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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人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关山飞渡
这张洁白柔软的公主床上,满是罪孽,天黑下来了,风雪裹挟腥湿的空气砸在窗户,像一头吃人怪兽,仆人嘟嘟囔囔:“今年的雪怎么这样大。”
是啊,好大的雪。
捏着药膏站在兄长屋前,左手边飘窗被大风刮开,与去年大雪夜像极了,我的手抬起又放下,最后想起那六鞭。
笃笃两声,在人声阒静的老宅内,非常炸耳,“进。”是兄长的声音,隔着门,有些混沌。
一推开门,兄长坐在椅上,变扭地用右手给左手涂药,他抬眼看了看我,似乎在等我说清来意。
对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释放真实的善意,是件难事,我局促地立在门口,几乎有汗窜进伤口,愈发火辣,药膏的尖角陷进掌心。
兄长只掌了一盏台灯,暖黄色的光笼罩他凌厉的眉眼,变得温柔起来,黑衬衫卷起,长期规律健身使得小臂线条凹凸,上面有一条狰狞的旧疤。
他心有所感,放下衣袖遮住,撑起半边脸,凝睇我:“你有事要问我。”
哪怕他坐着,我站着,我也能感到他浑身的威压,他毫不力地猜到我的目的。
我败下阵来,对他说:“大哥,今天谢谢你。”
兄长只“嗯”,再无下话,又是一阵窸窸窣窣,他把按压在掌心的酒棉球丢进垃圾桶,可能是右手不太熟练的缘故,那酒球咕噜噜滚来我脚边,我捡起,边走向他,边自告奋勇:“大哥,我来替你擦吧。”
这回他没有出声,只是把左掌心摊开向上,右手摸索到一支烟,把玩手中。
我蹲在他脚边,伤口已经清洗过,一长条口子,大概是不小心划到了瓷器碎片,我在指腹挤了黄豆大小的药膏,一点点涂过他的掌心。
记得十叁岁的时候,我和阿森一起拾破烂,我最爱花花绿绿的瓶子,最常见的是酒瓶,厚厚的,绿绿的,一敲开一股子酒味,适合堆砌在院墙,防贼。
明明能拿去换钱的东西,阿森情愿敲碎了给我玩,他讲有什么能比眠眠开心更重要的事呢,我那时候吃着冰棍,双腿一晃一晃,阿森就在我身边,我想不是啊,阿森比我更重要。
后来,阿森为了掩护我,被人按在河边,半拉酒瓶深深扎进掌心,血留了一地,那一片泥土都湿透了。
我在医院守了半宿,从黑夜到白天,阿森醒来第一句却是安慰我,回去后,我把攒的瓶子都卖了,换了一堆糖,从此以后也再不喜欢这些瓶子了。
想到阿森,我手下动作不觉轻了又轻,兄长的手心蜷了一下,我停下抬头问他:“疼吗?”
兄长低头,不知在看什么,听我问话,睫羽轻颤,面色平静而又委屈地吐出一个字:“疼。”
我一愣,“对不起。”
片刻,他用受伤的左手拿起那根烟,两片玫瑰色唇瓣叼住,点火,吐纳间烟雾缭绕,他说:“为什么要道歉,不是你的错。”
我没有接话,默默克制住起身带来的眩晕,平静地看着他:“所以大哥才会放过我?”
兄长吸烟的动作一顿,一串雾从他口中逸出,他笑了:“周希,太聪明不是件好事。”他的眸中又出现了那种慈悲的笑意。
“不过,”他换过右手,皱着眉把炽热的烟头狠狠碾在昂贵的檀木桌上,“我喜欢聪明人。”
兄长终于起身了,话锋一转,他又说:“你想问我你和老祖的病有什么关系。”
我以沉默应对,如果说太聪明不是件好事,那么他呢,我望着他的背脊,听到他沉沉地说:“不管什么事,只要不去反抗,就会受到最小的伤害。”
周姓子弟一拳打在我背后时,我脑海里仍是兄长的这句话,这句与我不谋而合的一句话,不反抗,不拒绝,任凭他们摆布,秘密再多,只要我肯苟活,就不怕熬不过去。
闭上眼,阿森就在心中。
他们虽然习惯了我不吱声,但恐怕还是头一回见我这样放松,一时间都以为我被打傻了,纷纷住手,扭头看主谋。
周笙,这个从初见我就看我不顺眼的十七岁女孩儿,终于露出一点迟疑,她走过来用那双挂着两个毛绒小球的雪地靴踩住我的胳膊:“听说你在老宅被打,还拖累了叁堂哥?”
