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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恰逢春分
他把袖子卷起来,他不是疤痕体质,当时身上的那些伤,多半没有留下伤疤,最深的一个疤在靠近右手臂弯的地方。
一个凸起凹陷不平的烟疤,是多年前烫的,直到现在还显得狰狞。
那会儿他刚进孤儿院没多久,严利群路过他时,踹了他一脚,他的个子远不及现在,猝不及防受力,跪在了粗粝的地板上,两边膝盖瞬间擦掉了一层皮肉。这样还不算完,像是觉得有趣一般嘲讽道:“没人要的小孩还这么娇气呢。”
那个时候,他还像个小狼崽子,与生俱来一身的血性。他蹦起来抱着严利群的手臂咬了一口,恨不得给他咬下一块肉来,不论严利群怎么打骂,都不松口。
严利群用烟头狠狠地捻在他的臂弯旁,毕竟还是个孩子,灼热的疼痛迫使他松了口。严利群把他推在地上,从那之后是没完没了挨打。
没有一个人救他,像是永远等不到这种生活的尽头。
严利群记得这个疤,他猛地看向顾纵的脸,渐渐和某张稚嫩的面孔重合在一起。他咬牙切齿:“好啊,居然是你。”
顾纵很高兴严利群能记起他,才不枉他今天来这么一趟。
“证据是我提交的,因为用了些关系,可能会判得很快。不知道会判成什么样,但我希望是死刑,你觉得呢?”
他害死他自己的,大概是他行贿受贿时从不避着孤儿院这群小孩吧,总以为他们掀不起什么风浪,也以为他的背景足够强大。
严利群挣扎起来,可是他的座位是钉死的,他的挣扎起不到任何效果。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疯狗,只能不停地狂吠:“小畜生,就凭你还想扳倒我?我有的是办法让我出去。你觉得我怕死吗?”
旁边拘留所的警员喝了一声,让他安分一点。严利群大抵是作威作福惯了,当即骂了几句,“你这么屁点大的官也敢管我?你以为你是谁的狗?”
顾纵平静地看着他,带着怜悯,他之后在拘留所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了。
他站起身,抚了抚衣角:“你怕不怕死无所谓,我想让你死,就足够了。”他说完,看向旁边的警员,朝对方点了点头,“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辛苦了。”
严利群被带走,嘴里依然很脏,骂个不停。门被合上,声音逐渐远了。
其实这种心理有些病态的吧,顾纵没有什么好胜心和攀比心,可他一定要来见严利群一面,让他知道把他拽下马的,是他曾经最看不起小畜生。
好像只有这样,他蛰伏隐忍这么多年,才有了意义。
回南的天气,空气里都裹着潮湿,拘留所里边阴冷。他从里边出来的时候,正好是午间十一点多的样子,太阳拨开了云层,还算暖和。
他才回学校走到寝室门口,陈禁给他打了视频电话,他握着手机刷门卡进门,低拍高的视角,可以看见他优秀的下颌线以及喉结的线条。
室友不在,顾纵坐回自己的位置,戴上耳机,陈禁的声音就在耳边。
估计是刚睡醒,她还躺在床里,双臂伸直,把手机举在自己面部的正上方,可以看见她光洁的肩膀露在被子外边。
即使才睡醒,也看不出水肿,这种死亡角度下仍很好看。
在遇到陈禁之前,他已经想好了,他未成年,把严利群送去太平间,无非是法律送他去蹲监,严重点判个死缓,说不定十宗罪还要多一篇故事。
可是上帝让陈禁出现在他面前,那是他沉重昏暗生活里熠熠生辉的瞬间。
他想,这颗星球上尖锐呼啸的世俗,大概也能被温柔化解吧。
于是他坐在黑暗里,即使是争个头破血流,也要再见她一眼,不论何种方式。
视频接通到现在,两人都还没说话。陈禁伸手弹了一下手机摄像头的地方,“小哑巴?”一如第二次见面时的那个早晨,她也是这样问他。
顾纵看着屏幕里的人一会儿,说到:“忽然有点想你。”
最近的小哑巴也不是那么哑巴,偶尔也会一本正经地说一些撩不自知的情话。陈禁换了个姿势躺着,把镜头拿得近了。
“有多想啊?把自己弄得一手都是的那种想吗?”
