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墨繁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纤阳子
不多时,赵元休就骑着马出现在宫门口了。一身红衣,橙黄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仿佛给他渡上了一层光,光夺目。
外头的热闹并没有传到崇教殿来,宫人们做完活计,三三两两地坐在外头闲话。
院子里摆着不少春日的娇花,一片生机勃勃。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翠鸟在檐上落脚,叽叽喳喳叫着春意。
念青从外头进来,两个小太监搬着一箱衣服紧随其后。搬着的一箱子物什正是刚下来的春衣,是宫人们的。念青着人将衣服往廊上一放,又招呼人过来领衣服。
墨挽歌自从得了大圣遗音之后,连着好几天,一有空就都抱着琴。今日也是如此,只是今日的琴音听着比之前……似乎多了几分萧条的意味。
念青听着琴音不是滋味,叫宫人们自己领衣裳,自己顺着廊道就进了寝殿。
一曲《秋风词》弹到一半,忽然就变成了《赠去婢》,只是后面的一曲也还没弹完,墨挽歌就双手按在了琴弦上,琴音戛然而止。她的心情不甚平静,墨挽歌抿着嘴,听到脚步声,目光锐利看向进来的念青,又很快变得平和了。
“怎么了?”墨挽歌问道。
她方才的琴弹得太猛,这会静下来后知后觉自己的心跳得飞快。
念青看着她,咧嘴一笑,故作轻松地说道:“奴婢过来问问,太子妃饿不饿,差不多是用午膳的时辰了。”
这么快就到了午膳的时候了啊。墨挽歌回目光,缓缓点头。
墨挽歌有些心乱如麻,吃午膳也觉食不知味。没吃多少,墨挽歌就叫人撤下去了。
寝殿里只剩下墨挽歌和玉盏二人。
靠在云枕上,墨挽歌稍稍放松,一边抚着凸起的肚子,一边看着玉盏在书架前找琴谱。她想到什么,唤了玉盏过来,低声问道:“姑姑,刘太医回太医院了吗?”
玉盏转着眼睛想了一会,“刘太医早回太医院了,皇上的身体不好,据说如今是刘太医和另外两位太医在照顾。”
“这般啊。”墨挽歌半垂着眼帘想了想,刘太医受重用的话,要做什么事情反而是束手束脚、不太方便了。不过也有好处,倘若他日事发,刘太医与皇上的病有助,不至于有什么危险。
“姑娘的意思呢?”玉盏弯着腰站在旁边,一边控制着力道给墨挽歌按摩双腿。
墨挽歌清浅一笑,招了玉盏靠近,几句呢喃。
风打着卷掠过,带走了谁人的呢喃。
玉盏诧异地看着对方,心跳的速度忽然变得很快。她欲言又止,心道这事颇为冒险,想要劝几句,却不知道从何劝起。
墨挽歌笑得眉眼弯弯,仿佛一个孩童讨要糖果似的看着玉盏:“姑姑,世间这么多人,只有你最懂我了。”
“就像,只有你知道我为何让我父亲辞官。就是因为,不叫赵元休有能污蔑父亲‘叛国’的死罪。以后整个江山都是他的,而如今他也有了将死的说成活的本事。”
“父亲辞官的事情我在赌,赌他没法污蔑父亲,现在我也只能赌,赌我能逃离。”
玉盏皱眉得眯了眼睛,“可是,姑娘,若是稍有不慎,可就没命了呀。”
墨挽歌狡黠地眨眨眼,“姑姑,我没什么可怕的,赌赢了,以后再不用过这般提心吊胆的日子,赌输了,就……”就一条命而已。
