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生欢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叽里咕噜
点翠居然喜欢孟真呀,华阳还真没想到她能把这点心事藏这么深,小看她了,只是不知道孟真怎么看,如果顺利到了那边,他会接受她的心意吗?
就这么胡思乱想了不知多久,终于,韩平在外间敲了敲门,得到她的允许后走了进来。
“公主殿下,时候到了,尸体也预备好了。”
今夜为了不惹人注意,只有韩平徐傥各带一个帮手带她从丹阳观出逃。韩平早换了一身劲装,也提前找了两具新死的女尸,分别换上了公主和侍女的衣饰。
华阳不知道女尸生前有过怎样的生活,为何年纪轻轻横死,死了还要被当成她下葬,她名声可不太好,但陪葬应当还是丰厚的,不知这女子是会不甘还是庆幸?
她又看向韩平,此一去,再没有回头路了,最终还是把他也牵扯了进来。
到底把心一沉,道:“走吧。”
她拉紧衣衫,随着韩平走了出去。
山路果然狭仄难走,雨中更加湿滑难辨。徐傥在前方开路,华阳居中,韩平殿后,徐傥带来的另一人则守在船上,一个公主府的侍卫等他们走到中途便会在客房纵起火来。
虽然这天夜里无星无月,一行人也不敢照明,但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夜视能力都不差,走起来如履平地。
华阳就不一样了,她几乎成了半个瞎子,即使在平缓的地方也走得辛苦。更不用说,虽然叫做小道,其实中途好多地方断裂或是错落,靠她自己根本过不去,要徐傥回过身将她抱过去才行。
事情就发生在徐傥第四次回身抱她的时候。
先是听到韩平低语:“不对!有其他人!”
紧接着,华阳便感觉扶着她身子的徐傥筋肉一紧,电光火石之间,她似乎看到一阵寒光闪过。
身前的人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随之又被一道黑影扯着向后倾倒,扑腾着滚落下山道,掉落入江水之中!
这里高低落差有她半个身长,徐傥一跌落,华阳还来不及反应,便斜歪着倒了下去。这会儿她也听到了身后刀剑声近在咫尺,韩平也一定被缠住了,没人能救她。
一双有力的手接住了她,熟悉嗓音却令她如坠冰窖。
“公主回去后最好咬定了是被劫持的。”
常欢?
怎么,会是他?
几声噗通,韩平和其他打斗在一起的几人相继落水,而后头的山上,有人影举着火把赶来。
华阳心知败局已定,一言不发地由着常欢带她返回丹阳观。
可惜又连累了他人。她心中叹气,突然明白了生无可恋是怎么回事。她之前活得行尸走肉一样,那么多年也过去了,可一旦有了希翼,却被打破,便好像再也无法忍受跟从前一样活了。
想到回去后要面对皇兄的盛怒和无休止的折磨,她觉得倒不如方才坠江死了幸运,不,当初就死在那个山洞里更好……
想起年前那次遇险,忍不住对此时紧握住她手的人产生了怨怼之情。他为何当初要舍命救她,他知不知道,救一个人又再毁掉一个人,是这世上最残忍的事,他怎么能这样对她?!
是了,她本来还期望什么呢,出卖色相的人本就不可信,肯冒险也不过是为了更高的利益。是她蠢,别人拿她当进身之阶,她还真以为有什么交情!
上去的路比方才更难走,可她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连这可恶的人抱住她、假惺惺地替她挡住雨水,她也不想反抗了。说不清是懊悔还是恼怒,泪珠接连不断地自腮边滚落,幸好夜色深沉、雨雾连绵,除了她自己谁都不知道。
对岸的火光燃起来又熄灭,船只却没有如期而至。
“丞相,已经过了时间,那边始终没有信号,要派人去探吗?”
