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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青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顾明楼

    李元昊连连赞叹,大手一挥将自己猎下那匹金钱豹赐给她。

    百花从未见过李元昊这样高兴,不想今日猎下一只皂雕一头狍子,倒胜过高台寺日日修学、国学司滔滔不绝。

    党项人是马上打来的天下,陛下看重的终究是射御兵法,她这一着也算是押对了。

    李元昇也笑着揽了百花的肩,心中五味杂陈——

    求不得圣恩垂怜,便只能求一个国士无双了。

    …

    此时日头渐渐偏西,卫侍已摆好了祖宗香案,只待在这里祭过天地祖先,便要将牲畜敬奉到寰丘的宗庙去,以表追思。

    营地众人都走到案前成了列。大妃和耶律娘娘也携手出了帷幔,站到陛下身后,静待仪式开始。

    百花凝视着耶律娘娘神情淡漠的侧颜,见她的目光虔诚而坚定,也不知是望着香案,还是望着远方。

    …

    卫慕沁在兴州一住就是小半月,冬狩一过便要忙着回西平府,一则要处理政务,二则年关将近,年货也要抓紧筹备。

    冬狩之后,往安亲王府上递的帖子又如雪片似的多了起来。

    百花每日忙着应酬,写字的事也不能搁下,一来二去午间便乏了,总是胡乱用些茶点再睡上半个时辰。

    李元昇来时,皎月斋静静的,只有踩在冰雪上的窸窸窣窣和环佩相撞的清响。

    琥珀迎出来,说是公主正在午歇,李元昇问了时辰,估量着百花就要醒了,便到书房里等她片刻,也顺便瞧瞧她近日做些什么。

    日近年关,人人心里都盼着热闹松弛几日,难免懈怠了职务,而河湟一带本就有唃厮啰居心叵测在外,吐蕃又不兴汉年,难说不会趁此防守松懈之时发难。西西

    他便自请往西凉府走了一遭,一去一回,竟到了腊月底了。

    瑾瑜将百花近来看的书、写的字并拟的年礼清单一一呈给李元昇,藉以打发时间。

    李元昇一一翻看,楷书平直端正,篆体瘦劲挺拔、隶书工整精巧。

    他正暗暗点头,却瞧见百花跑了进来,一头如墨的长发披散着,仍自惺忪的眸子盈满了笑意,小鹿似的扑进他怀里,笑道:“我还当爹爹赶不及回来守岁了!”

    李元昇笑着揉她的长发,道:“天大的事,也比不得回来陪阿皎守岁要紧。”

    两人才说了两句西凉府的防事,就听见门上细封氏来了。

    百花前几日吩咐打了金银馃子和鱼儿,今日细封氏特意将模样子送来让她过目,一边笑道:“匠人都夸公主画的样子好,那金鱼儿跟活了似的。”

    李元昇拿起那鱼儿来把玩,见鳞片都细致生动,不由得笑道:“成日里地忙,还有闲心做这个。”

    百花别过头,拿着鱼儿爱不释手、不去理他。

    细封氏见了忙说起旁的事:“红纸金漆也吩咐采买了,修内司打的衣裳头面明儿就送来。其余年货都是按往年的份例备的。”

    李元昇道:“再给公主添些新巧的焰火来玩。”

    百花许久不放焰火,经这一提才想起来,忙着附议,又拿了拟好的礼单交下去。

    李元昇也随即起身道:“今日小年,东江酒楼有灯楼歌舞,成亲王设了宴,我们也去凑个热闹。”

    百花还不曾瞧过灯楼歌舞,一时也是心中大动,忙问道:“几时开宴当真是在灯楼上献舞么”

    李元昇瞧着她雀跃的模样,笑道:“到时一瞧便知了,我去沐浴歇息,酉正开宴,咱们酉时二刻出发。”

    …

    安亲王一行到了东江酒楼时,只见天幕下四处皆是风雪夜色,唯有东江酒楼灯火通明、恍若太虚幻境。

    酒楼门前立着五层楼高的灯楼,此时只神色黯然地立在夜色中便已气势恢宏,还不知亮起来又是怎样的迷离奇妙。

    成亲王定下的厢房在长街边上,正可俯瞰灯楼江景。

    小厮引了安亲王一行前去,推开包厢门来,只见屋内开敞,左侧作了茶厅,右侧则是饭厅;中间又摆了汉白玉的插屏,隔作两处,以做分席。

    百花冬狩那日已见过成亲王妃,因着两家有亲,便叫了伯母。

    比起国主只两位皇子,成亲王尚且年轻、倒已儿女双全了。

    小郡主尚在襁褓中,被乳娘抱在怀里,小郡王却上了学、知了礼,有模有样的向众人揖礼闻安。

    成亲王妃一身淡粉云纹勾金薄罗长袍,眉眼含笑、鼻若悬胆、双颊圆润,颇为平易可亲。

    她伸手拉了百花,两人便往小茶厅说话去了。

    诸人才坐了片刻,便闻得窗外人声鼎沸,亮如白昼,竟是灯楼开了。

    东江灯楼以四时四序为题,从底层渐次亮起,先见草长莺飞、春江水暖,一片花团锦簇,一曲天山之春奏罢,第二层也亮了;又是绿树阴浓、接天莲叶、十里荷花,似乎将这冬夜雪气也一并融尽。

