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恰逢春分
忽然不是那么想让她陪他上课,不想要别人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只是他一个人的姐姐。
司机在酒店大堂外边候着,两人提前几分钟到的教室。从后门进去,顾纵的室友朝他招手,随即看到了顾纵身后的陈禁。他们是见过的,不算太惊讶。
有人注意到了陈禁,推一推身边的人,眼神朝这边一瞟,示意一块看过来。
从后门走到座位这一段路,大半个班的人都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看。陈禁并不多在意别人的目光,横竖是所有权的宣示,多看看也好。
沈编和其他两个室友坐前边一排,转过来和陈禁道谢,因为上回礼物的事儿。
陈禁笑了笑,没说话。
再往前几排,有小女生遮遮掩掩朝这边举着手机,业务不熟练,实在是很难不发现。陈禁大方看向她,她又把手机了回去,尴尬地转回身。
教室里叽喳热闹了一会儿,教授正式开始上课,目光扫了一圈底下,室内很快安静下来。
陈禁望着某个方向看了一会儿,随手翻了两页教材,忽然说到:“我还是低估你了。”
顾纵不明白,疑惑地看着她。
“我说,班上对你有意思的姑娘,比我想象中要多。”
他在教材上画了两条线,算是做笔记,语气平平,不太在乎的模样:“是吗。”
沈编无意听他们的对话,回头极其嫌弃地瞥了顾纵一眼。他的反应过于真实,陈禁没忍住笑起来。
讲台上的教授正要点名提问,可能是陈禁的小动作过于嚣张,教授隔着整个教室的距离,遥遥望着她,陈禁心里跳了一下,正觉得自己要遭,下一秒听见教授并不陌生的声音。
“最后一排的女生,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后两排一共只有陈禁这么一个女性。
这回前排的人可以名正言顺地看过来了,看热闹似的,扎着堆窃窃私语。毕竟本专业的学生都很难答得出来,更何况这个不知道哪来的人。
顾纵闻言正要开口,想替陈禁回答,可先一步她悠悠开口,说了句不那么标准的答案,下边原本看笑话的眼神也变得惊讶。
教授边听边背着手走到后排来,等到陈禁说完最后一个字,他忽地笑起来。拍了拍陈禁的肩膀,说了句“过时”,又从教室的另一侧绕回了讲台。
“这是几年前的答案,放到前几年还算标准,现在已经太老土了,同学们不要学。”
陈禁失笑摇摇头,这个教授爱语言攻击她这点,过了这么几年还是没变。她低声和顾纵解释,“我以前的老师,刚才这个题,他以前就点过我。”
顾纵差点儿就忘了,陈禁也曾是雍大的学生。
下课之后,教室里的学生散得很快。教授还在讲台上拾着材料,他的年纪很大了,动作慢悠悠的。
陈禁过去帮着他拾,叫了声“老师”。
教授笑说现在见你一面可不容易,“那天听我们管院另一个教授说,你现在在你们mba班里可是个刺头,老不来上课了?”
“您不是知道我不爱这一行吗?”陈禁无奈道。
教授了然,早几年陈禁还在念书的时候,他就看出来这姑娘心思不在这个专业上,去小园子听戏,见过陈禁几次,在台上和在教室里,完全是两种状态。
“有一回你来上课,林教授惊讶得不行了,说第一次见这个学生来上课。话才说完,下节课你人就不见了,可把他气得不轻,骂骂咧咧了一路。”
陈禁记起那一次,后一节课的时间,她都在和顾纵厮混,就在这栋教学楼的顶层。她笑了笑,没说话。
教授想到些什么,看了眼还坐在最后一排等人的顾纵,往他那儿努了努下巴:“就那个小孩儿,那天我和林教授刚走到停车场,他跑过来和林教授说你早退是因为身体不适。我一听就知道是帮你鬼扯,我可没揭穿你啊。”
陈禁怔愣住,回身往教室后边看过去。小孩正在发着呆,不知道在想什么,忽地像是有感应似的,抬头望了过来。
隔着大半个教室的距离,两人的目光在空中遥遥相碰。没由来的,她的心猛地一颤。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儿,那会儿覃姗死抓着她得去上课,查考勤查得很严。当时覃姗没找她麻烦,缺勤里也没出现她的名字,大抵是顾纵的功劳。
即使当时陈禁压根没有认真对待这段关系,他那么聪明也不会看不出来,他依然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为她考虑。她知道顾纵从来行动多于言语,可当一件一件事情被摆到眼前,她这颗心啊,还是忍不住再次为之颤动。
后来教授说了什么,陈禁都没太听进去。直到教授从教室里离开,她转身看着顾纵几秒,忽地朝着他跑来。
顾纵站起身,将她接了个满怀。踩着高跟鞋拢共一米七的身高,在他怀里也显得小巧。
她的手在他的腰上,环得很紧。什么也没说,就这么抱着。
教室宽敞明亮,从窗子里洒进大片的阳光,所及之处都笼上一层金色。微尘在光中浮动着,像是电影里逐步拉近的镜头,时间忽然被拉得很慢很慢。
彼此贴近,心跳仿佛也同步,仿佛轻易可闻。
顾纵伸手回抱她。他没听到教授刚才和陈禁的对话,也不知道陈禁突然起来的情绪是因为什么,问道:“怎么了?”
