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顾明楼
贺兰笑道:“公主言重了。家父是个痴人,自打接手了此事便是废寝忘食地钻研,哪里谈得上劳烦二字。”
两人一边讨论着,一边出了暗访往外走、又回到春日的暖阳里来。
贺府里栽了许多石榴树,此时只见嫩枝黄绿光滑,间或有些浅红的花苞。
百花想着夏日里灼灼的红艳,点头赞道:“种些石榴花倒是好,秋日里花开败了,结出果子也是一景。”
“家父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不过是石榴花瞧着热闹、又多籽,就想着沾沾这份儿喜气罢了。”
百花听出她这话里话外说的是贺兰一族,柔声宽慰道:“贺监事慧心巧思、运斤成风,两位公子也是少年英才、年纪轻轻就挣了官身,贺府人丁兴旺不过早晚的事。”
贺兰抬头望着茂密的石榴树,笑道:“承公主吉言。”
...
午后回了府,百花便唤了细封氏来、与她说了瑾瑜的事。
瑾瑜虽是个孤儿,却是自小在宫里长大的,又贴身伺候了百花这么些年,比普通人家的姑娘还要尊贵许多。
细封氏能得这样的媳妇自然是求之不得,听见百花让她回去问问家人的意思,忙笑道:“凭他能娶到瑾瑜姑娘,已是天大的福气了,哪里会有不肯的。”
百花叮嘱道:“别的不说,若是应了这事,便要办得周全,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都得挨着来,不可有半分糊弄。”
瑾瑜没脸来听这些,早不知躲到哪去了,百花打发了细封氏,又愁道:“瑾瑜的嫁妆也不好从库房走,我本想托元夫人置办,却又觉得身份不合。想来你们和她相好,由你们替她置办是最好,钱就拿我的对牌去账房支就是了。”
琥珀打趣道:“公主好歹给我们个数,只教我们去支,也不怕把安亲王府搬空了。”
琉璃和珊瑚正掩嘴笑,听得百花说了句“都指着一百贯办”、登时惊掉了下巴。
百花瞧见三人忽得不说话了,笑道:“我一碗水端平了,瑾瑜得了多少嫁妆,我到时也依样给你们办来。”
瑾瑜在外头瞧见细封氏走了才回来,刚好听见这一句,忙接了话道:“是了是了,我们四人一同办喜事,岂不更好”
琉璃指着她笑道:“你们瞧瞧这蹄子,还没纳采便想着办喜事了。”
...
翻过年来,百花已能将牛角弓拉满了。
她退了几步,复而开弓搭弦、屏息凝神,这一箭射出、直中红心,将将算作六十步。
校场上春光明媚,间歇有微风拂来,百花心中畅快至极、将牛角弓递给珊瑚,眨眼笑道:“一会儿回去我就给爹爹写家书,说这弓已小了,让他在西平军司寻对大的牛角。”
这头正说这话、不料珊瑚忽的跪了下去,百花一惊,忙扶她起来。
珊瑚抬头望着她,两眼盈满了泪水,道:“请公主带我一同去河西走廊。”
百花听她要说的是这个,急道:“你先起来。”
珊瑚挣开她的双手,伏拜请求道:“边关条件艰苦,公主一个人,身边连个说话的都没有,奴婢舍不得。奴婢不想嫁人,想和公主一起去河西走廊。”
百花拗不过她,无奈道:“你哪里是不想嫁人,你分明是不放心我才要跟着我去;我若真带你去了,岂不是将你白白耽误了。”
珊瑚只是一味摇头,不住地落下泪来:“公主不明白。我自小就不比他们细心,粗手笨脚的,教养嬷嬷心疼我没了父母,怕诸位娘娘瞧不上我、才特意送我去大内习武,说有一技傍身还能有些出路。我从那会儿就知道,自己原是不配做贵人的贴身女使的,直到遇上公主,我才知道自己也是好的、也有别人比不来的长处。”
百花见她哭得伤心,忽地也红了眼圈,一边替她擦泪一边劝道:“战场上都是刀口舔血的营生.....”
