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贵女守则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鸿一菌
所谓忠犬,说到底依旧是狗。
既然宛平吴氏这条狗三番两次纵容狗崽子乱咬人,就该承受被反咬的后果。
宫中侍卫处,也该大换血了。
刘文圳眼底闪现厉芒,躬身领命而去。
长跪不起的尚郡王身形一震,摇摇欲坠匍伏在地,嘶哑语气满是悲凉羞愤,“父皇,儿臣……”
“你若是想一推二净,就省下作态闭嘴吧。”昭德帝面无表情,盘着掌心大的小巧玉如意漫不经心道:“朕,不和你说今儿的事儿,只和你说说常氏和于海棠。小十一是谁的种,想来你和朕一样清楚。于海棠和小四怎么回事儿,朕本来不清楚,如今也清楚了。
你藏得足够深足够好,连朕,都险些骗过了。常氏和于海棠活着时,朕都没能查出你的影子,更别说她们死后。可是,一个人用什么人做什么事儿,总有原因总有动机。以果推因,你的动机其实不难解。
最先提拔静嫔邀宠的是原淑妃杨氏,后来挑中常氏分宠的还是杨氏。静嫔产子有功却仍是个没有位份的庶妃,是姜氏从中作梗阻碍静嫔晋升。所以你耳濡目染,即恨杨氏,也恨姜氏。动不了她们,就动她们生的小二小四。
你算准了杨氏母子的德行、姜氏母子的野心。看人精准用人更精准。步步为营环环相扣,可谓十足隐忍十足犀利。你能忍到长大成人出宫建府,能等一个三年两个三年,朕,原本也想等等看,看你究竟是人是鬼。
事情至此,你真是即没令朕失望,又令朕失望。你的才名犹在小二之上,小二色令智昏,你呢?费尽心机反被聪明误。静嫔出身低微娘家无靠,她给不了你好母族,朕给你好妻族。宛平吴氏在一日,你们母子在宫内宫外就有一日保障。
你看不透这些,还当姜氏的枕头风一吹朕就昏了头?是朕,顺水推舟压着不升静嫔位份。她懦弱无能,若是早早晋嫔晋妃,你还想平安长大顺利出宫?笑话。你自己上赶着做跳梁小丑,就别怨人拿你当笑柄看。
天道轮回。你拿常氏作践小二,现在又拿姜氏女作践自己,天道真是好轮回。你不能生偏要生,你最初的动机是你生母,如今,你敢不敢说你不是为了自己?害了一个又一个,你是不是还要继续害小六害朕,自己当太子当皇帝,让静嫔当上太后?”
“儿臣没有。”尚郡王嘶声直起身,不改温文风度清雅姿态,仍恭敬地半垂着眼不敢直视圣颜,“儿臣不敢。儿臣对父皇从无二心,对太子从无异心。”
“你冤枉,朕不觉得你冤枉即可。”昭德帝无动于衷,讥诮出声,“你看,朕手握皇权便能如此为所欲为,朕怎么能怪你心大心狠心野?可惜朕,累了。懒得再查是非辨黑白。就算没有今儿这事儿,朕也不会容许任何人动摇社稷、觊觎东宫。”
他轻轻扬袖,将浸染他体温的玉如意重重砸向尚郡王,“凭你是何心思,朕都不会让你如意。你自己找死,朕,成全你。”
话音未落,美玉脆响。
尚郡王头破血流,不惊不动跪姿笔挺,竟连痛呼也不曾脱口而出。
昭德帝龙眼微凝,骤然哈一声笑,门外候命的小黄门立时应声而入。
“小三,留不得。”昭德帝想着尚郡王被砸被押走时照样面不改色,刹那心惊杀意翻涌,“送他去皇家寺庙为小四抄经祈福,眼下正是易感风寒的时候,命人好生送他最后一程。”
龙心如铁,回转听命的刘文圳自然也郎心如铁,只请示道:“静嫔那里……”
“派人接她来养心殿。”昭德帝语带叹息,杀意倏忽消弥,“朕,亲自和她说。”
刘文圳低下眼应嗻,忍不住腹诽:就皇上这博爱劲儿,换他是皇后也得又唾弃又厌弃。
楚延卿也低下眼,看着媳妇儿忍不住讶然,“没想到,大李氏竟下得了狠手手刃三嫂?”
朱门贵女守则 第328章 大结局
“是有些出人意表。不过,恶人自有天收。天不收,人收。”念浅安头顶真爱光环,力挺李菲雪,“所以,也没什么好想不到的。更何况姑娘家撒娇的时候瓶盖都打不开,惹怒她的时候天灵盖都给你打开!”
