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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半渡
正在此时,山口处突然出现一群人影,许秉中不由得一惊,水匪们难道来的这么快?
“快,快让青壮们回城,把城门堵起来……”
随着他的命令,城外的青壮们呼啦啦都逃进城中,搬起备好的青条石封堵城门。
许秉中快步登上城楼,探身向城外看去,大道上那一群人越走越近走近,渐渐能看清模样,男女老少什么人都有,大约有二三百人的样子,个个肩挑背扛着竹箱包袱,分明是一群逃难的老百姓。
草木皆兵,这个笑话闹得可不小,许秉中顾不上惭愧,心里先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突然传来一阵争吵声,他急忙下城一看,汪克凡带着几名恭义营的军官已经到了,拦着青壮们不让堵城门,正和孟宝争执不下。
“贤侄,崇阳城门破旧消薄,难以抵挡攻城器械,还是堵上稳妥些吧?”许秉中连忙上去劝解。
“不妥!城门一旦堵死,我军就只能被动挨打,无法出城反击。”
汪克凡虽然没见过冷兵器时代的攻城战,但古往今来战争的道理都是相通的,单纯的龟缩死守等于放弃主动权,任凭敌人从容调度,施展各种手段攻城,承受的进攻压力反而更大。
“哈,哈哈!”孟宝好像听到了天下最滑稽的笑话,极为夸张地假笑两声,满脸不屑的神情:“说得倒轻巧,城中就这么点人马,出城反击岂不是找死?”
孟宝是个老行伍,也知道堵死城门的害处,但崇阳城内缺兵少将,面对宋江的大军没有发起反击的能力,与其留着薄弱的城门用不上,还不如堵死省心。
“是啊,这也是迫不得已的办法,城中没有可用之兵,不宜出城野战……”恭义营的新兵连射箭都不会,被许秉中直接无视了。
没想到汪克凡却语出惊人:“若宋江来犯,恭义营愿出城迎战!”
许秉中顿时目瞪口呆:“这样子太危险了!两军交战不是儿戏,岂能意气用事?”
他心里暗自摇了摇头,年轻人都是这样,为了一时的口舌之争不惜自蹈险境,完全不考虑后果和危险。
“我恭义营中都是崇阳子弟,护卫桑梓,义不容辞,愿在崇阳城下冲敌陷阵,为家乡父老解忧。”汪克凡放慢语速,环顾众人缓缓说道:“请诸位放心,只要我等众志成城,就一定能守住崇阳,打败宋江!”
汪克凡的神色凝重坚毅,孟宝被他的气势所迫,一时间竟没有出声反驳。
大战在即,必须把怀疑和犹豫的声音压下去,汪克凡突然露出锋芒,就是为了给众人打气,稳住崇阳城中的军心。
许秉中的一颗心腾腾猛跳了几下——说大话,汪克凡肯定是在说大话!但是……,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万一恭义营真能打败水匪,还有一线希望逃过这必死之劫。
“贤侄,宋江兵多,真的要出城与他野战么?”许秉中觉得,还是利用城墙坚守更有把握。
“只要做好准备,恭义营可堂堂正正地与水匪一战,而且有把握战而胜之。”汪克凡好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语气却不容置疑。
“贤侄,你快说说看,我等该如何准备?”犹如溺水的人捞到了一根稻草,许秉中虽然觉得希望渺茫,下意识地还是要死死抓住。
陆传应、郑选等人都聚了过来,如众星捧月般围在汪克凡周围,汪克凡却踏后一步,刻意退到了许秉中的下首。
“以末将看来,老师的安排已经非常稳妥,加固崇阳城防尤其重要,但是还应该再主动些,在细节方面多下功夫,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汪克凡下车伊始并没有急于指手划脚,这些天一直在走访观察,收集情报。针对崇阳的危急局面,提出了一个深思熟虑的防御方案。
“要想打败宋江,只需做到一句话——坚壁清野,清查里甲,御敌于坚城之下……”ps:再次求推荐,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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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明 第二十六章 斩首立威定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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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中,崇阳上下积极备战。
