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骨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酒澈
竹青今日其实没有什么衣裳需要洗,待沈瓷一离开,便急匆匆地赶去两人上次约好的地点,果然见马宁已经等在了那儿。两人耳鬓厮磨了一番,都是恋恋不舍,不知下一次再见,又是何时。
“如今王妃娘娘不许府中下人擅自恋爱,我们见面需得谨慎。”马宁不舍道:“我观察过,你们院子外墙底部有一处凹槽,外围还有花圃掩饰。我以后若是找你,便在那里给你留下时间地点的讯息,你再赶过来。如此可好?”
竹青倚在马宁怀里,使劲地点了点头。却不知,正是马宁的这一席话,为后来发生的事,埋下了祸患。
*****
小寒时节,冷在三九。
冬日的朔风催人体寒,虽是青黑天色,却也不妨碍沈瓷如今的好心情。
经历了漫长的等待,淮王应允她的小瓷窑终于建成,虽是环境简陋,小巧袖珍,但也足够令这冰冷的冬日快速回暖。
她兴高采烈地置办着瓷窑的一切,省下没必要的日常开支,全部用于采购制陶的原料。父亲租了一辈子的瓷窑,还从未拥有过自己的地方,可如今他过世不足三月,女儿却替他实现了愿望。
欣喜与心酸的情绪同时汇聚在沈瓷心头,她定了定心,又冷静地提醒自己,这一切都是淮王赠予她的,他既然有能力赠予,亦有能力收回。
“今后行事,应当更加小心谨慎了。”沈瓷暗暗想着,在她拥有独立掌控的能力之前,便是摧眉折腰,也要尽力保住现有的一切。
然而,在有心人的观察下,无论她怎样小心守矩,总有一些意外,会悄然发生。
朱子衿的丫鬟按照吩咐,日日夜夜盯着沈瓷。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什么端倪也能没瞧出来,想要放弃,却碍于朱子衿的威逼,只得百无聊赖地守着。
可是这日,当她如往常一样躲在暗处偷偷窥视时,竟突然发现了一个穿着随从衣裳的可疑男人。
那男人走到沈瓷的院落前,不安地往四周看了看,然后弯下身子,在外墙底部的凹槽里,塞了一团白色的东西。离得太远了,她看不清那男人的脸,只能待他离开后,上前取出了他留在凹槽里的纸团,急忙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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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骨 014 戌时情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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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已经模糊起来,夕阳熠熠的光芒隐在墨蓝的暮色中,渐渐消弭。
瓷窑内,沈瓷忙前忙后地整理着制陶的原料,又对照着记录册一一清点,确定无误后,顿时感到舒朗无比。
这些天,她忙着筹备各种材料和器械,如今已是尽数备齐,不日便能动手制作。这令她心情大好,离开瓷窑,步履轻盈地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下着细雪的天气,冻得人手脚冰寒。沈瓷在屋内拢了炭盆,半蹲在地上,拿着刚从山上采下的松果喂紫貂。在沈瓷这儿养了不到半个月,小紫貂已是吃得滚圆滚圆,偏着头在地上蹦来跳去,煞是可爱。
忽而骤风暂起,竹青推门进来,垂着眼低声道:“姑娘,这拨银炭用完,屋里便没了,我去管家那讨要一些来。”
沈瓷正专心抚弄着小紫貂柔滑的皮毛,头也没抬,随口应道:“去吧,早些回来。”
“是。”
竹青退出了房间,一颗心还在胸口砰砰乱跳,一时失神,连房门都忘了关紧,抚了抚激动的呼吸,便急着向情郎的约定飞奔而去。
*****
约定的时间是戌时。
竹青思念成疾,还未到时辰,已急匆匆地赶到瓷窑,竟惊喜地发现马宁已经等在了那儿。
瞧着竹青的小脸冻得通红,马宁心疼不已,将温暖的大手贴在她脸上,指了指不远处一间未锁的屋子:“先去屋内避避,暖和,还免得人发现。”
竹青点点头,待入得室内,才奇怪问道:“怎么想着约在沈姑娘的瓷窑见面?万一有人来了怎么办……”
马宁揉揉她的发,笃定道:“放心吧,不会的。这地方偏僻,又是新建的,除了沈姑娘以外,没人会来。我已打探清楚了,沈姑娘每日酉时离开瓷窑后便不会折返,没人会发现我们。”
竹青微蹙眉头,娇嗔道:“你天天呆在小王爷身边,怎么还有空打探她的行踪了?”
