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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青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顾明楼

    百花心知是那日贺兰做得周全,只笑道:“雪儿不过寻了个守卫闲话,怎么传到军中了”

    索迪尔颇有些为难、讪讪道:“外头说,贺娘子心肠歹毒、脾性古怪、又苛待下人,这才说起公主住在贺府里平白无故伤了寒,还不知是不是贺娘子刻意为之、谋害王女。”




第96章 朝天阙(为星河大大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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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人知是星河,星河大大为本书提出了非常全面、中肯的建议,卑微小顾无以为报,加更一章略表谢意~)

    西夏境内沙漠广袤,黄土延绵,狄青一行经由沟壑纵横的荒原一路往东,直至毗邻横山山脉时才遭遇了当地部族的拦截。

    彼时葛怀敏并朱观等五路已在宋夏边境备战,甫一见人马暴动,当即出战救援。

    边境部族伏击而不成,反被夺下十余帐;宋军一战得胜、却也不敢深入,加之此前延州的指令已明确下达,诸将便各回驻地布防、诸多繁杂琐事按下不表。

    待到大军回到延州时,时节已迈入冬月了。

    北风呼啸着吹过延州城,连拥挤的营房中都有了些凛冽冬意。

    因着天色已晚,狄青心里盘算着翌日再往范大人处奏报,却不料范纯祐听着响儿、后脚就找上来了:“听闻狄大哥烧了夏州冶铁务,可真是振奋三军、大快人心啊。”

    狄青心知是张衷又急不可耐地在外头吹嘘,忙对范纯祐据实以告:“夏州那边提前得了消息,赶着我们去之前、就先把冶铁务撤干净了,只剩下一座空城等我们入瓮——因而虽是烧了,却也算不得什么快事。”

    “狄大哥此言差矣,”范纯祐颇有些不服,“先是秘密前往环庆路夺下白豹城,后是六路分兵攻取夏州、烧了冶铁务。这两仗不仅是漂亮,也不仅是将战线推回了西夏境内,而是告诉边境将士:李元昊是可以打败的,三川口一战带来的屈辱也是可以洗清的。”

    见狄青摆了摆手、不以为然,范纯祐也不再赘言,又提起别的事来:“白豹城之战后,韩相公就回京了。”

    军事主官非有宣诏不得擅离防区,而白豹城一战也不到朝天阙的地步,狄青一时有些疑惑:“上头还有夏大人,怎么也不该是韩相公去啊”

    范纯祐回身掩了门,这才娓娓道来:“夏竦是何等精明的人,范大人坚壁清野不肯战,韩相公豪情壮志请合兵,他若在二者之间做了抉择,那可就是把担子往自己身上揽;而此番让韩相公亲去京师面圣,那便是让官家替他做了这分内之事,是攻是守,是成是败,和他夏竦都没有半分关系。”

    狄青听得惊愕不已,半晌才道:“韩相公此番进京,仍是要推动五路北伐一事”

    范纯祐点点头,复而又道:“各路决策不一原是常事,只是如今这分歧连经略判官尹大人都协调不了,端看谁能说得动官家了。”

    狄青此番深入西夏境内,对五路北伐一事更多了些切身体会:“西夏境内地形复杂,沙漠广袤,而兴庆府更要远在贺兰山下,若是兴兵深入,难保不会被人如这次一样被边境部族断了退路。”

    “可若不打,西夏便永远虎视眈眈——一味的防守本就有先天的劣势,大宋边界如此广阔,李元昊举国之力只消攻取一点,而我们却要沿横山全线设防。”范纯祐忍不住替韩琦辩解几句,“供养将士花费高昂难负不说,更要永远处于以弱抗强的地步——韩相公所言也不无道理。”

    狄青思索片刻,这才道:“若是以鄜延路为先例,往各路推行广纳民兵、垦田开荒之策,天成你以为如何”

    范纯祐提醒道:“太宗设枢密院、分割财政、军政、民政就是为防止先唐藩镇割据之事重演;如今鄜延路自治财政民政、是非常之时行非常之计,官家尚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推及边关各路是绝无可能的。”

    论及此等国政大是,狄青便有些听不明白了——他如今才学到春秋鲁襄公三十一年,离唐还远得很呢,更遑论藩镇割据之事了。

    见狄青面有不解,范纯祐正待与他解释,却听得外头梆子响了三声、只得作罢。

    狄青送走了范纯祐,胡乱洗漱了方才躺在床上。书香

    透过床头的窗户,能看到漆黑的夜空和银钩似的上弦月。

    月华静静地流淌着,他忽然想起云台寺上撞破慧真师兄练拳的那天,也是这样万里无云的晴夜,那天的圆月像极了出水的玉轮冰盘、皎洁如霜雪。

    狄青翻过身来,复而想起那天听到的梦呓——

    她的小字原来是皎。

    这名字这样好、这样贴切,倒不像是慧真师兄能想出来的。

    再翻过身去,想起她住的小院子题了“皎月斋”,如今想来竟比初看时更觉风雅。

    她站在银杏树下、穿着浅杏色的披风,在黎明时分熹微的晨光里,当真如月中聚雪一般皎洁。

    兀自思索间已隐隐有些心潮起伏,狄青翻身过来,又想起那日她高烧不退,他正欲将她送回夏州,却正好遇上前来寻人的西夏士兵,为首的那个眉眼深邃、面容硬朗——正是春日里送他过石崖山的索侍卫。

