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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青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顾明楼

    年关的时候,玉玲儿听了晏相公的新词,她心里喜欢,有意想谱作笛曲;但这曲谱无论怎么调音、总有些过分凄婉的意思,到底是晏相公词写得太好了:

    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山长水阔,不知何处。

    她正黯自神伤,忽然听得刘妈妈进来,说是门上有位俊俏的官人哥儿来访。

    玉府自年前就被媒人踏破了门槛,玉玲儿各式各样的媒人见得多了,亲自来的倒是第一次碰上,不免皱了眉道:“这人也太失礼了,劳烦妈妈替我回了吧。”

    刘妈妈苦口婆心道:“姑娘总有理由,要么说媒人眼皮子浅、要么说对方品行不好,说到底还是不上心。这话本不该老奴来说,但姑娘今年已十六了,眼下还能任性,可这人得往后头看。”

    见玉玲儿低着头不说话,刘妈妈愈发来了劲,笑道:“门口那位官人模样生得好,看举止谈吐像个读书人,说是叫狄青,只是不知道府上是哪里。”

    玉玲儿脑子里轰地一声,全然没听见刘妈妈后头又说些什么,只愣怔道:“他说他,叫什么”

    刘妈妈又说了一遍,忽而想起什么似的笑道:“莫不是城西做茶叶生意的狄家”

    玉玲儿又惊又喜,握着竹笛的双手都不知如何安放,只得先打发了刘妈妈去请他进来,复而走到一旁去整理妆发。

    从厢房到花厅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走到内苑便瞧见狄青已站在花厅里了。

    少年站在树影春光中,周身都是吹不开的暖意。

    两人不得见的岁月里,他似乎长高了许多,单看这背影倒是有几分一行大师的影子、淡泊出尘、轩昂挺拔。

    再走近些,玉玲儿听见自己心跳如雷,声音微微颤抖着。

    狄青闻声回头,玉玲儿才瞧见他眉目疏朗,早已脱去了儿时的稚气,只双眼还如记忆中一般清润平和。

    玉玲儿眼神躲闪着,忙请了他入座,问起他为何会到汴梁来。

    ...

    原来去岁秋日里就有人寻到了云台寺、要问狄青的下落,当值的小沙弥忙跑着去找了狄青来。

    不想那人一见狄青登时泪流满面,再看狄青也是红了双眼、说不出话来——来人正是狄青失散多年的大哥狄元,两人自天圣九年失散,已足足六年未见了。

    狄青拉了狄元到一旁细问,才知他六年前被前来赈灾的沈郎中所救,后头又被他带回了宛州城里的药铺,一边替沈郎中打下手,一边学起岐黄之术。

    沈郎中妻子早亡,独独留下一个女儿来,沈郎中见狄元勤奋踏实、为人正直善良,便有心招他入赘。

    可巧那沈娘子同狄元朝夕相处,亦是早已暗生情愫,两人便于年前摆了酒成了亲。

    六年间狄元回枣花村寻了数十次,却从来没有打听到狄青的消息,那日不知怎的福至心灵,想往山上的寺庙里求一求菩萨;到了庙里才知这古寺是这般香火鼎盛之地,他不过试探着问了一句,不想竟真寻到了狄青。

    兄弟两一相逢便是说不尽的话,狄元索性跟着狄青在山上住了两日,陪着他交接完了手上事务,又拜别了师父及诸师兄弟,两人才相携着下山。

    回到宛州沈家药铺里,一家人又是如何欢乐亲近,暂且按下不提。

    到宛州后,沈郎中替狄青谋了个看管车马的营生,狄青白日里在外做工,傍晚下了差就回药铺里做些杂物,日子也算舒坦顺当。

    不想那日傍晚回去见药铺里一片狼藉,大嫂一边收拾着药草,一边止不住的哭。

    狄青细问之下才知有豪绅子弟来铺子里生事,狄元出手反抗时打破了其中一个的鼻子。云南笔趣阁

    官差听见风声赶来后不由分说地抓了狄元去,嘴里骂骂咧咧地要把他送到西北去啃树皮。

    第二日狄青去牢里打探,正巧碰上军中的人要送狄元去兵马处。

    见狄青要换自己出去,狄元坚决不肯,又听得狄青道:“我自小就立志要从军,如今虽是戴罪,也不能被这罪名困一辈子。”

    说罢又提起家中的药铺和沈氏父女,狄元这才依了。

    狄青入了伍才知道,这厢军说是常备军,不过是打杂的;后头又经大哥多方打点,他才得以换到侍卫处去当差,不用做那些腌臜的差使。

    再过两月,汴京城里的巡事的官人瞧他身手不错、又仪表堂堂,便调他到汴京禁军兵马处当差,他这才来了汴梁。

    玉玲儿慌道:“入了伍是要黥面的。”

    狄青抬手摸了额角,笑道:“我倒不十分介意。不过黥字也不是非要刺在脸颊上;那提人的军官看得上我,特意打了招呼、让刺在不打眼的地方。”