好歹李菲雪没有神勇到徒手劈死尚郡王妃。
她一脸“报应不爽何需惊奇”的鄙视表情。
结果哭过的眼皮肿得又丑又蔫,诸多情绪万般表情全都白瞎。
不忍直视并且正手握冰敷药瓶的楚延卿:“……”
他还是别以身试法,亲自验证媳妇儿的话是歪理还是真理好了。
“那你撒个娇,我帮你打开瓶盖?”他心有戚戚地逗媳妇儿,即好笑又不满,“平日里净没心没肺地傻乐,今儿倒动心动肺地为大李氏哭成这样?”
亲夫语气略酸是怎么回事?
念浅安眨巴眼抬起脸,忍笑啵一口亲夫哼哼着撒娇,“眼睛疼。”
被媳妇儿反逗的楚延卿心软手也软,险些打不开瓶盖,打点好的数落话语尽数吞回腹中,绷直沾了药的手指抚上媳妇儿眼皮,边敷边轻声问,“疼就先闭一会儿。大李氏究竟问了三嫂什么话,三嫂又说了什么话惹怒大李氏下了杀手?”
念浅安闭着眼瞎说大实话,“我也不知道。我没问菲雪姐姐。”
楚延卿一噎,由讶然而困惑。
“那你们哭什么?你就这么信任她?”楚延卿放下药瓶取来手帕,覆住媳妇儿眼皮隔着手帕恨恨一亲,“你就这么放心她?我怎么觉得,你和她,比你和我之间更……亲密?”
飞来横醋的亲夫好敏锐哦!
闺蜜情和夫妻情,不可说不可比。
念浅安抓住亲夫大手得意地笑,不答反问,“林侍卫是不是去配殿了?”
她想偷听壁脚,楚延卿不由心动。
继续留大李氏在媳妇儿身边,不如趁早将大李氏送走。
他有些鄙夷自己的想法,又有些迫不及待,沉默着下炕穿鞋,板着脸一通安排,转身牵着媳妇儿飘去配殿墙根。
念浅安肿着眼,窝在亲夫怀里竖起耳朵。
李菲雪也肿着眼,笑容疏离地将新包着金簪的汗巾推给林松,“这是你之前落下的汗巾,金簪是你送我的乔迁礼。原物奉还,还请林侍卫收回。”
请收回东西,也请收回心意。
半旧汗巾洗得干净包得齐整,染着她惯用的熏香。
气味充斥鼻端,林松即紧张又失望的脸色瞬间亮起来。
他不接东西,隔桌笑望李菲雪,“殿下说,他绝不会亏待你我。我知道殿下说过这话,我知道你明白这话的意思。等衙门开印,吏部就会签调令,我会下江南任卫指挥使。那里没人认识李良媛,又有殿下母族周氏庇护,你只会是指挥使夫人。
旁人未必清楚,我却感觉得到,你能办该办的事儿,应该都办完了。你跟我走。你可以跟我走。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心意也一样。殿下太子妃的好意,我的心意,你全都忍心拒绝吗?”
他不错眼地盯着李菲雪,强装镇定照陈宝教的字斟句酌,掌心满是乍冷乍热的手汗。
李菲雪心口漏跳,眼底却晦涩,掌心满是没了披风遮掩后刺目而干涸的残血。
她摊开双手,目光不躲不闪,“林侍卫,我脏了手。我很脏。”
她早就脏了,前世就脏得彻底。
“你不过是杀了一个人,我过手的人命可比你多多了。”林松故作轻松,神色认真,“手脏了,洗干净就好。人,也可以换个身份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换个身份换个地方重新开始。”李菲雪喃喃重复,视野渐次朦胧,“是吗?是这样吗?”
她肿痛的眼睛再次通红一片。
与两次和念浅安抱头痛哭不同,这一次,她哭得像个孩子,像个真正的十七岁的女孩子。
不再沉静,不再内敛,哭得更丑更痛快。
林松的心揪得发疼。
但他不追问不劝阻,福至心灵地越过总是隔在二人之间的桌椅,轻轻揽住李菲雪轻声道:“是。是这样的。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自己。”
李菲雪抽噎着无声点头,慢慢的慢慢的,脸颊比眼睛更红,一如乍然绽放终于盛开的春日花朵。
“你不准再哭。”墙外楚延卿也轻轻揽住媳妇儿,轻声吓唬着,“周姑姑不敢教训你,我可不是周姑姑。”
念浅安顿时无语凝噎:亲夫想太多了。比起感动,她更欣喜的是终于实现了现场吃瓜的夙愿好吗!
