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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青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顾明楼
    “私开城门可是要掉脑袋的,还请姑娘多担待了。”那守卫被她鼻尖一点美人痣勾了魂,虽有心通融,却也担不起这罪过。

    “我们家姑娘打小没了母亲,就跟这乳母最好,”那女子也不急,葱根似的手指褪下一只镯子来递到他跟前,悠悠道,“这不,左等右等没见着人,心里挂念着、睡不着觉,着急忙慌地催我出来,我也跟着着急,连邮符也给落了。官爷您,就当可怜可怜奴家。”

    “夏州城就这么大,你们又赶着马车、回去取就是了。”那守卫不动声色地挡了一挡,推回了镯子。

    “回去取邮符必得惊动姑娘,到时候又是一顿打骂。”那女子双眸低垂,愈发显得动人起来,“还不如在这等着城门开呢,就说是到处寻不见才耽搁了。”

    那守卫见她楚楚可怜,心软道:“再有一个时辰就开了,我提早一刻放你出去。”

    ...

    天还未亮起,城门微微开了两丈。

    挂着军器监贺府徽记的马车悠悠驶出城来,待到走得远些,忽而钻入两旁树林中去了。

    天色一点点亮起来,黎明时分,官道上忽而有马蹄阵阵,雪儿撩开帘子往外望去,只见这一队数十人皆是青袍铁甲,不似公主身旁卫侍的打扮;再听这马蹄撞地铿锵有力,心下更笃定了几分。

    这队人马之后,官道倒长久地沉寂下去,直到日上三竿,才又有马队奔驰而来。

    雪儿远远地瞧见,忙招呼多多上前拦住。

    那马队领头的见官道上忽而冲出一人,忙勒马停住——好在那马奔走了两三个时辰,早已没了气力,不然定要踏碎那人的头骨不成。

    雪儿快步跟上去,见四周尚少人迹,低声道:“索侍卫,借一步说话。”




第94章 夜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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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州本不是什么热闹的地界,南城门更是靠着红柳河,沿河行商赶路多有不便,因而平日往来者寥寥无几。

    青色帷帐的马车悠悠驶进来,雪儿听见前头赶车的多多乐呵呵道:“官爷,您还没下值呢”

    “咱们南城门人少,领队是两班倒,这才刚站上呢。”那汉子倒也爽朗,大大方方同多多说笑。

    雪儿上前撩开帘子,低头道:“奴家谢过官爷大恩。”

    那守卫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惭愧道:“这是哪的话。”

    “老人家路上受了风寒,方才晕在官道上了,”雪儿将那帘子撩得更开些,忿忿道,“早间有一伙儿人,骑着大马雄赳赳气昂昂的,差点就从老人家身上踏过去,若是再晚些出城,恐怕乐事要变丧事了。”

    那守卫瞥了一眼,见车厢里头已抖开了了厚实的被褥,笑道:“没伤着就是万幸,快回府、请个大夫给老人家瞧瞧。”

    “是了是了,姑娘还等着呢。”多多也催促着,“昨儿听说公主受了凉,让人一早去请大夫呢,咱们走快些,还能捡个便宜的。”

    “还好没伤着人,”雪儿应了声就要退回去,却咽不下这口气似的朗声骂道,“这些个不长眼睛的狗东西,大清早地在管道上横冲直撞,让我知道了是哪家的府兵,一定让我家姑娘剥了他们的皮。”

    这头正说着,又有小卒快步过来附在那领班守卫耳旁说了两句,那守卫听了微微变色,复而走近了低声劝道:“姑娘这话可说不得,那是杨大人手下的夏州禁军。”

    雪儿闻言惊呼出声,忙掩了嘴低声道:“还请官爷担待。”说罢便退了回去、放下帘子悠悠地去了。

    ...

    却说珊瑚几人一夜没听得冶铁务传来的消息,还当是两军战况焦急,虽有担忧却也不十分焦虑。

    这日晨起,三人正各自忙活着入冬事宜,却听得院子里隐隐有动静,待到走出来,才瞧见索迪尔满脸血痂地走进来,怀中还抱着昏迷的一人。

    珊瑚大惊失色,忙不迭地迎上去、急道:“这是怎么了好好地出门去,怎么就这样了。”

    索迪尔还未开口,贺兰便两三步上来拍拍她的手:“劳烦先打水替公主梳洗更衣。”说罢跟着索迪尔往内室去了。

    雪儿在后头掩好了院门,走上来拉着她道:“姑娘不让用府上的人,怕走漏了风声,有话后头再问也不迟。”

    珊瑚听得这句才蓦地回过神来,忙着吩咐了白芷和白蒿,自己也追着往内室去了。

    索迪尔将百花放在锦榻上便退了出去,珊瑚并白芷三个上来七手八脚地替她解了外袍,一面替她擦洗身子,一面看她身上可有什么伤处。

    贺兰轻轻揭下百花右肩上的白布,见伤口仍有淡淡血色,却并未化脓;她心中暗暗称奇,又嗅得那白布上有清苦的草药香气,竟隐隐有了些荒唐的揣测。

    三人手脚麻利地替百花换上了洁净的中衣,珊瑚忧心道:“旁的淤伤还好,肩头那处伤口深的很。”