    玉玲儿见他鬓发之下的小字如胎记一般,倒也不十分难看,转头又问起他如何寻到这府上来的。

    “来汴梁的路上遇上了两位义士,他二人颇有些行走江湖的经验、三言两语就和卫国公府上的小厮混得熟了,这才问出通济巷来,”狄青笑着解释道,“那几名小厮听闻我们来寻亲,客客气气地替我们指了路,可见你很得主家看重。”

    玉玲儿便谈及她爹爹如何得了卫国公的赏识、几年间就挣下了一份家产,还得以在京中置下宅子,复而才说到她自己:“来时听人说起老夫人好听横笛,正巧我也喜欢,阿娘就请了女先来教我。老夫人年纪大了,总想有人陪着,常常叫我去说话解闷儿,把我当孙女似的疼。”

    狄青微微颔首、欣然笑道:“勋贵人家的长辈,谈吐见识都不是寻常门户能比的。你常听常问,自然大有进益,难怪瞧着与从前不一样了。”

    玉玲儿耳根微微发烫,赧然道:“哪里有什么不一样。”

    ...

    从玉府出来,狄青径直回了衙门,远远地瞧见听见张衷李宜二人正喝酒闲话。

    这两人本是绿林好汉,他从宛州来时正好经枫林寨的地界上过,难免同他们起了些冲突;甫一交手,二人联手也没挡过他十招,又听得他是被罚从军的,便请他去枫林寨入伙。

    狄青听了忙开口推辞,一番少年壮志说得二人心悦诚服、竟舍了寨子要跟他来汴京,他也看重二人豪气仗义,三人就地拜了把子、一同到兵马处投身。

    …

    李宜远远地瞧见狄青满面喜色,笑问:“大哥可寻对地方了”

    狄青点了点头:“就是通济巷那家了,多亏三弟替我多方打听,还能这样顺利。”

    张衷生性机灵、最好做些打探踩点之事,听见这话挠挠头笑道:“我就这一点不入流的本事了。不过那娘子既是在卫国公当差,想来模样性格都好。”

    “是幼时的朋友,我当她妹妹一般的,不说这些。”狄青拍拍他的肩,同他解释了一句。

    张衷咧嘴笑道:“不管怎么,这都是好事一桩,咱们一会儿去樊楼庆祝庆祝。”

    狄青摇头笑道:“要去樊楼你们二人自去,我仍是打了酒回来喝。”

    两人连连叫苦,一面说着樊楼如何如何好,一面说着今儿日子如何不同,不料狄青充耳不闻、不为所动,落得没辙,二人才去街上打酒。

    ...

    却说玉通家的回了府,听见仆妇说今儿来了个俊秀的男客,忙到玉玲儿屋里来问;甫一听说是狄青,放下心来笑道:“我还当是谁。说来,狄青这孩子真是不错,到底是一行大师身边养出来的,秉性好,本事也好。”

    玉玲儿心里一喜,却又听得母亲叹道:“我生怕这风口浪尖儿地闹出什么事来、耽误你说亲。唉,也不知你要挑个什么样的,你说卫国公府的郑管家,既沾了贵亲、又是个踏实的,满国公府都能瞧见他对你的好,偏你还不肯。”

    玉玲儿低了头不说话,玉通家的见她这问不开口的模样也只得连连叹气,又叮嘱了几句便各自去了。

    待到夜里将息时,女使觅云才道:“姑娘心里既有人了,何不同夫人说一说;我听夫人那话像是瞧得上那位狄官人的。”

    “若是只作亲戚故交,自然是瞧得上的。”玉玲儿面向里侧,瞧不出深情来,声音却有些闷闷的。

    觅云替她放了纱帐、又吹了灯,轻声笑道:“要我说,在卫国公府当管家,一辈子也只是个管家;倒不如那位官人,如今虽是小卒,但瞧着说话做事的气度,迟早能挣出一份官身来。”

    这一番话将将说到玉玲儿心坎上,让她吃了蜜一般地泛起甜意来。待到觅云退了出去,她才伸手到枕头下边摸出一样东西来看。

    晦暗的烛光里,草编的蟋蟀还留着长长的胡须,记忆中的少年拿着蟋蟀递给她,笑容消解了秋日的凄凉:“过几年我一定到汴梁来找你,你再用蚱蜢来我这换好东西。”




第22章 好事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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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日渐暖和,小洞庭里的梅树谢了花蕊,又冒出幼嫩的绿芽来;原本一整片的梅园不知何时移了些槐树来栽着,如今已长得树高冠盛、绿叶如盖。

    树影微动,从小径处走来一行人,为首的少女一袭月白色水纹凌波裙,软烟罗的绢帛轻轻系了长发,身材颀长、面容姣好,倒像是画里走来的凌波仙子。

    几人走到梅林前停了脚步,少女接过竹篮独自往梅林深处去了。

    梅园里原本设着一方花冢,后来在一旁依样又做了一方,上立的墓碑写着:追卫慕氏讳沁之灵。

    两方花冢光洁如新,想来是每日都有人洒扫除草之故。

    少女从篮子里取出火折子来焚楮锭,低声笑道:“娘亲,沁姨,转眼怎么又是寒食了。”

    ...