    待到一行人渐行渐远了,他和张衷才从暗处出来往回走。

    张衷受了这天大的委屈,心里打定主意不理他,他只得巴巴地跟上去,一口一个好兄弟地赔罪。

    张衷得了甜头,却仍是故作怄气道:“见色忘义,我算是看破你了。”

    他哪敢再露出半分不耐烦的神色,只得一本正经地解释:“她发了高热,稍有不慎都会危及性命;我同她有些交情,总不能看她白白地送了命。”

    张衷被狄青恭维得舒坦,也就没再提起冶铁务一战的惊险来,只是嗤笑道:“大哥你就承认吧,你就是喜欢她,想把她娶回宛州去。”

    话音未落,他心中登时有些五味杂陈,终于大大方方道:“她是很招人喜欢,但我没想把她娶回宛州。”

    心底长久悬而未决的一角骤然被敲破,溢出满心的愉悦和欢喜,又掺杂着隐隐的惆怅和遗憾。

    张衷仍是不肯放过,凑近了嘿嘿笑道:“她是西夏的公主,你自然不能娶她;若她不是西夏的公主,只是宛州哪家的姑娘,你想不想娶她”

    ...

    此时再想起这些话,狄青忽而觉得幼稚可笑。

    这世上哪有这样多的假设和妄想,这话答或不答,都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他转身背着月光阖了眼,心里却是挥之不去的春夜,他还记得她的皎月斋前面写着——

    耿耿忆琼树,天涯寄一欢。



第97章 攻守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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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九月末借调往泾原路,狄青人不在延州,却已从殿前指使升任寨主、复而升至都监了。

    因而听得范仲淹说是已递了奏报为他请升为鄜延路兵马钤辖,狄青心下惶恐而不敢受,只推辞道:“末将没能完成任务,实在愧不敢当。”

    “虽然没拿下冶铁务,却是沿途打下了十余座寨堡,”范仲淹笑着拍拍他的肩,“赏罚分明,也是治军的原则。”

    两人说话间却听得门上有小吏前来,范仲淹信步往大案前取了公文折子递予那小吏、复而细细叮嘱了几句;待到转身过来,这才缓缓道:“陕西转运司判官梁坚梁大人过两日回京,我拟了折子,请他带回东京、代为呈给官家。”

    “韩相公已亲去京师面见官家,大人只递一封折子吗”狄青不由得生出几分担忧来。

    范仲淹走回大案前,笑道:“我上此状,也论攻守二策——国家用攻,则易取其近,而兵势不危;用守,则必图其久,而民力不匮。如今鄜延路不求增兵、不烦益粮,也不怕韩稚圭面圣去。”

    “可韩相公所言也不无道理,”狄青心中仍有不解,思索片刻方道,“我大宋虽有二十万戍边将士,却要守卫这样绵长的边境;而夏军每战少则兴军五六万,多则十万,只消出其不意攻取一点,我军便难以防守。”

    “在你看来,主张积极防御又是为何”范仲淹反问道。

    狄青闻言一愣,想了想方道:“末将此去西夏,见西夏境内沙漠广袤、地势复杂,若是举兵冒进,只怕要陷入被动、反攻为守。”

    话音未落,却听得范仲淹长叹一声:“除此之外,我更有许多顾虑。”

    “我知任鄜延路的第一件事,就是遣人探问诸羌民情,既让他们知晓朝廷的柔远政策,又传达关切之意,只盼有一日可以招纳归抚。”范仲淹踱到狄青跟前,缓缓道,“对西夏一方,我也只求归复横山、收复灵夏、恢复边疆,而从未动过隳人社稷、没人政权、灭人种族之意。

    “因而,对西夏不可大举进发,若是双方情谊阻绝,边境就永无偃兵之日。”

    ...

    待到回到校场上,狄青仍想着这几句话,隐隐觉得这几日的犹疑不定都有了着落。

    张衷见了他却迫不及待地迎上前来,兴高采烈道:“小的见过狄钤辖。”

    “你的消息倒是快。”狄青笑道,“我们三人也就罢了,旁人面前万万喊不得,免得招人话柄。”

    “那可是范相公亲手拟的奏报,还有谁能不给他面子我看呐,这诏令下来只是早晚的事。”张衷冲李宜使个眼色,两人嘿嘿笑着。

    三人都不曾想,这擢升的消息还未等来,北伐的诏令却先一步到了。

    ...

