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不对心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北境有冻离
一来二去,时间也飞快地在流逝,一转眼就到了七月底,拍摄工作也几近尾声,重要的几出戏都已经拍完了,只剩下些零碎的场景和结尾的几幕戏。
“哎,哥,你说说呗。”小田往周渺身边凑了凑,她是剧组的一个小场务,没事的时候就会来和周渺聊天,周渺有时会和她下棋来打发时间,“到底是怎么把郑导这种高岭之花给摘下来的?”
周渺一哂,他可不觉得郑平洲算什么高岭之花,顶多就是在面对外人的时候不苟言笑罢了,要是他把私下里郑平洲撒娇的那些样子拍下来传出去,估计万千少女都要哭喊着郑导人设崩塌了。
“也没什么吧,可能因为我从小和他在一起有感情了吧,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
小田捂着嘴叫道:“天呐,竟然还是竹马啊!怪不得别人都入不了郑导的眼啊!”
周渺刚想说什么,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打了个手势,走到一边没人的地方接电话:“喂,干妈,有事情找我吗?”
“小渺,平洲在你身边吗?我刚给他打电话,没有打通。”
“他在拍戏,手机调成静音模式了。”周渺背靠一棵树,目光越过众人落在郑平洲身上,“有什么事您和我说就成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叹息,郑母的声音里带了点颤抖:“平洲他父亲住院了,有时间的话,你带他回来看一看吧。”
口不对心 第五十七章·消瘦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将唐乔从凌乱的梦境里拽了出来,他猛地坐起来,捂着胸口在床上剧烈地喘息。此时,敲击门板的声音也越来越焦急,越来越大声,到最后几乎是在踹门了,急促的响声还伴有男人的低吼:“唐乔,小十六,你在吗!快开门,快开门!再不开我就报警了!”
唐乔捂着沉重的头,光着脚下床,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就跑去开门。门一开,发小邵冬那张焦急的面庞就露了出来,他笑了一下,缓缓地说:“你急什么,我就是睡着了……”
邵冬的脸色实在是吓人,那模样唬得唐乔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闭了嘴。只见邵冬长腿一跨挤进了玄关,上上下下把唐乔打量了几圈,见没有什么异样才吐出一口气来,笑得很是勉强:“那就好。”
他走进来后,将手里提着的饭盒放在餐桌上,紧绷的肩膀渐渐松懈下来,脸色并没有缓和多少。邵冬住的地方离这里不算远,路上没有花太多时间,因此当他将紫米饭、青瓜炒蛋、清炒虾仁和乌鸡汤一一摆出来的时候,饭菜都还飘着腾腾的热气。
“吃吧,我在家做了拿过来的。”邵冬拉开他对面的凳子,坐了下去,“什么时候换个房子吧,你租的这间房子太小了吧。”
“我哪有那么多钱啊。”唐乔脸上没什么血色,眼下青黑一片,过分消瘦使他眼睛看起来很大,里头却没什么光,“现在我辞掉了缪斯的工作,光是养活我自己就很难啦。”
他伸手去拿离自己比较远的汤盒,手腕从宽大的睡衣袖子里伸了出来,隐隐露出藏在腕子内侧的疤痕。
邵冬见了,眉头立即就拧了起来,眸色也沉了下来。他默不作声地把乌鸡汤向唐乔那边推了推,面上露出一种欲言又止的神情。
唐乔见了,也没开口说话,只不动声色地将袖子向下拉了拉,盖住了那道扭曲的新痕。他捧着热汤用嘴吹了吹,邵冬这才注意到他的嘴唇已经干裂到有血口了——如果他不来给唐乔送饭,这个人也许一整天连水都不会喝一口。
但就算是如此,他的求生意识也比一个多月前强很多了。
邵冬不住又叹了口气,他想起那天来找唐乔的时候,看到的可怖场景,简直不亚于任何恐怖电影。在这间租来的小房子里,唐乔坐在浴缸里,浴缸里的水被染成浓郁的红,每一滴都掺上了从唐乔手腕里涌出的鲜血。人已经失去了意识,睫毛上还挂着水珠,不知道是水还是泪。
如果那天不是有邵冬突然决定来看看新搬家的唐乔,顺便帮他一起拾一下的巧合,唐乔真的有可能就那样一个人,静静地在这间房子里死去。
没有一个人知晓他最后的痛苦和挣扎,可能再过段时间,连“唐乔”这个轻飘飘的名字,都会被这个世界所遗忘。
邵冬不愿再想下去,他转过头看到唐乔放下了筷子,连忙劝道:“怎么吃这么少?我可是很少给人下厨的,你再赏脸吃点。”
“我……”唐乔为难地摇了摇头,苦笑道,“我真吃不下了。”
邵冬火上心头,他又急又怒,开始口不择言:“怎么,你现在还想要饿死自己吗?”