马宁笑道:“哪是我想打探的,是小王爷命我这么做。不知道沈姑娘是哪里得罪了小王爷,最近一提起她就脸色不好。”
竹青疑惑道:“沈姑娘少言寡语,对谁都礼数体面,不像是会同小王爷起冲突的人。”
“这事,我也不太清楚。”马宁摇摇头,顿了片刻,突然手中用力,将竹青一把揽在怀里:“别说他们了,说你,分别十余日,你可曾想我?”
竹青垂头,脸色渐渐染上羞红,低低说了一句“想”,便被马宁更加有力的怀抱锁住。
接下来,便是爱语呢喃,情话绵绵。你侬我侬之际,却不知,隔墙有耳。
*****
墙外的丫鬟急匆匆赶回去报信时,朱子衿正将手肘倚在塌前的几案上,用一只小小的木枓取了一勺浓稠黏腻的香膏,默默等着一丝一丝的脂膏从勺沿自行淌下,流入案上的香炉之中。
她已等待了多日的消息,每次丫鬟去而复返,她都满心期待,却是次次落空。渐渐地,心情便如同眼前缓缓滴下的脂膏,沉腻的,滞闷的。
而现在,她远远瞧着丫鬟急匆匆地跑回来,却依然倚在塌上,一动不动,已做好了再次失望的准备。
“小姐,小姐!”丫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下子扑跪在朱子衿面前:“有,有动静了!”
“什么?”朱子衿猛地睁眼,手中的木枓跌落于香炉之中。
丫鬟的气息还没理顺,呼吸起伏不定,激动道:“奴婢亲耳听到,沈瓷未经允许,与府中下人私相授受!”
朱子衿方才的浑噩已散去大半,眼中亮光毕露:“何出此言?”
丫鬟沉下一口气,方道:“奴婢今日守在沈姑娘的院落外,发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奴婢见那男人留了一张字条在隐蔽处,走上前一看,上面竟写着与沈瓷约见的时间和地点。奴婢不敢随意叨唠小姐,便想着将计就计,先瞧瞧他们到底想做什么,结果戌时奴婢隐蔽在瓷窑,恰好听见一男一女在屋内的亲密情语,由是得知。”
朱子衿闻言,立即问道:“你可曾看见那男子面貌?是谁?”
丫鬟心头一惊,摇头轻声道:“未曾看见,奴婢到瓷窑时,他们已进了屋,只能在躲在墙外偷听。虽然声音模糊,但绝对是男女之间的**之语。”
丫鬟说完,小心翼翼地抬头,观察着朱子衿的表情。但见她沉吟半晌,突然毫无遮掩地大笑起来,接着“啪”地一声合上了香炉炉盖,方见一股淡白的香烟从炉中袅袅吐出。
“不碍事,只要知道女方是沈瓷,便足够了。”朱子衿难掩喜悦,起身离开卧榻,见丫鬟仍兢兢业业地跪在地上,不禁大声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向母妃禀报此事,王府规矩若要牢立,必得杀鸡儆猴。”
*****
一道强劲的朔风穿过庭院廊道,卷出阵阵尖锐的哨声。
竹青走时心不在焉,并未扣紧房门。寒风阵阵席卷,几个回合后,忽然猛地灌入门缝,直劈内里而去。
沈瓷本是身在暖意洋洋的屋中,却突然感到几道寒刃狠狠砸在皮肤上,冻得一个机灵,抬起头来看见半敞的屋门,突然想起今日离开瓷窑时,存放原料的屋子似乎并未上锁。
除了她以外,并没什么人会去瓷窑。若是往日,这事便就罢了,可今日她新进了几种昂贵的色料,思前想后,到底还是放心不下。
“不行,还是得去锁住。”
沈瓷默默自语着,站起身,在袍袄外罩上一件披风,闭好房门,转身踏入了纷纷扬扬的细雪之中。<
瓷骨 015 假作真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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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衿命两名护卫去瓷窑拦人,自己则带着丫鬟向杜王妃通风报信。
她提着裙子穿梭于曲曲折折的回廊中,先是端庄踱步,渐渐地,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急,风风火火地扑进杜王妃的院子里,一边走一边扬声道:“母妃,子衿有急事相报。”
杜王妃正卧在榻上读书,瞧见朱子衿慌慌张张闯进来,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关切道:“怎么了?”
朱子衿上前,坐在杜王妃身侧,问道:“母妃可还记得父王带回府中的那个孤女?”
