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都市言情

瓷骨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酒澈
这番话,等于变相承认了并非她自己亲耳听见,只是沈瓷已经来不及深究此处。她的脑袋像是交织着盘根错节的树根,一团乱麻,又突然被轰的一声炸平。
卫朝夕这番话,让她潜藏在心底许久的疑惑再次冒出,小王爷与汪直的旧仇,到底是为谁结下?
小王爷的母亲,也就是前王妃李氏,早就于多年前死在淮王府,那时候汪直还不过是个万贵妃身边的小宦官,西厂也还未成立,平素连出宫的机会夜没有。因此,小王爷口中被汪直戕害之人,不可能是李氏。剩下的亲人,便是淮王了……
莫非小王爷是因为汪直刺杀淮王未遂,才对他痛下杀手?
不,看他咬牙切齿的神色,绝对不是未遂这般简单。
那么……难道,小王爷其实是想为她报了杀父之仇?
这样的念头冒出,就连沈瓷自己也被缠绕到呼吸艰涩。情绪似已迁转过万水千山,将她一把推搡入噩梦。她甩了甩头,在小王爷回答她之前,决意不再思考,可那窸窸窣窣的碎念,仍不受控制地冲击着她的脑海,引得身体阵阵颤抖。
卫朝夕伸手环住她,轻轻抚摸她的背,无声安慰。
沈瓷却是不愿沉溺于此,从她的怀中离开,用手背搓了搓眼睛:“小王爷回来了吗?”边说边挪动脚步,然后越走越快,越走越急,嘴里喃喃念着:“不行,不行。我要去等着他回来,我要亲口问他……”
卫朝夕追了上去,挽住沈瓷的胳膊,陪她一同等着。
按理说,小王爷早就该看完了蹴鞠赛,可是眼下,日昳已过,却迟迟不见他的踪影。沈瓷候在前庭,神情愈发凝重,清丽的眉目染上沉滞的纹路,那纹路亦刻在她的心上。青灰色的天空下,浑浑散出一种阴冷冷的静默,几只燕子低空疾飞,在展羽振翅间,发出的刺穿空气的尖锐声响。
*****
朱见濂从太医院离开后,并没有回到驿站,而是在东厂宦官的引导下,穿过曲曲折折的巷道,去了宫外一处装修精致的酒家。
尚铭在这里等他。
走到一扇落地的推门前,身边的宦官进去禀报,不多时,便听里面一个带着娘气的男音扬声道:“世子请进。”
朱见濂被人引了进去,这才发现尚铭长得一点都不瘦弱,甚至还可以用魁梧来形容,因而那娘气的声线更是显得违和。
尚铭抬起头看向朱见濂,佯装惊讶:“世子这是怎么了?为何这般模样?”
朱见濂之前同汪直打得厉害,此刻脸上青红未消,煞是惹眼,但气度却是不减,窥不见丝毫狼狈:“我为何成了这般模样,难道尚公公会不知道?”
东厂与西厂一样,同是直接听命于皇上的特务机构,今天的事众人瞩目,他压根不信尚铭不知。更何况,若不是看见他同汪直斗得那番拼命,尚铭又怎会邀他坐在此处。
尚铭脸上浮起一丝会意的微笑,伸手邀朱见濂坐在对面:“淮王世子,久闻其名,今日得见,果真是不凡。”
朱见濂颔首致礼:“不敢当,尚公公才是名声远扬。”
尚铭细细一笑:“再是如何远扬,也终归是皇上的奴才,比不得世子你潇洒。”他挥挥手,示意周围人退下,缓缓为朱见濂斟上一杯茶,兰花指微微翘起。
朱见濂原本便不喜宦官,此刻见尚铭这般做派,心中顿时闷得慌。他装模作样地端起茶杯,嘴唇连茶汤都没碰到,便停在手中:“不知尚公公如此迂回请在下来此处会面,所为何事?”
“我所为何事,世子难道猜不到?”尚铭看着他:“若是猜不到,您今日也不会来了。”
“既然如此,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朱见濂将茶杯拍在桌上:“尚公公对汪直有何想法,还请明言。”
“淮王世子果真是爽快人。”尚铭抚掌笑道:“虽是初次见面,却令尚某颇有一见如故之感。”
朱见濂心道谁同你一见如故,嘴上已将话题带回了主线:“大概是因为我们对汪直的态度相仿。”
尚铭点点头:“朝中皆知,东厂与西厂职能相近,争锋相对。原本在从前,西厂这机构压根不存在,只因皇上对汪直的宠爱,才另设了西厂,而近些年,风头竟是快要盖过东厂。这些,想必淮王世子也有所耳闻,便不需我再多说了。”他顿了顿,眼睛看向朱见濂,嘴角不自觉地微弯:“不过,我倒很是费解,淮王世子怎会与汪直结怨,甚至不惜在蹴鞠场上大打出手?”