伤口裂开了,不出意外的话,血已经泅湿了贴身衣物,我睁开眼,沉静的双眼对上周笙。
“你看什么看,我问你话呢。”她脚下用力,碾踩着。
“是。”我答她。
她一巴掌扇过来,将我的脸打歪,牙齿磕破了内里,出了血,我吞下去,没有动作,她又开始辱骂我:“你还真是贱婊子啊,也就是叁堂哥人好,真把你当成妹妹。”
天飘着小雪,操场上还有一堆孩子在踢球,你来我往的,不知疲倦。
我在思虑周笙的话,兄长似乎从来没有真正对我下过狠手,他在与周朗天人交战时,都不忘叮嘱我,哪怕日后让我远离他,也是为我好,更不必说给我充足的物质,以及护我周全,兄长为人虽冷淡,但是待我,不能说是不好,甚至是在人情范围内,做到了一个兄长该做的,能做的,我做不到拿对待敌人的态度对待他。
正如他所说,他也不必为周朗的事道歉,这不是他的错。
因为受伤,周一那里我没有去,倒是他和小晴听说了以后,非常担心,还特地请假来兄长家探望我,小铃好礼物后,倒了茶水。
“不愧是我最爱的龙井。”周一咂咂嘴,感叹到,小铃一听急忙低头走进厨房,即刻叮叮咚咚一阵响。
他问:“说来,叁堂哥不在家吗?”
我摇摇头,自从那事后,兄长很少回来,我的起居全由小铃操办,我与小铃的关系也恢复到主仆,她有时还期期艾艾,似乎想同我交好,我却不再陪她演戏了。
对于没能见到偶像,周一和小晴似乎很遗憾,不过年轻人,很快转移注意,高兴地同我分享起绘画比赛的进展,说是他们几人都进了预赛,就等着来年四月的晋级赛了。
“希希,你有所不知,”小晴说,“这次比赛是全世界性质的,评委还有法国素有小莫奈之称的阿尔曼呢,他可是我的偶像。”
周一酸溜溜地说:“长得自然也不差。”
我看他们一唱一和的,看来上回生日宴后,他们两人私下亲密不少,在我的注视下,小晴红了脸:“希希,你别误会。”
我歪头:“误会什么,我什么都没说呀。”
周一也来劲了:“对啊,希希还小,能误会什么。”
明明是同龄人,他们还当我是小孩,看着他们二人,我难得开心地笑了,对阿森的思念更难耐起来。
我寄出的几十封信,无不像石沉大海,杳无音讯,我感到失望,但是没有停下寄信的步伐,每到周末,我就骑车去邮局,唯独从写下“阿森,我是眠眠”到寄出信件的这段时间,让我有机会缩回自己的壳里看一看星星和月亮。
老祖家还是要去的,还是那副苦药,只是喝的时候再也不去探究了,我会碰到兄长。
他还是穿黑色多一点,黑风衣,黑围巾,永远从容不迫,最近热搜一直挂着的,是他公司刚发布的圣诞限量手链,一售而空,明星名媛纷纷晒单好评,作为主设计师,不得不说,兄长是真正意义上的天才。
兄长冲我点头,随后去拜见老祖,离开老宅前他来见了我一面,我恭敬地立在一旁,我以为他要来叮嘱我什么,没想到他稳稳坐下,检查起我的作业。
碎碎念
他是怕痒不怕疼…
有些小细节,我就不点明了。
看了白先勇先生的孽子,真棒啊。
我决定弱化复仇元素,老把周朗写得像个神经病,其实是个小可爱啊,兄长是隐忍少年,本人快要倒戈了。
人称应该分得清在指谁吧。
最近很少写,就变得没感觉了,觉得自己挺废的,生活不易,美女叹气。





良人 25
我根本认不全英文字母,更看不懂歪七八扭的曲线图,每到课堂小测,我都是写上名字,而后和一堆数字大眼瞪小眼,老师也放任我而去。
兄长一目十行,我窘迫得想将卷子抢来,油然生出一股面对良善长辈的愧疚,指尖掐着衣摆,我坦白道:“大哥,对不起…我都是瞎写的。”
兄长点点头,没有责怪我的不用功,反倒漫不经心地问起我嘴角的一小块红痕:“怎么伤了?”
我摸了摸被周笙掌掴出的伤,讪笑撒谎:“不小心磕的。”
他觑了我一眼,没有说话,玉葱长指在我的天蓝色文具袋里翻找出一支铅笔,一板一眼在幼稚的高中生数学题旁批注。
沙沙,笔下生出一道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的公式。
“这个公式,还记得吗?”