屋内的空气好像因为这一句话凝住了,过了很久,唐乔才缓缓抬起头,看着邵冬,露出一个带着些歉意的笑:“你放心,我不会那么傻了。”
那时候寻死,是唐乔觉得自己活得实在失败,没有人期待他的存在,没有人在意他的离开,他是比尘土还要令人厌烦的存在。
唐乔是真的不打算再纠缠江远了,因为他知道……没有他,江远一定过得会更好。
邵冬刚想道歉,就听唐乔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我们这种从福利院里走出来的,除了一条命就什么都没了,我本不该这么冲动的,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他说完,又垂下头去捧起那碗汤,一口一口抿着,温热的汤水流入喉咙、落入胃袋,袅袅热气飘进没闭紧的眼中,将他眼周熏得发酸。
唐乔心道,他也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是该放下了。
毕竟,他闹得再如何难看,也是没有人会心疼的。
等到学校放了暑假,唐乔也彻底从宿舍里搬了出来。他马上就要大四了,同学都在找实习的工作,唐乔没什么头绪,也暂时不想去实习,就整日窝在家里。唐乔每日的生活可以说得上是简单,他打消了寻死的念头,也不想总是麻烦邵冬,于是唐乔就开始在家里自己研究做菜来消磨时间。他和邵冬做饭的手艺都是小时候在福利院里学成的,做饭阿姨有时候忙不过来,他们这种岁数大些的孩子就会帮忙打下手,一来二去也学到了不少。
唐乔决定对自己好一点,他买了一本厚厚的料理书,每天按照菜谱做两道菜给自己吃,因为觉得无聊,就将做菜的视频拍了下来发到了网上,偶尔还会开个直播。他本来只是不想一个人在厨房那么寂寞,没料到却意外在网站上走红——视频内容丰富、难度中等,讲解简洁,技巧实用,再加上他在视频中露出的纤长玉白的手指、不经意间露出的致侧脸,为他招来了很多女孩的关注。
起初唐乔并没有意识到这点,直到有一天,他突然起了兴致去翻私信,翻到一半就看到了官方发给他的签约邀请,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在网站上小有名气了。
签约后有了网站的首推,他的视频也就理所当然地越来越火,也赚到了一些钱。有几家媒体想要约他做采访,都被唐乔拒绝了,等唐乔将那本料理书做到一半的时候,他流传最广的一期视频已经有突破六百万的播放量了。
而唐乔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次他在感情方面,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江远第一次看到唐乔的视频,是在吃完饭去片场的时候,偶然间在一个工作人员的手机上看到的。工作人员是个小姑娘,扒着盒饭看手机,拿做菜的视频当下饭节目,看得很是入迷。江远暗暗觉得好笑,正想要离开,就听外放中传出他无比熟悉的声音。
“这里要注意用小火,不然很有可能会糊锅……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
江远的脚步立即就顿住了,他在原地僵直地站了很久,久到那个工作人员都注意到他了,抬起头来看着江远:“江导,你是要做什么?”
“啊,我就随便走走。”江远有点傻愣愣的,半蹲下、身子去问她,“你在看什么?好像挺有意思的。”
那女孩笑了下,大方地将手机侧了过去,让江远能更清楚地看到屏幕上的内容:“他啊,是最近网上很火的一个美食博主,发的视频都挺有意思的,主要是这个小哥本人也真的好帅啊,说话好温柔……”
视频还在播放,没有暂停,这样炎热的天气里,视频中的人还穿着水蓝色的长袖上衣,衬得一双手非常白,那是一双曾经紧紧抱住过江远的手,在夜里拥过他无数次,江远又岂会认不出来?流水般清澈动听的嗓音也一直从手机的尾端传出来,钻进江远的耳朵里:“最后的时候只要稍微勾芡一下就好,到这个程度就可以关火出锅了。”
江远微微垂眼,看到了视频发布者的名字:小小小乔。
做菜的全程视频的主人都没有露脸,只在最后露出一只细长的手来挥了挥:“那就这样了,下期再见。”
至此,手机屏幕就黑了下来。
江远也在屏幕上看见了自己神情复杂的脸。
那女孩凑了过来,冒着星星眼卖安利,言语间是掩饰不住的激动:“怎么样,是不是挺好玩的?主要是弹幕个个都是人才哈哈哈,不过这期他没露脸,有点可惜哎。我记得有集做,做什么来着……啊!想起来了,有一次他直播做蟹黄小笼包,露出过正脸,江导你要不要看看,真的好帅好帅啊!”