说着伸手半握成一个圈,比划了一下。
顾纵感觉她的声音通过耳机传导过来,让他的耳朵隐隐发热。他的视线扫过陈禁的手,快速地移开,轻轻咳嗽一声,“没有那么小。”
陈禁也愣了一下,而后笑起来,“是我没记清楚的尺寸,下次再给你口算一下。”





生杀 27
陈禁向来不吝于用各种方式调戏顾纵。
害羞脸红、心跳加速或是欲望勃起,看到顾纵不可控的给出最真实的反应,在某方面来说,是属于陈禁的恶趣味。
顾纵那周的课不多,星期一也只有那一节,他在学校把该提交的大作业给交了,又绕回了陈禁家。
她依然没有养成反锁门的习惯,顾纵用钥匙开了门直接上二楼。
陈禁在浴室里,才脱了睡裙,门忽然被人从外边打开。她顺手拿过修眉刀在手里,横竖算个称手的武器。
她没料到会是顾纵,手里的刀挥出去没来得及回。他却轻易捉住她的手,朝她的虎口轻轻一按,她手里的东西落在了地上。
看清来人,陈禁松了口气。稍微不满地啧一声,倒不是不满顾纵闯进来,而是对她轻易就能被钳制这件事觉得烦躁。
顾纵松了手,把人抱起来,直接放在了洗漱台上。她身上不着寸缕,洗漱台面上冰凉的触感,让陈禁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双手攀着他的肩膀,下一秒又被顾纵重新按回去。
他用手掌垫在她臀下,稍稍隔开了她和洗漱台的接触。
顾纵埋在在她颈窝和锁骨之间蹭了蹭,那块儿地方的皮薄,他柔软的唇瓣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的皮肤,灼热的气息也落在上边,她忍不住颤了颤。
“半年就学成这样?”
之前凑巧聊到过,她曾经请了一个私教,学了半年的防身术。私教在大型比赛上,拿奖无数,陈禁也是实打实、认认真地跟着学。结果第一次在顾纵面前展示,就不尽人意。
他站在她腿间,指尖摩挲过她的脸侧。说这句话时,语气平平,并不带嘲讽意味,只是一个问句而已。
陈禁攀着他的肩膀,朝着他贴近一些,“有什么指教?”
他张口,在她颈侧很轻地咬了一下,不过是牙齿接触到她的皮肤,没有什么力道,而后又在她喉咙的位置咬了咬。
“下次教你点实用的。”
“……不现在?”
顾纵抬头看着她,彼此地视线胶着在一块儿。他的一边手从她的耳后一路向下,经过胸前的柔软,稍微停留了一会儿,指腹触及的地方,接连引起战栗。
他的目光很深,声音也低沉,显出一种独属于他的性感来,“现在教你,让你来防我吗?”
“不可以吗?”陈禁感觉到他的手转移到了新的地方,每个动作都很轻,却能极有效地拨起她的欲望。
“不是不可以,是不需要,你对我永远不需要设防。”
陈禁有片刻的分神,解读着他的这句话。
可能是欲望冲进了大脑,也可能是浴室里的温度水汽蒸腾,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陈禁觉得脑子有些昏昏沉沉,可是有个念头却是清晰的。
他的意思是:
她有对他防备的权利,他也不阻止她防备。可他永远是她麾下最忠诚的那一位,所有横亘在她面前的困难,他都愿意替她冲锋陷阵。
两人总是很契合,在做爱这件事情上,时间消磨得很快。
顾纵更没逼着她真的要“口算”,用了多种方式,把她语言上占到的便宜给讨了回来。
陈禁洗澡的计划被打断,耽误了几个小时,最后是被顾纵抱着洗的。
家里新买的冰箱看起来依然很新,空空荡荡,等外卖也需要时间,两人一块儿出门去附近吃了点东西。陈禁对吃食不挑剔,随便找了家很普通的连锁餐饮店。
陈禁吃得少,一份套餐饭只能吃完半份。拿手机回了几条消息,再看向顾纵时,把剩下的半份也给扒干净了。
陈禁愣了一下,某些记忆逐渐浮现起来。
在她还小的时候,覃姗就对她很严格,不允许的事情立了一堆。不允许挑食,碗里的东西不吃完不允许下餐桌。
她从那个时候起就犟,非要和覃姗对着干。陈语堂每次都会偷偷把她不喜欢的蔬菜吃掉,却在覃姗面前装作不知情的样子。
她有几秒钟的恍惚,捏在手里的手机落到地上磕了一下,发出不小的声响。
顾纵俯身捡起来,抽了张纸巾把手机周身擦干净,递还给她。他没有问陈禁的异常,问她想去逛超市吗。
对于陈禁而言,她很少来超市或市场。她的动手能力,仅限于打理她自己,并不支持厨艺功能。不吃零食,平时要买生活用品也几乎是网购,或者是小区门口的便利店。
就在自家周边的超市,最后愣是靠着顾纵的手机导航才找到入口处。
陈禁看顾纵推着购物车,忽然有一种烟火人间的踏实感。好像这个时候双脚踩在了地上,而不是漂浮在一片虚无中。