珊瑚含泪笑道:“我打小就特别能吃苦,觉得那些穿珠钉花、缝补熏香的事比操练痛苦千百倍,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也许我生错了地方,不该生在这皇宫里,反而该在草原上、部族里、战场边。奴婢也想当个有用的人,还请公主成全。”
百花的手微微一顿,似乎透过珊瑚看到了卑微而弱小的自己,不由得俯身抱住了珊瑚。
“好,我们一起去。”
第23章 冷锻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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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得两日,百花同楚清说起要托元夫人给琥珀和琉璃挑几个人来,不料楚清一口否决:“这事不合请元夫人出面。”
忠勇侯府的院子里搭着葡萄架,熏风里飘着馥郁的酒气。
百花被她哄着喝了几杯,也有些飘飘然,声音没了平日里的沉稳:“怎么不合了”
楚清伸出手指在石桌上比划,道:“殿前都虞侯,平日里交游的,那都是贵族人家,不是白白地讨没趣儿吗。再说了,你两家无亲无故,她帮你出面,也于理不合啊。”
说罢见百花蹙了眉头,她又笑道:“近日河湟安稳得很,我哥哥要赶回来给陛下献礼。有他出面,从禁军里挑些,岂不更好”
百花细细想了片刻点点头、郑重其事道:“那也得要是官身的。”
楚清伸手拍她,脸上满是鄙夷:“官身都是刀刃上捡来的,你不怕她们嫁过去就守寡。”
百花嫌这话不吉利,伸手给了她一巴掌,许是酒气上了头,也不好控制力道,打的楚清连声叫疼。
再细细想她这话似乎也有理,百花道:“说来倒不如挑挑京城府里的管事和侍卫。”
楚清笑道:“你若瞧得上,我们外院的连管事倒是个老实憨厚的,大概和琥珀合得来。妙得很!若是琥珀嫁过来,还可帮我看着那几个不安分的。”
忠勇侯府的老侯爷生前纳了两房姨娘,可惜都没生下儿子。
老侯爷殉国那年,灵柩才扶回兴庆府来,两个姨娘便在府上争起主事权,一时闹得不可开交、从侯府门外过都能听见里头声嘶力竭的吵闹声。
那时候仁多楚清才十一二岁,只关上了房不理她们,待到漂亮周全地办完了老侯爷的丧事后,这才回头拉拢了一众心腹旧人、大刀阔斧整治起来。
只三日时间,忠勇侯府卖了二十几个丫鬟仆妇,尔后主持中馈、管教庶母庶妹,事情做得滴水不漏,无不让兴庆府中夫人娘子们敬服。
侯府的门风得以清清白白地延续下去,兴庆府里也多了一段忠勇侯嫡女如何雷厉风行、力挽狂澜的佳话。
多半也是因此,仁多楚清刚过及笄礼,宁国公韩家便上门替嫡长子求娶,忠勇侯府没有长辈,由大妃做主给二人定了亲。
百花算着如今她已满了十六,怕是好事将近了。
“你倒会打算,主意都打到我头上来了。”百花笑她,“难怪宁国公家急着接你过门呢,有你在,还怕什么庶子谋权。”
楚清晃了晃空掉的酒壶,高声叫秋雨添酒,又道:“这家里还没有主母,我哪敢走呢。好在国公爷和夫人身子都硬朗康健,也不急这两年;只盼着往后有个厉害些的嫂嫂,不然那两位姨娘还有得闹腾呢。”
百花乐道:“你要等黎廷哥哥娶亲,怕是还得十年八年了。”
“若是你不去打仗,倒是个不错的人选。”楚清又斟满一杯,手摩挲着杯子,逗她似的。
百花左手撑着腮,想着仁多黎廷器宇轩昂、骁勇善战,真是个少年英雄,若是能当他的妻子,一定很体面——可两人成亲,有了体面便够了吗
百花好奇道:“定国公家的三郎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长得斯斯文文的,性子倒是上进,今年开春便在工部历事观政了。”楚清许是吃醉了酒,说话间带了些傻气。
百花想了想,又往前凑得近些,低声道:“若是之前的婚约不作数了,你还愿意嫁给他”
楚清握着酒杯,想起寒食节的事来:韩璋分明是想着她爱喝酒才送了两罐葡萄酿来,舍她尝了一口之后却又不许她多喝了;她跳起来抢酒杯,却被他抓住手腕,又敲了一记额角。
楚清想着、忍不住抬手去摸额角,好似那余温仍在,噙着笑点了点头。
百花蹙眉看着她嘴角溢出的笑容,只觉得这里头意味深沉,有些说不明的情愫;正冥思苦想间,却见楚清已趴在桌上睡过去了,百花高声唤了人来,吩咐秋雨扶了她回房,自己也由珊瑚扶着往外走。
下弦月静静地挂在夜空中,她似乎突然间长大了许多。
...
月末的时候,军器监果真赶出一件样品来:
那是一件冷锻甲,两寸见方的冷锻铁片密密地缝在牛皮上,数十列齐齐整整地排着在一起;上部则是一体压制的护胸护背,用坚韧的牛皮从肩上相连,牛皮的腰带油润发亮,腰下又垂了两片膝甲。
贺监事甚至冷锻了一顶头盔,后缀护颈。
这样一套精美的盔甲,在昏暗的灯光下尚且熠熠生辉,令百花心潮澎湃,一时失语。
贺兰虽早已细细端详过,此时再瞧这盔甲,仍然觉得荡魂摄魄、震撼心神。金沙中文
两人静默了片刻,百花叹道:“得此神兵,更胜千钧之力。”
“公主献给陛下的这一件贺礼,必将轰动大夏河山。”
贺兰刚说得这一句,却见百花回过头来,柔柔的灯光映得她肌肤如羊脂玉一般细腻无瑕,桃花明眸了盛满了笑意,贺兰看得一怔。
只见她微微挑眉,含笑道:“这不是献给陛下的贺礼。”
贺兰闻声呆愣住。
“这是我送给姐姐的谢礼。”
...