看玉盏的脸色不太好,墨挽歌识趣的没再说下去。
话锋一转,墨挽歌又继续提醒道:“先前是对我用烙刑,以至于我如今身上还刻着他的名字。又用铁链将我锁在这里,谁知道他以后又会对我做什么呢。”
玉盏按摩的动作全然停下了,她皱着眉头思索,她本来就不坚定的反对,在对方的几句话下,干脆就快要没了。
落墨繁华 第147章:枷锁钥匙
玉盏按摩的动作全然停下了,她皱着眉头思索,她本来就不坚定的反对,对方寥寥数语,干脆就快要没了。
墨挽歌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动摇,于是没着急劝说,而是动了动左肩,道:“姑姑帮我看一下背后的伤怎么样了,好痒啊,要不要叫医女来换药啊。”
墨挽歌的伤口已经快要好了,原先每日都要换一次药,到后来是三日一换,最近已经是四五天一换。而距离上次换药,好像也过了四五日了。于是墨挽歌这么一说,玉盏就重视起来,脸上的犹豫什么的全都没了,只剩下几分紧张。
“姑娘,奴婢扶您坐起来,得先将外裳解开。”玉盏正色道,扶了墨挽歌起身。
亵衣拉开了些,就能看到白皙的左肩往下,是丑陋的烫伤疤痕和明显的字体、图案。字体还不完整,有几个地方还结痂未落。如今上药已经只包了一层薄薄的药布了,医女说如今用的药是养着的了,不比以前那样需要养肉。要是烫伤之后就立刻上药处理,也不至于留下这么难看的伤口。玉盏心疼不已,手指轻轻抚上结痂的地方。
“姑娘再忍几日,奴婢瞧着这痂块都快要脱落了。”玉盏放缓了声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她又想起那日,亲眼太子妃的伤口血肉模糊的时候了,如今想到还是忍不住心悸。
墨挽歌乖巧地应了一声,自己拉了一下亵衣,示意将衣服穿好,又接着说道:“的确有些事情是可以忘记、可以装傻。可是,姑姑,有些事情是永远忘不了的。这伤就长在我身上了,到我死它也就一直在那了。”
这话说的模棱两可。玉盏清楚她说的伤是背后的伤,可也能指被辜负的心伤吧。
玉盏一向是以墨挽歌为重,听到这里就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了,默默点了点头。
于是墨挽歌笑着拉住她的手。
玉盏想要派人去请医女过来,不过今日怎么说也是大喜之日,于是忍了又忍,决定明日再去请。
崇教殿离今日开宴席的大厅比较远,可远远的就能听得那边宾客的闹哄哄的声音。不知疲倦的风四处乱刮,不时将大厅的吵闹声送来。
微风徐徐。
郭燕端迷迷糊糊地被送进了如意殿,又被引着坐在床榻上。还未到午时她就坐在这儿了,如今早就过了午时了,她还是坐在这儿。
娶正妃,礼成至少得到掌灯时分了。娶侧妃,其中少了不少繁琐的步骤,礼成也就是午后。但是从天未亮就起,郭燕端只在出阁时吃了一块点心,直到现在已经饥肠辘辘,却只能强打着神,挺着腰不敢放松分毫。
刚进来寝殿没多久,就有好些身份尊贵的夫人进来陪她说话。不过到了午膳的时候,她们就没再坐多久,陆陆续续地走了。到如今,寝殿里就只有一个教习嬷嬷、郭燕端一人和她的陪嫁丫鬟。
寻常人家或许会有闹洞房这回事,可是放在皇家,那是绝对没有的。毕竟,又有谁敢跟太子开玩笑?