    四年前,国舅卫慕山喜因谋反事败伏法,全族连坐,其姊皇太后卫慕氏被鸩杀于蓬莱殿。

    大妃卫慕氏因私怨怼,出大逆不道之言,国君震怒,尽捕其族人、欲杀之。

    安亲王冒死上奏以求情,被罚禁闭三月;卫慕一族被判全族沉河,妃卫慕氏因怀有龙裔,被幽之别宫。

    明道二年冬,罪妃卫慕氏诞下三皇子,不及满月,因肖他人,被国君下令溺毙。

    卫慕氏悲痛泣血,绝于宫中——

    自此,卫慕氏全族覆灭,再未有一人存世。

    ...

    百花静静地烧着楮钱纸锭,微微有些出神。

    孔子曰:未知生,焉知死。一个人要活过多少年、明白多少活着的道理,才能平静地接受死亡呢

    她常常觉得此事与年岁学问都无关,生死之事本就近在咫尺,只是隔着一道屏障罢了。

    待到父母亡故,那屏障便会蓦地掀开,原本构建的世界随之塌陷,未知之境便在眼前展开。

    哪怕那时、她只有九岁,也一样看见了死神的模样。

    自那以后,她从悲恸到木然、再到释怀,原以为从此便能坦然面对生死;而沁姨沉河那天,她仍是哭到声咽气堵、昏天黑地,那日始知生死之外,更有天子之怒。

    思索间楮锭已烧完了,百花起身将白纸挂好,声轻似喃喃私语:“梅花谢了,槐花却还没开,这几日冷清了些。”

    ...

    琥珀远远瞧见公主从梅园小径出来,两步迎上去接了篮子,问道:“按例今儿不能在房中闷着,要出去踏青呢”

    百花笑道:“下月就是陛下的诞节,我准备这贺礼还没个眉目,哪有心思做这些,让门上备了车马,他们想出去玩的尽管去,早些回来就是。”

    瑾瑜听了喜笑颜开,忙跟琉璃使了眼色,琉璃别过头去嗔道:“你自个儿去。反正到了外头你又要和云哥儿在一处,也不管我,我才不去呢。”

    瑾瑜被她说得红了脸,伸手就要掐她。

    百花这才想起瑾瑜四个今年也十六七了——竟是已到嫁人的年纪了,于是笑问道:“云哥儿是哪家的”

    琉璃一听愈发来了劲,正要好好排揎瑾瑜,却被瑾瑜捂了嘴不让说。

    琥珀低声笑道:“是细封大娘的二哥儿,在笔墨铺子里学管账呢。”

    瑾瑜一个人捂不住三张嘴,只得一跺脚、红着脸将头埋进袖子里去。

    …

    转头回了皎月斋,屋子里众人又是端水的端水,斟茶的斟茶,百花心里打定了主意,便拉了她们到跟前,同他们说起嫁人的事来。

    琥珀几人面面相觑,哪有半点高兴的样子,瑾瑜更是哭着跪下,拉着百花的手道:“公主,我以后不同他玩了,你别赶我走。”

    百花教她这话说得鼻子一酸,叹道:“我哪是要赶你走。只是这一去甘州还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回来,这会儿不说这事、再等上个三五年,岂不是白白耽误了你们”

    瑾瑜听了微微一愣,似乎认真地犹豫起来——公主自年前就盘算着要去河西走廊,说要三五年,就是真的要三五年才能回来。

    众人见了瑾瑜这呆愣的模样,都是忍不住地笑,琥珀替她拧了帕子来擦眼泪,又听得百花排揎她道:“你等得起,云哥儿可等不起了。”

    瑾瑜捂了脸就要往外跑,不料正撞上外头洒扫的女使来报,说是军器监贺府的雪儿姑娘来了。

    ...

    贺兰的父亲在军器监任监事,宅子也和军器监衙门离得近、只隔着一条街。51笔趣阁

    一行人由雪儿领着穿过主街进了巷子,贺兰早已等在门口,忙迎了百花进去、又屏退了左右,这才笑道:“依公主说的、做了重锤来做冲压铁块,所得的鳞片果真还能锻得再薄。”

    两人前后进了暗房,只见里头零零散散放着许多金属碎件,又有各式各样的图样并书笺。

    贺兰取出一小件物什来,百花就着灯光细细端详,只见手中的铁片表面又黑又亮,问道:“试过了吗”

    “试过了,比淬火的钢片还要刚硬,厚度却不到一半;厚度一减,做成的铠甲重量也就轻了,将士和战马都得少些负担、更灵活轻便些。”贺兰欣然道。

    百花微微颔首,复而递了一卷羊皮给她,问道:“离陛下诞辰还有一月有余,能否依图样做出一整件来”

    贺兰展开那图卷,见上头极细的墨笔勾勒出铠甲的图样,连各部件的形状都描摹得清清楚楚,胸有成竹道:“月末便能赶出来,届时再请公主来瞧。”

    “这图样是凭空想的,许多细节还得劳烦令尊改进改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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