她喜极而泣未遂,朝野内外则处于一时过年一直吃瓜的悲催状。
大历三十九年正旦,睿亲王府借朝贺逆行倒施,东宫上下举全力死守,坐镇东宫内的李良媛受惊病重。
大历三十九年元月初三,尚郡王妃意图谋害太子妃,数罪并罚褫夺封号诰命赐鸩酒,连坐三族,同日宛平再无吴氏,宫中侍卫处易主,擢渔阳郡公任领侍卫内大臣。
大历三十九年元月十五,尚郡王暴病于皇家寺庙,同日东宫李良媛香消玉损。
李家不得举丧,太子妃特许知木回归李家,哀恸病倒的徐氏却在见过知木后,奇迹般好了大半,一头打发知木嫁得好归宿,一头打点行装欲往江南水乡“养病散心”。
“其实,大李氏待人处事有点冷。可是,她就这么去了,我又觉得她挺好的。”七皇女唉声叹气,唏嘘完外人唏嘘内人,“九妹妹搬进万寿宫,我也准备建府出宫了。以后我不能常找你玩了。你那位大嬷嬷,也不用一瞧我来就假惺惺地笑了。”
大嬷嬷忌讳她戴着孝,宫里却没有为贵妃守孝的道理,她求了皇上,等公主府建成关起门来好尽孝。
正拿肚子当桌子用的念浅安顿觉不无聊了,找出蒙尘的图纸,大力推销曾经求而不得的豪宅,又喊人抬来一个超重的匣子递给七皇女,“我和你六哥答应给你的添妆做好了。即是添妆也是乔迁贺礼,提前送出请君笑纳。”
一点都不惊喜的七皇女:“这什么玩意儿?俗气死了!”
纯金打造的友谊小船,任它狂风大浪绝对翻不了。
念浅安一脸用心良苦状,“货既出手概不退换。你不喜欢,就摆车辇里防身好了。”
七皇女疑惑不解,“防什么身?”
念浅安语重心长,“万一哪天倒霉遇劫,现成就能当赎金用啊?”
不知念浅安遇过两次劫并且不想笑纳的七皇女:“……谢谢你哦。”
正万分嫌弃,就听大宫女报道:“太子出詹事府了。”
七皇女顿时不嫌弃了,提起裙摆就想开溜。
念浅安真心好奇,“你就这么怕你六哥?”
“不是我怕六哥,而是大家都怕六哥。”七皇女满脸不服气,“你以前不也怕六哥吗?自从六哥开始入朝观政,又办了几件大事儿,连朝中好些老大人都说六哥不止面冷还手辣,只论公不论私,赏人重赏罚人重罚。何况六哥做了太子后,为人做事越发严苛难测了。六哥娶了你又宠你,你现在当然不怕了。”
越说神色越古怪,仿佛念浅安不怕楚延卿才是怪人怪事,“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除了你以外,我就没见六哥对谁好言好语好脸好脾气过。”
说完不理愣神的念浅安,喊上大宫女抱上贼沉的金船,吭哧吭哧遁了。
楚延卿出詹事府回东宫,就见媳妇儿顶着大肚子像只小尾巴,撵着他跟进跟出嘿嘿直笑。
“怎么了?”楚延卿又稀奇又无奈,洗漱完毕抱着媳妇儿上炕老实坐定,“今儿怎么这么殷情?又傻乐什么呢?”
亲夫好有耐心好温柔哦。
念浅安觉得有好多话想问,又觉得没什么好问的。
她埋进亲夫肩窝蹭呀蹭,爪子在亲夫身上捏来捏去,“没怎么。就是觉得父皇装病喊累,成日游园赏花流连后宫,我家太子殿下代父监国辛苦了。”
楚延卿边享受媳妇儿弹来弹去的爪子,边坚决表示不上当,“我又不是今儿刚开始监国,你这会儿才觉得我辛苦?还不说实话?”
亲夫教训起她来也好温柔哦!
念浅安甜甜地笑,半真半假嘟囔道:“其实,我是突然发现我家太子殿下越长越好看,越长越危险了。”
“这有什么好傻乐的?”楚延卿上当了,然后跑偏了,“你放心,有承恩公府和十然的例子在,谁再敢拿妾室孩子的事儿烦你,谁就是找死。”
撂完狠话忽然叹气,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垂下眼睑道:“我这长相……不好。只盼小笨兔子的长相别随我。”
他不喜欢自己的长相,尤其是酷似周皇后的桃花眼。
他希望,他的孩子能像他媳妇儿。
念浅安闻弦知雅,举爪子反对,“我倒盼着小笨兔子能随你。”
楚延卿不敢苟同,“为什么?”
