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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青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顾明楼

    直至站在这卫慕府门口,等来个梳着云髻的妙龄少妇,才知道这卫慕大人竟是个女子。

    百花由卫慕沁领着绕过正厅,瞧见方方正正的内苑两侧设的敞廊,心下觉得好生别致。

    敞廊合围间植了两排槐树,像是春日里剪过枝,如今长出的尽是嫩绿的新叶和簇蔟的小白花;想来,待到盛夏时节两侧槐树层层叠叠地长上来,正是浓荫密布好乘凉。

    卫慕沁柔声问她年岁生辰,又问:“听闻汉人都兴起小字,你也有吗”

    百花点点头:“只一个‘皎’,皎月的皎。”

    卫慕沁笑道:“你爹爹五大三粗的模样,难得想出这样雅致的名儿来。”

    她低头笑着,觉得这字多半是娘亲起的,想了想、终究怕说错什么、也没解释。

    说话间二人跨进正屋旁小花厅来,只见南窗的小几上放着青釉的茶具,女使正好分了茶退下,只留着空中阵阵清香。

    卫慕沁伸手端茶到她面前,百花这才打着胆子打量着她的模样——党项人多圆面高准,而卫慕沁虽是脸型饱满、却不显雍容,又是眼儿长挑,朱唇含笑,别有胡人女子的好看。

    百花从早晨便没歇过,此时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只觉得酸甜可口、很是解渴,也不知是什么浆果做的汤饮子,又听得卫慕沁道:“他送你到这来,你便安心呆上几天,西平府三十年前建都,街市繁华、华风昌盛,样样都比兴州城好。”

    百花听她快人快语,心里自在了许多,忍不住开口问道:“沁姨可知道赵永哥是什么人”

    卫慕沁只当她担心李元昇,笑道:“赵永哥是李继捧的儿子,李继捧一支归附大宋之后被赐了宋朝国姓,在党项早已是声名狼藉了,如今再来篡位,怕是连一点风浪也翻不起。”

    百花心中暗暗称奇:既是声名狼藉,这样自投罗网又是何必呢

    卫慕沁见她有些出神,又打量着她身上穿的钩花长衫和麻色长裙,笑道:“你先去厢房休息,明儿我带你去街上转转,大宋时兴的布料头面咱们西平府都有,我正好也要裁几身夏衣了。”说罢高声唤绒花,吩咐她伺候百花沐浴休息。

    唤作绒花的小姑娘年龄尚小,满月似的圆脸,眸子圆润灵动,很是平易可亲。

    她由绒花领着穿过敞廊,瞧见西厢一水儿的木窗棂雕着新奇的花样,下面白石台基光亮如玉。

    推开门,只见屋内铺着钩花的地垫,东边当地放着六扇的绢素屏风,隐隐能瞧见里间是净房;西边则垂着细细的珠帘,里头摆着纱帐卧榻。

    百花许多天没有好好沐浴过了,此时全身泡在温水中,只觉得筋骨俱软、一身的疲惫合着尘土都被洗净了。

    绒花将干净衣裳放在一旁,隔着屏风道:“现下还有些湿冷,公主在水里别泡久了,仔细伤寒。”

    百花含糊着应了,仍是泡到指尖发白才起;待到细细把头发擦开,穿好衣裳出来,绒花又送来厨房现做的一碟子玫瑰酥饼、一碟子芝麻卷并一小碗蛋花奶酒。

    一口下去,酥饼麦香盈颊,奶酒更是滑嫩爽利,香甜醇美,百花忍不住多喝了两口。

    …

    不知是这锦榻安神,还是奶酒醉人,百花只觉得一夜酣眠,待到醒来已是晨光熹微。

    天井里空气清润,她周身春衣轻便,一时神清气爽,比在草原上更要舒畅些。

    “西平府被称作塞上江南呢。”卫慕沁不知何时也到了内苑,一袭鹅黄的褙子给这或白或灰的院子里填了几分明艳,“汴梁也没有这样好的气候吧”

