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恰逢春分
水滴却像没完,接连落下来。抬手一摸脸才发现,面上早已濡湿。
那篇他写他的口音。
福利院的小孩常说方言,谁也不在乎谁说话有没有问题。后来他见到一个人,她问他:“你怎么普通话也不会说啊?”可是没人能教他,他只好把口音藏起来,不说话就是最好的办法。
再之后他开始学,很艰难,花了几年的时间才修正了口音。下意识走神听人说话方式的习惯,也是那时候不自觉养成的。
那会儿陈禁十五岁,她未想过无意的一句话,会影响顾纵那么多年。
其实她和那些在班上恶意读别人志愿纸条的人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他却在纸上写:
“我从不觉自卑,我只觉她过分美好。
老天很公平,有失就会有得,我所得,好到在我崩塌之时还愿意为之拼命。”
人性贪婪,陈禁从不觉得自己例外。
明明已经足够幸运,却还要埋怨重逢得晚,错过彼此生命中的以前。
生杀 35
陈禁不敢接着往下看,归置好那叠东西,在客厅里坐着发了一会儿呆。摸出手机来,想着打发点时间。
朋友圈里有人更新动态,朋友圈入口那一栏上挂着个小红点。
陈禁顺手点进去,最新的一条来自梁之双。陈禁和她仅是认识,知道圈子里有这么个人,就连联系方式是什么时候加的都忘了。
最近一次听见这个名字,是在祝行生那里,和她说梁之双要报道连亭福利院的事儿。
指尖习惯性地在屏幕上往上滑,即将滑过这条动态时,却猛地停住。
在朋友圈发自拍照片,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儿。让陈禁顿在原地的原因,是照片里的另一个人。男生模样无可挑剔,除了没什么表情以外,边上站的是梁之双以外,整张图毫无缺点。
其实梁之双和谁处,都他妈和她无关。可此时相关就相关在,照片中的人,几个小时前还和她还待在一块儿。
给梁之双发消息,不知道她看见没有,总之是没得到回复。
兀自坐着冷静了半分钟,没起到任何效果,给祝行生去了个电话。
对方很快接起来,听筒里传来的第一句话,就足以听出陈禁这会子的心情有多么不佳,“梁之双的工作室在哪?”
“哎,大小姐这声听起来不大爽快啊。”陈禁听出接电话的人是魏扶山,背景里混着游戏的音效。谁能猜想,祝家的大少爷,抛下手里一堆事儿,就为了看自己的小男朋友打游戏。
过了几秒,手机落回原主人的手里,关了外放,问是梁之双哪惹着她了。
“朋友圈。”
祝行生切出去看了一眼,手机再回到耳边时,落了声轻笑,“这气度可不像你。”就是放在初中,陈禁也没做过因为一条动态,而特意去找别人麻烦的前科。
陈禁没说话,听筒里静默着,祝行生心下了然,这是真不高兴了。
如果是发个普通的合照也就罢了,坏就坏在,第二张图单独地截出了顾纵的喉结。一共三张,最后一张的画面最为局限。没有写文案,更显得意味不明。
倒是件稀罕事儿,以往时候,哪个男人也不会引得她发这么大的脾气。
祝行生也不打趣了,给陈禁发了梁之双工作室的地址。陈禁到,才要挂电话,忽地听见电话那头的动静。
“人终有一死,我只是催一催。”
两人同时沉默着,因为这声过于贴合气氛的游戏人物音效。
未待两人开口,又听见阿卡丽的另一句台词,“杀戮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要死了。”
本就在气头上,再这么一激,能做出什么极端的举动,就不得而知了。
祝行生屈指叩了两声桌面,又飘过去个眼神,魏扶山接到警告,关了游戏的音效。
陈禁的语气毫无波澜,听起来无端瘆人:“说得对,我去催一催。”
电话被切断,祝行生抬腿往魏扶山的椅子上踹了一脚。魏扶山重新把椅子移正,瞥了他一眼,“祝行生,你不是吧,和我来劲?”