教习嬷嬷从那这个夫人们走后,就开始跟她说起洞房的事。不止是刚出嫁的郭燕端,那两个未出阁的陪嫁丫鬟在旁边也都听得羞红了脸。教习默默恍若不知,继续说着该如何伺候。
郭燕端咬着唇,安静地听着又默默记在心里。实在是需要注意的地方太多了,郭燕端暗道一句好大的规矩,不由得就紧张起来了。
赵元休不多时就进来了,喝过宴席之后,他身上有浓郁的酒味。可是见他模样,却是不见半点醉意。
郭燕端紧张地攥着却扇,双目流转不知该看着哪里。
“你们都下去吧。”赵元休看着床榻上的女子,扬了扬眉梢,吩咐道。他拍了拍衣裳,闲庭信步地走到边上。
郭燕端垂着眼眸,在却扇下面看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大红色衣摆和一双黑靴。原本她就紧张,这下更紧张了——自己面前是太子啊,将来大宋最尊贵的人啊。
教习嬷嬷依言就行了礼,郭燕端的两个陪嫁丫鬟照着行礼,又跟在教习嬷嬷身后出去了。
一时间,殿里就剩下此前只有一面之缘的一对男女。门窗皆关,外头的风声吁吁,透着门窗传了进来。
冬去春至,天气暖和许多。不知道是因为殿里太闷了,还是自己太过紧张,郭燕端察觉到自己双手都沁出了薄汗,这时候太安静的话未显得尴尬,于是郭燕端出声就要打破僵局:“太子殿下……”
赵元休轻笑了一声,伸手就将女子手里握着的却扇给拿过来,女子姣好的面容就显露在他的面前。轻易看出来她的紧张,赵元休扬起嘴角露出安抚的笑意,放缓了声音:“本宫看着就那么可怕吗,瞧你紧张的模样。”
郭燕端头顶的凤冠致雍华,脸上的妆容也十分的致,只是脸上是有些突兀的紧张。她被夺了却扇,双手就不知所措的绞在一起,也不知道要做什么。这会子,方才教习嬷嬷教的、嘱咐的完全忘记了。
……
墨挽歌!同玉盏商量了一番之后,少了一桩心事,放松不少。晚膳时的胃口不错,就多用了半碗饭。
小福子就在墨挽歌刚放下筷子的时候来了,他这个时候来,显然是赵元休有事吩咐。于是红霞没通报,直接引了小福子进寝殿。
小福子从袖口掏出一串钥匙出来,直接说明了来意:“太子妃娘娘,殿下说明早会叫侧妃娘娘过来给您奉茶,特意吩咐奴才过来给您解开……这脚上的铁链。”
墨挽歌拿着帕子拭嘴,闻言就看着小福子掏出来的钥匙,她旋即放下帕子,意有所指地说道:“我脚上的铁链可谓是禁锢我良久,如今,是要撤走了?”
小福子脸色微僵,捏着钥匙赔笑道:“奴才哪里能知道太子的意思呢?奴才只是按太子吩咐行事,太子提起明日奉茶,想来明日也是许娘娘您随意行走的。”
也就是说这铁链今儿开了,明日是否再锁上就得再听吩咐了。
墨挽歌长长叹了口气,垂了眼睛满是失望。
小福子看了眼她失望的表情,只能挂着笑,心里暗道这差事不好做,偏偏殿下要自己亲自过来。要是太子妃不让自己解开,那岂不是要耽误明日的奉茶?自己可不就得被责骂一顿了。
小福子看着墨挽歌的衣摆,试探道:“那奴才给娘娘您解开?”