蹭在怀里的脑袋摇了摇,声音传出来,“没什么,就是想问你,今晚回家吗?”
生杀 33
十二月底,雍城的气温在零度上下浮动。近来愈发冷了,乐司以和他那群富二代朋友一块儿去南半球继续过夏天。夏天雪场滑雪,冬天沐浴阳光,大概是这圈人的奇怪癖好。
往年陈禁也这个德性,今年不大爱去了,就留在国内。乐司以得到回复,嘟囔着“真是见了鬼了”。
顾纵每月的最后一个周六依然会回连亭一趟,老高还是那副样子,见到他的时候总没有什么好气儿。他来回近七个小时的车程时间,就为换这么一顿劈头盖脸的骂。
近来顾纵少有主在寝室的时候,顾纵下了课过来,第二天再赶回去上课。雍大离陈禁住的小区不近,偶尔遇上早课,天没大亮顾纵就得起来。
陈禁是被乐司以的电话吵醒的,他那头正是下午,国内才早上六点出头。陈禁伸手摸到手机,毫不客气地挂断。
乐司以的视频请求反复打来,陈禁那点儿瞌睡劲儿给他吵得散了,起床气上来,没给乐司以什么好脸色。
画面里乐司以举着手机往周围扫了一圈,阳光沙滩,嫩模网红小明星成堆,能露则露,酥胸长腿白亮得晃眼,堪比维密现场。乐司以语气里不无遗憾,做作道:“你不在,总觉得差点意思。”
陈禁沉默着,挂断了视频通话,把乐司以的账号拖进屏蔽的分组里,眼不见心不烦。
今天周末,照理说雍大是没有课的。抬头时,却看见顾纵已经拾妥帖,大约准备出门。陈禁很少问他去哪儿,因为他会提前告之行程。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温水,陈禁抿了几口,看着顾纵走过来,在床边蹲下。
“我回连亭一趟。”
陈禁对连亭的印象,除了顾纵,几乎等同于无。她把杯子递给顾纵,他随手拿起来,把剩下半杯水喝完。
她勾着他的脖子,把人带过来,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我也去。”
顾纵对她,哪有什么不可以的。
这段时间气温一再往下降,刮着风,单是冷而已,一点儿雪花也见不着,加上乐司以等人不在国内,陈禁几乎不往外跑。
其实顾纵知道,陈禁没有和乐司以一块儿出国的原因,是他。
她在家喜欢躺在沙发上蜷着,每隔一会儿就按一下遥控,没有喜欢哪个具体的频道和节目,漫无目的地调着台。
网络视频平台发达,现在人少用电视频道打发时间,可陈禁偏爱看电视。偶尔跳到正在播放戏曲节目的台,多停留一会儿,又跳到下一台,继续下一轮的循环。
顾纵下课从雍大过来,常能看到这个画面。一天接一天,相同的场景,相同的位置,相同的姿势。
像是被禁锢在这个地方,无形地镣铐着,能够活动的只有方寸空间。
他拧着锁进门,声响惊动她,她扭头看到他,眼底才亮起来。
很难说清,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其实陈禁不说,他也想带着她一起回去。
不想让她一个人呆着。
从市里得把地铁坐到头再转坐大巴,在破烂大巴里颠两个小时,才能到连亭。顾纵打了车直达连亭,要方便很多,仍要花几个小时。
离开市中心到达城市的边缘,温度逐渐降下来。风也大,身上那点儿温热都要给风吹散了,混着潮湿气,直往骨头里钻。来之前让陈禁多穿了,还是有点儿扛不住这儿的冷。
顾纵去附近的小卖铺,从保温箱里拿了瓶铁罐装的花生牛奶,递到陈禁的手里,又买了一包暖宝宝。
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把暖宝宝往她大衣里边贴,暖宝宝的背面是粉色的,黑色大衣里四五块地方粉嫩嫩的,印着芭比的图案,看上去莫名可爱。
陈禁注意到面前的人,总是平直的唇角微微有了些弧度。她抬手扯下他外套的拉链,把撕掉背胶的暖宝宝往他身上拍。
这种违和感着实有些诙谐,陈禁大概能明白为什么顾纵笑了,她沉默了一会儿,两人彼此对视一眼,没忍住笑起来,很幼稚。
