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骨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酒澈
*****
京城,暗潮再起。
时隔数日,杨福主动请求面圣。携着早已预谋好的言辞证据,朝他忍辱负重的目的缓慢靠近。
“皇上,已经查出来了。”杨福伏身,恭敬道:“上次呈给皇上的几封书信,已经确定,是淮王的字迹。”
皇上惊得差点从龙椅上跌下来,诧异道:“淮王?怎么会是他?”
“臣已将所有藩王的字迹进行排查,错不了。”
皇上手指扶着下巴,陷入了沉思。良久,突然以拳击掌,道:“对,我想起来了,上次藩王述职,为何偏偏是淮王受了伤?会不会正是他为了拖长呆在京城的时间,伪装成受伤的模样,方便谋划篡位之事?”
杨福之前并未想到这层,恰好被皇上提及,连忙点头:“确有可能。”
皇上的拳头越捏越紧,狠狠拍在龙椅的扶手上:“他的信是写给谁的?”
“……”杨福低下头,没有立刻回答。
皇上见杨福神情如此,眉目更加凝重,再次逼问:“谁?”
杨福捏紧了袍衫的下摆,装模作样地深吸一口气,字像是气息游离出来般:“信上没有署名,但根据臣的调查,应该是兵部尚书……王越。”
“王越?!”皇上如遭雷击,怔怔定在原地,良久才重新开口:“你同王越关系最好,他若有谋反之心,你可曾窥见端倪?”
杨福摇头:“臣并未觉出端倪,而且……”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缓缓道:“而且,臣与王越的关系,也并不如朝中传言的那般要好。”
此事推脱给王越,是杨福同尚铭商议后的决定。一来,王越手握兵权,位高权重,且同汪直要好,对尚铭而言是极大的威胁;二来,为了隐藏杨福的真实身份,便要尽力回避王越,甚至使两人之间产生嫌隙,不再来往。
而眼下,正是绝好的机会。
杨福意在陷害淮王,又可顺带替尚铭清楚障碍。虽然并无明确的证据表明王越收到信后答应同淮王合作,但至少可以让帝王心生嫌隙。
“朕如此器重王越,他也多次出征替朕扫平叛乱,从无滥用军权之嫌。朕实在难以相信,他会背叛朕。”皇上夺过呈上来的书信,又快速扫了一边,心情稍稍冷静了些,道:“这只是淮王笼络王越的证据而已,王越未必会答应,若他应下,必定会好生处理这信件,不至于落到你的手上。”
杨福只是想隐藏身份,亦不愿王越受到重罚,附和道:“确实如此,况且,淮王到了京城不久后,王越便出征去了山西。那么,淮王滞留京城的这段时间,联系的应当不是王越了。”
“说得不错。”皇上点头,大手一挥,径直下令道:“来人,立刻给朕宣王越进宫。”
杨福起身道:“那臣就先……”
“不用。”皇上打断他的话:“刚好你在,便等着王越一同说吧。”
杨福闭上眼,先前没料到皇上会直接宣王越,他怕自己在殿中无从隐瞒,再被王越瞧出端倪。唯今之计,只能随机应变了。
不多时,王越赶来。他看到殿中的“汪直”,稍稍顿了顿,遂伏身道:“给皇上请安。”
皇上没让他起来,一把将书信扔在他面前:“看看,这是什么。”
王越拾起地上的书信,一字不漏地读完了,抬眼,困惑地看看皇上,又看看汪直:“这是……”
“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吗?”皇上冷嗤一声,静观王越的反应:“你同淮王私下勾结,谋权篡位,证据都摆在这里了,还想抵赖?”
王越听得似懂非懂,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我什么时候同淮王有关系了?”
“这个问题,要问你自己才对。”皇上冷冷道。
王越挠挠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都没同淮王说过话,这怎么就成了我同淮王勾结的证据了?”
“明面上不说话,谁知暗地里在搞什么?”皇上幽幽道:“更何况,汪直与你交往甚密,若非确凿,他又怎会查出你的名字?”