在汪克凡的坚持下,崇阳西门被重新打开。崇阳距离临湘一百四十里,宋江的大军快了两三天,慢了五六天才能到,这几天的准备时间非常关键,决不能浪费。
许秉中全盘接受了他的建议,在崇阳县里推行“坚壁清野,清查里甲”的政策。
坚壁,就是修砌高垒,挖掘深壕,修缮加固崇阳城防。青壮们接着出城干活,对西门外的城防工事进行收尾,护城河来不及挖渠引水,就勉强挖成一道壕沟,对攻城器械也能起到拦阻作用。
县城里也在大兴土木,修筑街垒作为第二道防线,许秉中分出部分土兵,加强隽水河码头渡口的守卫,又派出更多的斥候打探水匪的消息。
清野,一是拆除城墙外的房屋村落,增大水匪攻城的难度,二是命令县中百姓清割农田中的作物,藏好人口粮食,以断绝水匪的兵源补给。
宋江这伙水匪在陆地上没有根基,通过坚壁清野让他们变成聋子、瞎子,抓不到壮丁,得不到粮食和情报,从而削弱他们的兵力优势。
清查里甲,是汪克凡提出的另一项重要举措。
在他的建议下,许秉中以县衙的名义派出使者,联络崇阳境内的缙绅豪强,号召乡镇村寨征募团练自保。
这些使者都带着许秉中亲笔签署的文书,授权缙绅“相机决断,肃靖地方”,凡是通匪的乱民可由乡里自行处死,不必交县衙审理。通过联合地方乡绅势力,可以充分发挥乡里中的宗族影响力,镇压敢于勾结水匪的不法之徒,消除崇阳守军的后顾之忧。
但是,这是一条权宜之计,有利有弊。明代官府的控制能力只覆盖到县,乡绅宗族在农村的势力本来就很大,汪克凡建议乡里自募团练,又给了乡绅们司法权力,这些乡绅宗族再没有任何约束,一言可定人生死,只手遮天。
如果汪克凡还在横石里,汪?f随便安个罪名就能害了他的性命,不用再花几千两银子买田。
事急从权,先借助乡绅的势力对抗水匪,有什么后患都留到将来处置。
除了乡里之外,崇阳县城也进入了战时戒严状态,城门处的盘查非常严格,没有本乡保甲开具的路引,闲杂人等一律禁止入城。
西门外的村庄已被烧毁,村中百姓已被送入县城安置,但不断有难民从临湘方向逃来,城外的百姓反而越来越多,都被守城的士兵挡在城外。
为了避免被水匪混入城中,临湘等地的难民不许进城,另在崇阳东门外设置了场地粥棚,收容这些难民容身,免得他们走投无路向水匪寻求庇护。
忙碌中时间过得飞快,各项战前准备紧张地推进着,三天时间转眼就过去了,斥候传来的情报越来越多,敌情渐渐清晰。
宋江留下少量水匪看守临湘,自己亲自率领大军出征,一万多水匪的分成前后两军,前军四千人马已经过了羊楼洞,踏入崇阳地界。
大军压境,县城中的气氛越发紧张,孟宝等人对守住崇阳并不看好,提起恭义营的时候更是多有非议。
汪克凡号称要在战阵中击败水匪,不过是自吹自擂,故作惊人之语罢了。等水匪到了崇阳城下,那几个秀才肯定就会变成缩头乌龟。
许秉中只得好言安抚众人,表面上做出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但身边无人的时候,却不停地长吁短叹。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恭义营怎么看都不像一支强军,指望他们打败水匪宋江,不过是病急乱投医罢了……
忐忑不安之余,许秉中忍不住到恭义营看了一回,汪克凡见了他非常热情,陪着他参观恭义营的操练。可惜许秉中是个文官,对军旅中的东西一窍不通,却对新兵们糟糕的射术印象很深刻,反而更加担心。
“老师,孟百户如果缺乏良弓,我倒可以借给他一些。”汪克凡突然提出一个慷慨的建议,让许秉中又惊又喜。
“当真?能借多少张?”
古代的复合弓制作工序很复杂,一张好弓需要两三年的时间才能制成,崇阳县中极为缺乏弓箭,要是能从恭义营这里补充一批,正可解燃眉之急。
“二十张吧,我这里还要留一些。”
良弓难得,但更难得的是优秀的射手,需要长期刻苦的训练。对于速成型的恭义营来说,弓箭只能当做临时性的过渡补充,并不是理想的远程武器,干脆分一些给孟宝,对水匪这一战正好用得上。
恭义营的长枪阵已经初具威力,但是缺乏兵种配合,战术过于单一,如果碰上正规军肯定会吃亏,幸好水匪们也缺乏弓箭枪炮,只凭长枪阵就足以打败他们。
“贤侄能以崇阳安危大局为重,果然胸襟坦荡,我代孟百户多谢了!”许秉中正要拱手施礼,军营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锣声。
锣声示警,说明有紧急事件发生,两人的脸色都是一变,一起向外走去。
随着锣声响彻崇阳县城,大街小巷都是一片惊慌失措,百姓们纷纷关门闭窗,又趴在门缝上向外紧张地张望,青壮土兵们茫然不知所措,像没头苍蝇般跑来跑去。
“到底怎么回事?”许秉中截住一名青壮头目质问。
“不知道啊,听说水匪杀到城外了……”那青壮头目神色慌张,楞了片刻才认出许秉中。
“荒谬!宋江的前军还在羊楼洞,城外怎么会有水匪?”许秉中怒喝道:“快约束你部下的青壮,有敢于妄言扰乱民心者,一律严惩!”