江远推了推手机,拒绝了她的盛情邀请:“不用了,我突然还想起来有些事要做,我先走了。”
他搞不懂,唐乔这又是来的哪一出?!
接下来的一下午,江远都很不在状态,走神的频率连郑平洲都察觉出不对来了,在一场戏拍摄过后,郑平洲拉住江远,压低声音问:“你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就是有点累了。”
郑平洲眉目间显出担忧,他捏了捏江远的肩膀,说道:“你打起神啊,周渺买的明天的机票,我们这一走起码也要三四天,你状态这么不好,我怎么放心把剧组托付给你。”
“你放心回去吧,老爷子身体重要,这边我一定帮你看好。”江远的余光瞥见手里拿着毛巾和冷饮,正向他们这里大步走来的周渺,再开口语气里满是羡慕,“郑导,你真挺幸运的,不论出什么事,身边总归有个人。”
郑平洲也见到了周渺,他嘴角带了点笑,难有点骄傲地道:“那当然,我们家周哥这种,那是可遇不可求!”
江远将“可遇不可求”这五个字细细地咀嚼了一遍,最后残留在他舌上的,只有化不开的苦涩。
他曾经也以为,唐乔就是他的可遇不可求。
夜里,江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口像是窝了一股燥火,让他浑身都难受,任他一再调低空调的温度,冲去卫生间洗了个凉水澡,也无法消去那股火气。
终于,他打开了网站,在搜索那一栏打下小小小乔,找到了做蟹黄小笼包的直播回放。
视频前期都是很平静地介绍食材和料理步骤,然而到了擀面皮这一步,随着啪的一声,画面突然黑了一下,等主人手忙脚乱将手机重新支了起来,也许是误触到了转换镜头的图标,画面整个反了过来,将微微低着头擀面的人拍了个清清楚楚。
他急着把面皮弄好,手上都是面粉,没工夫分心去看手机,自然也就一直没发现手机将他的脸也一并拍了进去。等到他将小笼包放上蒸锅,终于得空来看手机的时候,评论区的消息早就刷炸了。
江远盯着屏幕,全然不知做一只蟹黄小笼包到底要分哪些步骤,脑子里来来回回只想着一件事——唐乔怎么会瘦了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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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乔美食up主技能达成~
口不对心 第五十八章·父亲
距离郑平洲伤腿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他年纪轻,加上周渺的悉心照料,骨裂的小腿已经拆了石膏,好了个七七八八,医生叮嘱着,虽然恢复的不错,但现在还是要需要多加静养,不能跑跳,尽可能避过多的走动。周渺和郑平洲一起乘车去机场的时候,目光频频落在他的腿上,次数多得郑平洲想忽视都做不到。
等下了车,郑平洲将周渺一把扯进怀里,想开个玩笑缓和气氛:“周哥,这一路上你一直在看我下面做什么?”
这话说得非常惹人遐想,周渺被他这么一打岔,紧绷的神经也缓和了不少,他用手肘顶了一下郑平洲的肋侧,冷哼一声道:“还耍贫!你的腿这么折腾,要是养不好怎么办?”
“应该不会吧,我又不是瓷做的,还能一碰就碎了吗?”郑平洲眼角含了点笑意,融融夏风吹入他的眼中,烈烈骄阳掉进他眼里,使得那双眼实在迷人得过分,“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吗……要是好得慢,算起来还是我赚了。”
周渺吃不住郑平洲这一套,伸手拽了拽他的耳垂,无奈地跟着他笑了起来:“小祖宗,你这算盘打得可真是好。”
郑平洲牵住周渺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一丝缝隙都不留,握得指缝里都捂出热津津的汗。不过这并没有让他们放开对方,汗液像是胶水,反倒让两人的手越握越紧了。
周渺看着机场里来往的人群,想到,世上有那么多的人擦肩而过,难觅知心人,相较之下,他何其幸运,兜兜转转一大圈,却还是能和心上人站在一起。这个念头让周渺不由侧过头小声感慨道:“你知不知道,我曾经想过无数次,和你一起牵手走在路上是什么样子的……”
“那你感觉怎么样?”郑平洲手指得更紧,指腹在周渺手背上轻轻蹭了蹭,亲昵得像是在撒娇,“有达到你的期待吗?”