王越微张着嘴,转向杨福,目带探究。
杨福心中已是百般煎熬,突然听皇上蹦出这句,更觉皮肤都烧了起来,硬着头皮道:“臣并未确定,只是为了保证皇上的安全,有嫌疑之人应该暂且监管,待事情查得水落石出后,再放出也不迟。”
“汪直!”王越听着这番字句,全然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他的好兄弟嘴里说出来的,一脸愤然:“你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倒觉得杨福的主意不错,看王越一脸懵然的模样,想必问是问不出什么了,点头道:“朕也并没有说不相信你,你刚打了一场胜仗回来,刚好需要多休息。若最后查出与你无关,自然无碍。”
王越压根没听清皇上说什么,双眼如炬,紧紧看着杨福,似要穿透他的身体,看清他皮囊下的心跳。可杨福只是背对着他,不敢回头,连一个眼神都不肯转过来。
“来人,送王越回府,好生监督着,吃穿用度照旧,不可同任何人联系。此事不许宣扬。”皇上下令道。
四个护卫上来,围在杨福身边,刚挽上王越的手肘,便被王越一把甩开,几步快走到杨福面前:“汪直,你怎么能这样?好歹先告诉我一声吧,连你也不相信我?”
杨福低着头,被王越一把蛮力抬了起来,被迫面对他愤怒的脸。杨福的下巴被控制着,不自觉向上望去,眼神的交会仅有须臾,可就在这须臾之间,王越看到了他的眼神。一种完全陌生的,慌张的,甚至带着阴冷的眼神。
王越的手一颤,立刻松开了,他的胸口像是被揉成了一团,喉咙哽住,下意识问道:“你是谁?”
瓷骨 154 诬陷谋权
www.telexh
.com,最快更新瓷骨最新章节!
杨福目光闪躲,别过了眼,沉声道:“等事情查清,若与你无关,自然会出来的。”
等事情“查清”,他也可功成身退,摆脱汪直的身份,届时,也不必再担心被王越识破。
“好了,下去吧,只是找人在府中看牢他而已,又不是入狱,不会为难你的。”皇上挥挥袖子,护卫再次簇到王越身边,:“将军,请吧。”
“让开!我自己会走。”王越气急,一把将身边的护卫推开,边走边道:“凭着几封书信,居然就判定我同淮王有所勾结,何等荒谬。字迹可能是伪造的,证据也不足为信,如此草率,实在难以置信。”说完还在后面添上几句粗语,骂骂咧咧便走出了殿门。
杨福知道,王越这番话是说给他听的。不仅是控诉,还有怀疑。他与汪直的行事风格不同,又没顾及王越感受,想必经过此事,王越已对他心有芥蒂。不过还好,等王越放出来的时候,他的事也该办得差不多了。
皇上听了王越临走那番话,想了想道:“他说的有道理,淮王的确值得怀疑,可光凭几封书信,也不可能便这样定了罪。书信的字迹可能是伪造,而且,如此重要之事,应当以面谈为主才是。除了书信,你可还查到其他消息?”
杨福早有准备,点点头:“回皇上,淮王在鄱阳郊外有一处矿产,地盘不小,产量却不大。臣经过探听,怀疑这地方表面上是矿场,实际藏在地下的,却是淮王为了练兵的掩护地。”
皇上眉毛一抖,还未来得及开口,杨福便立刻主动请缨道:“还请皇上派臣去鄱阳详查,若确有此事,臣立刻便可将淮王捉拿回京!”
“若真有地下的练兵场,便算是证据确凿了。”皇上神色凝重,下令道:“朕命你明日启程,带上一百精兵,务必将事情查清。若淮王真有谋权篡位之意,立即抓捕,回京审候!”
“汪直遵旨。”杨福伏身领命,将头埋在双肘之间,唇角划过一丝细微的笑意。
******
杨福回到住处,便开始收拾行装,对筹备之事再次核实。
最关键的,便是矿产的地下空间。挖矿必定会砸出洞口,可要形成用兵操练的场所,非故意不可为。三年半之前,尚铭派人打听到淮王的矿场事务归当时的杜王妃管制,那时,矿场所掘出的产量已经越来越少,效益并不好。尚铭便命人前去,假称是江湖密士,看中了此处的风水极好,想借用矿场下的一部分修条密道,只占用地下的空间。
他指出的那片方位,矿工早已查过,并无矿产,而且离主要的开矿之地有相当一部分距离。尚铭答应将这钱私下里给杜王妃,刚好两方都不想让淮王知道,便如此达成了协议。
也是因为尚铭此番作为,杨福才开始愿意相信他,甘愿付出几年光阴,成为他的棋子。
“再确认一次,那条密道,如今是否仍在原处?有没有被填埋或遇上意外坍塌之事?”杨福问。
尚铭派来辅助他的人答道:“一个月前我去看过,还在的,并未遭到破坏。那时尚大人特意吩咐过,将内里建得宽敞,可容人耍刀弄枪,我走的时候,还特地放了些兵器在那里。”
“当初你们是派谁去对接的?”