墨挽歌看着他,轻声道:“既然如此,那你把钥匙给我吧,我自己来开。”
小福子犹豫了,看了对方的大肚子一眼,干巴巴说:“娘娘您自己可能不太方便吧。”
墨挽歌一动不动,依旧坚持自己的决定。
玉盏是无条件站在墨挽歌这边的,虽然不知她要做甚,却依旧出声替她说道:“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为人者要是受人束缚,肯定是心有不平。以后是否再上锁且不论,就是我们太子妃受它束缚这么久了,若是能亲手解开,那也算解了些许不平。况且,只是太子妃自己解开罢了,又不会叫你难做。”
来此的目的只是解开枷锁,其实谁开都一样。小福子一想,的确如此,于是就将钥匙呈上去了。
钥匙是用一根被圈成圆圈的铁丝吊着的,钥匙本身并不长。墨挽歌捏着钥匙的凸起拿起来,状似无意地看了手上的钥匙一眼。
“其他人都下去吧。”墨挽歌沉声吩咐了一声。在寝殿的宫女只以为,她不想叫人看到解开铁链的样子罢了,于是还没拾桌上的饭菜,就都出去了。
拇指在钥匙的几处不平的地方慢慢磨了一遍,墨挽歌才叫玉盏扶自己起身,慢慢道:“不必到床上,姑姑,你只搬张椅子来给我垫脚就是了。”
小福子还等着待会拿了钥匙回去交差,于是就搬了椅子,放到太子妃的面前。
解开日夜缠着自己的枷锁,也不过是几息的事情。当沉重的铁锁从自己脚上卸下了,墨挽歌笑了一下,感觉自己的肩上卸下了什么沉重的负担似的。
趁着小福子将铁链子到床榻后的时候,她将钥匙在手里狠狠握了一下,力道之大,足以在手心里留下痕迹。
小福子起身回来,墨挽歌就将钥匙亲手递给了他,郑重地道:“这下,你可以回去交差了。”
怎么像是恼了自己?小福子疑惑的应了一声,拜了一拜就退出去了。
红霞就走在前边,将小福子送到崇教殿门口去。
看着人影在自己的视线中消失,墨挽歌快步走到寝殿另一头的小书房去,动作极快地拿了一张宣纸出来,同时催促着:“姑姑,你快些帮我磨墨。”
玉盏一头雾水的,却也快步走过去,从桌上有些蒙灰的盒子里取出一条墨,在砚台上磨起来。
等得拿起笔沾了墨,墨挽歌举着自己的左手,上头的红印子已经有些淡了。她认真地将手上的印子拓印下来,而她方才已经摸过钥匙了,哪里凸起哪里凹进去都记着。
落墨繁华 第148章:绸缪,新婚
手掌心的钥匙印分毫不差地画在了纸上,墨挽歌放下细细的狼毫笔,狼毫笔间沾着的一点墨落在案桌上。正此时,外间正殿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桌上拓了钥匙印的宣纸还没干透,要是这会子起来,那定然是要糊了。墨挽歌微微皱眉,看向旁边已经放下墨条的玉盏,黑眸里如碧波忽然丢进了石子般荡出涟漪,唇轻抿。
玉盏抬手扫了扫身前的衣裙,快步往外走去。
迎面走进来的是红霞,红霞将小福子引到殿门口去,返身回来。
玉盏笑着走向她,挡在前头,道:“红霞姑娘,太子妃说想吃点杏仁酥,红霞姑娘的手艺没得说,还是要麻烦姑娘做一些给太子妃解解馋。”
墨挽歌虽然很少说突然想吃什么,但也有过几次。于是红霞不疑有他,颔首应下了:“刚用过晚膳,杏仁酥又是不好克化的,太子妃不能多吃,那奴婢少做一点。”说着,她越想越是,点了点头就往外走,一边走着一边嘀咕着:“前几天太子妃似乎多吃了点红糖凉糕,也做一点。”
玉盏看了她出去的背影,松了口气,返身到里头去了。
墨挽歌捏了宣纸的两边,仔细吹干了上面的墨,又仔细地将纸给折好。她的神情不由自主的带了几分谨慎,“姑姑,你把这个好,等寻个机会出宫了,就在外头找个铁匠,偷偷打一把回来。”
玉盏心里有数,压低了声音走过去,先将墨挽歌递过来的纸接过来,仔细放进荷包里,一边将案桌上拾了一番。压低了声音问道:“那奴婢什么时候出宫?”