这才有了一份真实。
两人漫无目的,一个区一个区地逛过去,偶尔也会遇见看起来颇为甜蜜的小情侣,以及带着小孩的一家三口。
小朋友看起来不过一周岁,坐在推车的小座位里边,是个小男孩,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特别甜。父母是年纪很轻的小夫妻,正在商品架前挑选着什么。小朋友仰着小脑袋看顾纵,眼睛圆圆的。
顾纵和陈禁路过一家三口的时候,小朋友忽然伸手抓住了顾纵的衣角。顾纵看向他的时候,他又朝着顾纵笑,声音很奶,叫他哥哥。
小朋友的父母也注意到了,和顾纵说不好意思。
顾纵礼貌地朝着对方点了点头,小男孩的手还没有松开,顾纵犹豫了一下,在他的脑袋上轻轻地摸了一下,小男孩乐乐呵呵地笑起来。
陈禁好笑地看着顾纵,不知道他这股子别扭的感觉来自于哪里。
兜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电话是覃姗打来的,被她掐掉了,没接。
按照覃姗的性格来说,是不可能再给她打第二个的,覃姗只会等着她主动拨回去,永远让自己摆出更高的姿态。
陈禁把手机抽出来看了一眼,来电的人是祝行生。
祝行生并不常给她来电话,今天却恰好在覃姗之后打给她。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浮上来,陈禁朝着边上走了两步,接听了电话,“怎么了?”
祝行生少见地踌躇了一下,他反常得让陈禁感觉心慌,“你最近去过观和园吗?”
这个并不陌生的地名,让陈禁皱了皱眉,“没有。”
陈家在几个城市都有戏园子,雍城的是观和园。从她搬离陈家宅子之后,就不会再去那个地方,祝行生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祝行生沉吟片刻,“我拿到的消息是,覃女士打算把观和园转手。刚刚联系了你师哥,已经正式停演了。”
“起价多少说了吗?”
“没说,只说要看诚意。”
陈禁没有意识到她的手抖得厉害,她低头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想摸烟,衣兜里包里都摸了一遍,忽然才想起来这是在超市,而她压根也没带着烟。她的烟瘾不大,不会因为想抽烟而情绪不佳。相反是大多数在情绪不大好控制的时候,才会特别想抽。
这段时间她抽得很少了,习惯了不随身带着。
缺少烟草的安抚,焦虑和烦躁一丝一缕地从骨子里爬出来,缠绕她的每一寸神经。
她重重地捻了一下指尖,视线朝着周围大致地扫了一圈,下意识地朝着出口的方向走。
覃姗的意思,陈禁其实很明白。她所谓的要看诚意,和其他任何人都无关,不过是要看陈禁的诚意而已。
步子迈出去两步,陈禁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转身时视线一下撞进顾纵的眼眸里。
那一家三口已经离开了,他站在原地,同样在望着她,两人之间不过隔了几步的距离而已。不知道他站在那看了多久,他的表情一贯很淡,大约两三秒的时间,他先把视线移开了。
她放在口袋里的右手,扯了扯大衣口袋内衬的布料,重新走回他的身边。
“我有事情要处理,你等会自己回去。”
陈禁等到他很轻地点了头,转身往出口的方向离开。
顾纵又在里边逛了逛,结完账回到陈禁家里,把东西整理进冰箱。
稍微犹豫了一下,打开了原来冰箱的门。里边放着的鲜花,已经呈现出一种衰败的颜色,依然挨在一起,挤在这一块儿空间里。很难能仔细回想起每一朵花鲜活时的模样,像是弥留之际,却被强行留存在这里。
他又想起刚才遇到的那个小男孩,其实没有多少羡慕。他对家庭的概念很模糊,因为没有感受过它的存在,所以自己是否拥有也变得不甚重要。
可是小男孩主动靠近,他难想要回应。而他只是回以一个很小的动作,就可以让他笑得很开怀。
陈禁对他是同样的心态吗,他不知道。
顾纵离开小区,搭了地铁回学校。室友对他忽然回来感觉意外,拉着他一块儿打了几局游戏,时间很快过去。临睡前顾纵打开手机看了一会儿,置顶的消息框没有新的消息提示。
犹豫了一下,把从来设置成震动的来电提示,改成了对某人响铃。




生杀 28
陈禁直接去了公司,没人敢拦她,前台的人联系了覃姗的特助,陈禁从电梯里出来时,特助正端着笑容候在外边。
这笑是他一贯见到陈禁时的模样,怕她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无可奈何不敢得罪又只能赔着小心。