念浅安先撩为敬,“因为我喜欢你呀。”
许久没被告白过的楚延卿:“……”
这么听来,媳妇儿的话好像很有道理?
他也喜欢她。
他要不要趁机推倒她?
他低垂的目光停在媳妇儿越来越大的肚子上,强忍着没有反撩,偏过臊红的耳朵顾左右而言他,“嗯……嗯。你不是说想趁着东宫动土修缮,再在正殿院里挖一方人工湖,把公主府的那一池锦鲤挪进来吗?派人知会公主府了没有?图纸画好了吗?我帮你画帮你选地方,好不好?”
亲夫管起闲事来也好有耐心哦!
念浅安止不住甜笑,终究没忍住实话实说,“树恩,你是不是只对我这么耐心这么温柔这么好?”
专注歪楼的楚延卿有些莫名,“是。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他觉得,媳妇儿今天有点奇怪。
气氛也有点奇怪。
他生怕自己按捺不住做出奇怪的事,忙继续歪楼,“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哪里适合挖湖,好不好?”
好。
念浅安乖巧地由亲夫抱下炕站定窗前。
隔窗望院落,结果夜太黑,灯太亮,人脸山石亭台俱都白惨惨凄惶惶,路过下人无不惊奇侧目。
大半夜勘察地形,好蠢。
深觉春寒陡峭的念浅安:“……噗。”
顿觉晚风好冷的楚延卿也:“……噗。”
小夫妻俩对视而笑,一个弯身一个扬起脸,头碰头傻笑做一团。
蠢就蠢吧。
就这么蠢下去,挺好。
念浅安踮起脚,吻住楚延卿。
春夜晚风拂身而过,乍寒还暖。
(正文完,番外见)
朱门贵女守则 第329章 番外阿震魏四
魏四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人小鬼大,古灵精怪。
这是孔震初见魏四的第一印象,也是全部印象。
彼时魏四尚年幼,他尚年少,乍到魏家初入老师门下,魏四似看出他除却对老师的敬畏外,对魏家上下即生疏又拘谨,脆生生怂恿魏家哥三拉他吃酒说话,聚在花园一角架火烤肉,偷来老师珍藏的酒,哪想魏四不过吃了几口重油重荤,就伤了肠胃吐了一场。
魏家兄妹送给他的见面礼,就从烤肉美酒,变成一顿胖揍。
偏魏四半点不心虚丝毫不自责,晃着短腿坐在一旁看他们嘶嘶呼痛,笑得没心没肺地告诉他,一起挨过骂挨过打才是真朋友好兄弟,老师师母常年混合双打,瞧着肉痛实则不伤筋骨,往后习惯就好。
他看着龇牙咧嘴的魏家哥三,再看幸灾乐祸的魏四,忍不住抖着肩膀笑起来。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上有亲长下有兄妹的家,是这样的,竟可以是这样的。
他和魏家哥三同窗读书,和魏三同场习武,一岁一光阴,魏大魏二忙于科举入仕,唯剩年龄相近的魏三和他常跟魏四厮混。
他买下市坊别院摆酒暖房的那夜,蹁跹飘入墙内的花叶落在魏四头上肩上,映得她渲染酒气的双颊盈盈如红玉。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书上说的人面桃花相映红,写的就是眼前初长成的少女。
他心跳如鼓,不是新奇,而是心动。
别的姑娘春日莳花夏日垂钓、秋日听雨冬日赏雪,魏四却是不分春夏秋冬,专坑魏三给她弄吃弄喝,专忽悠他帮她做这做那。
老师师母睁只眼闭只眼,魏家哥三有意纵容,宁愿魏四胡闹,不愿魏四囿于病弱。
别的姑娘也有同魏四一样,生来带着胎里弱症,旁人或许伤春悲秋,魏四却心性豁达。
魏四之死,并非魏家禁忌。
他只当魏四的豁达,是老师师母教的魏家哥三宠的,后来才知道,原来成了念六的魏四,不止豁达还心如铁嘴如刀。
他以为柳暗花明的情愫,等来的是魏四不留余地的拒绝。
魏四之死,从此化作他心底禁忌。
思忆恍惚,孔震神色亦恍惚。
他看着大快朵颐的魏明义,眼神渐次清明,嘴角缓缓勾起,“别光顾吃肉喝酒,尝尝我途径湖北,特意用水养着带回来的武昌鱼。”
他离京办差,军事公务缠身,哪有闲情逸致留心别的?