陈禁的掌心贴着牛奶罐子,暖宝宝也开始发挥作用,身上暖呼呼的,心里的某一块地方也熨帖。
从巷子出去拐几个弯就是连亭中学,取暖器暖黄色的光挤满了这一小间保安亭,保安大爷窝在椅子里昏昏欲睡,没心思搭理陈禁和顾纵。
学校的课业不重,周末只有高三年级还被迫留在学校里。
这会儿课间,高三这一层闹哄哄的。枯燥无味的学习生活就是这样,但凡有一点儿和学习无关的事情,都足够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两人从几个班级外边经过的时候,不少人在张望着。
也有人认出顾纵,很好认,毕业前大小算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毕业之后每个月都会回来找老高。
顾纵带着陈禁去年级办公室,老高即使没有课,也会到学校,在办公室里待着。他单手屈指叩了叩,拧开门,叫了声“老师”
老高听见他的声音,头还没抬就开始骂他,边上几个老师见惯了老高骂顾纵的场面,倒也不新鲜。
老高一抬头,正想再说什么,看到顾纵身边的人时,愣了几秒,没说完的那些话被生生咽了下去,呛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
两人一块儿走进去,老高看看陈禁又看向顾纵,嘴巴张了张,没说出话来。
顾纵自知该给老高介绍陈禁,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是否合适:“这是我……”
“您好,我是顾纵的女朋友。”陈禁接过话。
顾纵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紧张握紧的手,在听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不自觉慢慢地松开来。
他反复嚼着这三个字,像小孩忽然意外得到了一整袋子的糖,欢欣压根儿藏不住。
老高这会儿完全没了平时骂顾纵的劲儿,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多看了顾纵一眼,而后才道:“我是他高中班主任,我姓高,都叫我老高。”
办公室里的人多,并不适合说话。正好是快要下课的时候,老高索性直接在附近的饭店里订了个包厢。徐向阳不知道从哪得到顾纵回来的消息,几人前脚刚进饭店的门,他后脚就到了。见着顾纵,是用扑上去的。
顾纵搡了他一下,没用多大的劲儿,没推开。往他肩上拍了拍,“得了。”
顾纵和陈禁介绍徐向阳,是他初高中的同学,高中三年一直是室友,毕业后留在连亭念当地的一所职校。
陈禁觉得徐向阳面熟,却一时间想不出在哪见过。老高在场,有些话不好直接说,顾纵压低了声音说到:“酒吧第一次见面,向阳也在边上。”
她想起来了,当时一圈子人围着顾纵,以柯悦怡为首轮番给他灌酒,徐向阳在旁边拦也拦不了,只能干着急。
徐向阳也认出了陈禁,朝着她笑了笑。
老高实在,点了不少菜,顾纵没能拦住,还遭他瞪了一眼。服务员把菜上上来,摆满了整个桌子。
重聚的饭桌上,少不了回忆往事的话题。老高下午要回学校上课,徐向阳得去兼职,都喝不得酒。老高端着一杯饮料,也能喝出白酒的气势。
老高在说顾纵以前给他整出的那些幺蛾子,比如什么小姑娘为了运动会看他跑步,影响比赛秩序,五六个老师都没能把现场秩序恢复正常。
或者是徐向阳挨了揍不敢告诉老师,只能跑去找顾纵,顾纵把对面挨个抓单揍了一顿。剩下那个挑事儿约人揍徐向阳的,顾纵一直没去找他,隔了半拉礼拜,人家自己害怕得不行了,哭着找老高说他们班顾纵可能要揍他。
老高是看着顾纵过完这高中三年的,初中毕业顾纵已经离开了福利院,平时住宿,寒暑假就暂住在老高家里。有一两学期没能凑够学,也是老高替他垫付的。