    百花笑道:“我自小在京西宛州,还不曾去过汴梁。但京畿一带气候无常,春季冷热不定,夏季又是燥热,想来比不上西平府好。”

    说话间已有女使来传饭,两人进了饭厅,瞧见小几上摆着几样精致小菜并两碟子粉糕。

    布菜的妈妈热情得很,一边盛粥,一边说这槐蜜粥香甜解乏、清拌的木瓜丝和枸杞嫩芽都是中原少有的。

    百花接过碗来尝了一勺,果真有些清甜花香,又听得卫慕沁笑道:“去年秋日里存下的花蜜,都有些不好了,今年出了新蜜再请你来吃。”

    百花只当她是自谦,忙夸赞道:“我从前只吃过员外府送来的百花蜜,只是甜,和沁姨府上的一比实在差远了。”

    站在一旁的妈妈嗤了一声,抖了帕子遮住嘴:“什么劳什子也敢送,寒碜咱们郡主呢”

    卫慕沁同她使了个眼色,复而笑道:“你如今回了大夏国,往后只有锦衣玉食,不必受那些人的气了。”

    百花木然地应了声,低头仍是喝粥——百花蜜算不上什么好东西,却也是甜的;王员外家的嬷嬷也很和善,年节还会送来屠苏酒呢,她从来不觉得寒碜,也不觉得受气。

    那妈妈见她不说话,心下知道说错了话,忙找补道:“昨日去萃锦丰,整好赶上他们新进了一批料子,奴婢就让他们都给压住,一会儿先送到咱们这来、挑过了才到别家。”

    卫慕沁见百花有些闷闷不乐,只当她是想家了,又想着萃锦丰的铺子离得不远,索性沿路走过去,也好领百花瞧瞧新鲜。




第9章 小洞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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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平府依旧按着唐后五代的城市形制,坊市分离而不分割,自坊区进到东市,街头巷尾的行人多了十倍不止。

    沿街的衣料头面铺子家家都有衣着鲜妍的娘子夫人。

    百花瞧着她们的模样打扮,和宛州城里的那些娘子也无甚区别。

    各色商铺里头货品琳琅满目,百花一边打量着,一边听卫慕沁道:“老国主在位时屈尊纡贵、持之以恒地向大宋示好,就是为了给党项人谋得更富足的生活。两国友好协商后在边境开放了榷场,党项子民可以拿青盐、畜牧去换得粮食茶叶;商贾则可以用香料玉石从汉人手里换来锦缎瓷器。”

    百花好奇道:“党项人也爱喝茶吗”

    卫慕沁笑道:“游牧民族多以畜肉为主食,若没有茶叶助脾健胃,难免会积食生病。久而久之,大夏也和宋朝一样,有了饮茶的风俗。”

    萃锦丰铺子里头熙熙攘攘、尽是锦衣华服的贵人,福泰横生的老板这头正接待着几位女客,转眼瞥见卫慕沁在门上,忙笑嘻嘻地迎上来——

    卫慕大人每年在这置办的衣料能抵上寻常人家十来户,是他这的贵客;见她今日又带了位小娘子来,想着八成也是个皇亲。

    送料子来的伙计八面玲珑,对着吴妈妈谄媚道:“这是今夏的第一批料子,别人家风声都没听见呢。”

    吴妈妈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吩咐小丫头展开让卫慕沁细细瞧来。

    那伙计见吴妈妈面色不好,又道:“吴妈妈不必每次都亲自来吩咐,咱们店里哪次到了新料子不是仅供着卫慕府上上下下先挑,别人家就只配捡剩下的。”

    吴妈妈被他奉承得舒坦,赏了半吊子钱打发他。

    卫慕沁起身细细端详着,不时地转头问问百花的意见。

    那伙计站在一旁,竖起了耳朵想听听这小娘子什么来头,可这卫慕大人不叫她名儿,小娘子只是笑、也不多话,他半晌也没听出个名堂,只好作罢。

    吴妈妈早上惹了郡主不痛快,现下满心都在想法子折罪,挑了匹别致的让女使展开,那伙计见了,忙道:“这是新兴的布料,宋人叫做‘妆花纱’。”