宇文琮摇了摇头,这里毕竟深入陈朝内部,他私下前来已是冒险,不能再生是非了。何况,看这情形,多半事情有变。
他略沉默了下,利落地跃身上马:“他们来不了了。速速上马,随我返回。”
欲生欢 第三十九章离心(上)
心上如同压了块巨石一般沉重,短短的一段路,常欢走得异常缓慢。公主一定很透了他,而他还必须拼命地克制,才能忍住将所有一切讲给她听的冲动。
得知石辟邪和他身后之人准备作壁上观,常欢心情复杂。如果将公主的秘密泄露出去,用来换取陛下的信任,他不耻也不屑。如果什么都不做,放任公主离开,他不甘心也不放心。何况,他还有桩旧仇需要了结。
不知是不是上天感受到了他那几天的煎熬,干脆帮他做了决断。当皇帝拿华阳公主出逃一事来试探他的时候,常欢先是震惊,随即明白了他其实没有选择。皇帝已经不再信任石辟邪了,当然也还没有信任他,而是否据实相报,将决定皇帝会不会把他培植为下一个石辟邪。
突然想起师父的教诲,师父是多么有远见,当他下定决心要接近皇室、为家人报仇的时候,师父对他说:“欢儿,你虽然身陷烟花之地,为人做事仍可以无愧于心。当你踏入了这是非恩怨、权力倾轧当中,就真的再没办法保全本心了。”
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正如他现在必须抢下这份差事。正视你的内心吧,他对自己说,你和那些你痛恨的人也没什么不同,既放不下近在咫尺的复仇机会,私心里也做不到就这样对她放手。
细雨里,公主的手比山石更加冰冷,常欢在心里默默说了声对不起。
只欠你这一次,总有一天会还给你。
华阳来过永安殿无数次,也在那张巨大的龙床上睡过无数次,却从来不知道后殿里还有这样一处不为人知的所在。
她被连夜送回了宫里,囚于这处隐秘的室内,四周重纱迭障,灯烛幽晦,连一扇窗都见不到,仅有被重重把守起来的一道窄门可供进出。
这里的宫人全都安静的不可思议,服侍她用膳时,整座殿里几乎仅能听到她一人咀嚼和吞咽的声音。华阳实在有些耐不住这份死寂,试着和身边人讲话,那宫女却异常惊恐,不断摆手,口中发出“呜呜”的声响。华阳再看她嘴里,果然舌头被齐根切断了。
彻底死了心,她早该知道皇兄的狠绝,便索性把自己当成个木偶,任由宫人们给她沐浴更衣,将她送到床榻之上。她一动不动地在那里躺了不知多久,感觉自己活像是被供奉的祭品。过了一开始的惊惶,这会儿麻木反倒多过害怕,只是不敢去想那些被她连累的人,只一想个开头心便纠结成一团,疼痛不已。
门外的护卫齐刷刷下跪行礼,不用想也知是谁来,华阳索性闭上眼。
他走到她身前停住,华阳不去看,却仍能感受到他热烈的目光在她身上游离,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次呼吸都无所遁形,在那焦灼的目光里她赤裸得如同新生的婴儿。
“弄玉,你怎么就是不肯听话呢……”陈邺的声音低沉而痴狂,双手用力地揉搓上她的身体,隔着薄薄一层纱衣,手掌热得发烫。
华阳厌恶地蜷缩起身子,明知躲不开,仍是本能地抗拒。
陈邺双眉紧锁,本就暗沉的双眸里有浓郁化不开的阴鸷,他用力钳住她的细腰,猛地低头,一口咬上她胸前细白的嫩肉。
“啊!”突然吃痛,华阳忍不住叫出声音。明明耻辱难堪,身体却依然开始有了反应,两条白腻的腿止不住并拢在一块儿,下腹炙热如火,她紧咬住下唇,不肯叫出声来。
陈邺对她的反应再熟悉不过,是他亲手将他的妹妹打造成了泄欲的佳品、人间的尤物,他自然知道这具身体有多么敏感,又有多么勾人心魄。
他也想立刻提枪上阵,可偏偏还使不上力,阴沉地瞥了眼下身,今时今日,服了加倍的丹药竟也不足够了。
欲火汹涌却无法纾解,偏华阳专门喜欢火上浇油扫他面子,见她头埋在褥子里笑到全身颤抖,陈邺怒意汹涌,清俊的脸也变得狰狞。
“弄玉,你那些小伎俩,没完没了的,你不嫌烦朕都烦了。”边说着边把粗长的手指插入她体内,一根,两根,叁根没入,引来她细密的喘息。
密集的吻落在她全身各处,强塞进来的手指粗暴地在她体内粗暴地搅弄,挤开来穴中褶皱的嫩肉,捅到最深处的花心,用力刺穿!