徐向阳也感慨,两个人一道混的,他最后的高考成绩还没有顾纵一半多。
现实里没有不努力就能轻易得到的成绩,天赋再高也难。
他说顾纵的学习一直不错,更别说高三那一年疯了一样的念书,徐向阳都不敢找他帮忙打架了,吃了亏都老实受着。
属于顾纵的中学时期,陈禁错过了,只能从别人口中旁听得来,踏足她和顾纵彼此缺席的那几年。
大约是这些事情下饭,陈禁每道菜都吃几口,老高夹进她碗里也不嫌弃,不挑食,饭量比平时翻了个翻。到最后实在吃不下,在桌低下扯了扯顾纵的衣摆。顾纵了然,趁着老高没注意,不动声色地把陈禁碗里的菜夹过来。
中途顾纵起身去上洗手间,老高怕他偷偷先溜去结账,让徐向阳盯着他。
包厢里剩下老高和陈禁,两人相对无言沉默了片刻。老高忽然从随身放教材的公文包里拿出什么来,递给陈禁。
是一个很劣质的文件袋,透明的塑料材质因为使用时间久远,看上去有点儿发黄,四个角也有不同程度的磨损。里边装着一叠,看上去像是作文纸。
“小纵是我从高一带到高三的,看着不爱说话一小孩,以为挺老实,结果进高中的第一个星期就和人打架。原因是当时我要大家写自己对未来的志愿,班里的男生偷拿了在班上大声取笑。顾纵那张志愿纸条,还有后来要求写的几次周记,几次活动的照片,我都保存在这个文件袋里,我想我应该拿给你,有时间可以看看。”
陈禁说好,把文件袋起来,回身和老高道了声谢谢。
为老高照顾顾纵的那几年,也为这个文件夹,让她得以窥见顾纵高中生活的一角。
老高摆了摆手,“他过得不容易,打小不知父母是谁,在福利院长大,养成了不爱说话的性子,也没有什么好朋友,就连徐向阳都是硬赖着他才当上朋友。”
“可是今天在学校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谁。”
陈禁一怔,其实心里模糊有个概念,却还是哽着问到:“为什么?”
“除了你,小纵不会带别人回来见我。”
生杀 34
那句话落下来,陈禁没了言语。再想开口时,徐向阳已经推门进来。
他正和老高告着状,说顾纵果然是想偷溜去结账,惹来老高一通骂。顾纵颇为无奈地看着徐向阳和老高,叹了口气。
好在这一茬很快翻过。
老高又在公文包里翻了翻,徐向阳也拿出样东西,两人一块儿递给陈禁。
是两个红包口袋,里边放了东西,稍稍鼓起来一些。至于红包里边,自然不会是别的。
陈禁愣着没反应过来,没接,两人直接把红包放进她的手里边。
算是连亭的一个习俗,谈了朋友之后第一次带回家,见面时,长辈和好友是要准备红包的,表示对对方的满意。
顾纵知道这一点,所以没拦。
老高和徐向阳于他而言,一个是如父良师,一个是挚友。
他看向陈禁,她面上惘惘的,发着懵,平时少能见到她这副模样。
她顿了顿,抬头和他对视,难得地没了主意。顾纵朝她弯了弯嘴角,又点了下头。
现在时兴转账,支付红包微信红包陈禁倒是到过不少,有好多年没见过实体的了。
那两个红包就在她的手中,外皮的质感并不多好,甚至是做工粗糙。
以前除夕,陈语堂会给她准备压岁钱,用得多半是设计师设计的,里边也不总是钱,有时也会是些稀罕的小玩意儿。他的仪式感总是很足。
后来陈语堂去世,再也没有人会为她准备这些。
她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手里的物什,心下知道他们和陈语堂的用意不同。
其实对陈禁来说,只是薄薄的一叠,可是在连亭这个地方,却绝对算不得小钱。
他们对她本不用如此,因为顾纵而已。
老高下午还有课,这顿饭没有吃太久。
四人在饭店门口分别,顾纵带着陈禁在街上逛一逛。
徐向阳和老高打了声招呼,双手往兜里一放,正要转身离开。忽地在口袋里摸到了什么,脚步顿在原地。