我呆看了半晌,对上兄长有温度的双眼后,诚实地摇头。
兄长耐心得很,伸手抓过我摔破一个洞,没来得及换的书包,他盯着那个破洞,眼睛再看过来,似乎带了微茫的笑意:“去换个新的吧,不用替大哥省钱。”
被长辈发现在学校不务正业,我的头愈发低了。
兄长翻开数学书,对照目录,找出对应的页数,逐字逐句教我,碰到我不会的,还肯多说两遍。
一时间,我恍惚有了种在桃花镇随阿姨一起学写字的错觉,阿姨家屋后有一株桃花,春暖花开,我们叁人就在这花下写字,那时日头正好,阿姨,我的良师,仍活着。
我原本想所有的老师都应当尊重的,可也不是这样。
所以每到讨人厌的数学课,我就往操场钻,那里有一棵参天松柏,天气尚暖时,我就坐在树下的长凳,任由扎人的针叶掉落脖间,抬头,是云卷云舒,是天高云阔任鸟飞,让人欢喜。
雪下得更大了,兄长同我讲完最后一题,看了眼手表,起身道:“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我头一次发现兄长这样高,高得令人心安,这是我的大哥,与我有一半血缘的亲人,我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这样的念头。
很久以后,当我和兄长在瑞士雪山顶的别墅里纠缠,回想起年少的这段日子时,我抽来床头的女士烟,点燃,烟灰在身体的震颤中,簌簌掉落,我讥讽地开口:“虚情假意,你那时候就想这么对我了吧?”
兄长紧箍住我的腰肢,身下狠狠凿着,吻却极为温柔地落在我唇角,我撇开头,这个吻擦着我的嘴,落在脸颊。
他没得逞,也不恼怒,只是使了点劲儿,掰过我的脸,沉静的眸中浸透欲念,低头,舌尖钻进我口中,掠夺我的津液,一吻将尽,他笑着拼命用胯抵住我,液仿佛恶毒的种子喷洒进我体内。
雪山亮如白昼,我痛苦而茫然地望向窗外,那雪,远比老宅所见到的大,也更洁白。
高潮中的兄长也随我的目光望去,一时默然,他闭眼搂住我,声音缥缈像是在回忆很遥远的过往:“希希你那时候太像小时候无人可依的我了,我只想帮帮自己。”
我那时的确是无人可依,贫瘠得像座荒山,别人的一点善意就能被我自顾自地藏,浇灌整个心灵。
那天后,兄长时常抽空去老祖家替我补习,详细周到,不假借他人之手,他的确是众人口中温润善良的周家少爷,褪去一身成见后,我才真切感知。
兄长又何尝不是褪去对我的恨,我想他付出的比我多,放下仇恨一点也不简单,哪怕还有另一个周朗在暗处咬牙切齿,可他们不同,十八岁的我天真地想。
周笙奇怪地没有再寻我麻烦,我以为是她将重心放在了那位曾经在电视上崭露头角的周家表亲私生女的生日宴上,我没有过多在意。
周一和小晴跑得勤,b市冬季的雪下得一刻不停,他们跺着脚把伞一,伞尖倒流融雪,小铃接过,递去毛巾,周一向她道谢。
他们一进来,我就放下兄长出得试题下了楼,看他们像两个落汤鸡,站在楼梯上就哈哈大笑。
小晴和我熟稔不少,掐着腰向前跨几步:“大胆,竟敢嘲笑本宫。”
我双手举得高高:“小的错了,不该嘲笑未来堂嫂。”
一招致命。
小晴立刻涨红脸,作势要来打我,周一挡在我身前嬉笑:“长辈别跟小辈置气。”
入了座,周一问我:“这次那位表妹的生日宴,希希会去吗?”
我倒是不知道,兄长未曾提起,这消息我还是从老宅下人口中听到,话难听得很,无非私生上不了台面,如果不是能联姻嫁人,谁会为一个私生女大张旗鼓?没几日,我就再没看过这几个仆人。
她们说得却不错,我亦是如此,我猜,如果不是因为老祖的病情,我是不会这么快被承认的,那么,日后呢,我的命运也会像她一样,被做以联姻工具吗?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
周一打哈哈:“也没什么好去的,无非就是吃点蛋糕,站在镜头前傻笑,还不如多吃一碗希希做的红烧排骨。”
我绷不住笑出来:“黄鼠狼给鸡拜年。”
自从某次雪太大,他们留宿这里,我做了碗牛肉面后,两个人就时常嚷着要我露一手,一露不得了,一到周末,两个撑着伞蘑菇一样的身影就准时出现门口。
我从冰箱取出新鲜的排骨,埋头苦干,小铃替我打下手,很快,饭菜就好了,除了周一钦点的红烧排骨,鱼香肉丝,还有小晴减肥要的蔬菜沙拉。
“有妈妈的味道。”周一咬了口肉,煞有其事地感叹。
小晴听了差点没笑岔气,我也忍不住笑了,周一也憨笑起来,一室笑声中,小铃在玄关处,一脸疑惑地开门。
“少爷!”
