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恰逢春分
“家可以,但是我没有家。”
“那你打小在哪长大的呀?”她只当他是喝多了在说胡话,像哄孩子似地哄,他说一句,她就回一句,几乎是脱口而出。
顾纵的眉头皱得愈发深,声音听起来有点儿低落:“孤儿院。”他顿了一下,补充道:“连亭孤儿院。”
陈禁愣住了,笑容僵在脸上。在她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可能有些明显之后,敛了神色。
她以前只觉得顾纵是个普通人家的小孩,做酒吧的营销,也不过是赚点外快补贴一下日常开销,让自己过得更惬意一点。
她万万没想到……
至于顾纵说的那个地方,陈禁记起来了。
名字和顾纵说的不大一样,是连亭福利院。
那一年陈语堂带着她去的,一项公益,顺带让她体验一下生活,感受一下人间疾苦,锉一锉她的娇气。
她在那见到过很多人,那些小孩出现在那里的原因,归根结底,大部分还是被抛弃。
陈禁在那见过一个小男孩,那是十一岁的顾纵。
距今,九年。
生杀 18
二十四岁的陈禁没有多余的爱心,十五岁的陈禁有。
那几年陈语堂做了不少公益项目,除了捐钱之外,经常带着戏班子下乡,去到各个地方无偿演出。
陈禁第一次跟着去,她从自己的零花钱里掏,给福利院的每个人都准备了一份文具和零食。
那天陈禁唱的是《牡丹亭》里的其中一出,具体是哪出她已经不记得了。少有人认真在听,结束时的掌声却很响,至少给足了她面子。
一整天都很顺利。
准备回程之前,遇到了一个小孩在挨打。陈禁给的礼物里边,只剩下一个文具盒被他的抱在怀里。陈禁走近的时候,连文具盒也被拿走了,摔在地上,铁皮文具盒表面砸出个坑。
身上衣服肮脏破旧,头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一两块地方被剪得特别短。
陈语堂在和院长说话,没注意到角落的情况。陈禁走到拐角处,那几人惊慌地要跑开。
从小生活在陈语堂庇护下的陈禁,没经历过这些,当时只觉得气愤。那一年还没有手机支付,陈禁随身带着钱包,把剩下的几张全部塞给了顾纵。留了电话号码,让顾纵遇上事就给她打电话。小顾纵看着手里的电话号码,却问她:“你会忘记连亭吗?”
那个电话,顾纵从没打来过。再后来陈禁换了号,更不可能到电话,也就逐渐忘了这件事。
个子瘦小到只能任由他人推搡欺负的小孩,即使站在面前也容易被人忽略,现如今比她高出了一大截,穿戴整洁,衣品可以超过大多数这个年纪的男生,哪怕是放进人群里,也能吸引很多人的视线。
陈禁有几秒钟的时间,大脑没能正常运转。她确实不能把当时的小孩和面前的人联系上。可这是九年,除了顾纵,还会有谁记得呢。
从他第一次见到她就认出是陈禁,如果他当时说起这件事,就不会有后来这几个月的断隔,可他没有一次在她面前提起过。如果不是她今晚有意套话,不知道这些事情会被继续藏多久。
他花了九年时间,才不声不响地走到她身边来。
她常常觉得世界欠她许多,却在这一刻想要相信,顾纵对她的温柔就足够来填补这些。
陈禁吸了吸鼻子,轻声叫他宝贝。顾纵应了一声,没说话,等到叫的车停在面前,他伸手去拉车门。
两人上车,陈禁让司机改了地址,目的地从酒店改成了她的那座房子。酒店不可以说是回去,那陈禁就带他回家里。
酒让顾纵的反应变得迟钝,车开出去好一会儿他才后知后觉地问道:“不去酒店了吗?”
陈禁伸手捧着顾纵的脸,在他唇上印了一下,她说:“我们回家。”
那是陈禁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觉得“回家”这个词,居然真的能让人心里很熨帖。
顾纵的生活用品是在附近便利店现买的,陈禁不让别人住在家里,也就没有这些东西。
陈禁没有什么细心思,让顾纵需要什么拿什么,他到结账之前都表现得很正常。
银员把商品挨个扫条形码,不知道顾纵哪根筋被酒泡发了,忽然指着柜台旁小架子上的东西,问陈禁:“买套吗?”