“关系隔了几层,最后出面的是个鄱阳的小商人,不知道我们的身份,绝不会泄露。况且,当初管这事的杜王妃如今已被贬为侧妃,在淮王府禁足着,已没了发言权。想来,她为了自保,应当也不会在事发之前便将此事告诉淮王。至于事发之后……再找借口想要说明,已经是多余了。”
杨福稍微卸下一口气:“如此,我便放心了些。”
“这都是细枝末节的小事。最重要的,还是借着皇上对汪直的信赖。尚大人肯在这个时候助你一臂之力,你也别忘了尚大人要你做的。”
杨福重重点头:“明白,如今东厂的风头已经盖过西厂,眼下支撑着西厂的,也只是皇上对汪直的偏爱而已。待我安排好所有的证据后,我会制造与淮王单独相处的机会,伪装成淮王杀害了汪直,尚大人也可少了后顾之忧。”
那人颔首,忽又加重了语气:“从此以后,你绝不能出现在京城及周边城镇。若是被尚大人发现了踪迹,就别怪大人不客气。”
杨福拳头兀自握紧,咬唇答道:“明白,从此以后,改头换面,必定消失得干干净净。”
“那好,明日午时出发,时间不多了,你加紧筹备。”说罢,那人快速离去,脚步带起一阵风,催得门晃来晃去,发出“吱呀吱呀”的摩擦声。
杨福瘫坐在椅上,阖眼,突然间觉得累极了。
耳边出现一阵的声音,是裙裾轻撞和细碎脚步,就藏在屏风之后。他听见了,却没动,清楚那是谁。
“都听见了?”他有气无力地问,依然闭着眼。
卫朝夕从鼻腔里轻轻挤出一个字:“嗯。”
一片沉默。
良久,才听到卫朝夕发颤的问语:“明日,你要去江西?”
“嗯。”杨福轻轻应下,顿了顿,又补充道:“你随我一同去。”
卫朝夕的心里像是绑上了一块重铅,不停地往下沉:“随你去做什么?”她犹自不敢相信,盯紧他,努力确认:“去逮……逮捕淮王?”
杨福幽幽道:“淮王,谋权篡位。”
“他没有!”卫朝夕截断他的话头,情绪渐渐激动起来:“我都听到了,是你们设计的。是你,还有尚铭!你们诬陷淮王谋权篡位!”
杨福静静靠着,叹了口气,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为什么?”卫朝夕蹲下身,难以掩饰的迷茫和惶然:“告诉我,为什么?”
“不为什么。”
“没有原因,为什么要给淮王按上这样的罪名?”卫朝夕一动不动地望着他,眼睛渐渐充血发红:“这件事,不是尚铭让你做的,而是你自己要做的。你可知道谋权篡位的罪名一旦落实,是要诛连的?”
杨福终于睁开眼,面对她的逼问,完全不知从何作答。他握住她的小手,试图挑开话题:“明日午时启程,你去收拾一番,我带你一同回江西。这件事情结束之后,就像我们约定的那样,我带你吃遍各地美食。怎么样?”
卫朝夕甩开她的手,眼泪在眶里转了转,没忍住掉了下来:“杨福,一直以来,我都信你是个不错的人。哪怕在苍云山上,我也觉得是因为汪直的所作所为天理难容,手上沾了太多鲜血,血债血偿的结果。可是淮王呢?他做了些什么?更何况,阿瓷同淮王世子还是一对,你将这样大的罪名无故扣在淮王头上,诛连全族,会害多少无辜的人你知道吗?”
杨福本是静静听着,可临到她最后那句,却是忍不住皱紧眉头:“无辜?你觉得淮王是无辜?”
卫朝夕身体一震。
他从靠椅上站了起来,靠近她,微微屈身,在她的耳边,慢慢道:“对淮王,我也只不过,是血债血偿而已。”
“你……”
“你曾经问我,不图名利,不图风光,为什么甘心做尚铭的棋子,处处涉险?现在我告诉你,淮王是我的仇人。我隐姓埋名三载,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让他偿还六年前从我身边夺走的!而且,是数倍偿还!”
