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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半渡
……
城中的骚乱还在继续,片片火光映红了夜空。
在少年京良的带领下,汪克凡的一哨人马穿大街走小巷,悄悄来到了一条胡同的尽头。
“就是前面那所院子,前后两个门,堵住胡同口就没路可跑了,保证能抓到花教主……”京良压低嗓音,指点着周围的地形。汪克凡派出士兵,守住关键要害,包围了这所院落。
院前的大树下挂着一盏灯笼,有两名头系红带的教民守在那里,汪克凡一摆手,新兵们轻手轻脚地摸了上去。但他们不是善于摸舌头,抓俘虏的侦察兵,还没到大树下就被发现了。
“是谁?……啊,狗官兵来了,保护圣教!”
那两名教民大声呼叫示警,新兵们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长枪一起刺出,两名教民立刻被扎成了血刺猬,倒在了地上。
“冲上去,抢门!”
汪克凡一声令下,更多的新兵向大门和院墙冲去,到了墙边新兵们搭起人梯,互相踩着肩膀跳了过去。门内立刻传来一阵厮杀喊叫,持续的时间很短却仿佛很长,门外的新兵们正等得心急,大门吱呀呀打开了。
得手了!汪克凡心中一喜,带着新兵们冲进大门,沿着院中道路向前杀去。
四合教的这所院落非常隐秘,恶战之后疏于防备,不时有狂热的教民冲上来拼命,却都被长枪刺倒在地。汪克凡带队一路冲杀,所向披靡,轻松闯进了堂屋,刚进门就看到了四合教的花教主,在教徒的簇拥下凌空而坐!
花教主峨冠华服,右手虚虚地扶着一根碧绿的细竹杖,却盘膝坐在半空之中,距离地面足有半人来高。见到汪克凡带兵闯了进来,他肃然抬起左手,拇指和中指相抵,结了个佛家密宗的降魔印,只听“扑”的一声轻响,厅中挂着的十几面彩幡突然点燃,绿莹莹的光芒刺眼夺目。
“尔等戾气冲天,杀孽深重,已应万劫不复之难!还不趁早放下屠刀,幡然悔悟?!”花教主断喝一声,闭上两眼不断吟诵揭语。
“善恶一念,回头是岸!善恶一念,回头是岸!……”
随着花教主的声音越来越急促,周围的十余名教徒也跟着盘膝坐下,一个个宝相庄严,口中念念有词。
“善恶一念,回头是岸!”
“善恶一念,回头是岸!”
……
新兵们被这诡异的阵势镇住了,茫然不知所措,手中的长枪不知不觉垂了下去,个别笃信佛道的,见花教主悬在半空中,以为他即将飞升成仙,几乎就要拜倒下跪。
汪克凡冷眼打量着花教主,对于了解化学知识的现代人来说,自燃和绿火都不足为奇,倒是这凌空一坐有些古怪。
明朝没有钢丝可吊,一定另有受力点,花教主的身子完全凌空,只有手中的细竹杖和地面有接触,但那根细竹杖和他身子离得很远,应该不是支撑花教主的原因。
虽然一时想不通其中的原委,但是汪克凡可以肯定,花教主能够凌空而坐绝不是什么法术,而是用来装神弄鬼的巧妙机关,想要戳穿也很简单,让他站起来走两步就行了。
汪克凡突然一抬手,把手中的长枪像标枪一样扔了出去,带着一股风声射向花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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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明 第十八章 佳人奈何做神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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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的一声,长枪破空电射而去。
恭义营的新兵们都倒吸一口凉气,紧张地看向花教主,不知道他又会施展什么惊世骇俗的法术。在他们想来,花教主定能轻易破解这一枪,甚至还会使出雷霆手段,狠狠惩罚汪克凡。
四少爷只是个年轻秀才,怎能和活神仙作对呢?