汪克凡点起一队亲兵,和许秉中急匆匆来到县衙,刚到大门外,就碰上了一脸惶恐的陆传应。
“请堂尊治罪,都怪卑职一时不察,惹出了这场麻烦……”
原来有两名水匪的探子混在百姓中,被把守城门的卫所兵抓获,送到县衙之后,陆传应不知如何处理,就派手下衙役寻找许秉中,不料衙役们以讹传讹,两名探子被传成了水匪大军,惊慌之下有人敲响了示警的铜锣,造成了城中的一场大乱。
“糊涂!”
许秉中斥责道:“既然抓到水匪的探子,当然先要审问一番,然后关进监舍就是,怎会搞出这么大的乱子!”
“是,是,卑职这就去安排……”陆传应连连点头,躬身施礼就要退下。
“等等。”
汪克凡叫住了他,又向许秉中一拱手:“学生以为,大令的处置不妥。”
“为什么?”许秉中一愣。
“这两名探子只是普通的斥候,机密的军情不会知道,审也审不出什么……”汪克凡刚说到一半,许秉中就不耐地挥挥手。
“那就直接关起来,以后再说。”
“关起来更为不妥。城中军民人心浮动,一日锣鼓三惊,必须以非常之法警示民众,以免横生变故!”
许秉中又是一愣,迟疑了片刻才问道:“贤侄以为,该如何处置这两名水匪的探子?”
汪克凡凛然道:“以学生之见,应将这两人斩首示众!”
……
两颗血淋淋的人头挂在县衙前,城中的各种谣言渐渐平息,人心重新安定下来。
没想到汪克凡如此决断刚毅,崇阳文武重新审视恭义营,对这支秀才兵有了新的观感。也有些士绅对此很是不以为然,儒家历来以仁厚为本,汪克凡如此残忍好杀,已经悖离了君子之道。
汪克凡没有理会这些非议之声,他不喜欢杀人,但必要的时候绝不会犹豫,也不想多做解释,只和恭义营官兵专心备战。
两天后的清晨,水匪的斥候出现在崇阳西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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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明 第二十七章 妇人未必不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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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
苍凉的牛角号陡然响起,划破了午后沉闷的天空,崇阳城墙上所有人都是一凛,不约而同向山口处看去。
一面蓝色的大旗从山口中转了出来,旗后尘土飞扬,脚步纷沓,无数水匪汇成一股浑浊的奔流,沿着大道滚滚向前。几只惊起的飞鸟扑棱棱盘旋着,却找不到可以落脚的地方,只好振翅飞向远处。
李自成自称水德王,大顺军的服色旗号都用蓝色,宋江假借大顺军的名义,所以也打着蓝色的战旗。
崇阳城头上鸦雀无声,青壮们屏住呼吸死死盯着山口,眼看着黑压压的水匪越来越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压抑的气氛。
“都楞着干嘛?谁再探着脑袋看热闹,小心老子砍了他!”孟宝手中的马鞭上下挥舞,劈头盖脸抽打着发呆的青壮:“戳你娘的,还不快些干活!让你看,让你看……”
青壮们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抬着砖石灰瓶等守城器械,一群群登上城头,紧紧握着手中的武器,在女墙后排成一道稀疏不齐的队伍。
孟宝手下的卫所兵组成了军法队,怀抱大刀在城头上来回巡视,一名军法官大声宣讲着军令。
“临阵后退者,斩!不从军令者,斩!喧哗妄语者,斩!……”
汪克凡和县中的官员们站在城楼上,手扶垛口观看水匪的军容。大敌当前,陆传应的额头冷汗淋漓,许秉中神色还算镇定,两手却下意识地紧按着墙砖,手指的骨节处一阵阵发白。
一面,两面,三面……,越来越多的蓝旗出现在视野中,水匪们终于全部现身,大眼一看足有三四千人。他们没有统一的军服,大多穿着青黄土布短衣,有的甚至打着赤膊,远远看去就像秋天枯萎的草原,色彩斑驳而黯淡,铺满了一块巨大的田野。
号角呜咽,旗帜挥舞,水匪们停止前进,缓缓聚拢在中军大纛周围。突然,水匪们齐齐大喊一声,一起举起手中的刀枪,在午后强烈的阳光下,闪出了一片耀眼的光芒!