“记得,救了王爷一命那位。”
“她坏了府中规矩!”朱子衿抢白,肃然道:“今日子衿的丫鬟亲耳听见,她未经允许,与府中下人私相授受。”
王妃闻言,紧凝的心落了下来,微微笑,又重新将案上的书拾起:“我还以为是什么要紧事呢,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这么激动作甚。”
“母妃!”朱子衿急唤一声,握住王妃的手,蹙眉道:“此事对女儿非同寻常,您是不知道,这野丫头在府中,多次与女儿针锋相对,让人好生难受。平日里她抢走属于我的东西,女儿便忍了,可如今她败坏王府规矩,在父王赐给她的瓷窑内行苟且之事,如此跋扈之人,岂能留得!”
杜王妃听着她的话,沉吟良久,看看朱子衿,低头想想,又抬起头来看看她,终于慢慢问道:“子衿,你是不是担心她占了你的地位?”
“……”
“你的心思,母亲多少是了解的。你讨厌她,不愿再忍受,如今她犯了王府的规矩,该罚,这个母亲一定给你做主。”
朱子衿眼前一亮,忙道:“谢母妃!”
“别慌,话虽然是说到了这儿,但是有件事儿你得记着,记清楚了。她再怎么能耐,都不可能撬动你的地位。我今日替你驱逐掉这个人,没问题,但像今天这样慌里慌张的情境,不要再出现第二次了。”
朱子衿的一颗心被她说得踏实又熨帖,扑上前去牢牢抱紧她:“母妃,您待我真好。”
杜王妃摸了摸她的头,微笑道:“你是我女儿,不帮你,我还能帮谁?”待朱子衿好不容易放开了手,方再次开口道:“你说的那个丫头呢?把人给我带过来吧。”
*****
瓷窑侧旁的小屋内,情语细细,竹青正兴致勃勃地勾勒着两个人的未来,突然被马宁捂住了嘴。
“别说话,外面似乎有动静。”马宁压低声音,指了指屋外。他本是习武之人,耳力目力较常人者佳,方才听得门外有簌簌轻响,立即竖起了警觉。
缓缓地,马宁放开竹青,待墙外没了声响,拨出一条门缝往外看,果然见墙外的雪面上留着浅浅的一双脚印。
马宁倒吸一口凉气,转身对竹青道:“此地不宜久留,为防万一,今日便早些离开吧。”
竹青亦是惊惶,连忙点点头,慌忙离开之际,不小心打翻了一盒制陶的色料,两人手忙脚乱地搪塞好,才战战兢兢地离开了瓷窑。
竹青和马宁前脚刚走,沈瓷后脚便到了。
她径直朝存放原料的屋子走去,果然瞧见门未上锁。入内清点,样样不缺,却有一盒钴兰的色料似被打翻。
沈瓷蹲下身,看见地面尚有星星点点的钴兰粉末,正欲详查时,突然听得门外一阵哗声,两个护卫闯进来,不由分说便扣住沈瓷,两把棍子牢牢架在她脖子旁侧。
“另外一个呢?”领头的护卫不耐烦地问她。
“什么另外一个?”沈瓷一头雾水,全然没弄清状况。
“少装傻了!”那护卫暴戾地打断她,再问:“你那个男人在哪儿?”
沈瓷更懵了:“什么哪个男人?”
护卫冷哼一声:“小丫头还装蒜呢,得,王妃娘娘要见你,你现在不说,回去同王妃解释去!”
说罢,像拎起一条鱼儿一样,把沈瓷逮住了往外推。她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却用须臾的时间冷静下来,复又站直,安安静静地随着两名护卫行去。<
瓷骨 016 假作真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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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宁目送着竹青离开后,心中到底还是放松不下,又再次折返回瓷窑外,将身形隐匿于暗处,无声察探。
少顷,沈瓷姑娘踏着细雪风尘仆仆而来,直奔方才他同竹青呆过的那间屋子。马宁愣了愣,心说难道是沈瓷发现了竹青的行踪,特来此地寻她?
马宁正暗自忖度着,忽又看见两个护卫手持枪棍,气势汹汹地往瓷窑里去了。眼见这境况,马宁不由惊得一身冷汗,这瓷窑明明是人迹罕至之地,今儿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夜色已至,还一个个往这儿扎堆了?
马宁越想越困惑,待这两个护卫押着沈瓷出门时,终于再捺不住疑问。他撤离暗处,装成路过巡查的模样,拦住两护卫问道:“这是干什么啊?”
领头的护卫眼尖,认得马宁是小王爷身边的红人,不敢得罪,遂诚实答道:“带去给王妃娘娘问话呢。”
马宁看了眼架在沈瓷脖子上的棍棒,轻哼一声:“瞧这架势,犯事的?”