火辣辣的痛感传来,华阳紧咬牙关,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啪”的给他脸上来了一掌,青白的皮肤上霎时出现了个通红的掌印。
“放肆!”陈邺毫不留情地反手给了她一掌,华阳纤瘦的身体撞到榻上又弹起来,下身的穴道却还在他掌握之中,像被握住了细爪的鸟,再如何展翅也无法飞出这牢笼。
“看来朕还是太过纵容你,让你连自己是谁都忘了,竟想去投奔那帮北蛮子……”陈邺在她体内张开手指,剧烈的疼痛让泪珠涌出眼眶,他猛然抽出手指,锋利的指甲在她体内划出长长的伤口。
“你——”痛到几乎麻木,嘴里突然被他塞入几根手指,沾染了她的淫液和血丝,腥气直冲喉咙。华阳弓起身子,无助地捂着嘴干呕不止。
“尝尝吧,你身体里蛮子的味道。一想到朕的妹妹已经不干净了,可真是让人伤心啊……可不管怎样,朕都没办法放开你,就算死,也会带上你的。”
欲生欢 第四十章离心(下)
陈邺面无表情地说出这番话,却突然剧烈咳了起来,外边的人大概受了吩咐不许进来,于是堂堂天子也只好拿袖子遮掩。
华阳嘴上不饶人,忍着痛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那你不如现在就去死一死吧!”
陈邺抬起她巧的下巴,强迫她与他额头相抵,淡然地说:“别急,会有那天的。”
说着,从巨大的榻下抽出条金光灿灿的锁链,锁链末端是一只心雕饰的项圈。陈邺掐住华阳纤细的脖颈,两手一扣,项圈便牢牢地系在了她颈间。
陈邺起身,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脸蛋:“这下好了,看你还想再跑到哪儿去。”
华阳神情呆滞,似乎是被吓到了。黄金锁链的另一端系在殿内巨柱上,如果皇兄不肯解开,她连迈出这大殿一步都做不到。
可真正让她惊讶的,却是皇兄袖口上一片醒目的鲜红。
韩平万万没想到还能再次醒过来,更没有想到醒来时竟会身在一辆摇摇晃晃的车上,车子狭窄逼仄,四周放满了一捆捆的柴草,气味腥涩难闻。
韩平强撑着抬起头来,不知是谁给他换了身粗布褐衣,拉开衣襟,身上的伤也都被包扎起来了。
无论是谁将他从水中救了上来,看起来暂时没有恶意,只是公主……想到公主,他心头急切,一下子没撑住脖颈,头“砰”的一声跌回到车板上。
前头的草帘被掀开了,韩平忙闭上眼屏住呼吸,虽然已经没有兵器,还是将藏在袖口里的手握成了拳。赶车的人回身钻了进来,调笑道:“就剩下半条命,别瞎折腾了。”
韩平睁眼,只见正上方缥云生动娇嫩的一张脸,又惊了一次,他清了清嗓子,问道:“多谢小娘子救命之恩。请问现在是哪天,什么时辰?可有关于华阳长公主的消息吗?”
缥云撇了撇嘴:“现在快到晌午了,如果你是指丹阳观起火,已经是前天夜里的事了。至于长公主嘛,什么样的传言都有,咱们青云班这些天一直在城外庄子上头表演,也打听不到什么确凿的消息。”
竟然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韩平恨不得立刻去找公主,挣扎着要起来,身子实在不济,被缥云轻轻一按,落回到车上。
“别胡闹!”缥云虽然年少,蹙起眉来倒很有几分气势,她凶巴巴地吼道:“好不容易才从阎王那里把你给抢回来的,你就算不惜命也得爱惜我的劳苦。这个样子,走路都困难,想做事也得先养好身子再说!”
韩平知道她说的没错,事情已经传开,必不会轻易了结。他身受重伤可疑的样貌,根本连建康城的城门都进不去。只要公主还活着,皇帝也许会怒而凌辱公主,却不至于要害公主性命,他确实应当先好好休养。
可休养好了就能救公主了吗,韩平丧气地想,怕还是有心无力。
“好……缥云娘子说得对。”韩平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只是不知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娘子又为何能救了我?”
缥云心道,终于想到这处了,一上来就公主公主个没完,让人心烦,展颜一笑道:“可不是巧嘛,昨儿个我在鲁家庄子上唱完曲儿,正想回自己家去休息两天,走在江边却碰到一个落水的人趴在那儿,我差点没给吓死。走近一看,居然是你呀。不过你……怎么会被人伤成那样呢,是招惹了什么了不得的仇家吗?”
不等韩平回答,缥云又抢白道:“哦你别担心,我既救了你就会帮你到底,不会把你的事到处说的。咱们现在去我在城外的一处茅屋,虽然破陋了些,但人烟稀少,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你……还给自己买了处茅屋?”韩平疑惑,这个年纪的歌女,已经能给自己攒下产业了吗?