一声惊呼,我们都停下看向门外,不是兄长是谁。
一方窄窄灯光中,兄长一袭黑风衣,手里拄着一把起来的黑伞,落了满头满肩的白雪,神情微愣,似乎立在屋外很久,见门开了,他这才回神,用一贯沉静的声音作答,也不过一个“嗯”。
周一动作比我快,弹跳起来,殷勤地凑上前服侍,兄长随手将伞柄挂在墙壁,脱了鞋,眉间的雪消融,雾蒙蒙看不清眉目起来。
我踟蹰着递去干净的毛巾,兄长伸手接过,隔着柔软的毛巾,捏到我的指尖,我瑟缩回来,像一只被人踩到尾巴的猫,他用毛巾仔细摩挲过眉,鼻,唇,最后是脖子。
周一介绍了小晴,小晴憋红了脸说出句“您好”,兄长颔首,餐桌上是刚开动的饭菜,兄长高大的身影静伫桌前,周一立刻献媚:“叁堂哥要不要一起吃点?”
兄长没有转身:“不必了。”踏步准备上楼。
“希希做得可好吃了…”周一小声说。
如果没有听到这句话,兄长本可以随心不吃,但是我和他的关系刚有所缓和,他必然不会拂我的面子。
果然,兄长动作一顿,缓缓回扶手上的手,道:“那就一起吧。”
我叹了口气,乖巧替兄长盛了一碗饭,兄长左手持筷,夹了块红烧排骨,配着一口米饭吃下去。
我有种被检验成果的紧张感,口中嚼着菜,却时不时注视兄长的神情,这么一看,不小心就和兄长对上眼,我一惊,迅速低头吃饭。
不一会儿,一个空碗被推至我面前。
“再来一碗。”
我抬头,兄长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最后几个小菜被席卷一空,周一和小晴吃饱喝足后,识相地离开,客厅电视中播放新闻,兄长端坐于沙发,小口抿清茶,我坐在侧面单人沙发上。
“你以前告诉我,你不会做菜。”兄长眼睛看着电视。
我咬咬唇:“是不太会。”
他右手放下茶杯,仍然没有看我:“可是明明很好吃。”
我偷看了兄长一眼:“大哥不嫌弃的话,我以后可以经常做给大哥吃。”
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主动,旋即侧眸望向我,道:“好。”
随后,兄长检查了他布置下的作业,我已然能做对几道题,他点点头,夸赞我不错,几十道题,对者二叁,我实在开心不起来,也是难为兄长来安慰我,他沉吟:“慢慢来,不要着急。”
看着我光秃秃的手腕,兄长拿出一个礼盒,仍旧是限量同款,他告知我,那位表亲的生日宴要带我一道出席。
楼梯前分别,兄长仍旧叮嘱我,锁好门窗,再闻此言,我心头又是另一番情感,点头进屋,一夜长眠。
叙事文笔还是稚嫩,如果情感转变生硬,希望大家多多包涵,感谢。




良人 26
第二天是个久违的晴天,冬天的太阳没什么威力,软绵绵照射雪上,积雪碎冰被清扫干净,除了一两座孩童堆砌的雪人,相伴立在院落。
我趴在窗台按照惯例写完一封信后,拾好书包下了楼,兄长正在读报,我有一丝诧异,走过去恭敬同他问好。
兄长从报纸中抬头看了我一眼:“用完早餐我送你去学校。”
我往嘴里塞吐司的动作顿了一瞬,就听得兄长解释道:“我刚好有事要去处理。”
一路无言,到了学校,兄长陪我一块儿进去,他大概最喜欢黑白灰,从没见过他穿别的颜色,黑发黑衣,衬得他更唇红齿白,微薄阳光从叶间疏漏而下,跳跃在他如玉的面庞,一会儿钻进他棕色瞳孔,一会儿伏在他玫瑰色的双唇间,轻轻摇曳,不少春心萌动的少女回头遥望,又惧于他的气场,只敢佯装不经意。
周笙大约听说了,朝圣似的赶来班级门口,亲昵地唤他叁堂哥,却只得到兄长不异于常人地“嗯”。
他望着周笙离开的背影,再望了望教室内,抬手微滞,终究落在我头顶,轻叹口气:“进去吧。”