“六年前?”卫朝夕犹豫道:“六年前,你还是个孩子啊……”
杨福闭上眼,似不愿回忆往昔,然而过去的片段却不受控制地溢了出来,如同一把刀锋菲薄的匕首,将他的心割得鲜血淋漓,骤然垂泪:“可淮王,就在那时,夺走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他的泪水滑落下来,无声无息,没有撕心裂肺的嚎啕,亦没有声堵气噎的饮泣,这反倒让卫朝夕更加无措,伸出手默默抱住他,轻声说:“杨福,你可以告诉我。都可以告诉我。”
他抬眼看她,那双眼中的关心和温厚呼之欲出,真真切切。走到这一步,他身边能够信任的人有多少呢?能让他笑或记挂的人又有多少呢?或许,只剩下她一个了……
杨福忍住眼中泪水,嘴角却仍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内心如同洪水泄闸,艰难开口:“事情,还要从我小时候说起……”
瓷骨 155 密林遇险
www.telexh
.com,最快更新瓷骨最新章节!
清晨,天灰。
凛凛的朔风传堂而过,卷起地面片片残叶。
杨福昨夜与卫朝夕诉至深夜,释放后的情绪,疲累又轻松,一觉睡到了辰时。好在,出发的时辰定在午时,他还余有充裕的时间。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并不是个明媚的好天气。可他的心情是痛快的,好不容易坚守到了这一天,只需抵达鄱阳,便可拨云见日,报了积蓄六年的仇恨。
他甚感快意,早膳刚喝了一勺粥,想起今日应该叫卫朝夕早些筹备,又放下勺子朝她的住所行去。
手指在门上轻敲了三声,没人应。
“朝夕?”杨福在门外试探问:“还在睡吗?今日便要离开了,你可收拾好了?”
寂静无声。别说答语,就连一丝一毫的脚步声都没有。
杨福顿觉奇怪,卫朝夕虽然起得不算早,但挨到早饭的点,肚子一饿便会醒,眼下已至辰时,按往常的时间,她早就应当起来了。
难道是已经出去了?
杨福这般想着,见里面依旧毫无反应,又抬起手往门上拍了拍。
这一拍,才发现原来门并未上锁,只需稍稍用力,自然便能推开。屋子里陈设依旧,可又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他打开衣橱,发现卫朝夕常穿的那几件衣裳已经不见了,连带着她平日存在匣屉中的银两,也一道消失。
杨福胸口一紧,隐隐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跚跚后退几步,后腰抵在圆桌上,转过身才发现,桌上安安静静放着一封信。
他犹自不敢相信,直到打开信笺从头至尾看了两遍,才恍恍惚惚跌坐在椅上。
信上的字不多,仅是寥寥一句话:
“不必等待,我已先行一步,江西再见。”
******
江西景德镇,御器厂内正是一派热闹景象。人人各司其职,制瓷流程有条不紊。
因之前送入京城的斗彩瓷大受皇上喜爱,御器厂被赏赐不少金银,沈瓷将每一名御器师和窑工的月俸在原来的基础上都提升了一档,若制出精品,还有额外奖励。一时间,整个御器厂欢欣鼓舞,充满干劲。
与从前的督陶官李公公不同,沈瓷了解瓷,懂得瓷,潜心投入到瓷务的钻研中,并且身体力行,不断修缮,在她的主持下,御器厂也渐渐有了新的风貌。
这日,她正同徐尚先生试验一批新进色料的效果,执笔绘瓷,虽然在未烧制完成前,瓷器上都是单调一色,但凭着想象,那灰蓝的山石、红艳的山茶、幽恬的兰草,仿佛也渐渐浮于眼前。
“这批色料磨得很细,质地纯净,用起来很上手。”徐尚先生道。
沈瓷表示赞同,道:“今晚烧窑时,将这件也放进去,看看烧制出来的颜色是何种效果。”
“听说这批色料是花重金寻矿物研磨得来的,也不知在高温下会变成什么样。”
“明日便清楚了。”沈瓷笑笑:“如今斗彩瓷刚起步不久,虽然得到皇上的喜爱,但还有提升空间。我打算主持烧制几批后,挑出品质最精者,表上‘天’字底款,作为品种的代表。”
“不错。”徐尚先生抚了扶胡须,对沈瓷笑道:“当初高级御器师择徒,选了你,果然是没错的。”
沈瓷腆然,不好意思地笑笑,回身刚将手中的笔放在桌上,便见一小窑工跑了过来,擦了擦额上的汗,说道:“御器厂外有人将这个递了过来,要我转交给您。”
沈瓷低头一看,是一张字条。
展开来看,一行秀逸的行书:“思卿至意,何时方见?”