    卫慕沁瞧着藕合的底子上绣的石榴红精巧细致,又上前摸了那花样子,抬手招百花去,笑道:“果真是好东西,这石榴花饱满欲滴,非要年轻人才压得住了。”

    百花低头细看,赞道:“妆花绞纱是通经回纬,不受底色影响,所以远比缂丝亮丽鲜活。”

    那伙计听她说的行话,忙奉承道:“正是这道理,小人心里知道,可恨嘴笨讲不出来。”

    百花低头看那锦面,笑道:“从前听娘亲说过,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卫慕沁见百花低着头,纤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着,她心中教这睫毛挠得痒痒的,不由得开口问道:“郡主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呢”

    百花一愣,神情骤然有些悲伤:“娘亲是很好的人,很温柔,读过很多书,会染雨过天青的颜色,还会抚琴。”

    “那,她怎么没和你们一道来”

    “......宛州发了大水,很多人都没了。”

    百花记忆中,娘亲笑语盈盈:“‘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阿皎,逝去的时间和逝去的人都会像大河一样日夜不停地往前去,而生者更不该画地为牢停滞不前。”

    可思家而不可恋家,可怀旧而不可守旧,所以想想、也就罢了。

    …

    李元昇带着捷报连夜赶到西平府时,城门还紧闭着,他的鱼符让索迪尔交给了卫慕沁,等了两刻才进了城门,天刚蒙蒙亮便到了卫慕府门前。

    卫慕沁绕过敞廊,瞧见晨光熹微间,李元昇背向而立。

    她脚下慢了一拍,朗声道:“刚打了仗还有精神赶夜路,可见赵永哥是个没用的。”

    李元昇原有几分局促,听得这一句心下释然,转头道:“不堪一击。难怪李继捧要上书参他不孝、请命将他发配春州,换做是我的儿子,我也要将他发配得远些,省得见了心烦。”

    卫慕沁眸子一暗,走到一旁端了茶盏。

    李元昇见提了不该提的,忙打个哈哈揭过这一茬,又道:“老国主只怕没两日光景了,群臣提议让太子先即位,再行发丧。”

    “各部族首领都在西京,新王先即位,再放出老国主的讣告,如此一来内外都出不了乱子。”卫慕沁低头说着,复而又想起什么似的,悠悠道,“你说,会不会是赵永哥意图归顺,而李继捧不肯、这才上书自请发配;等到李继捧死了,赵永哥再想的这法子整治吐蕃、以身报国”

    李元昇闻言一愣,半晌说不出话来。

    正巧吴妈妈领着百花过来,只道是郡主的行囊已收拾好从二门上递出去了。热搜小说

    百花今日穿了新裁的春衣,飞仙髻也别上了金胜,精灵似的扑将到李元昇怀里,李元昇捏了一把她的小脸,道:“阿皎如今倒像个货真价实的郡主了。”

    卫慕沁冷哼一声道:“他先前一忙就不管你,只把你扔到我这里来;现下空了要接你回去,你还要巴巴地跟着走。怎么,我对你那样好,还不如他么”

    百花忙拉了她的手,笑道:“沁姨自然更好些,只是我还没去过西京王府,总归要去看看。沁姨不如一起去吧”

    卫慕沁白眼一翻,鄙夷道:“兴州是什么鬼地方,我才不去呢,况且回头新王即位、整休起宫室来,一准儿闹得满城狼藉;到时候再想来西平府,你就得带着厚礼来敲卫慕府的门了。”

    …

    兴州是大夏国的国都,虽建都晚,比起西平府来更繁盛些。

    百花听了卫慕沁许多不合实际的闲话,此时进到兴州城中,反倒有些喜出望外,忍不住撩起帘子往外看。

    李元昇抓了她的手,不许她探出头去,又道:“太子派了画师去到长安,将旧时建筑、宫殿原模原样地画下来。太子向往大唐盛景,立志将大夏国变成第二个大唐,将兴州变成长安。”