常欢对钱财毫不在意,出手大方,缥云几次帮他办事,他干脆就把得到的赏赐分给了她一大半。缥云心思缜密,专门在城内外买下几处不惹眼的破旧宅子,预备着将来义父回来用。这次能救下韩平,也是因为常欢让她在暗中躲着接应。
常欢原本是想过偷偷将公主藏起来的吧,虽然他没明说,但缥云心里暗暗认定了这点。也不知道这公主到底哪里好,一个两个都对她念念不忘。
不过这些想法,当然不能给韩平知道,缥云笑笑:“我可不得给自己做打算嘛,难不成还当一辈子歌女呀?说来,买这茅屋的钱里也有你给的一份,别客气呀。”说完,又放下帘子回去驾车了。
这小娘子办事爽利,有着和年龄不相称的成熟稳妥。韩平不禁为自己头次见她时的错认感到惊讶,她实际上一点也不像那个女人,那女人看起来伶俐,其实一直是软弱又怯懦的。
欲生欢 第四十一章青衿(上)
罗帐低垂,兰衾乱展,华阳赤身裸体躺在榻上,似梦非梦。不知睡了多久,反正余生已经没有期待,何必在意光阴几何。她试着动了一下,全身酸软无力,肌肤上和身体深处隐隐传来疼痛,不必看也知这身子必然遍布伤痕,狼狈不堪。
还是睡着吧,心底有个声音叹息道。那些没有答案的问题,睡过去就不必再去想了。
“公主?公主?”有个声音纠缠着不放,想是有人看到她动了一下,此刻追问着不肯让她再次陷入沉睡。
“嗯……”华阳似乎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发出一声不舒服的呻吟。
那人似乎放弃了与她对话,径自抚过她身上的点点伤痕,手指滑过的地方,疼痛似乎有所减弱,只留下清凉的触感。华阳疲倦的脸色略有放松,轻轻吐出一口气来。
当那手指触到下身隐秘处的时候,她终于缓缓挣开了眼睛,表情十分茫然。
“殿下醒了。”常欢手上动作不止,她才看清了他不知拿了什么药膏,小心地涂在她身上受伤的部位。
这药膏倒是管用,可惜是赭石的颜色,一道一道涂在她细白的肌肤上,整个人看起来像被幼童胡乱涂鸦过的白绢。
“难看……”华阳低声抱怨,却见常欢呆了一呆,旋即绽放出一个微笑,看向她的目光温柔似水。
她突然记起来她是应该恨他的,慌忙闭上了嘴巴,垂眸作出一个冷淡的姿态。
常欢似乎明白他此刻不受她待见,专心上好药之后就静静地守在她榻边,叹息道:“从一个牢笼逃离,再换到另一个牢笼,这就是公主想出来的解脱之法?”
他语气平淡却含着谴责,那嘲讽之意刺痛了她,华阳猛地坐起身来,牵动着颈上系着的锁链叮当作响,每一下都像是击打在她心上,提醒着她身为禁脔的处境。于是原本的尖刻话都讲不出来了,只有软弱无力的控诉:“是,我是蠢啊,不然怎么会让你们这些聪明人给耍的团团转,把自己活成了个笑话!你以为我会那么容易相信宇文琮么,可就算他另有所图,那又如何?我这一生唯一一个摆在面前的、让我离开建康城的机会,难道我能拒绝吗?”
她激动得面红耳赤,赤裸着身子跟他争辩:“别不是还要教我忠君吧,这个大陈朝的天子,他配么?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从来只有他对不起我!只有他对不起我……”
常欢只是默默地听着,眼中似有不忍,拉过绉缎薄被替她遮盖住身体。
华阳目光闪烁,嘴唇轻颤,心灰意冷地说:“不跳入宇文琮的陷阱,我又能去哪儿?随便逃出去,光是相思蛊发作就能要了我的命。再说——”她惨淡一笑,“我也不知道怎样逃。”
常欢最是看不得她自暴自弃,握了她的手,耐心劝道:“既然逃无可逃,不如迎难而进。”
华阳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我又不是你!我能怎么办?!从一开始,我就被养在这黄金笼子里长大,从来没生出过能够翱翔天际的翅膀!”
