以为我会报复你当初把我摔下来吗?”
甘棠学骑车是小学四年级前的暑假,那会儿她人比车高不了多少,够不着车座,只能站着蹬脚踏板。
她因为这一点,学骑车时吃了很多亏,重心不稳,没踩几下就连人带车一块倒了下去,那会儿甘瑅在窄巷子里奔跑着陪她,也没少被她砸,以至于那次暑假结束,她腿上摔了二叁十处伤,甘瑅身上也有十几处。
其实甘棠那会儿赶着学骑车的动力,就为甩开甘瑅这个跟屁虫,可谁曾想,等学会了,噩梦才真的开始。
不管她到哪去,图书馆,河坝边,小公园,甘瑅这个烦人都稳稳当当往车后座一坐,“姐,出发!”
出发你个头啊!
可怜那会儿本来就瘦得比豆芽菜好不了多少的甘棠,站身踩脚踏板,像个被压榨的人力车夫。
不过那也没持续太久,随着甘瑅一天天长大,甘棠越来越踩不动了,尤其在冬天北风呼啸的时候,顶风骑车还载着一个不轻的家伙,几乎变成不可能。
那时的甘瑅就会从后座跳下来,两只小手隔着手套落在后车座,推着她往前跑,嘴里还喊着诸如“人力推进器”的羞耻台词。
甘棠还没来得及感动,才过一个拐弯,甘瑅又熟门熟路地往后车座上一跳,“让我歇会儿,跑得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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