覃姗正在开会,陈禁直接拧开了会议室的门,特助甚至没来得及出声阻止。
某个主管正在使用大屏幕,会议室内的灯光昏暗。门忽然被打开,众人看向门外,下一秒室内倏地亮堂起来,突如其来的光线让众人不太适应。
陈禁的手还搭在开关上,人斜靠着墙,姿态懒散。身上没有什么唬人的行头,头发没有打理,面上没有妆容,自带的唇色也很淡。却有一种骨相所呈现出来的美,让人不自觉陷入其中,不想用任何言语来破坏这个画面。
她的嘴角轻轻勾着,“母亲,让我占用你一点时间。”
覃姗翻了两页桌上的文件,甚至没递过去一个眼神,像是未注意到陈禁的存在。
会议室的众人彼此眼神交流着,有些尴尬地不知该走该留。特助疯狂往底下打手势,把人都给散了出去。
门从外边被带上,锁舌扣住,发出一声“咔哒”的清脆声响。陈禁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听着覃姗没有丝毫起伏的语调:“给你五分钟。”
“你要多少?”陈禁也没有心思和她扯闲篇。
覃姗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往后靠向椅背,“陈语堂给你的,除了股权之外的所有遗产。”
陈禁低低地笑了笑,嚼着那两个字:“所有?”
“所有。”
观和园是陈家世代传下来的,遗产是陈语堂留给她的。如果不是陈语堂死了,而她当时还小,观和园也不会落到覃姗手里管理。到头来,覃姗却要丈夫的遗产来换观和园。
何其嘲讽。
“你信不信我今晚就把园子点了?”她仍是笑着的,把“烧毁一座百年的园子”说得像玩笑话。
覃姗不置可否,她们这家人骨子里就有点疯,做出什么来似乎都正常。覃姗的目光从她面上扫过,难得好说话,“随你。”
“后天签合同,在那之前到账,完好的观和园就是你的,现在你可以走了。”
她没有任何要和陈禁继续对话的意思。
陈禁的舌尖舔了一下后槽牙,拉开了会议室的门,特助就候在门边,讪讪地笑着。
陈禁去了趟观和园,上一回来还是在她大学的时候,那会儿年轻一辈爱听戏的不多。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已经不够讨大众的喜欢。
听说后来因为社交平台蓬勃发展,戏班子的角儿因为长相或是这样那样的原因,逐渐走进大家的视野里,也带动了不少人走进戏曲。
但观和园在年轻一代中座无虚席、一票难求的场景,陈禁没亲眼看到过。
陈语堂也没有。
园子停演,这会儿角儿和工作人员都不在,观众和粉丝们也没有来。
有了年岁的园子空荡荡的,风吹过时,满园子的树叶都在作响,现出一种落寞来。
陈禁在台下坐了一会儿,她从来偏爱最后一排的位置,不仅可以望见台上戏里的风月蹉跎,还有观众们最真实的反应。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不大能看清室内的景象了。气温也低,长时间未活动的手脚冰凉。
陈禁忽然想到那年,陈语堂第一次带着陈禁登上观和园的台。
那天台下没有观众,那一出戏却从傍晚唱到了天黑。一旦登台开了嗓就得唱到完,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其他的师哥师姐就在后台和台下,没有一个人提前离开。
当时的每一句词,每一个音,她都能完整地复刻出来。台上台下每一个人的面容,她都印象清晰。
后来陈禁没再回来,也时常能到师哥师姐们发来的小园子的近况,就好像他们从来没当作她真的离开。
被大火烧成一片废墟的园子,覃姗不会有半点可惜,可能火灭的当天就计划着重新在这块地皮上建点什么。可对于他们这群人来说,小园子储存着一段不可磨灭的记忆。它和香味、声音一样,不管过多少年,只需要偶然间被提及,都会从记忆的角落里被拎出来,回到那段时间里。
覃姗的目的不是钱,而是逼着陈禁屈服,向覃姗交出陈语堂留给她的得以傍身的底气。
她断定了陈禁不舍得。
陈禁从座位上起身,口袋里放着新买的打火机,金属的外壳棱角分明。她握着,右手掌心被棱角硌得生疼。
被顾纵设置了响铃的手机依然沉寂,直到第三天晚上,才响起它的第一声。顾纵翻身坐起来,看着屏幕上来电的人。
室友还在激情组队开黑,新一把游戏开始前,沈编看了眼手机软件推送的消息,随口和另一个室友调侃到,“城北,惊动了整个消防大队,几辆车赶过去,抢救了一个起火的车库。”
“听说是不常用的车库,这样一群人过去,有点浪资源吧?”