这正是尚铭一直不敢轻易与朱见濂结盟的原因,因为看不明他的动机,便掌控不了他的意志。可是今日,在观赏了那两人近乎野兽般的厮打后,他终于下了决心,邀朱见濂结盟。
共同的目的,确凿的仇恨,这或许便足够了……
朱见濂听他此言,不由笑了笑:“尚公公这话问得太早些了吧?今日你倒是看见我大打出手,可我还不知,你到底做何打算.”<





瓷骨 130 孑然一身
www.telexh .com,最快更新瓷骨最新章节!
尚铭原本也没对他如实相告抱有希望,此时听他反问过来,并不意外,说道:“世子莫见怪,我只是随口一问,大概没把意思表达清楚。我其实是想问,您同汪直之间的仇怨,淮王可有参与?”
朱见濂淡淡道:“此事不需他知晓。”
尚铭点头,此事早在他的预料之中。自入京以来,淮王并无动作,甚至在入宫觐见时主动与汪直言好,不似有为难之意。反倒是淮王世子朱见濂,将杨福收为己用,甚合尚铭的心意。
因而,在藩王觐见典仪结束之后,为了让朱见濂有更多时间,尚铭派手下精锐去往驿站,将淮王骨折重伤,两月内不宜移动,顺理成章地帮助朱见濂留在京城。
至于后来,皇上派护卫加强驿站保护,免得淮王再遭刺杀,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因为尚铭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而事实证明,他并没有看错朱见濂。
“好,既然如此,今日之事,你我知道便可。”尚铭道。
“我还有一问。”朱见濂扬起下巴,审视着尚铭:“尚公公之所以邀我前来,不会仅仅是因为我今日同汪直打了一架吧?”
尚铭翘起兰花指,抬手饮了一口茶,慢慢道:“我知道,淮王世子已经出手过了。”
“你知道?”朱见濂心中一惊:“你怎会知道?”
“我自然有我自己的法子。”尚铭自然不会把杨福供出来,轻轻将杯中的茶花吹起,笑道:“我不仅知道这个,还知道现在淮王收回了你动用暗卫的权利,所以眼下,单凭你自己,很难再扳倒汪直。不过世子放心,就算我知道这些,也不会往外说出去。”
“尚公公果然神通广大。”朱见濂硬了硬头皮,对尚铭的戒备又多了几分。不过,正如尚铭所言,眼下单凭自己的力量,的确很难对汪直造成伤害。他需要与尚铭结盟,就算前路是荆棘陷阱,也须得如此。
尚铭掩嘴,声音细长:“世子客气了,我总得有些本事。否则,怎么敢贸然邀请默默呢。”
朱见濂迂回道:“尚大人既有如此能耐,我不知还能帮上你什么,倒像是个添麻烦的。”
“世子这话便说得过了。”尚铭道:“若是汪直出了什么差错,皇上第一个就是从东厂问起。所以,若非有必成的把握,东厂不宜露面,不过,可在背后助世子一臂之力。”
朱见濂冷冷一笑:“说到底,就是把我推出来当靶子,你在后面坐享其成?”
尚铭翘起小指晃了晃,配合着摇头的动作道:“并不是这个道理,如果世子您愿意,其实也可坐享其成。”
朱见濂倒对他这说法感到新奇:“我们两人都做到幕后,那么事情谁去做呢?还请尚公公明言。”
尚铭以手掩唇,颇有深意地看向朱见濂:“我听说,汪直看中了世子身边一个叫做沈瓷的姑娘,对其颇为宠爱,将她扮作宦官留在宫中,甚至当初保出卫朝夕,也是这人的功劳。若是……”
“不必再说了。”朱见濂只听了一般,立刻打断了尚铭的话:“如果尚公公想拿沈瓷来做筹码,我并不认为我们还有任何合作的必要。”
“世子何必如此固执,放着好好的捷径不走,偏要铤而走险。”尚铭道:“哪会有正常的姑娘会喜欢宦官呢?既然这位沈姑娘心中有您,顺带利用利用,于我们任何一方,都无损伤。”
若说之前,沈瓷在街道上遭遇劫难,朱见濂只是怀疑东厂的话,那么眼下,他已经可以实打实地确定:当初惊乱马车的黑衣人,就是东厂所派!