城头上的青壮都是悚然变色,一名少年两脚发软,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拖下去,打他二十军棍!”
许秉中冷冷吩咐一声,眼睛却一直盯着城下。
噼里啪啦的军棍响起,那少年不断哀嚎惨叫,却盖不住水匪一浪高过一浪的喧哗。
水匪整队完毕后分成两股,以两千名战兵作为前队,再次向前逼近,直到离城墙千步之遥才停下,挥舞着兵器大呼小叫,不断向城墙上恐吓谩骂,几名骑兵更冲到护城河边,往来驰骋,气焰嚣张。
在他们的掩护下,水匪后队两千人分散开来,有的砍伐树木,有的扎寨筑营,还在中军大纛旁竖起了一辆?望用的简易巢车,查看崇阳城中的动静。
城楼上,陆传应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正好和几名水匪骑兵打个照面,城楼与护城河之间不过一箭之遥,连他们的鼻子眼睛都看得清清楚楚,狰狞的目光中杀气腾腾。
活生生面对这些凶恶的水匪,他只觉得一阵气短腿软,连忙缩回了城垛后面,对汪克凡颤声说道:“贼人悍勇,还是不要出城交战的好,只须在城中坚守数日,敌军粮尽,自会退去。”
“尹公(对县丞的尊称)放心,水匪们远来疲惫,趁他们立足未稳,恭义营正好出城冲杀一阵。”汪克凡指着水匪的中军将旗说道:“这股水匪只是宋江的前军,兵力有限却轻敌冒进,我军必可战而胜之!”
一阵南风吹过田野,水匪阵中的中军大纛迎风而动,上面一个“杜”字清晰可见。派出的斥候早已查明,宋江的大军和辎重部队还在三十里后,城下是水匪的先头部队,主将杜龙王,是十七家水寨中数得着的大头领。
力分则弱,杜龙王过于自信,只派两千人担任警戒,是一个难得的战机。
“贤侄可有十足的把握?万一落败,不但损兵折将,还难免挫动城中士气……”生死之战的关头,许秉中没了平日里的洒脱风度,患得患失间拿不定主意。
汪克凡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城中青壮丧胆,贼寇却士气正旺,一味死守反有城破的危险,必须出城迎战!”
冷兵器作战以肉搏为主,士气高低直接影响战斗的胜负,水匪轻敌冒进,同时也意味着士气高昂,杜龙王的兵锋直逼到护城河前,数千水匪一直叫嚣不停,都是为了恫吓崇阳城中的守军。
如果是百战余生的精锐老兵,当然不会被这种虚张声势吓倒,但是城中的青壮都是临时拼凑而成,已经被吓破了胆子。
这样子正中杜龙王的下怀,水匪可以从容筑营,打造各种攻城器械,等到宋江的大部队一到,利用兵力优势展开登城作战,一鼓作气攻破崇阳低矮的城墙。
箭在弦上,不得不战!