老高以为他落了什么东西忘了拿,随口问了他一句。徐向阳说不是,伸手把大衣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老高的视线移过去。
是一叠现金,连折痕都和之前一模一样,只是外边的红包外壳被人拿走了。
他看向老高,两人同时有些怔愣。老高也伸手在身上翻了翻,最后在公文包里也找到了那叠钱,依然是少了外边的红包。
周一顾纵照常赶回学校。近来陈禁的睡眠要比之前好了不少,快要到顾纵上第二堂课的时间,才悠悠转醒。
回了几条消息,才要锁屏,正好弹进顾纵发来的视频,画面里顾纵正在往教室外边走,摄像头从低拍高,优秀的下颌线一览无余。
这个时间打来,不外乎是提醒她记得吃早餐。果然下一秒听见顾纵说到,“保温柜里有买好的早餐。”
耳机进的声音通过信号传到手机这头,质感稍有变化,较平时听起来更加低沉,有一种独特的性感。
走廊里偶尔会遇见认识的人,对方和他打招呼,他抬头看向对方,点点头算作回应,而后又转回来看着她,目光总是柔和。
陈禁看着手机屏幕里的人,忽然把手伸出被窝,屈指弹了一下手机摄像头的位置,语气里有笑意在。
“我知道了,小唠叨。”
两人又聊了几句,顾纵那边打了课铃,不得不挂断电话。
保温柜是顾纵买回来的。商场提供送货上门包安装服务,顾纵却没让安装师傅帮忙,自己把保温柜从车上搬进家里,抱着说明书坐在地上安了两个小时才完工。
陈禁对吃食不挑,胃口却也不多好。顾纵一般准备的分量很小,让她恰好能吃完。
早餐是蔬菜粥加上几小碟配菜,陈禁吃到一半突然想起老高给她的那个文件袋,她拿回来之后还没有打开。
她在客厅找到文件袋,走回餐桌旁打开,随手抽出里边一叠纸制品的其中一张。给自己喂了一口粥,看向纸条上写着的内容。
这大概是老高说的那张,高一时要求大家写的“自己对未来的希望”。
纸条上的字写得工整,却仍有个别笔画上有没住的笔锋。他在敛自己字体,却依然可觑见他放开了写字时的遒劲有力。
陈禁正要笑这小孩平时端着就算了,怎么连写字也端着,下一秒,嘴角却固住了。
他写,如果一定要有个希望,如果一切都能有最终归途,我想找到一个人。
陈禁拿着勺子的手不稳,手里的物什落下去,陶瓷和陶瓷相碰,发出“铛”的一声响。那道声儿,反复在心头晃着,晃得她心绪也有些乱。
她想起老高说的话。
当时班上的学生顽劣,班长完全班每个人写的纸条之后,被某几个学生抢走。挨个儿打开,挑出有意思的,在讲台上大声诵读。不管台下的人笑不笑,那几个作恶的人总能笑作一团。
在最憧憬未来的年纪,这样的恶作剧,毫无疑问,是对被伤害者梦想和尊严极重的践踏。
谁说小孩就没有坏心思?
相反,他们不想后果,不知法律,坏起来没有一个边儿。
陈禁没办法让自己去想,这张纸条被人在众人面前念出,当作笑话一般时,顾纵会有多难过。
她把文件袋里的东西尽数取出。
最上边是几张印照片,因为没有过塑,已经隐隐发黄。高三的模样和现在相差无几,其中几张里的顾纵稍显青涩,右下角的时间是他高一那年。他规矩地穿着校服,身后阳光大好,把校服白色的部分照得反光。徐向阳硬搭着他的肩,冲着镜头笑得灿烂,他这时的身量已经要比徐向阳高出一截,画面看起来有些滑稽。
这几张照片里,顾纵大多没什么表情,也少有那么一两张,记录下他笑起来的模样。
那一叠作文纸里,多半是老高为了多了解学生一些,而布置的话题周记。陈禁中学时期也写,总是不太乐意。写得不情不愿,流水账应付过去就算拉倒完事儿。
顾纵的字被拘在格子里,笔画被迫更加施展不开,显得委屈。
他的周记也有框架,每一句话都写得郑重。
可陈禁没能把第一篇看完,不知道从哪来的水滴落在作文纸上,瞬间向外晕出去一圈。她手忙脚乱地抽纸去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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