    百花不得掀开帘子瞧外面的新奇景致,一赌气便阖眼睡了,也不和李元昇搭话。

    马车慢悠悠的晃着,待到两人到了府外,日头已有些西斜了。

    郡王外头围满了了男女奴仆、不下百号人,百花瞧着个个脸上神色欢欣,心里又是高兴、又是亲切。

    管家的细封大娘抹了眼泪,笑道:“大伙儿前个儿听闻王爷回京就一直盼着,今日总算回来了;这园子建好了就没人住过,也不知道王爷喜欢哪间,便都拾掇好了。”

    李元昇自小就由她照顾,见她激动如斯,心里也有几分感慨,拉了她的手道:“我也一直记挂着家里,走,咱们先四处看看。”

    说罢一行人又浩浩荡荡进了府去,只留下几位小厮收拾马车。

    入府是门房、轿厅,往里是正厅、西侧设着花厅,各处小几大案上都摆着些名贵物件儿;花厅后头有一处天井并两道抄手游廊,走过游廊,东西两个满月门相对而立,东边设着五十亩的大校场。

    出了西边月门,百花登时瞠目结舌——这月门后头是偌大一处园子,四周只见林木层叠,一眼望不到外墙;园子内竟还挖了一处开阔的内湖,不知何处引来的活水汩汩地流到四下沟壑去,颇有些山间野趣。

    一行人走过湖面上的七八折的游廊,百花瞧见湖水清澈见底,水里游着几尾锦鲤;水面上开着睡莲,三两成簇、红粉相间,不由得停下脚步细看。

    李元昇瞧这园子自然雅致,感叹道:“十年前只瞧见这园子的图样,如今身处其中更觉得巧夺天工、别有洞天。”细封氏笑道:“可惜了这样好的一个园子,竟没有一处有名儿的。咱们平日里进来洒扫修葺,要找个人比大海捞针还难些。”

    话音一落众人都是笑,李元昇朗声道:“我平素不好这些文绉绉的,想来不如阿皎题的好。”

    百花闻言跃跃欲试,左右踱了半晌,才兴奋道:“那这湖便叫‘小洞庭’了!”

    众人听这名字风雅,都是拍手叫好,唯有李元昇闻之大笑,道:“洞庭西望楚江分,水尽南天不见云。将这湖和洞庭湖相提并论,让人听了岂不笑掉大牙”

    百花才进这园子,便有了些护短的念头:“怎得不行洞庭湖波澜壮阔,咱们的小洞庭尺水玲珑,岂不相映成趣”

    李元昇摆手笑道:“罢了罢了,名既有了,词也要有。”

    百花笑道:“爹爹自己不会作词,倒要故意难为我。要我说何必重题,‘闻道神仙不可接,心随湖水共悠悠’就是再好不过的了!”

    小洞庭湖面上只设着水榭和书房,院子则沿湖建在岸上,四五小间成一小院,百花一一给拟了字。有一处院子在西南角上,因地方不大,便离湖近些,隔着草木能看见湖中景致,百花心仪得很,便拟了“皎月斋”做匾,又题了“耿耿忆琼树,天涯寄一欢”,欢欢喜喜地住下了。

    …

    李元昇同细封氏商量着,拨了琥珀、琉璃、珊瑚、瑾瑜四人去百花那照料,二三等的女使则不拘数,先送了些过去。

    细封氏得了吩咐就要退下,又听得李元昇道:“明儿开了库房请公主去挑挑,她还小,正是喜欢那些东西的时候。”

    待到府中杂务处理妥帖了,月儿已挂在中天、静静地俯瞰着小洞庭。李元昇这才将白日里阿皎题的字一张张摊开来看。

    她年纪尚小,却有这般洒脱有力的笔势,想来她娘亲费了不少心力。

    再摊开一张,是阿皎写的:闻道神仙不可接,心随湖水共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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