陈禁快速地拾了一下自己,对着镜子勾眼线,有个念头不合时宜地从脑子里飘过,她这副气势汹汹全副武装的模样,实在有点儿像要去街头打小三。
被自己可笑的想法惊吓到手抖,即将完成的妆容上出现了失误,眼线最后的一小部分七扭八歪,拉出去老远,直指太阳穴。
陈禁扫开那个可笑的想法,面无表情地用棉签擦去画坏了的眼线,重新补上。
陈禁自认为内心平静,平静到连理由都不想找。
她陈禁想找谁的麻烦还需要用到理由吗。
司机是覃姗配给她的,陈禁从来没让司机到过这里,不会给覃姗监视她的机会。也不想等叫的车来,直接从车库里开了那辆摆着落灰许久的越野。
她的第一辆车,拿到驾照那天去提的,刷得陈语堂的卡,但放在陈家的车库里一比,价格甚至排不到中上。陈语堂看见后哭笑不得,不明白一个姑娘家家为什么会喜欢这种,底盘高到一般小个子上车都劲的车型。
她当时不着调地说了句“杀人越货都方便”,挨陈语堂拍一下。
事实上,陈禁当时想得是,这种车型不符合覃姗的气质和身份,她是不会往上坐的,这就达到了陈禁选车的标准。
不过倒是很适合今天的场面。
到地方敲了敲前台的桌面,声儿听上去还算客气,“陈禁,麻烦叫一下梁之双。”
前台也有看人下菜碟的本事,上下打量陈禁一通,拨内线给梁之双说明情况。梁之双很快从工作室里边出来,见陈禁这架势,愣了一下,寒暄没说出口。
陈禁也懒得听,指尖在前台上点了点,语气轻飘飘的,问她:“工作室还想要吗?”
陈禁这样面相的人,周身的烟火气很淡,即使没有唬人的行头,也总显得不好相与。更何况此时唇角平直下抿,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梁之双耸耸肩,笑容得体,四两拨千斤,“只是发了个照片而已,多大的事儿啊,犯得着特意往这跑一趟?”
陈禁面色沉沉,“谁要你发了?”
“祝行生啊。”
没想过梁之双真能说出个人名来,陈禁怔着,一腔的火气像是被冷水兜头盖下,大脑短暂地宕机,在这一时间里无法思考二者的联系。
梁之双也把手机拿出来,点出那条朋友圈,时间的后边,赫然是一个“部分好友可见”的标志。
梁之双悠悠补充道:“仅你、祝行生和乐司以可见。”
片刻间,陈禁反应过来。
眼下这一出是他们仨商量好了的。都是明眼人,知晓真相,互相配合着,只等着看她的反应,显得她幼稚又可笑。
像没长大的只知道护手里玩具的小孩,别人觊觎一下都不可以,更别提伸手触碰。
身后传来动静,陈禁微微偏头,看见顾纵的身影。
应该是从雍大赶过来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上衣敞着,里边只有单薄的一件线衣。
大约也是祝行生或是谁通知过来的,陈禁知道他的意思,就算场面不住,好歹还有顾纵在场,不至于闹得多严重。
行为不受控制,心理被人牢牢拿捏,陈禁浮上一阵烦躁,转身穿过自动门往外边走。
顾纵朝着梁之双点点头,很快跟出去。
他第一次见陈禁自己开车出门,车型倒是很有她的风格。
她咬着烟,车窗落下去。顾纵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可陈禁没给他一个眼神。
来之前,乐司以疯狂给他短信轰炸,当时还在课上,顾纵了解完事情过程,逃掉了这节课的后二十分钟。赶到工作室的时候,正好听见梁之双最后那句话。
之前梁之双帮忙福利院那件事后,顾纵准备给对方谢礼,梁之双没要,掏手机和他拍了个合照,速度快得他甚至没来得及躲开,梁之双说礼物就了,这样就行了。
照片也是规规矩矩,顾纵没多想,对方帮了那么大的忙,这种小事着实没得拒绝。不知道后来可以有今天这一茬,也未曾想过陈禁会为了他发一道火。
现在遇到红灯停下来,陈禁也是固着张脸看前方,顾纵几次欲要张口,都被视若不见,全然不给顾纵说话的机会。
工作室离小区不算太远,陈禁的车速一直卡在限速线的边缘,没花多少时间。下车到自家门前,伸手从包里翻钥匙。
东西也不多,就是怎么也找不到。越是翻不到,心里越烦。烦躁积攒到了一个点,即将达到峰值。
忽地,顾纵牵住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轻轻叫了声“姐姐”。
陈禁偃旗息鼓。
生杀 36
陈禁朝着门扫了一眼,顾纵会意,用他的钥匙开了门。
跟在陈禁身后进门,反手刚带上门,下一刻肩上没防备受到外力,朝后退了半步,后肩撞在门板上。
身前的人覆上来,双手按着他,而后其中一边手绕到他的颈后,踮着脚去够他的唇。