店里很安静,除了银员,只有几个在旁边吃宵夜的顾客。顾纵说话的声音不算多响亮,但在这个空间里足够突兀,陈禁瞬间感觉到来自四方的视线。
陈禁倒不是多在意,只当顾纵在耍点小酒疯。平静地扫了顾纵一眼,随手拿了一盒放在银台上,等着银员结算。
“可以换一种吗?”小孩小心翼翼地问道,音量丝毫不减。配合着他的语气,让陈禁都觉得自己像个养鸭在家的恶毒女人。
陈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只买一盒吗?”小孩还在继续。
陈禁警告地瞪了顾纵一眼,把那一排都扫到了银台上。顾纵还想再说什么,银员及时结算完所有东西,陈禁付款转身走人。
顾纵慢了一步出来,仗着腿长,三两步跟上陈禁。
沉默地走了一段,又试探着开口:“你不想做吗……”
陈禁忍无可忍,当街朝顾纵扑上去,在他脖子上恶狠狠地咬了一口,留下一圈整齐的牙印。语气很冲:“做做做!你他妈今晚不把这一袋子的套用完,我就给你表演一下铁锤砸睾丸。”
顾纵可怜见的,伸手摸了摸被咬的地方,小声应了声,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陈禁被他磨得没脾气,有气无力道:“回去吧,回去随你闹,我也是疯了才把酒疯子带回家。”
家里只有一个浴室,陈禁怕顾纵淹死在浴室里,浴室门是敞着的,里边的水汽有一部分从门里边散出来。
她躺在沙发上,忽然觉得这种家里除了她以外,还有一个人在的感觉很奇妙。好像忽然就不显得空旷了,也不需要把每个房间的灯都点亮,因为知道有顾纵在,即使他现在是个酒疯子,也有一种能让她安下心来的能力。
陈禁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顾纵正坐在沙发上发呆。
打火机在他的指间转着,火苗还在跳跃,他却毫不在意是否会被灼伤。反复旋转着,借此来打发时间。
陈禁的头发半干,随意披在身后,后背的布料被打湿了一片。身上的睡裙宽松,愈发显得清瘦。
小孩这会儿正常得像是酒醒了似的,陈禁多看了他几眼。
习惯性地伸手拿烟,准备捏破爆珠时,按了个空,里边什么也没有。陈禁一连试了几根,都是如此。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干的,陈禁把烟盒摔回茶几上,垂眼看着顾纵。
他坐得很直,坐姿特别乖,老实坦白:“我刚才按了。”陈禁被他气笑了,对着他这副模样,有火也发不出。到底还是这张脸的功劳,换了乐司以这么干,今晚能出点刑事案件。
倒也不是不能抽了,只是少了这一个步骤,总让陈禁觉得缺了点什么,不适应得很。不适应也就不愿意抽这盒,偏偏家里就只剩这么一盒烟。
这小孩大抵还是不清醒,抬头看着她,眨了眨眼睛,问得真诚:“你要揍我了吗?”
陈禁把打火机也丢回去,听见金属材质的打火机和茶几大理石台面接触发出不小的声响,很脆的一声,陈禁没答他。
没到回答,顾纵把摔在茶几上的打火机摆正。说话很慢,这会儿声音小小,特别招人疼:“你不要生气了,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陈禁彻底没脾气了,真不知道顾纵身上到底是有什么蛊。
小哑巴酒后主动要求唱歌,机会过于难得,只是不知道顾纵醒酒之后想起这一段会不会恼。如果明天他忘了,陈禁也势必要提醒强调一翻,不然也太对不起她忍耐这一晚上。
录音开着,手机就放在手边。
顾纵从沙发地另一头挪过来,陈禁看了他一会儿,蹭进了他怀里,任他抱着。
顾纵的这把嗓子,不管唱什么,都能踩在陈禁喜欢的点上。
一首很老的歌,他的粤语唱得很好,不知道为什么一个雍城边缘地区长大的小孩会说满口还算标准的粤语。
那个满嘴口音的小孩,当时陈禁和他交流,都需要借助他的手势才能理解。需要花多长的时间,和多久的努力,顾纵才能改变成现在这样。
后来福利院里的人还有没有欺负他,他有没有被其他人孤立……
这些陈禁全都无从得知。
可他唱得那么坚定,他说这世界好得很,春夏秋冬都该很好。