寝殿里固定在墙壁里的铁链如今还摆在那里,现下虽然解开了铁锁,以后用不用还说不定。现在未雨绸缪,总比以后没法子解脱了好。
墨挽歌坐在桌前,眸色渐深,手却下意识地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电光火石之间,她扬起唇笑了下,道:“这孩子总是有些用处的,宫中的女子怀孕,是可以将娘家母亲接到宫中来帮忙照顾的。母亲如今在家不知忙不忙,是否能分身进宫来……姑姑,你这两日就出宫去家里,替本宫问上一番。”
玉盏心知她的意思,点点头,“奴婢省得了。”
红霞的手艺不错,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她就端了新鲜出炉的两碟点心从小厨房出来了。红霞端着点心,一出来就见到太子妃站在正殿的门口,身上披着一件淡紫色的薄披风。
外头吹着点风,不冷。
墨挽歌看着院子里的花草,欣赏着这些院子里的点点新绿,院子里的灯火片片摇曳,照得那些绿色变成橙黄,像是被白昼的阳光照着似的。
圆盘明亮,晴朗的夜空中群星璀璨,加上微风徐徐,今夜可真是美好。
“太子妃,奴婢做了杏仁酥和红糖凉糕,太子妃尝一尝?”红霞迎了上来,侍立在旁边。
红糖凉糕撒了一些芝麻,看着便令人食欲大开。旁边是一小碟杏仁酥,离得近了,便能闻到杏仁的香味和一股清甜味。
墨挽歌顺势坐在檐廊下的廊道上,隔着帕子就捏了一块红糖凉糕,慢慢吃起来。
红霞把两碟点心放在旁边,笑眯眯地和玉盏玩笑,说着是否要去沏茶。
“这会子,要是有盏东至红茶就更好了。”墨挽歌听着,同意地点点头,一时间颇为惬意。
玉盏笑了,于是就去沏了盏东至红茶来。
念青早些时候就得了吩咐,十日前就叫人赶一身正红色的太子妃宫服,是以墨挽歌明日要用的。她今日事多,掌灯时分才得空,记着宫服的时,于是趁着夜色,亲自跑了趟尚衣局。
“太子妃!”念青远远看到正殿门口那人,咧嘴笑着快步走过来,“太子妃,御花园的池子里送来一些南边送来的红鲤鱼,不然趁着夜色过去赏一赏,想来别有一番风味。”
墨挽歌眸光一亮,有些心动。
“奴婢觉得不妥,已经天黑了,出行到底不便。”玉盏在旁边说道,“不如明日得了空,再到御花园走走。今日月明风清,想来明日是个晴天。”
于是墨挽歌就歇了趁夜色去赏鱼的念头,又吃了两块杏仁酥。她正要去拿第三块杏仁酥的时候,红霞笑眯眯地,将杏仁酥从她手下移走,放了红糖凉糕在她手边,“太子妃不能吃太多杏仁酥,不容易克化。”
墨挽歌抿了抿嘴,贪嘴地再吃了块红糖凉糕,目光却一直落在被拿远了的杏仁酥上边。
红霞看得好笑,打了包票道:“奴婢过几日再做一次杏仁酥,不过太子妃还是不能多吃。”
墨挽歌不置可否地扁扁嘴,转身捧了茶,喝了两口,心满意足地眯了眯眼睛。
天微熹时,郭燕端就被宫女唤起来了。
她还恍惚着,下意识翻个身要继续睡,手下碰到暖暖的东西,她愣住了。勉强睁开眼,才发现手下抓着枕边人的肩膀。缓了好一会,郭燕端才坐起来,任由宫女服侍着洗漱罢。
如意殿的寝殿比较大,于是在中间隔了一层。最基本的床榻是在内室,而梳妆台是置于外间的。从内室起来之后,郭燕端就趿了鞋走出去。
坐在梳妆台前,郭燕端还板着一张脸。昨夜晚睡,今日又得早起,真是折磨人。不过转念一想,待会可是要去拜见皇上皇后的,可得认真对待,于是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心里盘算着待会拜见时要说什么敬词。
宫女替她梳了个朝天髻,看着放在梳妆台上的一匣子首饰看得眼花缭乱,她从中选了一支嵌着米粒大小珍珠的芙蓉步摇,正要别到发上,就被郭燕端阻止了。
“这一支步摇未太过简陋了,本宫如今是太子侧妃,这般简陋,你叫人如何看本宫?”郭燕端斥道,说着拉了旁边的妆匣,里头是两套门面,指着其中一套如意金镶珠宝蝴蝶门面,“给本宫戴上这一套。本宫虽是新妇,可也不能叫人看轻了去。”
宫女慌忙应了一句,道了句“奴婢不敢”,便伶俐地将门面取出来,一件一件地给戴上去。
眼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愈发致,郭燕端就好心情地扬起嘴角,抬手抚摸从自己发上垂下来的金步摇缀子,低声道:“本宫瞧你倒是手巧,以后你便负责本宫的发式吧。你叫什么名字?”