无非是记忆如新,曾听忌口颇多、偏偏嘴馋的魏四细数过各地美食。
正逢休沐的魏明义暗自叹息,心知孔震并不重口腹欲,如此费心只因亡妹曾经闲谈,举筷尝过一口,不提亡妹只提朝事,“军机处和兵部,已经给姜大都督定罪了?”
孔震轻轻颔首,“老师奉皇命弹劾的罪名,岂容人拉扯翻盘?”
他一路押解姜大都督并相干官吏进京,滞留京城数月,一为定罪结案,二为后续粮草。
只等涉事罪官抄家问斩,他就会再次离京南下,和魏明忠一同坐镇蜀地,掌管后方粮草军饷。
魏明义不无羡慕,话却豪迈,“大哥多半要在蜀地待到告老,你且先帮衬着大哥,迟早有一天,我也能实现夙愿,亲身奔赴沙场!”
他们比旁人更清楚,哪天魏无邪解甲归田,哪天才轮得到魏明义继承父志镇守边关。
魏无邪一日是大都护,一日就得和陈氏分隔两地。
除非战事了兵权释。
“等到那天,师母也能走出京城,和老师在安西共度晚年。”孔震再次轻轻颔首,“你和老师不同,能继承老师志愿,但不可能继任大都护。到时候携家带口,倒不必像老师师母似的,忍受常年分离之苦。”
一方封疆大吏,才需留正室嫡子在京为质。
魏明义闻言并无欣喜,反而苦恼,“父亲远在西北,朝中如今又清平,母亲逮着我就念叨,连太子妃都横插一手,竟帮着母亲催我娶妻生子,三天两头要我相看这家那家的姑娘!”
他从小到大唯有一个夙愿:上阵杀敌精忠报国,先立业再成家。
眼下倒好,即不能对陈氏不孝,又不能对太子妃不敬,只得硬着头皮敷衍,不然今天休沐,哪会躲到孔震的别院来?
他这脾性,外事上不拘小节,内事上粗心大意。
孔震看着魏明义,不禁又是一瞬恍惚。
魏四若有心,何愁无法借着和师母往来、魏三身在禁军之便相认?
魏四既无心,想来所求所愿不过是满足现状,互不打扰各自安好。
他眉眼随心动,忽然笑起来。
魏四总说世界那么大,她想去看看。
便让他,让魏三代她看看又如何?
魏四还说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远方的苟且。
便让他,让魏三代她尝遍苟且又如何?
魏明义表示不如何,转口拖孔震下水,“你眼看又要走,母亲少不得留你在家住几天。母亲要是问起前儿相看的姑娘好不好,你只说我觉得不好。你再告诉母亲,咱俩一般年纪一起长大,要娶妻也得一块儿娶。”
说罢丢下碗筷,自顾钻进屋里午歇。
即拿孔震当挡箭牌,又怕触动孔震执念。
孔震心领神会,残存笑意愈深切愈明朗。
他自认不是死缠烂打之徒。
一腔情思落花无意,即不想勉强魏四,也不愿勉强自己。
他不再奢求魏四回应,由心动而心灰,顺其自然。
他不再执着于死守念想,也许哪天会放下过去忘了魏四,同样自然而然。
他尊重魏四,亦无意轻贱自己。
物是人已非,魏四不再是魏四。
她活着,好好地活着,于他来说已经足矣。
孔震噙着笑起身,命手下留在别院照顾魏明义,驱马驶离别院。
时已六月,烈日下的朱门坊蝉鸣时有时无,越往魏府深处去越显午后静谧。
魏二少奶奶刚哄完女儿午休,正抚着隆圆小腹坐到陈氏身边,瞧见孔震进屋就招呼道:“母亲特意留的冰碗,阿震快吃一碗解暑。回头打发人送去你的别院,省得三弟躲着不肯家来,吃喝上头不精心染了暑热。”
她哪里不知魏明义的小心思,孔震谢着端起冰碗,顺势表明魏明义的意愿。
陈氏皱眉失笑,也顺势问起孔震,“这样儿戏的话,亏他说得出口。你既然肯替他传话,我就当你肯将婚事交由我做主了?明诚又要当爹了,你和明义还要我操心到什么时候?”
魏二少奶奶立即帮腔。
孔震舀着手中冰碗,吃进嘴里一路从胃凉到心,静了静才道:“师母不如去信请大嫂替我把关?我回京前请示过老师,今后想留在蜀地为官,一来做大哥臂膀,二来搏一份前程,老师也赞同。”
山高水远,省得师母记挂他的终身,由着师母和魏三猫捉老鼠去。
魏大、魏大嫂,不会强迫他。
或许有一天,他的姻缘真的会落在异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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