原本,他念及东厂自那以后再无行动,尚有合作的可能性,但如今看来,已是全无必要了。
朱见濂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果决道:“她不会这样做,我也不会让她去做这件事。她的手干净,不应该沾上任何鲜血。让她去求汪直救卫朝夕,已是我最后悔的失误。如果利用沈瓷就是尚公公的谋略,你我之间,再无话可说。”
他说完转身就朝外走。
尚铭没想到他反应会这样大,开始还以为朱见濂只不过是变着法谈条件,毕竟在这个节骨眼,他明显急需东厂的助力。可走得远了,朱见濂依然没有丝毫留恋的表现,尚铭这才确定他不是说着玩玩,连忙站起身追了出去。
“世子殿下,有话好商量。”尚铭那张褶皱横生的脸上堆满了谄媚笑意:“方才提出的不过是一种方案,还有其余方案可以选择。您今日既然来了,哪有空手回去的道理?”
“就算还有其余方案,可尚公公却把此法摆在首位,恕我难以接受。”朱见濂眉头紧蹙,指了指自己身上包裹的纱布,不太乐意地同尚铭拱了拱手:“尚公公今日邀我前来,是我的荣幸,只不过我重伤在身,实在没有精力久谈,还请公公谅解。”
尚铭敛了笑意,盯着朱见濂看了一会儿,斟酌片刻,说道:“也好,世子可回去好好想想。除了方才所言,终归还有别的法子,我相信东厂会是世子最好的助力,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
朱见濂“嗯”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乘上马车,毫不留恋地离去。
尚铭看着那渐行渐远的马车,以手遮腮,噙着一抹诡笑:“距离淮王离京还有八日,等一个恰当的时机,我们很快就会合作的……”
*****
朱见濂身置颠簸的马车,精神和身体的双重疲惫令他恹恹闭上了眼,竟是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睡着了。
似乎是很长的梦境。
夏莲温柔关切的触感,父王色厉内荏的逃避,秋兰吞金梗塞时空洞无助的目光,汪直站在蹴鞠赛场上的挑衅神情,还有小瓷片儿,他的小瓷片儿,那徘徊于两难之中的痛苦纠葛……
沉沉的负荷压在他的肩上,难以进,更不可退。他也想回到当年同沈瓷初遇时那满嘴胡诌、风流自成的少年郎,可过去已经过去,他决计不能同淮王一般得过且过,对心爱之人被杀的真相视若无睹。因而他选择了这条路,势单力薄,孤独无垠……
可这却是他必须做的。
手握紧,却什么都没有抓住。一个人,小心翼翼地行路,孑然一身,不可声张。他以为自己应该习惯了,可心底,还是渴望得到那么一点理解和陪伴。
从前,他以为沈瓷是他的陪伴,是他孤独行程中的那束光,可眼下看来,这想法着实过于奢求了。
他懂得,她有她的立场,夹在两个人之间,恩义情谊都不可负。
他不怪她。他只是,觉得有些孤独罢了……
小王爷是在黄昏的末梢回到了驿站,夕阳耗尽了最后一丝残血,将天空拢在昏暗中。
他进门,入院,刚拐了个弯,就看见了站在回廊里的沈瓷和卫朝夕。
沈瓷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已经听说了朱见濂同汪直在蹴鞠赛场上大打出手的事。此刻亲眼见他脸上绕着纱布,身上缠着绷带,满腔的话语顿时被噎了回去。
他们面对面站着,看向对方,说不出一句话。
卫朝夕见状,拽了拽沈瓷的衣角,知趣地先行离开。朱见濂冲沈瓷点头,微微转身,进入了自己的房间。
沈瓷跟了进去。
两个人,各有各的心事,各有各想说的话,只是开口无比艰难,需先用沉默做铺垫。等了这样久,沈瓷之前的焦躁已经褪了大半。她帮朱见濂褪去外衣,挂在架上,又银炭点燃,将屋里温度提了些许,这才在朱见濂旁侧坐下来。
“还觉得冷吗?”沈瓷问。
朱见濂没有抬头,似可以掩藏那一脸难堪伤痕,只慢慢问:“等了我多久?”
“没多久……”
“如果是有什么想说的话,不妨告诉我。”
沈瓷咬咬唇,握住他的手,放低了身体,抬起眼看他:“一年前,我离开淮王府的时候,曾经拜托过小王爷,若是今后查到在景德镇刺杀之人的蛛丝马迹,请一定要告诉我。您还记得吗?”她的话平淡无奇,却似乎每个字都像是裹着血从牙关里迸出般:“现下……我想问,当初拜托小王爷的事,可有任何消息?”<




瓷骨 131 昭然若揭
www.telexh .com,最快更新瓷骨最新章节!