宫女欣喜若狂,一瞬间连眉眼也染了笑意,屈膝行礼道:“奴婢贱命宁白。”
“宁白……”这名字在郭燕端嘴里过了一遍,她笑了声,抬手将方才她拒绝过的那支珍珠芙蓉步摇挑起来,随意道:“宁白,本宫瞧你机灵,这步摇就赏你了。”
宁白诚惶诚恐,举起双手接过那支步摇,跪在地上谢礼。
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宫女才提醒了一句,由侧妃郭燕端去唤醒太子。
被叫起来的赵元休睡眼惺忪,手撑着坐起来,背倚在榻边。眸光落在面前的人影上,好一会才看清人是他的新妃,于是长臂一伸,将已经梳妆完毕的侧妃搂在怀里。男子方起来时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他又有意压低了声音,听起来更加的惑人:“侧妃,昨夜睡得可好?”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在内室的几个宫女都颇有眼色,齐齐垂下眼帘,恨不得将自己塞进地缝里。
“有殿下在,臣妾自然睡得好。”郭燕端娇羞地垂下脸,夫妻二人离得近了,她都能听得到他的心跳声。
“如此说来,本宫倒是有安神香的效用了。”赵元休的笑容加深,别有深意地看着她。可惜郭燕端垂着脸,并未看到他的目光。
“臣妾可没有将殿下比作安神香的意思。”郭燕端抬起头来,笑着故意道。
赵元休看着她的脸,眸子温和得仿佛初升的太阳。
迎着对方的温柔,郭燕端觉得自己陷入了泥潭,可又觉得这个泥潭之下就是人人向往的天堂。燕子略过池塘或许不知,可是池塘又因此荡出了圈圈涟漪而久久不能平静,怦然心动,情之初始不过如此。
两人相视无言,双方的眸子里只装着对方。时间或许只过了几息,又或许过了许久……
还是赵元休噙着的笑意愈浓,这个变化使得郭燕端猛然回过神来,有些失措地起身。
“臣妾……臣妾服侍殿下起身。”郭燕端匆忙直起身子。
赵元休颔首,自己就从床榻上起来,趿了鞋站在郭燕端不远处。
郭燕端的陪嫁丫鬟名为琦玉,今十四。琦玉一向是个眼色好的,见此,就将给太子备好的衣裳呈到郭燕端手边。
郭燕端动作温柔地将衣裳拿起来,款款走至赵元休身前,不疾不徐地给他穿上衣裳。她的动作有意放慢了,系纽子的时候,且分神抬头望向赵元休。
赵元休也垂眸正看着她。
新婚燕尔,一个眼神对视都是甜蜜蜜的。
郭燕端只觉得自己掉进了蜜罐,脸上的笑意止也止不住。
赵元休在穿戴的时候,将她仔细打量了一遍。在她要退开的时候,故意往前凑在她的耳边,低低夸赞了一句:“端儿,你今日打扮的可真是华丽。”
落墨繁华 第149章:红日
成婚第二日,新嫁妇按礼数是要给长辈见礼的。这娶侧室,正室也要在场,喝上妾室敬上的妾室茶,就算是认了这个妾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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