出人意料的是,花教主竟然非常惊慌,手忙脚乱地向后一仰,嘁哩哐啷地栽到了地上,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了那柄飞枪,却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啃屎,模样狼狈之极。
众人瞬间被惊呆了,难以置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有眼尖的,分明看到花教主的身下掉了一块什么物件,那根绿竹杖虽然脱手,却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翘在地上。
花教主摔得重,爬起来的也快,大家还在愣神,他就翻身蹦起,一手扶着撞扁的冲天冠,一手抹了抹嘴角渗出的鲜血,指着汪克凡尖声叫道:“此人竟能破我五雷正法,分明是天煞孤妖转世!诸位信徒,快拦住他,待我取护教法宝来降服此妖……”
恭义营的新兵们轰的一声,一个个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再看向汪克凡的眼神又已不同。天煞孤妖转世,那不就是天煞星下凡吗?四少爷原来这么大来头,难怪能打败这花教主!
四合教的教徒却又惊又怒,没想到天煞星会杀上门来,而且比传说中更加凶恶,连自家教主也不是他的对手。
没办法,只能豁出性命,拼他个你死我活!
呼啦一声,教徒们纷纷举起手中刀剑,红着眼睛冲了上来,花教主却突然抬手扔出一物,砸在地上冒出滚滚浓烟,身影一晃退进了后宅。
汪克凡扔出长枪之后,跟在身后的京良又递上了一柄长枪,他接过来平端在手,带着新兵和四合教的教徒杀在一起。
堂屋中地形狭窄,这些教徒又是情急拼命,一时间不好对付,伤了两名新兵才把他们制伏,新兵们捆绑俘虏,救护伤兵的工夫,汪克凡来到花教主刚才凌空坐着的地方,仔细查看其中的原因。
地上铺着一块方毯,那根扭曲变形的绿竹杖翘在上面,顶端崭新的断口处露出金属质地,手指一弹铮铮有声,原来是根漆成绿色的精铁杖。旁边还有一块带长柄的铁盘,脸盆大小,长柄的尽头也有个断口,和绿竹杖正好能连在一起。
汪克凡已经明白了,花教主当时就坐在这块铁盘上,他一身长衫宽袍大袖,手搭在绿竹杖上正好挡住了连接的铁柄,旁人看上去就以为是凌空而坐。
但这根绿竹杖远离身体重心,花教主为什么不会摔倒呢?
京良弯腰下去,掀起那块方毯,忍不住“哎哟”叫了出来,方毯下是一块更加硕大的铁盘,边缘处和绿竹杖浑然一体,在方毯的遮掩下却丝毫看不出来。
真相大白!
汪克凡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花教主还真是个理工科的人才,这套机关设计的非常精巧,简直可以拿到物理课上做教学演示。
“跟我来,决不能让花教主跑了!”汪克凡向史阿大一摆手,带着新兵们闯进内宅。
内宅又是一进院落,正中一间正房,两旁四五间厢房,不断有教民从厢房里冲出来拼命,都被新兵们一一刺倒。汪克凡眼神一扫,看到正房窗户里有个熟悉的身影,上前一脚踢开房门,平端长枪闯了进去。
长枪不适合在室内使用,汪克凡进屋后非常谨慎,全身上下绷得紧紧的,随时准备厮杀搏斗。
突然间人影一晃,汪克凡举枪便刺,却发现面前是个清丽高挑的年轻女子,咬着嘴唇满脸惊恐,好像吓傻了一样不躲不闪。
汪克凡收招不及,只得尽力偏过枪头,长枪“笃”的一声,刺在了柱子上。
那女子越发惊恐,惊声尖叫,两只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汪克凡没有理会她,手下猛一使劲,把长枪从柱子上拔了下来。
屋子里面摆着一张架子床,床前摆着一双男人的鞋子,床上却帐幔低垂,里面隐隐绰绰的好像睡得有人,汪克凡端起长枪,向架子床小心地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那年轻女子手腕一翻,无声无息地拔出一柄短刀,寒光闪处,猛然刺向汪克凡的后心!
“不好!”
汪克凡惊觉不对,刀风霍然已经到了后背,危急中只能勉强侧侧身子,希望避开背心要害,受伤轻一点。
“贱人,好大胆!”