    贺兰伸手搭了百花的腕,才一挨上便觉得灼热异常,蹙眉道:“肩伤也不打紧,只怕这样一直烧下去。”

    经这一提,珊瑚才察觉百花身上烫的很,全然不是被褥捂出来的热。

    “把公主挪到榻上去,加两床厚实的被褥,这热水换了凉的替公主擦擦额头手心。”贺兰起身道,“我和雪儿去煎两幅药来。”

    待到出了东苑,贺兰得了这一口气的停当,这才问道:“事情办妥了”我爱看

    “还特意让城门的守卫瞧了瞧,也算是做个见证,”雪儿点头应了,复而又道,“幸好姑娘想得细致,不然真要让人拿住把柄了。”

    贺兰闻言眉头一蹙,警惕道:“谁”

    雪儿将早晨的事同贺兰讲了一遍,又讥笑道:“索迪尔说,增援冶铁务时用了不少杨守素的人;没想到,他们打仗不往前头冲,这些事儿上倒跑得快。”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贺兰挑眉笑道,“若是替张元办好了差事、拿下了公主,不比在战场上卖命来得舒坦”

    ...

    夜色渐渐沉下来,东苑里渐渐亮起了灯。

    珊瑚几人轮番照看着百花,连饭也顾不上吃;待到百花脸上那病态的红晕退了下去,珊瑚才觉得腹中饥饿难耐。

    白芷端了药进来,轻声道:“我来伺候公主喝药,姐姐先去吃些东西填填肚子。”

    “不妨事,公主的身子要紧。”珊瑚越想越是后怕,若是那箭再射偏几分,她就是舍了这条命也换不回公主来;如今公主能在身边好好地躺着,实在是上天垂怜。

    “夜还长呢,”白蒿也劝道,“姐姐胡乱吃碗鸭子肉粥也好。”

    珊瑚听来有理,便往一旁盛了粥、端到外头廊下吃去;这头正用了两口,却听得门上响了三声,抬头见是索迪尔来了。

    “你来做什么”珊瑚瞧见他便是气不打一处来,搁了碗要赶他出去。

    索迪尔全盘接过她的怒气,只轻声道:“公主怎么样了”

    珊瑚冷哼一声:“公主好得很,用不着你惺惺作态。”说罢仍旧往一旁端了碗,背过身去不理他。

    “我知道你气我瞒着你,”索迪尔巴巴地凑上来,低眉顺眼的模样颇为真诚,“可就算告诉了你,你也帮不上忙,不过白白地操心罢了。”

    珊瑚冷笑一声,复而转过头去,半晌气不过又转回来冲他道:“贺三娘都知道公主失踪了,偏偏我不知道,你来这夏州才几日,就被她收买了去”

    “这又是哪儿的话”索迪尔叫苦不迭,“我急着寻公主去,哪有功夫给她递消息”

    “难不成她手眼通了天了,坐在这东苑里就能晓得战场上的事”珊瑚忿忿道。

    “她的事我不知道,但公主失踪的消息我既没告诉你,也没告诉她。”

    珊瑚闻言愈发气闷、压低了声音怒道:“她和我怎么能一样她是外人,自然不必告诉,难不成我也是外人,也不必不告诉么”

    索迪尔百口莫辩,不由得急道:“她怎么能和你一样!”

    珊瑚被这一声厉喝吓得一愣,又听得索迪尔道:“她知不知道都和我没有干系,可若是让你知道了,我心里就总是记挂着;我记挂着你,哪能安心去做别的事。”

    话一出口,两人都有些言说不明的尴尬。

    珊瑚平日里木头似的一个人,这会儿也不可抑制地脸红起来、半晌才斥道:“你小声些,别把公主吵醒了。”

    话音刚落,却听得门上白蒿咯咯地笑:“珊瑚姐姐,公主醒了。”



第95章 如梦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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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风吹过廊下已变得轻不可闻,屋里的烛火透过明纸糊的窗户来、只剩下柔柔的光晕。

    身材健硕的七尺男儿扭扭捏捏,低着头不知道看向哪才好,珊瑚也羞得一跺脚,忿忿骂道:“都是你,好好地把公主吵醒了。”说罢头也不回地跑进屋子里。

    嘴上这样说,这头跑进了屋里、心尖儿却还怦怦地颤抖着,待到看到帐子里虚弱的身影,珊瑚才蓦然生出满腹的愧疚来——公主这还病着,自己倒心猿意马起来了。

    百花躺了这许久,只觉得后背肩颈都难受得很,微微抬了抬手要坐起来。

    白芷忙上前去扶,又接过厚实的鸭绒软枕来垫在她身后,白蒿殷勤道:“鸭子肉粥正好凉得温吞了,我替公主盛一碗过来。”

    “油腻腻的,不吃那个。”百花骤然回了这富贵乡,难得生出几分病中娇气来。

    “我还想着公主这许久没吃东西,要带些荤腥的才解馋,”白蒿听了却咯咯笑道,“小厨房里还有白粥,正好琉璃姐姐送来了今年的新蜜,给公主尝尝。”