顾纵拉开门,听见其中一个室友说:“嗐,那是陈家的事儿,怎么可能不紧张。”
他的脚步稍稍一顿,继而快速地推门出去,接听了电话。
电话被接通,听筒里是一段冗长的空白。好像几天没有联系,他又变回了陈禁口中的那个小哑巴,陈禁没有先开口,他就在电话这头沉默着。
隔壁寝室的人站在楼道里抽烟,和顾纵打了声招呼,“和女朋友打电话啊?”
顾纵朝着对方笑笑,没回答,转身往楼梯间的拐角处走。
听筒里忽然传来陈禁的声音,是含着笑的,却又似乎有什么不同。她也像刚才的人那样问他:“在和女朋友打电话吗?”
楼梯间的门自动在身后弹回关上,激活声控灯亮起来,冷色调的灯光,看起来有些刺眼。顾纵扫了两眼,回了视线,“在和姐姐打电话。”
狭小的楼梯间有轻微的回音,声音飘回来,砸进顾纵的耳朵里,刺激耳廓泛红。
陈禁笑起来,笑意比刚才要真实一些,“过来吧,在之前的酒店。”挂断电话之前,他听见电话那头,声音小到几乎可能被忽略的几个字,“想你了。”
雍大的门禁时间,硬要出去也不算太难,避着监控翻出宿舍楼底的矮铁门,从侧门的墙能翻到学校外边。路上耽搁了点时间,酒店的保安反复查看他的证件后才放行,等他从电梯出来,已经距离挂断电话小一个小时。
陈禁的房间门半掩着,即使安保再严格,也难说是否有人混进来,或是醉酒神志不清的人,这样过于不安全,顾纵的眉头短暂地拧了一下。
关好门,正斟酌着该怎么强调一下安全意识的问题,却不见陈禁的身影。顾纵在套房里绕了一圈,最后在阳台找到了她。
她蹲在阳台的栏杆前,抱着膝盖,周围一圈都是酒瓶子。听见他的动静,转头看他时,没注意往后边栽,直接坐到了地上。
手上酒瓶子里的酒洒出来,把她的手打湿,液体顺着手部线条向下滴。
她保持着这个姿势看他,眼底也湿漉漉的。
顾纵走过去要把她抱起来,却被陈禁先揪了揪裤脚,她把身边的酒瓶子拨开一些,示意他蹲下来。
等到顾纵就蹲在她旁边,她遥遥地指了一下远处,“你来晚了,刚才那里有火花。”
她说的是火花,不是烟火。
顾纵想起今晚听沈编随口说起的话,城北陈家起了火,高度重视地赶去了好几辆消防。
这儿和城北隔了小半个城,即使酒店楼层高,也完全不可能看到城北的景象。可顾纵还是朝着她指得方向望过去,而后看向她的眼底 。
这天晚上的云层很厚,星星很难从云后边露出来。她的眼眸深处同样黯淡,顾纵不知原因,顿了一下,和她一块坐在地上。
陈禁分了一瓶酒给他,他才刚接到手里,她忽然拿自己的酒瓶和他的对碰了一下,瓶子与瓶子之间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笑了一声,又碰了一下。
她喜欢这个声音。因为大部分人不会总自己和自己干杯,所以它在陈禁这的意思远不止“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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