周渺笑着答:“超出我的期待了。”
周渺是被郑平洲牵上飞机的,他们像两个刚谈恋爱一样黏糊,然而交握的手上明明还戴着婚戒,生怕别人不知道名草有主。虽然从幼时就相识相伴,但确定了关系后,两人不得不学习该如何将原有的相处模式转变成恋人,显然,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一门新的课程,还需要再多下点功夫。
下了飞机,郑家派来的司机早已在地下停车场候着了,直接送他们去郑平洲家里。等出了机场,郑平洲察觉到车子的方向不是向郑宅走的,而是向相反的方向,顿觉奇怪,随口问了一句:“怎么走这条路?”
司机回答道:“郑先生搬去西郊的别墅了。”
“不是在医院?”郑平洲说完自己也反应过来了,想来应该是他们家那个倔老头不愿意去医院,叫了家庭医生在家养病,“我妈妈也在吗?”
“是的,太太和郑先生在一起。”
西郊这栋别墅是当初郑父买来打算退休后养老用的,装修的时候特意请了设计师,建造的规格都是按照瑞士的养老标准。西郊有几座绿化极好的山,山间还有一条长河,夏天的时候清凉舒爽,因此每年夏天郑父都会带郑母去小住一阵,闲暇的时候会自己改造一下庭院。比如在院子里的小池里养了几尾锦鲤,种了几树海棠,还亲手搭了个葡萄架。
时值八月,架子上已经结出了几串葡萄,虽然看上去瘦巴巴的有些可怜,但已呈现出成熟的颜色来,在阳光下被照出一种剔透的紫。
周渺下车的时候无意瞥见了,不由有点惊讶——他很少来郑家的西郊别墅,上一次还是几年前,葡萄架子刚刚支起来,没想到时间一晃而过,现在都结出果实来了。
司机将车停在门口,周渺扶着郑平洲下了车,他和郑平洲进家门的时候,有个窈窕的身影正从楼梯上走下来。
女人穿着一条墨绿色的裙子,头发挽在脑后,颊边散下碎发也掩不住她眉眼间的憔悴,听见响动,她向门口望了一眼,身子打了个晃,差点一脚踩空摔下来。
“妈!”
郑母连忙抓住扶手,稳住了身子,连忙道:“我没事!你别急,慢慢走过来。”
郑平洲在周渺的搀扶下走了过去,这时候郑母也下了楼梯,看到几个月不见的儿子迎面走来,这些天撑着她的那口气忽然就散了,眼睛一热,竟是未语泪先流。她看着面前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儿子,揽住他的胳膊,声音发着颤:“平洲,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郑平洲看到母亲的眼泪,心头像是被重重地砸了一记,这才意识到父亲的病情可能比他和周渺猜测的还要重些。他手忙脚乱地给郑母擦着眼泪,将她抱进怀里,鼻子也跟着发酸:“妈,不怕的,我回来了。”
郑母并不是个柔弱的女人,只是这些天来弟弟发生的事和丈夫的病情实在是沉重,偏生她还不能泄出一丝无助软弱来,只能硬撑着维系这个家,若无其事地生活下去,在每个人面前都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现在,郑家唯一的儿子回来了,终于能有人代替她撑一撑了,她的情绪难有点失控。但这失控并没持续太久,只一小会儿,她便从郑平洲的怀中起来,将眼角丁点残泪拭去,面上也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沉着:“跟我上去看看他吧。”
二楼靠里的那间是主卧,木门半掩着,留下一道窄窄的缝隙,里面传出几声咳嗽来。郑母轻声说了一句“平洲和小渺来了”,然后将门推开,带着两个孩子走了进去。郑平洲和周渺下意识放轻了脚步,周渺捏了捏郑平洲的手指,示意他不要太担心,郑平洲向里走了几步后,便瞧见了那个坐在床上的男人。
郑父比周渺上次见的时候还瘦了一圈,这人一瘦下来,眼角的细纹就显得深了许多,鬓边的银白、微弯的脊背也都显出他的老态来。
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肃:“回来了?”