“是,大小姐的丫鬟亲耳听到她在瓷窑侧旁的屋内与男人苟且,男的没捉到,正要拿去审的。”
马宁闻言,后背霎时渗出冷汗。他心虚地看了沈瓷一眼,沈瓷的目光也正巧锁住他,似笑非笑,像要穿透他的身体。
他站在那里,突然就说不出话了,只看见沈瓷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袖口,然后捏捏指上钴兰色的粉末,用一双眼睛揪住他,像是真诚的提醒:“大人,您的袖口弄脏了。”
马宁一醒神,脑中电石火光地想起屋内打翻的那盒色料,当时他和竹青手忙脚乱地收拾,难免在袖口沾上了痕迹。
他没再看她,却感到浑身上下已被她的目光揪住了。那不是提醒,而是警告。不动声色,却简单明了。
大脑一懵,马宁再也呆不住,草草对两名护卫说了句“走吧”,自己先心乱如麻地离开了。
*****
马宁快步奔回小王爷的院落,一路忐忑不安,陷在进退维谷的窘境中。
坦白,他和竹青的未来将渺无定数;沉默,又不知沈瓷会做出何种举动。方才他与她碰面,那黑粼粼的眼神,分明是在警告他,若是想不出办法,就别怪她供出他。
怨只怨自己兜不住好奇,偏要上前去问那么一遭。但事已至此,无从回头,到底要如何做,才能保得两全?
马宁伸手,在自己的袖口掸了掸,钴兰色的粉末还有残留,可就算此时清除干净,方才那两名护卫也已看到了。他怔怔的望着前方干秃秃的树杈,只觉自己也如同梢上凋叶,一点一点消灭破尽。细白的雪花像是一层雾,让他有心无力,渐渐地,心也凉了下去,变成无计可施。
他叹息一声,讪讪地转过头,却看见小王爷朱见濂正正站在他面前,皱眉问道:“怎么了?以前没见你这副模样,出什么事了?”
马宁眉心一跳,纵然知晓小王爷最近提到沈瓷便脸色不好,可他此时走投无路,唯觉眼前这人才是唯一出路。心一横,开口便道:“沈瓷姑娘被王妃抓走了,说她与府中男人私相授受,正要惩戒。”
小王爷微微一愣,问道:“那男人呢?”
“没,没抓到……说是要等王妃审问的……”马宁感到细细密密的汗珠攀上了他的背,自知这一席话说得太过唐突,朱见濂未必会管。他斟酌着,要不要谎称那男人是自己,然后顺理成章地求小王爷替沈瓷说情,或许凭着十余年的主仆情分,小王爷会帮他一把……
马宁这头还在艰难地斟酌着,小王爷却已二话不说地大步迈出,长袖一挥:“走,看看去。”<
瓷骨 017 假作真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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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瓷跪在地上,看了看高处雍容华贵的杜王妃,再看了看侧旁怒目而视的朱子衿,两人皆是正襟危坐,不带丝毫商榷的神情。
“说,与你曲款暗通的男人是谁!”
听这第一句开场白,没有询问,没有质疑,只有铁铮铮的逼迫,沈瓷便知道,这一遭不是偶然,是有人故意冲着自己来的了。
沈瓷没动,慢慢说:“我没有。”
“我丫鬟亲耳听见的,还想抵赖!”
沈瓷面无表情:“她听错了。”
“错了?”朱子衿挑起唇角,讥笑道:“那男人今日在你的院落留下字条,约你戌时在瓷窑见面。若是错了,你又怎么会刚好出现在那里?”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王爷赐我的瓷窑,我忘了锁门,怎么就不能去了呢?”
朱子衿见缝插针,顺着便接下话:“所以你们才选择了瓷窑这个地点,以为人不知鬼不觉,结果呢,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父王见你可怜,好心才收留你,你竟不知感恩,反而破坏府中规矩!”