    康定元年冬,韩琦于垂拱殿上舌战群儒,成功推进北伐事宜,回泾原路治所备战。

    消息传到延州,正如水入滚油,军中顿时炸开了锅——

    三军将士或忧心忡忡、或跃跃欲试,一时校场营房都在谈论此事。

    “韩相公好本事啊。大哥不是说朝廷上那些大人,支持进攻和防守的都是对半开吗”张衷端了饭菜过来,听了旁人闲话,也忍不住地谈论起来,“怎么韩相公一去,他们就都倒戈了呢”

    狄青早已听范纯祐说过,韩相公前往京师之前,官家曾垂问西北军防、问起反攻事宜;此时听张衷这话,狄青低声道:“旁人倒不倒戈有什么要紧,韩相公舌战群儒说的那许多话,都是说给官家听的。”美食小说

    李宜好奇道:“既是推动了北伐之事,为何诏令上只有鄜延路、泾原路两路合兵”

    “范大人托庆州梁大人代呈了一本折子往京师,也算是和韩相公分庭抗礼了。”狄青解释道,“大约是那折子说动了官家,两路合兵总比五路合兵更保守些、稳妥些。”

    李宜思索片刻,问道:“大哥以为,两路并进能有多少胜算”

    “如今的将士素养远不如太宗时,”狄青思索片刻方道,“太宗曾以五路精兵发起进攻,最后亦是无功而返。如今西北将士不谙西夏地形,深入敌境作战,实在是以身犯险。”

    “那我们不是跟着找死吗”张衷闻言有些激愤,抱怨声惹来许多探查的目光。

    狄青伸手安抚他,又道:“范大人不会拿鄜延路守军去冒险,只怕到最后,要剩下韩相公的泾原路一路了。”

    ...

    果不其然,韩琦临近年关才从京师返回陕西,还未到达渭州便接到诏令——鄜延路大军按兵不动、留守延州。

    待到回了渭州,一身的风霜还未洗净,韩琦便径直往官署去寻尹洙。

    虽在正月里,渭州官署里却没有半点欢庆的气氛,四周弥漫着压抑、焦虑和恐惧。

    尹洙正对着范仲淹递来的回信发愁,听得动静忙起身来看,却见韩琦挟裹着隆冬的风雪进门来。

    听韩琦问起鄜延路军政变动一时,尹洙只觉得无颜以对、低头叹道:“范公此次上书并未再论攻守二策,而是奏请官家为李元昊留一条求和之路。”

    话音一落,屋内却沉寂下来。

    韩琦静静地看着面前大案上的书信,只觉得无力去拿起。

    绵延千里的、漫长的边境线,背井离乡的、疲惫的戍边将士,他范希文分明能看到,却又为何总是无动于衷呢

    西夏不过区区十万之数,若是西北五路并处一道、鼓行而前,乘敌骄惰,必能破之!

    可他范希文,偏偏要执意固守城池,偏偏要用这二十万将士去戍守这一望无际的疆域。

    势力分弱、各路自守,二十万将士分往五路,何异于一盘散沙届时李元昊每战只消十万人攻取一点,他们却要倾尽整个西北之力去应对。

    时间的滞后、精力的消耗,他们一味的防守,只会永远处于以弱抗强的被动姿态。

    ——道理这样简单,可他范希文就是不明白,只是一味地坚持防御、拖延战事。

    二十万戍边将士,归心似箭、毫无斗志;朝廷供养将士,衣鞋廪食、粮草库缗往来不觉,国家早已不堪重负。

    如此种种,他范希文怎么能视若无睹呢

    良久,韩琦才道:“罢了,你明日往庞醇之处走一遭,务必请他拨下粮草辎重。此番进攻要倍道兼程、出敌之不意,还请他鼎力支持。”



第98章 仁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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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定元年的冬天终究是过去了,离韩琦在垂拱殿定下的出战之日也愈发近了。

    年关一过,仁宗改元庆历,借西北战事重振大国国威之意溢于言表。

    虽是如此,大宋却没有全意争胜。

    泾原路治所渭州的官署里,虽是门窗紧闭、又烧了地龙,却似乎比外头还冷些。

    “‘转运司自当鼎力支持西北五路军政’,”尹洙原模原样地重复着庞藉的话,面上难掩颓丧之色,“庞醇之言已至此,我实在无能为力。”

    陕西转运司远在庆州,尹洙特为战事前去请援,不料庞籍却是这样不冷不热的答复。

    “鼎力支持西北五路,”韩琦背过身去自嘲似的苦笑两声,“言下之意,是不肯为此次进攻增发军饷物资了。”

    这场西北战事,从一开始的豪情壮志,到如今,似乎只剩下他的苦苦支撑。

    韩琦转头望着桌案上的信件——

    那是李元昊的请降书。

    康定元年的正月,就是这样一封请降书,让范雍对李元昊的求和之心深信不疑、主动撤开了鄜延路的军备,将延州城拱手送到他面前;

    也就是这样一封请降书,让刘平一行万余将士在三川口覆没,让大宋蒙上了洗刷不掉的战败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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