朱见濂霎时抬起头,仔细看看她。沈瓷眼圈发红,夹着肩膀,脖子微微缩在衣领里,眼里藏着挣扎,看起来可怜又心酸。
并不像是心血来潮的突然发问。
在她临走之前,朱见濂的确答应过,一旦有消息便会告知她。因而此刻在沈瓷迫切的眸光下,只得叹了一声气,答道:“……还没有确凿的证据。”
沈瓷仍然看着他,突然说:“是汪直吗?”
“什么?”
她慢慢重复,一字一顿:“当初在景德镇想要刺杀淮王的人,是汪直吗?”
“谁同你说的?”朱见濂想起方才守在沈瓷身旁的卫朝夕,皱紧眉头。
沈瓷没回答他的话,向前倾了倾身,声音都变了调,再次问道:“告诉我,是汪直吗?”
朱见濂一时难以回答。
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淮王的好几个秉性醇厚的护卫,都在景德镇的追捕中瞥见了刺客的脸,且认定了就是汪直。可朱见濂却觉此事尚有争议,尤其是在他遇见了杨福后,对刺客的身份更有疑虑。
他曾一度怀疑过杨福,不过那时,杨福一身憨傻气息,不似习武之人。而在景德镇刺杀的人,武艺至少算中上,否则也不可能从众多护卫的追捕中逃出那样远。
因而,在将杨福接回鄱阳后不久,朱见濂派马宁前去试探。
明月高悬的夜,杨福正在庭中漫步,马宁自屋檐上冲下,疾剑飞去,直朝杨福胸口刺去。并不是多复杂的招式,若有刺客的身手,早该听见风声,从而轻易躲开。可是,直到马宁的剑近在咫尺,杨福才似有觉察,满眼惊惶地转身,眼睁睁地看着剑刃刺入自己的肩膀,愣着没有挪动。
并不似习武之人。
更何况,与汪直相比,杨福看不出任何刺杀的动机。如果没有其他相似之人,那么在这两者中,汪直无论是动机上还是武功上,都比杨福更有嫌疑。
可是……即便朱见濂对汪直恨之入骨,此时此刻,却依然无法肯定地说出一个“是”字。
沉吟半晌,朱见濂低低道:“有护卫当时看过刺客的脸,的确长得像是汪直,但也只是像而已,不能全然肯定。今后,若是查清楚了,我会再告诉你的。”他说完,立刻逃开她的眼睛。
逃开,并非是为了这个问题本身,而是他感受到了她异常汹涌的情绪震动。那双眼睛隐隐含着泪光,愤怒、惊痛、狼狈、怜惜、质疑,种种情绪复杂交织。而他突然间意识到,这份震动是因为汪直。
身上的伤口再痛,也不比她此刻的眼神更令他摧心折肝。
无论是出于怎样的情愫,他已明白,她是在乎汪直的。
沈瓷望着他的每一寸表情,将他回避的眸光收入眼底,脸色惨白,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又无奈咽了回去。静了良久,她终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她并不知有杨福的存在,所谓样貌相仿,已是更进一步的证据。而他的回避,更像是不愿让她深入了解。
只是,她宁愿就像眼下这般,让心中还存下一丝希望。
哪怕,这希望已是愈来愈单薄。
从朱见濂房中出来后,沈瓷发现卫朝夕竟还等在外面。看见沈瓷出来,连忙迎上去,担忧道:“他怎么说的?”
“也许是,也许不是……”沈瓷眼前似乎绕着一道道黑影,摇头道:“他也不确定。”
卫朝夕按捺不住心中激动,抓过沈瓷的手,激动道:“不是这样的,我,我刚刚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嗯?”
“我在东厂狱中时,狱中的内线教我,让我说自己是在三年前江西刘晔一案时成了西厂的暗桩,算来,那段时间同刺杀发生的时候很相近。汪直既然是西厂提督,那时候完全有理由在江西!”
沈瓷抬起头,慢慢看向她,努力将脑海中的片段拼凑起来:“我想起来了,你出狱过后曾经提起过此事。当时小王爷受了伤,我们三人都在他的房间中,小王爷听你说了如何离开监狱的过程后,还特意问你:刘晔一案难道是西厂主审的……”她说到此处,身体一震,惊道:“小王爷他竟是知道!他早就发现了……”
卫朝夕点点头,凝神道:“而且,偏偏是在西厂到江西查案时发生刺杀,汪直有充分的理由不呆在京城,还可在查案时隐姓埋名,无人知晓他的行踪。”卫朝夕捏紧拳头,语气恨恨:“连汪直的面容都看到过,难道还有假不成?我就不明白,朱见濂明明这样讨厌汪直,方才为何还要包庇!”