郑平洲垂下眼,淡淡地“嗯”了一声。
父子相见,却没什么话可说,室内又陷入一种略显尴尬的僵局之中。
说起来,郑家父子的关系很复杂,并不像周渺和父亲那样亲近如好友,无话不谈。可能是从小就在从政的家里长大的缘故,郑父和他父亲相处的时间实在太少,所以等他有了郑平洲,他也不知道怎样和儿子相处才是对的。他就像大部分中国式父亲一样,沉默寡言,不善言辞,尽管他的爱不比妻子少,可却从不曾将爱意说出口。
他们更无法聊起郑平洲的事业,毕竟郑父并不理解郑平洲的追求,而郑平洲也因为父亲总把他的梦想看作是不入流的下三滥,所以不愿和父亲分享和工作有关的任何事。
最后,还是郑平洲先主动开了口:“爸,有必要的话还是住院吧,我着手去安排。”
“不用,还不到那个地步。”话一出口,郑父也察觉到他说的话有点太冷**,他的目光落在郑平洲身上,将儿子上下打量了好几遍,“听人说了,你拍电影遇到泥石流了。腿好了没有?”
这话不像是在关心,听起来倒像是在质问。
“基本好了。”
屋里又是一阵静默。
周渺在心底叹了口气,从郑平洲身后走上前去,面带笑容地问道:“爸,最近身体怎么样啊?有没有好好吃药、好好休息呀?您可得养好身子,上回我和您下棋连败六局,这说出去脸都要丢光了,一直想找时间和您再讨教讨教呢,等您快好起来,我可得一雪前耻了。”
他态度自然,说笑亲切,仿佛他才是郑父的儿子一样,丝毫不见外,成功将郑父逗出一点笑意来:“哈哈,你小子,输给我那是正常!你的棋还是我一手教的呢,要不是当年平洲对棋一点兴趣都没有,我还真怕我的棋艺就这么失传了……”
说到最后,郑父的声音渐渐落了下去,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越过周渺的肩膀看向郑平洲,语气里带了点说不清的惆怅和落寞:“郑平洲,你玩够了没有?玩够了,就来接我的班吧……我想退了。”
郑平洲一听这话,面上的神情立刻就凝住了,他抿了抿唇,将心底那簇腾起的火气压了又压,努力控制自己不说出什么过激的话来:“爸,我都和您说过了,我真的不适合从政。我就像拍电影,您就成全我吧。”
“你不会真想做一辈子的导演吧?”郑父气得咳了两声,声音也不住提高了些,“你不要再任着性子胡闹了,你知道自己现在几岁了吗!还当是孩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爸,你是不是永远都把我的梦想当胡闹?”这本来就是父子之间最大的危险问题,现在郑父提供了一把火,轻易地就引燃了炸药的导火索,“是不是只要我不顺着你的意从政、接你的班,你就会觉得无论我做什么都是在胡闹?”
“你!”
“好了,都别吵了!”郑母听不下去了,她将碎发掖到耳后,皱着眉看郑父,埋怨道,“儿子才刚一回家,你就要把他再气走吗?在这里吵架,存心要小渺看笑话吗?”
“我……”
还不等郑父说话,她又转过头去看郑平洲,语气放缓了不少:“你和小渺先下去吃点午饭,拾一下东西,等会儿我过去看你们。”
两方的火气就此被郑母一瓢凉水浇熄了,郑平洲垂下头,低声说了句“那我待会再来”,便走出了房间。
周渺也草草说了两句客套话,就追着郑平洲出来了,他跟在郑平洲身后,一直走到了餐桌前,都没想好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到郑平洲。张姨看到他们,立刻进厨房亲自做了红油馄饨,撒了点翠绿的葱花后端出来,放在两人面前。
热气携着香味一并扑来,倒将郑平洲那些阴沉的思绪给冲淡许多。
张姨又从冰箱里拿出先前调好的葡萄苏打水,倒了两杯,对郑平洲说道:“这是用先生自己种的葡萄榨汁调的冷饮,院子里的葡萄卖相一般,味道却非常甜,果香也浓,我调的这个你一定喜欢。”
“谢谢张姨。”郑平洲面色稍霁,舀了一只皮薄馅满的大馄饨在嘴边吹了两下,却不怎么急着吃,“张姨,怎么突然想起来包馄饨了?”
“是先生让包的,他说你最喜欢吃馄饨,昨儿个一早就把我叫过去,让我准备包馄饨的用料,就等着今天你回来呢。”张姨不知道刚刚父子俩发生过争吵,因此也没有注意到郑平洲突变的脸色,只自顾自说下去,“哎呀,你是不知道呀,先生可想你了,先前听说你在洛山出事了,吓得差点昏倒,本来想连夜坐飞机赶过去,硬是被夫人给拦住了。后来听说你被救出来了,他嘴上不说,心里却还是后怕着呢,整夜都没有睡好觉,翻来覆去地看你留在家里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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