沈瓷的心跃跃而动。这字迹,她再熟悉不过,正是小王爷所书。
他来了,正如他之前答应的那样,终于来寻她了。
那小窑工挠挠头,认真补充道:“那人还说,今日申时末端,约您到花涧山庄一叙。他等着您。”
沈瓷困惑,这地方她没听过:“花涧山庄?那是哪儿?”
小窑工摇头:“我也不知道。”
“我知道,之前受人邀请去过两次。”徐尚先生道:“地方有些偏,快到郊外了,从镇里过去,会经过一片密林。普通人家虽不知道花涧山庄,但富贵人家时有在那里举办聚会,因其环境清幽,服务周到,口碑还不错,是个消遣休闲的好去处。”
“原来如此。”沈瓷低语一声,仍觉有些奇怪,朱见濂明明就在御器厂外,为什么还要约她去花涧山庄呢?她逮住那小窑工,问道:“给你字条的人呢,现在还在外面吗?”
她问完,还没等回答,便匆匆要出去寻。
“别去了,那人已经走了。”小陶工连忙组织:“那时我正往御器厂里运瓷泥,那人给了我字条后,很快便离开了。说是怕打扰你做事,因而把约定时间定在黄昏。”
沈瓷点点头,略有失落,也认同了他的说法。理了理情绪,整颗心再次被浓郁饱满的喜悦包围,唇角情不自禁勾起,对小窑工笑笑:“那好,我知道了,谢你了。”
待小窑工离开后,徐尚先生看着沈瓷满脸遮不住的笑意,不禁问道:“谁啊?淮王世子?”
沈瓷抬眼看了看徐尚先生,抿唇点头。
“我猜也是。花涧山庄那般地方,平常人也去不了。”徐尚先生乐呵呵的,突然间却话锋一转:“不过,那地方虽然不远,却有些偏,他倒是放心让你一人去。你能找得到吗?要不我送你一程?”
沈瓷兴致正好,轻巧同徐尚先生行了个礼:“不劳烦先生亲自送了,告诉我如何走便好,我好教车夫寻得。”
“那好,汐水路你知道吧?沿着那条路往北走,穿过一片林子便是了。”徐尚先生道:“路上人烟稀少,注意安全。”
“是了,记住了。”
沈瓷强自压下心中喜悦,继续做着手头的事,期间两次没忍住,将字条又拿出看看,再次确认是他的笔迹。好不容易熬到申时,事情做得差不多了,终于起身,出厂唤了车夫,朝花涧山庄行去。
天色渐暗。
日光向西斜去,倾出一点霞光,已近申时末端。
马车从汐水路向北,一路行去。沈瓷坐在马车里,听车外的人声渐渐安静,想来已是到了密林。
她拨开帘子,向外看去,喜悦点在眉梢上,可没过一会儿,那眉心又渐渐皱了起来。
之前只顾着高兴,没能细想,如今静下来,耳边只剩下马车辘辘的滚动声,却觉得处处诡异。那张字条,笔迹是小王爷的没错,可按照他的谨慎,怎会让她独自穿过这道安静的密林?若说等在御器厂外不进来,是怕打扰她做事,可从前哪次他不是堂而皇之地进来,兀兀出现在她的面前?更可疑的是,明明是托个不熟识的小窑工转交字条,却只写相思,反倒将最重要的时间地点以口转述,实在蹊跷。
有没有可能,那字条的思念是真的,可约见的信息……却是假的?
可若是假的,又怎会真的去花涧山庄?想必在这密林夹持的小道,便会出现异样。
沈瓷心下一沉,敛了喜色,自己先前真是被冲晕了头,竟没能细想这些存疑之处。她探出车帘,急急对车夫叫道:“快掉头,我要回去。”
车夫一愣:“掉头?不去花涧山庄了?”
“不去了。”沈瓷果断道:“若真的是他,自会再来御器厂寻我。”
车夫应了声,欲减下速度拐弯,刚勒了下缰绳,整个人便愣住了:“沈……沈大人,怎么有这么多人朝我们围过来……”
沈瓷神经绷紧,迅速拨开车帘一看,果然见到**个大汉,满脸糟粕气地朝她聚拢。
他们速度很快,小道又窄,掉头已是来不及了。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