四月的暖风吹得人身上酥软惫懒,百花挑了张紫檀如意纹的美人靠放在书房的南窗下,此时正倚着锦垫读家书。
她本以为爹爹会赶在陛下诞节前回来献礼,不料她满心期盼地等啊等啊,等来的竟是一封家书,心头难免一落千丈。
四年前,李元昊进军河湟地区,一路所向披靡,直攻下犛牛城,却迫于卫慕山喜谋反一事班师回朝,功败垂成。
尔后两年里,李元昊大刀阔斧整编军队、肃清异己、集权中央;去岁又得线报知唃厮啰发生内乱,趁机出兵进攻,合围吐蕃国都青唐城。
唃厮啰部将安子罗据城死守,夏军苦战六月余,正当精疲力尽之时,城门大开,精兵鱼贯而出。夏军不敌,溃逃数十里、撤军渡宗哥河时,不察来时设下的旗帜标号已遭更换,数万将士误从水深处渡河,踏入不可见底的湍流中,无力挣扎、葬身鱼腹。
李元昊怒不可遏、急求胜过,是年冬月不顾群臣反对,再率大军进发,又一次败于唃厮啰,幸得忠勇侯仁多黎廷一队拼死掩杀,才逃得一劫。
自此,夏军退守西凉府,河湟地区由两国各据一方、互不侵扰,迎来了暂时的平静安宁。
求河湟而不得,李元昊便将目光投向了西边——祁连山脚下有着绵延千里的平坦原野,水草丰美、咽喉要道,自然势在必得。
去岁腊月,李元昇率大军直接从河湟地区向西北进发,于宣化府驻军,整装以待天机;仁多黎廷则擢封疆大吏、留守河湟。
她心里知道,河湟和河西走廊不同,前者已是水穷之处,后者却是云起之方——爹爹回不来,似乎也在意料之中。
瑾瑜替百花订好了本子,正细细地裁着边儿,忽地瞥见她垂了眸子,忙过去替她揉肩。
百花这才回神,笑着问她嫁衣缝得如何。
“公主给的料子太金贵了,我生怕糟蹋了,描了好几次花样子总是不满意。”瑾瑜笑道,“幸好这事儿还不急,有人那儿八字还没一撇、还不知这婚事落在哪儿呢。”
瑾瑜同琥珀几个说好了一道出门,琥珀已相中了忠勇侯府的管事,琉璃却还没个着落。
百花愁道:“前几日去相看的那几个,我瞧着倒是好,但琉璃总是淡淡的,到底还是不合心意。”
瑾瑜顿了一顿,道:“我倒想起一件事来,只是怕不合时宜了。”说罢俯首在百花耳边说了几句。
百花听了忙道:“哪位娘娘宫里的侍禁,姓什么,多大年纪”
“我也没见过,珊瑚打小跟着他习武,想来要清楚些。”瑾瑜说着就要跑出去抓了珊瑚来问问清楚。
珊瑚本在耳房里午歇,半梦半醒间被瑾瑜一阵猛晃、又被她拉着往书房去,一路不住地说什么“宫里”、什么“侍禁”。
待到进了书房让百花又问了一遍,珊瑚这才听明白,思索了片刻道:“教习侍卫的那位萧侍禁么我们**岁的时候,他已过弱冠了。”
百花好奇道:“姓萧是兴平公主宫里的人”
珊瑚摇头道:“萧侍禁比我们入宫还早呢,耶律娘娘却是陛下登基前一年才嫁过来的,想来只是个巧合罢了。”
瑾瑜忙凑上去,倚着她道:“你从前不是打趣琉璃和萧侍禁么”
珊瑚这才明白瑾瑜打的是什么主意,为难道:“总角之年的事,怎么能作数呢况且那萧侍禁如今已过而立之年了,怕是早已娶妻生子了。”
百花心里有了主意,笑道:“倒不是非他不可。我心想着见见这人,也好瞧瞧琉璃心仪的人是什么模样。”
珊瑚偏着头想了想,道:“只是不知道是否能寻到了,那时倒是风度翩翩的。”
百花笑道:“过几日陛下寿辰,整好同內侍监说这事。凭他是谁,在皇宫里当差,还有內侍监找不着的么”
第24章 掌中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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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昊生在五月初五,正是邪佞当道、五毒俱出的日子。
秦人以端午生子为不详,据《风俗通义》,“五月初五生子,男害父,女害母”。
直至战国时期,靖郭君田婴有贱妾五月初五生子,违令扶养至成人,名之田文;靖郭君始知、大怒而欲杀之,因“五月子者,长与户齐,将不利父母”,田文抗之曰“受命于天则忧而无益、受命于户则高其户”而免于难。
时日一久,天下文人皆以田文明智忠信、宽厚爱人、尊贤重士,趋往归附,秦昭王、齐闵王先后拜之为相;田文合纵攻秦、振达贫穷,令天下“闻齐之有田文,不闻有齐王”——史称薛公,又号孟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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