沈瓷身子一软,几乎快要摔倒,忙扶稳卫朝夕的肩。似有一股浓酽的痛袭来,渗入血液之中,汩汩流经并侵染了全身,无从躲闪。她的眼神近乎疯狂,身子发抖,模糊中听见自己喃喃自语:“我早该明白的,小王爷怎会告诉我汪直是凶手,他大概是怕我以身犯险……眼下,已是他能透露的最多信息了。可是,汪直他怎么能这样,怎么能……”
卫朝夕从未看见沈瓷这般疯狂模样,那黝黑的眼渐渐幻成了血红颜色。沈瓷越想越觉悲哀,脑中无数道惊雷闪过,只觉四肢百骸都快要裂开一般。那满地的碎瓷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血泊中躺着父亲的尸身,死寂的,痛彻的。
“阿瓷,阿瓷,你怎么了?你可别想不开啊……你若是心里难受,我去找朱见濂,让他过来陪陪你。”卫朝夕说完,便要去室内找朱见濂。
沈瓷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慢慢道:“别去找他,他不希望我知道,我也没什么事。”
卫朝夕看着她灰白的脸,嚅嗫道:“你真的没事?”
“嗯。”沈瓷脸上浮起一丝虚弱而怪异的笑:“不必担心,我很好很好,我知道自己该怎样做……”
*****
沈瓷离开后,朱见濂沉默坐了良久,才吩咐马宁道:“今晚夜深时,同我去见杨福。”
马宁望了眼朱见濂满身的伤痕,想要多说一句劝阻,但见他神色异常严肃,又将劝解的话压了下去,只答了一个“是”字。
夜半时分,朱见濂和马宁出了驿站,来到杨福暂居的住处,同行还有六名护卫,跟在他们身后,隐于暗处。
杨福的睡眠向来很浅,今夜被门外的声响惊起,忙不迭爬到门口去看,瞧见朱见濂站在门外,吓得身体打了个冷战。愣了片刻,忙回去套了件规整的外衣,将门打开,请两人进来。
“世子殿下深夜造访,有失远迎,还请见谅。”杨福拱手为礼,颔首道。
朱见濂轻轻一笑:“这么晚还来打扰杨兄弟,没关系吧?”
他的语气虽然平和,杨福却不由打了个冷战,硬着头皮道:“世子所为何事?”
朱见濂看了他一眼,慢慢踱到他身边,仿若不相识般地上下打量了杨福半晌。突然转身拿过马宁手中的剑,用剑梢击了击杨福的膝弯,坐下平静看他:“跪下,我今日要审你。”
杨福膝盖一软,顺势便跪在了地上,不敢抬头。
“说罢。”
杨福战战兢兢道:“小的不知,世子要我说什么……”
朱见濂瞥了一眼他,轻声道:“当初将你接回鄱阳,我是真的想要用你。如今还没用上,我便到了你这儿审问,你还觉得我只是想要套你的话不成?”
杨福慌乱不已,好半天才静下来,咬着牙道:“杨福自觉没有做过伤害世子的事……”
“你伤害了我身边的人,等同于伤害我。”朱见濂也不想再同他绕弯子了,手指轻轻搭在桌沿,略带嘲讽问道:“说说看,你和东厂是什么关系。”
杨福脸色发白,顿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继续挣扎着:“不认识东厂……”
朱见濂脸上勾起一抹玩味笑意:“汪直都查不到的事,尚铭这个局外人却知晓,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你最有嫌疑。”
杨福垂首,鼓起胸中勇气道:“不明白世子是如何把我跟东厂联系在一起的,告密的可能性有很多,任何一个参与的暗卫都有嫌疑,不知您为何偏偏把这矛头对准我。”
“是,可能性是挺多,你也没有直接参与,本不该头一个便想到你。可是,是你自己把自己推了出来。”他盯着杨福,一笑道:“需要我提醒你吗?卫朝夕是多单纯的姑娘,最是好骗了吧?”
杨福只觉身后的冷汗流了满背,话题谈到此处,想来朱见濂已对他的行径知道了个**不离十,已经没什么好再争辩的了。
杨福感到悲凉又窘迫,好半天问了一句:“是朝夕告诉你的?”
1...4041424344...59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