传下军令之后,恭义营很快来到了西门前。
崇阳的城门没有用来加强防守的瓮城,这几天在门洞后挖了一条七尺深的壕沟,壕沟后筑了一道街垒矮墙,当做城门失守后的第二道防线。
八百新兵踏过壕沟,在门洞前列队,等待城门开启,身后的卫所兵撤掉了壕沟上的跳板,用刀车拒马封死了矮墙的缺口。
利用牛忠孝调拨的弓箭火铳,汪克凡麾下装备了几十名弓箭手和火铳手,他们顺着马道登上城头,和孟宝手下的弓箭手汇合,面朝城外一字排开。弓箭手摘弓调弦,将箭羽小心抚平,取出扳指戴在拇指上;火铳手则给鸟铳填药装弹,点燃火绳,默默等待开火的命令。
汪克凡接过一支鸟铳,向着许秉中点了点头,然后把鸟铳端在肩上,瞄准了一名正在城下耀武扬威的水匪骑兵……
“当——”
随着一记清脆的枪声,水匪骑兵一头栽下马去,战马受惊扬蹄狂奔,那水匪的右脚却卡在马镫中,拖出十几米才甩了下来,尸体一动不动,已经不成人形。
枪声就是命令,城头上的火铳手和弓箭手一起射击,立刻又打倒另一名水匪骑兵,剩下几个侥幸没被击中,连忙拨转马头向后逃去。
轰的一声,城头上爆发一阵欢呼喝彩,虽然只消灭了两名敌人,青壮们的胆气却是一壮,指着狼狈逃窜的水匪骑兵放声笑骂。孟宝一挥手,几个嗓门大的青壮站了出来,放声大骂城下的水匪,张口闭口不离下三路,句句问候杜龙王家中的女性,妙语连珠,狗血喷头,把刚才受的腌?气全部奉还。
水匪大呼小叫半晌,本来就有些口干舌燥,损失两名骑兵后,气势上又输了一筹,在城上城下这场骂战中,不由得落了下风。
士气一泄,水匪的阵型隐隐有些松动。
“开城门。”
趁着水匪惊疑犹豫的间隙,汪克凡带着弓箭手、火铳手转身下城。守门士卒奋力推动绞盘,缓缓吊起千斤闸,移去顶门闩,推开了两扇高大厚实的铁包松木城门。
城门开,战场现。
与城楼上一览无余的视角不同,水匪大军此时看来更加密集,刀枪如林,人影层叠,大旗巢车巍然而立,号角阵鼓响彻云霄。见到崇阳城门打开,水匪阵中令旗挥舞,乱轰轰地调整着队形,有些悍勇的还向前蠢蠢欲动,想要冲上来抢夺城门。
即将展开生死搏杀,新兵们默默无语,只把手中的长枪用力握紧,再握紧,表情动作都有些僵硬,正在这个时候,身后的矮墙上突然冒出了一群老幼妇孺,为首的正是汪克凡的母亲刘氏,傅诗华和洗翠站在她的身后,其他也都是横石里跟来的乡亲。
“娘,你来做什么?”
汪克凡愕然发问,刘氏却没有理会他,朝着众军遥遥福了一福。
“今日之战,有我无贼……。若胜,以美酒献以诸君,若败,我等愿在此引颈就戮,血溅城头!”
沉默,沉默中却孕育着爆发。八百名新兵热血上冲,像突然苏醒的火山,一起挺起了胸膛,昂首面对父老相亲,昂昂然不能自已。
汪克凡单手举起鸟铳,振臂高呼:“贼寇犯我崇阳,我等俱是湘楚子弟,今日必与贼决一死战,保家卫乡!”
“决一死战,保家卫乡!”八百人齐声应和。
“今日之战,有我无贼!”
“今日之战,有我无贼!”新兵们一起发出怒吼,声震天际。
军心可用。
“恭义营,随我出城杀敌!”汪克凡指着城外密密麻麻的水匪,慨然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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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明 第二十八章 疾如风兮徐如林
战鼓声声,旌旗猎猎,恭义营逐队出城,在护城河外列阵。
田野上风起云聚,阳光被云层遮挡,天色突然阴暗下来,战旗扑啦啦迎风作响,将士的盔樱甲裾不停抖动。
各哨的旗手、什长充任排头兵,新兵们在战旗下依次排列。站在第一排的都是什长,由一什成一队,又由一队成一哨,左右间距两臂,前后间距一臂,一哨新兵排成一个方阵,四哨新兵又组成一个田字型的大方阵,弓箭手、火铳手游弋其间,汪克凡、汪晟、谭啸和周国栋等四名哨官率亲兵居中坐镇。
最后一名新兵出城之后,守门士卒立刻关上城门,对面的水匪仍在大呼小叫,却一时不敢冲上来。相比之下,恭义营这边要安静得多,除了队官、什长不断喊出简洁的口令,新兵们全都一言不,只有长枪在肩,如林般斜指天空,点点枪尖上闪烁着寒光。
“娘的,咬人的狗不叫,这恭义营还真的有点名堂……”城头上孟宝低声嘀咕了两句,下意识地舔舔嘴唇,惊讶,兴奋,又有些紧张。
恭义营列阵之快,阵型之严整,都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这长枪阵排列开了,森森然竟带着一股肃杀之气,让人想起了捕猎中的猛兽,沉默安静,却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怎么,这方阵很厉害吗?”许秉中看不出什么门道,不安地向孟宝询问着。
“还没和水匪交手,说不准的。不过这方阵甚为整壮,倒像是一支久经操练的强军。”孟宝不得不服气。他手下的卫所兵勉强也能列队成阵,但需要很长时间调整位置,排成的队形还歪歪扭扭,比恭义营差得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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