实在不能算温柔的一个吻,唇撞在一起,顾纵拢着她的腰,任由着她咬他的下唇,带着点儿没地方发泄的劲儿,侵略性很强,唇上有轻微的发麻的疼痛感。
彼此交互着,烟草的味道在唇间弥散过去,顾纵尝到了一点点烟草本身的苦味。
陈禁的手从顾纵的衣摆底下往里探,指尖在腰腹处流连,挑开了裤子的系带,再向他的裤腰里挤。就在内裤的边缘徘徊,偶尔会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感受他的形状和灼热。她手上并不暖和,仿佛还染着室外的低温,所经过的地方更加难以被忽视。
室内的暖气还没打开,顾纵却觉得热。躁动的、难耐的情绪,被陈禁一并挑起来。
他等待着陈禁的下一步,怀里忽然落了个空。顾纵还愣在原处,等他反应过来,陈禁已经在往楼上走,到楼梯拐角处时横了他一眼,上楼,房间门摔得很响。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忽地低头笑了一下。
她还在恼。
顾纵上楼的时候,陈禁已经卸了妆换上睡衣,毛绒材质显得很居家。头发披散着,就这么盘腿坐在地毯上,手里在翻着几页纸。看不出来方才在外边时,身上那种凛凛的感觉了。
他坐过去,陈禁没搭理他,依然在看手里拿着的东西。
顾纵扫了一眼。这一叠,他并不陌生,原来老高那天给她的是这个。他无奈地笑了笑,说到:“最开始他怀疑我早恋。”
陈禁这才抬眼看向他,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怎么和他解释的?”
“我说我早恋未遂。”
陈禁沉默片刻,面无表情,嘴里挤出三个字:“你继续。”
老高怕他恋爱耽误学习,见天儿防贼似地防着,但凡有什么蛛丝马迹都不放过。顾纵看他魔怔了,没法子,只好把陈禁告诉给他,说了在福利院见到陈禁的事情。
倒是没想过他后来还着这些东西。
顾纵把最面上那张作文纸拿过来,重新看了眼几年前写的文字。和她说周记里没提到过的内容。
顾纵进孤儿院的时候,才几岁,被欺负得惨。陈禁来的那一年,见到的场面,是常态。
后来几年,男孩子到了抽条的年纪,个子长得很快,比其他人高出一大截。福利院那群人又和他打了几次,发现打不过之后,不再正面惹他了,转而在背地里做一些小动作。
横竖不过是偷一些用品和吃食,顾纵没花心思计较。
到了年纪的人相继离开福利院,剩下的或是新来的,大多怕他。后来两年,日子还算过得去。
福利院里也留老人,他们同样过得很差,子女不会来过一次。初中有一年,院里新来了个老爷子,神状况不大好,嘴里常絮叨着什么,别人听不明白,管他叫疯子。
小孩见着他,拿石头丢他,老爷子腿脚不便,躲都躲不开。
顾纵赶过一次那些小孩,又分过晚餐给老爷子,之后老爷子每次看见他都会朝他笑。再后来,顾纵时常去找他说话,逐渐熟稔起来。老爷子是念过书的,嘴里念的是文言文,反复念叨,是怕自己年纪大了有一天会忘光。
顾纵的普通话是和他学的,粤语也是。
老爷子脾气好,一遍教不会的,就反复给他纠。也不是因为觉得有多么被看不起,他就希望再见面的时候,他能把话说明白,让陈禁听得懂。
也因为顾纵和他走得近,倒是再没有小孩敢欺负他。
后来老爷子去世,离开时无病无痛,寿终正寝,把钱都留给了顾纵,有几万块。他过得很难,但依然没动那笔钱。毕业之后到雍城,捐给了陈家的基金会。
顾纵说到这里,稍停顿了一下,“你那年给我的钱,后来有人来抢,我不想给。”
他没说的是,因为这一把钱,他更加被孤儿院里的其他小孩敌对、孤立。可顾纵即使被那么多人打骂,遭遇那些人明抢暗偷,依然不屈服。
他身上常年有伤,可他却坚持:
“那是姐姐给我的。”
连亭福利院破烂掉漆的大门,陈禁一步一步走进来,就这样踏进他的世界,这么多年,顾纵再没能放她从他心里离开。
他继续说到:“我只花过一张,想拿去打电话给你。那时候太小了,容易委屈,很想你,很想听你的声音,很想见到你。”
“我没有接到过你的电话。”
他注意到陈禁的手在揪毛地毯的毛,把她抱起来,放在他的腿上坐着。“那家有公用电话的店老板,说我的钱是偷来的,把钱拿走了,喊院长把我拎回去,揍了一顿,电话也就没打成。”
陈禁的眼圈,被气得愈发发红。顾纵捧着她的脸,拇指指腹轻轻抚过她的下眼睑,柔声说别气。
“后来,他卖东西给别人,用假钱骗真钱,被人打死了。”
饶是这样,陈禁依然觉得顾纵委屈。那店家被人打死,是罪有应得,和他抢了顾纵的钱这件事无关,并不能以此抵消。
顾纵凑上去亲吻她的眼睛,“心疼我吗?”