沈瓷不想说话了,她意识到跟这些存心为难她的人一问一答,最终只会被拐进同一个的圈子,没有任何道理可言。别说此事疑点重重,就算是铁板钉钉,也不至于有眼前这阵仗。
这些人是铁了心想让她走,压根不需再听任何理由。而她束手无策,唯有先行等待,不知马宁是否会自行坦白。
可是,杜王妃没有留给她太多时间,瞧着问不出来,也不愿再耗,挥挥手道:“原本,王爷带你回府,是想好好照顾你。可如今你不肯招供,这府中的规矩又得立稳,所以没办法,这两天你收拾收拾东西,便自己走吧。”
沈瓷的心跳漏了半拍,一瞬间,仿佛回到了父亲去世的那个黄昏,卫老爷也是这样居高临下地坐在她面前,对她说:“这两天,你和你爹收拾收拾东西,尽快搬走吧。”
彻骨的心寒,化作瓦砾流沙,分崩离析。沈瓷无言半晌,等不来马宁的坦白,唯有走出最后一步棋,以期澄清自己。
胸膺郁积,沈瓷酝酿好话语,方要开口,却突然听得一句清朗不羁的男音涌入耳膜。
“哟,这么多人呢。”小王爷朱见濂迈进屋内,目光快速在四周扫了一圈,在杜王妃和朱子衿的脸上停留片刻,最后堪堪落在了跪在正中央的沈瓷身上:“这是怎么回事?审犯人啊?”
“就是审犯人,犯了府中的规矩。”朱子衿很快跳出来,瞧着朱见濂关心起这事儿,赶忙把沈瓷私通府中下人的事同他讲了一遍,话毕眉飞色舞地瞧着朱见濂,心里哼哼着想,她就是要说,她就是得让他知道,他当初非要送出小紫貂的女人,原来是这等货色。
朱见濂看着她得意洋洋的模样,又瞥了眼杜王妃那张事关重大的脸,突然“哧”地一声笑了出来。朱子衿懵了一瞬,心想在这场合他居然还笑,他就不后悔自己曾经看错人了吗?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朱见濂一边笑,一边将沈瓷从地上扶起,理了理她褶起的袍角,朝高座上的王妃挥挥手道:“我当时有事,急着先离开了瓷窑,真没想到她会因为这个被抓,误会啊,误会。”
他拽过沈瓷的手臂,将她拉到身前,像是安慰的轻柔语气,声音却亮得整个屋子都听得清清楚楚:“小瓷片儿,下次离开时啊,我记着带你一块走,成不?”<
瓷骨 018 假作真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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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霎时噤了声,就连沈瓷也愣在原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诡秘的寂静中,只听得寒风敲打窗棂,从未关紧的缝隙中渗入几丝冷意,灌进衣袖里,潲得一身都凉了,心却渐渐有了暖意。
沉默了半晌不止,朱子衿才开口问:“哥,你的意思是说,今日同沈瓷约见的人……是你?”
“不是我,我能有闲心在这儿跟你们开玩笑吗?”朱见濂脸上笑着,心里却已懒得再纠缠,向众人打着哈哈道:“既然是误会,天色这么晚了,大家就散了吧,早点回房哈。”
说罢拽起沈瓷的手,转身便要离开。方踏出三四步,便听得身后一声厉喝,一直沉默的杜王妃突然开了口:“站住!”
朱见濂的背脊僵了一瞬,果真定住了。他转回身,表情依然是笑着的,可这笑里已经带了冷,带了刺:“怎么,王妃娘娘抓错了人,还不让人走了?”
杜王妃不由变了脸色,端庄的容颜透出些冷硬,她语气是柔和的,面上却一丝笑容也无,慢慢道:“濂儿,沈姑娘好歹是王爷的救命恩人,你身为王府长子,看上了别人,好歹先收去自己房里,现在没名没分便在外面放肆起来,也不怕别人嚼舌根吗?”
对于杜王妃而言,她完全不在乎沈瓷如何,可朱见濂却是她心头的一根刺。如今跑到这儿来搅局,正正是撞在了她的枪口上。
谁知朱见濂闻言,笑意更浓了,那双深黑的眼睛弯弯的,却透着厉害:“您也知道沈姑娘是父王的救命恩人呀?我看您一个劲把人往门外赶,还以为您不知道呢。再说了,我和小瓷片儿也没在大庭广众之下如何啊,本来好好呆在屋子里,谁知从哪儿冒出个偷听的小丫鬟,王妃娘娘您倒是说说看,这主子讲话时,丫鬟还能贴着墙鼓捣啊?”
眼见着矛头转向了自己,朱子衿的丫鬟不禁往后一缩,牙齿都忍不住打颤。等了一会儿,却发现说话的两人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兀自僵持着,暗潮潜藏在平静的表现下。
朱见濂在众目睽睽下拉着沈瓷的手,一口一个“小瓷片儿”,叫得甚是亲密,皮厚得连王妃都脸红,咬咬牙,拍案怒道:“身为王爷嫡子,没羞没躁,成何体统!你这样,将来如何担得起世子之名?还不是被人耻笑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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