身后传来一声大喝,这一刀竟然刺了个空,只听“扑通”一声有人摔倒。汪克凡转身看去,京良死死抱着那女子,在地上翻来滚去搏斗着,旁边还扔着一柄锋利的短刀。
史阿大冲进屋内,上前帮着制伏那女子,五花大绑捆了起来。汪克凡转身来到床边,伸手挑起床帐,烛火照耀下看得清楚,床里躺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男子,昏迷不醒,病容憔悴,眉眼间还带着几分稚气,和那女子倒有几分相像。
汪克凡心中一动,回身向那女子看去。
那女子咬着嘴唇低下头,不和汪克凡对视,汪克凡捡来那柄短刀,“呲呲”两声,割下了那少年的一缕头发。
那女子发出一声凄切的惊呼,奋力挣扎着想要冲上来,俏脸憋得通红,等到看清只割了一缕头发,才陡然松了口大气,眼神中却充满了疑惑不解。
他割头发干什么?
汪克凡来到她的面前,把手中的头发排成三缕,放在她脸前比划了一下,然后微微一笑。
“花教主,我们又见面了。”
那女子的面庞瞬间变得惨白,迎着汪克凡的目光对视良久,松开了紧咬的嘴唇,唇角上有一处新鲜的伤口,就是刚才跌落铁盘时摔破的。
她,就是女扮男装的花教主!
史阿大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汪克凡命他守住门口,不许其他人进来,然后冷冷地看着花教主。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就是花老教主的女儿,床上躺着的是你的兄弟,刚刚被你从武昌府衙中救出来,对么?”
沉默,花教主像块石头一样沉默不语。
到了这个地步,还想装聋作哑蒙混过关?汪克凡懒得和她废话,一指床中那少年,对京良吩咐道:“把他带出去,送武昌府衙门。”
“等等——”花教主尖叫着冲出两步,却被史阿大一把拖了回来。
汪克凡一抬手,叫住了京良。
花教主喘息片刻,情绪稍稍平静,才黯然说道:“我叫花晓月,他是我弟弟。”
摘掉花教主的面具后,花晓月谈吐间也转成了平民女子的口吻,不再满口道法神仙,装什么得道高人。
“他叫什么名字?”汪克凡追问道:“你们到底谁是四合教的教主?”
“跑江湖的没个大名,大家都叫他花小弟。”花晓月抬眼看看汪克凡,突然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态:“我才是四合教的教主,既然被将军抓住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小弟什么都不知道,能不能放过他?”
汪克凡没接这个茬,自顾又问道:“你是女子,怎么会当上四合教的教主?你手下的教民不知道么?”
“两年前我爹被官府害了,教中的老人没剩下几个,我和小弟无依无靠,只好以治病行医维生,慢慢把四合教恢复起来……”
“你懂医术?”汪克凡心里一动,搞邪教的往往都会两手医术,比如汉末的张角就是个好医生,活人无数以至信徒如云,以太平教为班底发动了黄巾起义。
“我是家传的医术,不过小弟只喜欢刀枪,武艺还不错……”压在心底的秘密从未对人提起,花晓月被擒后自知将死,一开口滔滔不绝,把四合教的过往经历全说了出来。
和吴知府讲述的版本不太一样,在花晓月口中,四合教并没什么恶迹,花老教主医术精湛,传法布道之外,还经常治病救人,不料却遭到官府无情的剿杀。
花晓月逃过这一劫后,女扮男装慢慢收拢信徒,重新建立了四合教,花小弟却被官府抓住判了个死罪,她百般营救都不能得手,武昌府中却突然大乱,这才调集教民攻打衙门,把花小弟救了出来。
史阿大是个爽直汉子,京良是个热情少年,两人都被花晓月的经历勾起了同情心,目光中的敌意淡了不少。
汪克凡却面无表情,接着盘问:“四合教既然被定为邪教,你们就该隐姓埋名安生度日,为何还要重建四合教?”
“我们要报仇!”花晓月眼中闪过一丝浓浓的恨意,说道:“我爹创立四合教后没做过任何坏事,却被左良玉那个恶贼生生害死,我和小弟哪怕不要性命,也要报了这血海深仇!”