“嗯。”
他托着她,把人抱起来,“男人刻意想让女人心疼,多半是为了哄她上床。”
陈禁问他:“真的吗?”
“至少现在是。”
生杀 37
年末仅剩下最后几天,过去得很快。
乐司以被拖入黑名单的时间已久,电话打到顾纵这儿,哭天抢地。原话是:“我回国你不来接机就算了,都要跨年了,咱俩吵架还要吵到第二年去吗?”
他嚷嚷个没停,陈禁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一年,也快要过去了。
借着梁之双骗她,这件事的后果还没过去,副作用很大。
陈禁真正发脾气的时候,是默不作声的。不要说乐司以还在黑名单里呆着,就是祝行生给她电话,她也冷淡了很多。
乐司以反常地没有组跨年的局,陈禁在其他人的跨年邀请里翻了翻,都觉着没什么意思。
顾纵就两三天假期,横竖去不了哪里,陈禁也懒得折腾了,索性就在家待着。
前一天晚上闹得晚了,陈禁这会儿睡得很沉,顾纵起身下楼,看了眼空荡荡的冰箱,拎了钥匙打算出门买早餐。
门一开,对上几道齐齐打过来的视线,双方都僵在了原地。祝行生捏着钥匙,保持着准备开门的姿势几秒钟,回了手,看着他。
魏扶山轻快地吹了声口哨,很有要看戏的意思。
乐司以回过神,大嗓门开始嚷嚷:“我靠,不是吧,陈禁现在都带你回家住了?”带魏扶山过来,都还是祝行生提前问的。
声儿确实有点过大,顾纵下意识地皱了眉,回身往楼上的方向看。再回过头时,朝三人礼貌地点了下头,往后退了半步,让几人进门来。接着对乐司以说到:“麻烦声音稍微小一些。”
乐司以懵懵的,声音却不自觉地跟着放小了些,“卧槽?”
顾纵俯下身打算拉开玄幻的柜子,却被人抢先一步,祝行生打开柜子取出里边的拖鞋换上,显然是颇为熟悉的样子。
顾纵的手顿在空中,五指小幅度地往里蜷了一下,而后回手直起身来。
陈禁下楼的时候,乐司以正在谋划着待会儿的牌局该怎么轮流上桌。
祝行生买了早点来,几人一块坐着吃了顿近乎等于午餐的早餐,乐司以逮着机会就要嚎,想让陈禁把他的微信账号从小黑屋里放出来,被陈禁扫了一眼,硬生生憋了回去。
顾纵几乎没可能从这群摸着牌长大的少爷手里赢钱,摸着钥匙去了趟超市。回来的时候,几人正好又结束了一把。
乐司以和魏扶山面前剩的纸币寥寥无几,祝行生也输了不少,最大的赢家是陈禁 。
她把面前的麻将推进桌洞里自动洗牌,招了招手喊顾纵过来,赢来的钱随手对了个折,放进顾纵上衣口袋里边,“他们给你的新年礼物,不用谢了。”
乐司以忿忿说“再来”,陈禁抬了抬下巴,看向他那薄薄几张纸币,有点怕他不够输的意思。他把手机掏出来,咬牙:“我转账!”