    围观的人群愈发多了,震天的欢呼声中亮起了第三层,只见篱边秋菊、枫枝红霜,阶前梧叶已秋声,合着汉宫秋月,竟让欢腾的人群安静了几分;再亮起一层,却是东山晴后雪,软红光里涌银山。

    众人这头还未看够,不知何处藏着的焰火轰然而起,振聋发聩的巨响中东江灯楼的顶楼亮了起来。

    楼顶设着铜镜琉璃、金光掩映下得见夜色光影中有仙子遗世独立,合着筝鸣之声翩翩起舞。

    灯楼四周挂着彩帛绢纱,此时随风飘扬,几成奔月之景。

    百花难以自持,双眼都看得直了:“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原来是这样的美人美景。”

    成亲王妃是个爱美的,话及此处头头是道:“听闻贺娘子并非天人之貌,只这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是说不尽的风情,可见美人并不在皮相了。”

    百花笑道:“伯母倒无门第之见。”

    “不过是爱美之心罢了。”成亲王妃坦然笑道。

    …

    这场灯楼献舞惊动全城,除夕的宫宴上大妃竟也说起此事:“听闻东江酒楼作了四时四序的灯楼,还请了嫦娥仙子来献舞”

    “是天香楼的花魁贺娘子。”百花对座正是冬狩缺席的含山公主,此时她身上蜀锦宫装上的金丝牡丹繁复华美,头上的珊瑚头花也镂成了牡丹花样,衬得她十足的光彩夺目。

    她转身娇滴滴地笑:“贺娘子一番轻歌曼舞,真是天人之姿。”

    百花不动声色地斜睨一眼,端起茶盏来呷了一口。

    她对贺娘子虽无成见,却不知这些话还可拿到御前来说,只觉得含山公主此时说起三教九流来,难免扰了圣听。

    不料李元昊饶有兴致,问道:“当真美似嫦娥”




第16章 芳心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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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起贺娘子,宫中知其美名的也不在少数,索氏阴阳怪气地笑道:“这贺兰氏的余孽,进了教坊司也不肯消停,还要翻出些风浪来。”

    多拉娘娘轻咳两声:“贺兰氏阖族都已认罪伏法,妹妹何必再提。”

    立刻有人殷勤道:“嫔妾听闻贺娘子是个清倌,若是陛下有兴致,何不召她来宫里献舞。”

    野利氏听她越说越不像话,喝止道:“莫不是妹妹入宫时日尚浅,还不知这宫里是什么地方。”

    大妃听几人话有机锋,懊恼不该提这仙子之事,忙举杯打断,笑道:“今日是除夕,臣妾先敬陛下一杯,祝陛下福寿延年、喜乐无疆。”

    野利娘娘见大妃解围,也盈盈起身,笑道:“愿陛下年年有余、岁岁长乐。”

    李元昊也举了酒杯,朗声笑道:“今日除夕,设的是家宴,我等兄弟同乐、亲族欢聚,无需拘礼。”

    众人一齐举杯祝祷,四周丝竹管弦一起,宴席由此开了。

    …

    御膳房依次捧了汤品大菜来,先头便是一道靓汤,用小罐装着,唤作福寿全。

    传菜官揭了盖子,百花只觉荤香扑面而来,细看之下罐中羊肉、猪肚、鸽蛋不一而足,令人垂涎欲滴;又有龙凤呈祥、洪字鸡丝黄瓜、福字红烧里脊、万字麻辣肚丝、年字口蘑发菜,皆是色、香、味、意俱全。

    众人闲话半晌,间歇用了些菜,便听见李元昊朗声道:“过了初一,安亲王就要启程往西凉府去了;孤这第一杯就敬你,权当为你饯行。”

    百花闻之停了筷,见李元昇含笑起身受了这酒,一口饮尽,心里隐隐有些怨怼。

    怀亲王也起身道:“元昇为国舍身,哥哥我也该敬你一杯。”怀亲王起了头,女眷便也举杯相谢。

    李元昇求饶道:“王兄欺我孤家寡人,诓着我正月里去边关也就罢了;三哥还借着这个由头劝酒,实在是欺我府上单薄。”

    李元昊拍案笑道:“此次若能大挫唃厮啰,我便赏你个恩典。”

    众人都侧起了耳朵等他追问,却见李元昇只是饮酒谈笑;再看大妃身旁坐着的卫慕沁也是波澜不惊,竟是白白讨了没趣。

    怀亲王搁下这边,又说起避暑行宫的营造事宜:“夏日里动土,赶着小年竣工了,现下只剩下各宫里装潢配饰,臣弟想着要陛下并几位娘娘亲自看了再行添置。”