也就是同一天,一向懒得关心我的老师,叫人替我把那张刻满婊子,骚货,贱人的课桌扔出去,下课后也对我殷勤至极,追着我问有没有不懂的,周笙再看到我,也咬牙切齿,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后来以我命名的教学楼图书馆,叁叁两两拔地而起时,我才明白兄长那天来做了什么。
我那时只知道日子好过不少,再没人打扰我画画,我自然开心,美术老师也终于看到我,在我的期末考试成绩上画了一个大大的a。
其他科目,皆不尽如人意。
年关将近,老祖面色好看不少,往日青色的皮肤也变得红润,自从那次病危,这是我第一次见她,她比以往气色更好了。
说不上为什么,我觉得有些恐怖,像一个早已干瘪的肉体,硬生生注入新鲜血液,流动着暗色的污秽。
每晚放学都由兄长来接,老祖宅中那间屋内,兄长亲手递来药,待我睡去,他仍不离去,端坐于桌前处理公务,戴一副金丝眼镜,他是真正有些看不清,时常看见他摘下眼镜后,微眯双眼,见我醒来,他放下电脑,唤来我,问我有没有不舒服。
他从来不避讳我,设计图纸大喇喇摊满桌面,我看不懂设计,但是这笔触,一笔一画,随性而又严谨,不差分毫。
有时兄长见我多看两眼,还会问我:“喜欢画画?”
我想了又想,还是摇摇头,他没有说话,拂开图纸,与我讲起题目。
这座宛如棺椁的府邸,在除夕夜终于有了点喜色,那晚,所有周家近亲子弟全都放下手头的事,齐聚一堂。
我比他们都早一步到,偷藏在二楼露台,路灯一盏盏亮起,把叶面打得发黄,我托着下巴,朝楼下发愣。
这是我到周家过的第一个年,过完年我就十九岁了,阿森年长我一岁,也是个半大的小伙子了。
桃花镇的冬天虽然冷,却远没有b市这么爱下雪,往往只在深冬,下那么一两场雪意思意思,往年的除夕夜,都是我和阿森一起过,在小院子里堆一双雪人,矮一点的是我,高一点是阿森,还要从厨房偷两根胡萝卜出来做鼻子,头顶海带,手握扫把,小黑狗看得直吠,阿森就在我身旁,轻轻牵住我的手。
再晚一点,我们把买来的一响的冲天炮点燃,看一点火光冲飞上天,啪地炸开满天星火,只是那绚丽的景象只有一瞬,很快就散开零落成烟,飞散到天边去,不见踪影。
我不舍得,还要再看。
阿森摸摸我的头,轻声说:“烟花,可不就是这样的吗,眠眠,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
我那时候还没长大,听不懂阿森的话,只是懵懂地点点头,靠近他怀中,问一些不着调的混话:“那阿森呢,阿森会永远喜欢我,陪在我身边吗?”
阿森笑着承诺:“我会的。”
我始终记得他说这话时,黑色的瞳孔里印照着点点星火,璀璨夺目,我不自觉就吻上去,我要阿森永远这样幸福。
现如今,我抬头,远方有络绎不绝的烟火点燃,满天的美景,却远不如桃花镇阿森买的那一响的好看,你说怪不怪,明明我和阿森就同在一片星空下,我却觉得离他很远,远到好像是南柯一梦。
身后有人咳嗽,我敛去目中泪,转头,发现是兄长,门开着,不知道他站在那里看了多久,风呼呼灌来,我走上前去,兄长最近感冒了,受不得这样的风吹。
“大哥,”我问,“找我有事吗?”
兄长走上露台,风一吹,又咳了一声,道:“是周一在找你。”
他往我身旁走了走,我这才看清,他今天脖间围了条红色围巾,绕了两圈,留下半长不短的一截挂在胸前。
谪仙一样的人,终于有了烟火味。
我猜是兄长那位看起来十分温婉的女友织的,见我盯着看,兄长不自然地用右手捋了下围巾。
他害羞了。
我露出一点笑容。
“刚才在想什么?”
兄长同我一起立在露台前,天边炸起霓虹般的雾花,我仰头看,答道:“在看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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