无端听得陈禁想哭,只是一首歌而已,却像是诉说了顾纵的九年。原来被牵动情绪真的很简单,只需要一首歌的时间。
这个世界也许混浊,也许黑暗,可面对顾纵时,似乎世界全都到了身后。眼前只剩下他,这样赤诚温柔,炽热明亮。
“能同途偶遇在这星球上,燃亮飘渺人生,我多么够运,无人如你逗留我思潮上,从没再疑问,这个世界好得很,暑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
生杀 19
陈禁自认是个明事理的人,事情得一码归一码。感动是一回事,感动过后酒疯子依然是酒疯子。
冷眼看着他发了大半夜的酒疯,也不算真的疯,只是和平时太不相同了。黏人又难搞,想来平常也是憋坏了,喝完酒之后是真的爱说话。不哄还不行,只要那双眼睛直直地望着她,陈禁就觉得自己像个白嫖的混蛋女人,恨不得给自己俩耳刮子。
陈禁好不容易挨到顾纵睡着,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走,锁死了房门。
第二天顾纵是在沙发上醒来的,晌晴的天气,明晃晃的阳光透过一楼的玻璃墙,直直地打在他的脸上。
他把手臂搭在眼前,试图遮挡一部分光线,翻了几个身,睡意散了大半。盯着陌生的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陈禁家。一并想起来的,还有他酒后各种让人恼火的无理取闹。
顾纵沉默着,忽地伸手由上至下薅了一把自己的脸。也不能说是脸了,因为早在昨晚就已经彻底丢光了。拼凑着,又想起了陈禁从他这套走的话。
他盯着光与影交界的地方出神,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那几年。也不算多久远,他才从那个地方出来不到半年而已。
连亭是个小地方,整个主城区加起来,估摸着没有雍大校区大。从他有记忆起,他就生活在那里。开始是那个破烂的家,后来是破烂的孤儿院。
他是后来进去的,嘴也不甜,不愿意讨好老师和阿姨,还有院里年纪稍长的哥哥姐姐。所以孤儿院里的小团体孤立他,老师阿姨也不喜欢他。
不要说小孩子的心能坏到哪儿去,没有接受过法律教育的小孩坏起来没边儿。做什么事情能想到最坏的后果,只不过是,完了今天会被院长狠狠打一顿,并且没有饭吃。
所以无所不用极其,能想到什么样整人的方法,都可以拿来用在他的身上。
里边的阿姨经常会扣下东西不发给他,即使发给他,也经常会被年纪大一点的人抢走。
那会儿顾纵的个子还没这么高,只有挨揍的份儿,稍有什么惹得别人不满意,到的就是拳脚相加。阿姨大多视而不见,一个不讨喜的小孩,挨揍就挨揍了吧。
可那是唯一能供他生活的地方,出了这里,再没有可以让小顾纵容身的地方。孤儿院的门不上锁,他身上却有镣铐,那是生活给他戴上的镣铐。他就待在连亭,一天又一天,好像永远也不知道哪天才能逃离出去,不知道逃出去之前能否活着。
然后他见到了陈禁。
她父亲领着她一块儿从正门进来,一步一步走进这个极度令他厌恶的地方。院长提前交待过他们得热烈欢迎,顾纵混在其中,和其他人一起鼓着掌,说欢迎词。
院长和县里其他的官员对着她的父亲阿谀奉承,她站在她父亲身边,友好地朝着大家的方向笑了笑。
那是顾纵第一次知道,原来可以有人是这样的状态。说不上是哪一处五官美,只是整个人都带给他一种难以言表的美好,发丝都透着致,仅仅是站在那,体态都与他们这些人不同。
她的眼底是有光的,对着他们这群小孩时总是盈盈的笑意。院长见到领导或有钱人时,所表现出来的谄媚,以及阿姨在有外人时对他们的虚伪,与她都不一样。她轻轻笑着,比他见过的所有笑容都要真实。
举手投足间自有骄矜,是家世背景和所接受的教育给她带来的底气。
他当时年纪小,却也知道自己与陈禁的差别。
不妨就当作星星,即使遥遥不可及,但仰望一下总是可以的。
陈禁站上临时搭建的小舞台,唱得是什么,顾纵并不能听明白,可他很喜欢。坐在最角落的地方,周围的人三两作伴,只有他被隔离出来。这也很好,整场下来,他能不被打扰地、一句不落地听完。