    多拉氏面色发白,像是被宫装压得喘不过气来,轻声对李元昊笑道:“臣妾出门总是兴师动众的,也不去瞧了,既是避暑,舒适清凉便好了。”

    “虽是避暑的行宫,却也要住上小半年的;各宫里都去个心细的看看才好。”大妃替众人做了主,又转头对百花笑道,“行宫就在安亲王府不远,我一心盼着快到夏日,百花好常常来跟我说话解闷。”

    李元昊附和道:“百花好,不仅读了书,骑射也没落下。含山日后也得跟着学学,不许成日里贪玩。”

    含山长得甜美、又惯会讨巧,闻言笑眯了双眼:“陛下疼含山,含山自然听陛下的话,日后一定常常请妹妹来怀亲王府。”

    李元昊虽爱听她撒娇,却也不偏袒,直言道:“百花兼了国学司的差使,有正事在身;你是个讨教的,理应自己往安亲王府上拜帖去。”

    含山恨得牙痒痒,敷衍两句便坐下来细细打量对座的小姑娘——

    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这位公主,长得倒是好看,就是周身一股小家子气太惹人嫌,外头那些人怕是都瞎了眼,不然怎会瞧不出谁是正统的公主。

    原本这兴庆府里头人人都笑她做派小气、愚昧无礼,不知哪日竟听到有人夸她学问好,再无礼也不过是恃才傲物罢了。

    后头她又伤寒病了几日,不成想这兴庆府里的风一夜之间都变了向,走到哪都是女眷夸百花公主秀外慧中、兰心蕙质。

    含山正想得入迷,不防百花转头望过来,她忙别开眼去听大妃说话。

    朦胧含笑、转盼多情,她这双眸子倒真是生得不错。

    …

    筵席一散,李元昇一行便回了安亲王府,远远地能瞧见正门上挂了金棱红绸的灯笼,走得近了又瞧见两侧糊的红纸金漆的春联,写的是:

    阊阖象沼回萝图衍庆

    蓬莱春茂鬯宝戺延祺

    府中众人早已等在正厅,李元昇忙掏了金银馃子一一发了,复而从怀中摸出一只金麒麟来递给百花。

    他数十年也没费心捣鼓过这些玩意儿,此时瞧见人人脸上喜乐欢腾,心里也觉得舒畅欢欣。

    百花见那麒麟须发清晰、精致生动,心里喜欢得很;又听细封氏说着人搬了焰火去小洞庭上,雀跃着便要往小洞庭跑去。

    一行人进了园门,只见湖上的游廊上齐齐整整排着焰火箱子。

    瑾瑜是个贪玩的,自请了去点引线;真到了那焰火面前却又怕了,远远躲着、手伸得老长去触那火线,试了几次终于点着,忙跑回来扑到琥珀怀里。作小说

    众人只听得闷雷似的一声响,银蛇便冲天而起,在夜幕中炸开,一时光彩夺目、灿若云霞。

    天空登时热闹起来,这头紫树才灭了,那头又炸开银花;这里划过了流星,那边又繁星闪烁。

    天上的光点映在小洞庭中,交相辉映、熠熠生辉。

    安亲王府爆竹声、欢呼声融成一片,喧闹中百花听得李元昇道:“阿皎快些长大,爹爹带你上阵杀敌去。”

    …

    李元昇此番只是带精骑往西凉驻守而并非领兵出征,因而走的那日不曾在城中掀起一丁点风浪。

    再过几日又是上元节,小汪洋将军家四处送了帖子,要在府上开茶花宴。

    百花心里惦记那几株白瓣红斑的山茶,却不肯早去,仍是悠悠写了一早上的字,这才回房沐浴更衣。

    …

    却说含山自宫宴后也不曾往安亲王府里拜访,怀亲王提了几次,教她别把陛下的旨意当作耳旁风。

    不想怀亲王妃矜傲,只管护着自家闺女,说是搁到年后再去也不迟。

    茶花宴的帖子送来时,怀亲王妃自然乐得收了。

    一袭烟霞色流光锦缎长裙映得满屋生辉,镂空金丝玉珠芙蓉曲钗和一色千叶攒金银芯绒花互衬成趣。

    怀亲王妃细细打量着,少女不知何时脱了稚气,虽是从前一样的杏眼柳眉、俏鼻薄唇,却已是恬美妍丽、粉面含春。

    她轻声叹道:“怎么过了个年含儿就长大了,只怕今年就要定亲了。”

    含山含羞带怯地嗔道:“娘亲净说没影子的话,含儿才十二,还早得很呢。”

    怀亲王妃拉了她的手,语重心长道:“趁着这两年外无战事,赶紧挑了定下来;你这婚事一天不订,娘亲心里都不踏实,生怕你嫁到别处去。”

    含山天天听王妃念着耶律娘娘背井离乡、无依无靠,何等凄凉,忙偎着怀亲王妃撒娇道:“含儿才不要去和亲。咱们大夏国不是还有百花公主吗,她爱出风头便让她去吐藩回鹘出个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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