    待到支开白芷去寻贺兰来,屋子里骤然静了下来,只听得灯花爆出一声清响。

    珊瑚一双手无处安放似的垂在身侧,低着头静静地等着百花分派,半晌才听的她笑道:“他记挂着你,你呢”

    分明一张脸都红得要滴出血来了,珊瑚还要故作冷漠:“我只记挂着公主。”

    “罢了,”百花知道她面浅,也不再赘言,“让索迪尔进来,我有话问他。”

    索迪尔满心的燥热刚在夜风里消解了几分,转身瞧见珊瑚又忍不住地疯长起来。

    他心不在焉地往屋里去,直到听得公主相问冶铁务的事才收敛了心思,定了定神道:“昨天夜里穆将军已派人往城里救援,今天早晨得了信,说是只烧了几间工坊。”

    “伤亡呢”百花手心微微渗出汗来,生怕听到什么骇人的数目。

    “今天早晨清点战况,宋军死伤、被俘共计百余人,比咱们的伤亡惨重许多。”

    “小厨房里竟有腌好的木瓜丝,酸甜开胃、又不油腻,正好给公主佐粥。”白蒿人未进屋,咯咯的笑声倒是传进来了。

    珊瑚得救似的过来帮着盛粥布菜,却见得白蒿飞快装了白瓷的小碗一碗,眨眼笑道:“姐姐这一碗给索大哥吧,他也还没用晚膳呢。”

    说罢两三步端到百花面前去,生怕让人抢了先似的。

    ...

    贺兰来时瞧见索迪尔正坐在屋外廊下喝着粥,面上是说不尽的美滋滋。

    这头索迪尔听见动静忙搁了碗起身见礼,恭恭敬敬地目送贺兰一行进屋去。

    “我来得不巧,打扰公主用膳了。”

    百花闻言将未喝完的半碗粥递回给白蒿,笑道:“贺兰姐姐不必这样客气。”烈火书吧

    待到珊瑚领着雪儿一行回避了,贺兰这才坐到床跟前的锦杌上,伸手去搭百花的脉。

    “多谢贺兰姐姐搭救,”百花说笑道,“如今军器监府如日中天,这份恩情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还得起了。”

    贺兰右手三指微动,轻声叹道:“公主何必舍身去换一名小卒,也太不值了。”

    “我儿时听人说,大牢里对付不招供的犯人有的是法子;被抓走的那个是陛下从铁鹞子临调来给我的,无论是军器锻造还是军队编制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岂能容他被汉人抓了去”百花语气斩钉截铁,哪有半分懊恼之意。

    “他们一行千余人孤军深入,从夏州撤往牛心亭还有好几日的路程,总有更稳妥的法子相救,公主实在不必这样冒险。”贺兰说着,从怀中摸出一方木盒递予百花,“那支箭再偏上几寸,可就伤了心脉了。”

    那木盒揭开,却是发白的一块麻布,边缘粗糙而不平整,像是草草从衣角扯下来的;再细细看来,上头隐隐还有血渍。

    百花不自觉地抬手捂住心口——

    原来,不是梦吗

    自己那样奋不顾身的跳下河去,也只是有恃无恐的缘故

    贺兰见她面容憔悴,忍不住心疼道:“和市虽不景气、却也足够三百万之数了;而宋军直扑夏州城下,更是张元的疏忽、而与公主无关。公主,不必这样自责。”

    百花闻言微微一怔,又听得贺兰道:“公主太累了,若是不丢开杂事好好休息,这病是好不了的。”

    “我处置完战后事务,就闭门休息一阵。”百花心知自己近日愈发浮躁起来、行事难免失了分寸,想着趁病中闲两天也好。

    提起这一茬,贺兰才想起雪儿说起那一行铁骑,忙道:“前个儿夜里,我让雪儿备了车去城外接应,黎明时分正巧遇上一队铁骑,听城门上的守卫说,是杨守素的人。”

    百花此次出城伏击宋军,除了从兴庆府带来的三百精骑,还从城外大营调了两百人在冶铁务里备战,其中有杨守素的人倒也不算稀罕。

    只是这城外大营的驻军一声也没同穆纳招呼,又偏偏在这时候马不停蹄地进城来,实在是瓜田李下之举。

    “那也无妨,看他打的是什么主意。”百花气定神闲道。

    ...

    过得两日,杨守素果然有些不安分起来。

    “巴图说,杨守素手底下的人给他递了几回信他也没理,只推说不敢在公主眼皮子底下犯事,”索迪尔刚从外头接了信,就赶往东苑来回话,“可昨天晚上,军中忽地有人说起闲话来。”

    百花量他也没什么新鲜把戏,嗤笑道:“又说些什么”

    “说是公主被宋军掳了去,横竖都是些入不得耳的话,”索迪尔三言两语揭了过去,“巴图的人还没来得及搭话,就有旁人说起这话没理——只道是公主伤了寒,交战当晚就回了贺府养病了、哪里又会被宋军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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