演出结束,被聚集起来的人们逐渐散开。在外人的眼皮子底下发到他手里的礼物,在看不到的角落里,还是会有人来抢走,顾纵深知这一点。
再小一点儿的时候,他刚来院里,总是很犟,会因为被不公平对待,而去争辩、去哭诉、去打架。后来时间长了,他也就没有了所谓,只要饿不死就可以。
可这一次的东西,他不想给出去,那是姐姐给的,他想留着。
也许是他的反抗激怒了那些人,拳脚不断地落在他身上,他只能把自己尽量蜷在一起。最后一个被抱在怀里的文具盒,还是被人夺走。他们笑骂着朝他发泄,他只能挨着。
他想着,依照惯例大概再打一会儿就好了,他们就会觉得无趣而走开。
他只要挨到那时候,就算挨过了这顿揍。
忽地,落在他身上的拳头消失了,围着他的人瞬间跑得没影。他把头小心翼翼地探出来一点,景象和之前大不相同。
陈禁着急地朝他跑来,看着他面上的淤青和伤口。
“操,他们那么多人打你一个?还抢你东西了是不是?”她的眉间蹙着,看上去很生气。
他往后退了退,躲开陈禁想要扶他的手,他身上太脏了,自己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陈禁给了他很多钱,在那天之前,他从来没摸到过那么多钱,他只远远地见过院长那里会有很多。
陈禁不许他不,还写了电话在他手心,告诉他有事就可以打电话找她。还和他说了很多话,他的回答大部分时候陈禁是挺不懂的,得靠他手舞足蹈的肢体语言来辅助理解。
陈禁看着他的动作,倏地笑起来,“你怎么普通话也不会说啊?”顿时羞红了顾纵整张脸。
生活继续,那些人似乎因为陈禁的阻止,对他的厌恶更多了,愈发变本加厉。他不是没想过联系陈禁,陈禁的号码,他就是倒着也能相当连贯地背出来。
他满怀着期望地拿着陈禁的钱,在某一天偷偷跑去最近的一家小店。他刚拿出钱,甚至还没摸到公用电话,就被店主抓了起来。
店主拿走了他的钱,还把他抓回了孤儿院,交给了院长,说他小小年纪学会了偷钱。他在所有小孩的面前,被院长绑在椅子上,用细竹枝打他,胳膊上背上腿上,没有一处幸,可那张钱却进了店主的口袋。
再后来,姐姐的电话打不通了,他彻底失去了联系姐姐的方法。他就这么一天又一天,生活在连亭,继续他的生活。
可他记得姐姐说的话,她说:“你不要难过,是生活对不起你。你要好好的长大,我等你。”
于是,无论这个世界怎样,是否混乱,是否毫无人性,顾纵仍觉人间值得。
他要好好长大,陈禁在等他。
生杀 20
沙发对陈禁来说还算宽敞,顾纵近一米九的个子,手脚都伸展不开,蜷着睡了一晚上,整段脖颈都僵了。
脖子上的酸痛感把他拉回了现实,他昨晚大概是真把陈禁惹得恼了,陈禁连条毯子都没施舍给他。
伸手揉了揉脖颈,意外地摸到一条链子,女款,显然是陈禁的项链。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脖子上,大抵得归功于,他昨晚闹着要把陈禁家的钥匙挂着脖子上。陈禁哪来的绳子给他挂钥匙,不耐烦地拿项链来替。
价值不菲的项链,硬是被她当作几分钱的毛线绳来用,把链子往备用钥匙上一串,直接扣在了他的脖子上。能这么干的,估计除了她也就没几个人了。
几个小时之前沈编发来消息,顾纵之前委托给他的事情有了着落,手机被开了静音也就没有听到。
顾纵抬头朝楼上的方向望了望,拿着手机到院子里给沈编回了个电话。
沈编接起来第一句就是揶揄:“这不像你啊,居然这个点才起,果然是爱情的滋润吶。”
顾纵顿了顿,绕开他的话,直奔这通电话的主题:“这个人可以吗?我需要报道的事情,可能会有些麻烦。”
“可以,她之前报道过不少麻烦的事情。我了解了一下,她家里有背景给她撑腰,没什么是她不敢说的。几个做这行业的朋友里面,我想了一下,只有她最合适。”
顾纵了然,放在口袋里的那只手,掌心被金属材质的钥匙硌得生疼,却仍然不想放手。
和沈编道过谢之后,顾纵看了眼时间,估摸着短时间内陈禁也睡不醒,联系了沈编推给他的人。
沈编大概事先和对方说过一些情况,对方直言不讳对顾纵的事情很感兴趣,顾纵联系她的时候,她已经开始在着手准备相关的工作,让顾纵有时间可以去一趟她的工作室。
顾纵回了一趟学校,取出他锁在柜子里的资料备份。沈编忙着在游戏里大杀四方,抽空转发了几条消息给他,又接着投入战斗。