陈禁没心情放水,他够呛能赢钱,眼看着转账都转出去不少,乐司以脸色逐渐麻木。顾纵适时出声,问要不要暂停休息一下,乐司以毫不留恋地起身离开牌桌。
魏扶山差一张胡,不信邪地连摸了几张剩下的牌,都不是他要的。伸手把祝行生的牌按下来,他想要的牌赫然出现在眼前。静默了几秒钟,抬腿往他小腿上踹了一脚,祝行生不甚在意地瞥他一眼。
几个小时,陈禁每一把都在赢钱。乐司以是个混子,打法毫无章法,魏扶山的牌又总被祝行生扣住。一边不能输得太假,一边又要保证陈禁能赢。
其实陈禁知道,他们牌技不如她是真的,想用这种方式哄她开心,也是真的。
顾纵晚餐要准备的份量,从两人份变成了五人份,提前就得开始准备。
牌局结束,陈禁从棋牌室里出来,下楼,开放式的厨房,陈禁从外边倚着流理台站着,看顾纵在忙活。
顾纵问她:“结束了?”
陈禁慢吞吞地点了下头,“再输,乐司以裤子都要当掉了。”
“去坐着吧,一会儿就好。”
她摇头,“我想在这看你。”
另外三个人下楼的时候,乐司以正在心痛他输出去的钱,一本正经地和魏扶山科普陈禁这个女人在牌桌上有多恐怖。
说着一抬头,剩下半句话忽地卡住了。
他抬手肘捅了捅旁边的祝行生,几人一块往某个方向看过去。
陈禁坐在吧台椅上,对着顾纵说了什么,顾纵俯下身来,任由她在他的唇上印下一个吻。
那是很多年后,陈禁都会记住的一个晚上,对她来说重要的人,都在身边。
她有太久没有这样过过某一个节日。
乐司以始终没个消停,总有乱七八糟的花样。
城区禁燃放烟花爆竹,乐司以不知道从哪搞来了放烟花的视频,连了投影仪和室内的音响,整个屋子里都是烟花升天绽开的声音。
陈禁嫌他丢人,反被他推到烟花的画面前,想一出是一出,说要卡在跨年那个时刻,一块儿拍个合照。
乐司以调整角度固定手机,一边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一边指挥站位,磨蹭啰嗦了半天。陈禁被吵得不耐烦,他才按了定时从手机后边跑过来,嘴里大喊着倒计时。
耳边闹哄哄的,都是声音。乐司以的嚷嚷,魏扶山的打趣,祝行生尝试维持秩序微货,音响里播放的烟花绽开的动静,全都混在一起。
忽然耳边闯进另一道声音,“看镜头。”
她怔了怔,才一抬头,眼前闪光灯快速地亮了一下。
是新的一年了。
祝行生的作息比其他人要健康太多,跨完年接着闹了一会儿,就拎着魏扶山去拾陈禁家唯一的一间客房。
乐司以也没胆子抢,留守沙发。陈禁上楼的时候,能感觉到背后的某道视线颇为幽怨。
等到洗漱完躺在床上,时间将将要跨过两点。
陈禁靠在床头看今晚没回复消息,大部分是新年祝福,挑了几个比较熟悉的、看上去不那么像群发的消息回复了一下,看到下一条师哥发来的消息时,却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了。
正在怔愣间,忽然感觉到左手被人牵住,腕上搭上了一条链子,金属上已经被沾染上了温度,不知道他在手里攥了多久。
她准备说什么,手心里又被塞进了一张卡片状的物件。
陈禁感受着手里东西的形状,忽然意识到什么,丢开手机去看手里的卡片。
是一张过期了的身份证,使用年限到昨天为止。她也有一张过期了的身份证,在楼下的冰箱里,可以使用的年限,和顾纵的大致相同。
他轻声问她:“可以和你的放在一起吗?”
陈禁少听到顾纵主动开口问她要些什么,几乎没有,难得他有一次要求,却只是想要把身份证和她的放在一起,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事情。
可是陈禁在他眼里看到了期待。
她的喉咙忽然有些发哽。
把两张日期相近的身份证放在一起,算不算从某个层面,弥补了未曾在一起的时间。
她的小朋友幼稚到这个地步。
陈禁伸手摸到床头柜旁边的开关,按掉了室内的灯。摸着黑钻到顾纵的怀里,把手心里那张身份证往心口上按了按。
倏地想和他说,分开这九年时间里,某段被她藏起来的、只存在于梦魇里的过往。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