常欢叹了口气,带着怜惜抚上她细瘦的脊背,记忆中的公主是明丽美艳的,才不过半年,她就把自己给折腾成这样了。早一点结束吧,一切的一切,有太多人不能承受再等下去了,包括他自己。
“常欢……”华阳终于对抗不了心中的疑惑,“你为何要害我?我没有指望要你对抗皇兄,你自去追求你的荣华富贵。可是明明有那么多人可用,为何偏偏是你?见你来替他捉我,我是真的有些伤心……”
他俊秀的眉紧蹙起来,眼中有她不能理解的复杂神色,似乎强迫着自己开了口:”我说过不会伤害公主,但却食言了。只因为有一个天大的机会摆在眼前,本以为再也遇不到的仇人,就那么走到了眼皮子底下,我没办法错过。“
”我不能放过他。“他正视着华阳的眼睛,痛苦但又坚决地说出了这句话。
谁?华阳怎么都料想不到这番缘故,她惊愕地瞧着他的面孔,忽然想起了什么……
”徐傥……“她半是怀疑,半是震惊的开口,”难道是徐傥……吴江!你们都来自吴江,他和你,你们……“
常欢嘴角微翘,挤出一个苦笑。
”公主殿下,重新认识一下吧。先父姓卢,讳彦祯,乃是吴江名士。他有两子一女,我是他最小的孩子,本名仲嘉,小字天佑。“
卢彦祯,吴江卢氏,凌乱的记忆涌向华阳的脑海,她是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常欢幽幽垂下头,长而翘的睫毛覆下一片阴影,遮住他那双泫然欲泣的桃花眼,喃喃道:”可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天佑,天佑,我长到了一十八岁,实在没怎么得到过老天保佑。“
“我想起来了!”华阳突然叫出声,“他因题写散布反诗获忤逆大罪,卢氏一门无论男女老幼尽被诛杀,你又怎么会……是你师父救了你吗?”
欲生欢 第四十二章青衿(下)
常欢不急着回答这个问题,他微抿起双唇,在昏暗的灯下缓缓道来:“公主可知家父当年所写的‘反诗’是什么内容?”
华阳摇了摇头。皇兄即位后,利用内卫扳倒了不少朝堂内外的反对者,卢氏无官无爵,只是其中很普通的一个,本不引人注意。华阳当年会知道这件事,也不过是因为满门处死的惩罚过于严重,多少有些议论传到她耳朵里。至于细节,当她问起身边人的时候,得到的是讳莫如深和叁缄其口,她那时自顾不暇,也就没有过多追问。
“我家先祖是范阳卢氏的旁支,早年迁居江左,曾祖和祖父曾出仕吴越王庭。到了父亲这一代,不愿改投陈朝,便隐居乡下,做了个闲散文士。家父通书道,诗文也不错,在那一带颇有名气。当初建康朝廷根基不稳,师父替武帝在江南一带寻求名士辅佐帝王,也找到了家父这里。虽然父亲最终没有入朝,但他和师父意外的性情相投,结为好友,常有书信往来。所以,后来武帝坚持立东海王世子为储君,家父从师父那里得知了背后的隐情。”
“什么隐情?”华阳惊讶。
“公主想必知道,武帝第一次见到今上就龙心大悦,连声夸赞世子肖似自己,对他宠爱有加吧。”
“有什么不对吗……”
常欢嗤笑一声:“武帝之所以爱重今上,并不只是因为今上与他相似,更是因为他清楚知道今上乃是他和自己的儿媳、东海王妃杨氏生下的孩子!”
华阳大惊失色,这个回答着实出乎她的意料。和被看重的皇兄不同,华阳一向畏惧皇祖父,她实在难以想象记忆里威严霸道的皇祖父会和她冷淡软弱的母妃有什么牵扯!
“你、你有什么证据?!”
“最直接的证据,莫过于武帝亲口对师父说的话。那时今上已经被立为储君,武帝有一次酒后失言,不经意间对师父透露了太孙其实是他的幼子。师父当时含混过去,随后便去查阅了咸平六年宫里的起居注。”
常欢握住华阳颤抖的手,淡定的继续:“那年元月,东海王携未婚妻杨氏进京在御前成婚。杨氏素以美貌闻名天下,但东海王却对女色毫无兴趣,一到建康就扎进了道观当中,除了婚礼期间几乎没在宫里露过面。可杨妃,却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被武帝单独召见了数次,每一次进宫都在起居注上有所记载。东海王和杨妃回到封地之后,很快便传出了王妃有孕的消息,八月初世子就降生了。”
想起父王和母妃之间冷淡的关系,华阳心中先信了几分,她犹豫道:“若是父王和母妃洞房之夜便怀上了皇兄,七个月生出早产的婴儿也不奇怪……”
常欢道:“没错,起居注和时间其实都只能作为辅证。真正的证据有两条:一是武帝无意间对师父讲的话,关于这点,虽然我相信师父,却没办法向公主证明;第二个更有力的证据,是武帝和今上得知此事之后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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