去工作室的路上,顾纵翻了翻沈编发给他的文件,是梁之双的个人简介。
梁之双属于正统的雍大人,从雍大附属中学保送雍大,本科之后继续留在雍大读研。各种赛事获奖,论文几次登上国际上有名的期刊。先后被几家知名报社聘请,研究生时期开始和几个朋友一起组了工作室,履历可以说是相当丰富。
顾纵大致地扫了一眼,没记住什么,唯一注意到的只有,梁之双和陈禁是同一届。
工作室在市中心的某一栋写字楼里,离陈禁家并不算远,有钱的人大概都喜欢这样闹中取静的地方。
顾纵报了名字,前台直接领着他去了梁之双的办公室。办公室里没有人,梁之双过了几分钟才从外边进来,朝他抱歉地笑笑,说是刚从会议桌上下来。
顾纵并不擅长和人聊天,开口时没兜圈子,直说他来这里的目的:“如果这件事的背后牵连甚广,你还会如实报道吗?”
梁之双正随手着堆了一桌子的文件,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牵连广更好啊,新闻也更轰动一点。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家里是纪检委的?”稍稍停顿,朝他扬了扬眉毛,“直接一条龙服务了。”
顾纵没再犹豫,用人不疑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再者说,只要有成功的几率,他都愿意去搏一搏。
他把优盘放在桌上,“可以录音,我保证我所说的每一句话属实。”
梁之双听着顾纵的陈述,边翻看着优盘里的内容,多数是照片,和一些电子版文件。看到最后,是几段视频。
画面中,一个男人正在往另一个人手里塞银行卡。接连几个视频,其中一个人不变,另外出现了不同的人。内容却大同小异,不同形式的送礼。
画质不甚清晰,但勉强还能辨认出人的模样。
“这些都是你拍的?”梁之双很惊讶。
顾纵沉默地点了点头,当时他没有可以录像的设备,全部得靠着借,然后去网吧导进电脑里。
梁之双看着屏幕中的画面。从右下角时间水印来看,这些视频都已经年代久远。顾纵现在的年纪看起来也不大,更遑论当时。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才能逼着一个小孩在本应该天真烂漫的时期就开始深藏心思,集证据,隐忍着这么多年。
从梁之双的工作室出来,刚到午餐的时间。陈禁约是还在睡着,顾纵给她发了消息,不见她的回复。
回到陈禁家的小区,从口袋里拿出钥匙的时候,顾纵有几秒钟的恍惚。
不知道为什么,同样是掏钥匙或房卡进门,打开门的一瞬间,真实有一种回家的感觉,即使他连这栋房子的格局都没有搞清楚。对住了近一学期的宿舍,却没有这样的感觉。
仅仅是一晚上而已,这样的归属感来得实在太莫名。
顾纵思索了一会儿上了二楼,轻敲了敲门,好一段时间没等来陈禁的回应。无意地拉了一下门把,却意外地打开了门。
卧室这样的地方,顾纵目前为止不曾拥有过,但在他的印象里,这里很私人,他并不想在未经允许地闯入。
只是在看到床上鼓起的那一小团时,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不受控制地想要看她一眼。有个声音诱惑着他,看一眼吧,看一眼吧,没有什么大碍的。
顾纵松开了门把,走到床边蹲下。陈禁的睡着时的模样和平时很不一样,鼻尖和脸颊上泛着一点儿红晕。大概是梦到了什么,睫毛轻轻地颤了颤。敛去锋芒,整个人显得温和下来。
和打电话给陈禁,却意外被她点到视频那次一样。不过当时只能通过手机的画面,现在却近在眼前,甚至伸手就可以触碰到。
念头一起,就很难再压下去。
顾纵对于陈禁,永远显得过分贪心。
动作缓慢地朝着她的方向伸手,指尖只是稍稍触碰到她的脸颊,指下的触感让他下意识地想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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