左良玉两年前就已是湖广总兵,一力剿灭了四合教,把花晓月的父亲花老教主斩首示众。花晓月姐弟重建四合教之后,一直想要刺杀他。但是左良玉位高权重,出入都有大量的护卫亲兵跟随,花家姐弟根本无法得手。
左良玉身为当事人,恐怕还不知道有这么一对姐弟仇家,天天都在谋划如何杀他。
花晓月讲完这段恩怨故事,压抑多日的仇恨得到了宣泄,眼中的怒火渐渐熄灭,转头看看昏迷中的花小弟,脸上的神色越发黯淡。
汪克凡考虑了片刻,到床上取了一个枕头,掏去枕芯然后一撕两半,给花晓月姐弟戴在头上,遮住相貌。
“汪将军,您这是……?”京良和史阿大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把他们带回去严加看管,不许和外人接触。”汪克凡顿了一下,语气变得异常严厉:“还有,今天晚上的事情不许走漏半点口风,不论哪个敢说出去,你们两个的脑袋我一起砍了!”
“是!”史阿大和京良一起答应,叫来几名士兵抬着花小弟,押着花教主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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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明 第十九章 事急一死报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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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何腾蛟等人的苦苦劝说下,左良玉沉巨舟,锁长江,表明无意出兵南京,并取出多年敛聚的金银财物分给各营,才算稳住了军心。三天之后,左良玉接受福王朱由菘的册封,由宁南伯晋升宁南侯,南明最大的军阀终于认可了新鲜出炉的皇帝人选。
但这只是暂时的平衡,左良玉之前反对福王继承帝位,君臣之间裂痕已深,朱由菘对左良玉不放心,左良玉也对朱由菘不满意,为将来的动荡埋下了祸根。
在左良玉的弹压下,武昌府中的骚乱渐渐平息,乱兵们分批出城回营,只有些不开眼的喇唬混混还想再捞一把,却都被当做乱贼直接剿杀,全部枭首示众,百十颗人头分挂在武昌府各个城门上,成了这场骚乱的替罪羊……
骚乱平息之后,新兵们撤回东湖军营,很快有小道消息传来,恭义营即将扩编。
经过这场骚乱,何腾蛟对完全不能控制的左良玉失去了信心,准备大力扩充自己的亲信部队。巡抚的抚标亲兵有明确的定员限制,私自扩编很容易招来朝廷的疑虑,他就把目光放在了恭义营身上,准备将其扩充到五千人的规模。
对恭义营众将来说,扩编无疑是个升官的好机会,把总们都在讨论谁会被提拔为千总,这其中,汪克凡和胡大海都是众望所归的热门人选。
胡大海有湖广巡按御史黄澍做后台,连何腾蛟都得让他三分;汪克凡作为秀才军官的领袖,在这场骚乱中又立下大功,这两人都是板上钉钉,肯定会被提拔。
骚乱结束后,武昌知府吴炳安立刻亲笔写下一封呈文送到巡抚衙门,将自己临危受命,坚守府衙的详细经过上报何腾蛟,并为奋勇剿灭四合教的汪克凡请功。
据吴炳安报告,被关押在武昌府衙的花小弟是四合教的少教主,四合教为了营救花小弟,纠集了数千名教民发动暴乱,疯狂进攻武昌府衙,在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吴炳安毅然将花小弟就地正法,四合教群龙无首,被汪克凡乘势杀得落花流水……
守住知府衙门只是份内职责,剿灭四合教才是大功一件,所谓花花轿子人人抬,吴炳安将汪克凡捧得高高的,自己也能落个指挥筹划的功劳,皆大欢喜。
汪克凡剿灭了四合教,在恭义营乃至巡抚衙门中都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震动,很多人开始并不相信,但随着俘虏首级等证据一件件送上来,所有的质疑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对恭义营的一片赞扬。
武昌府中闹了这么大一场乱子,把责任全推到百十个喇唬混混身上难以自圆其说,急需重量级的反派角色顶缸,四合教出现的正是时候。湖广文武很快统一了口径,贼心不死的四合教就是这场骚乱的幕后主使,他们趁着崇祯皇帝驾崩的机会突然发作,却被运筹帷幄的何军门一举扫灭……
牛忠孝为此挣足了面子,志得意满,每天都是喜滋滋的;谭啸和周国栋没能赶上这场好戏,惋惜之余对汪克凡的练兵方法信心更足,对手下的士兵操练更紧。
按说汪克凡立下如此大功,又有吴炳安这样的四品大员保举,升任千总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又有消息灵通人士透露,汪克凡好像得罪了左帅麾下的大将金声桓,何军门投鼠忌器之余,对汪克凡的任命犹豫不决……
汪克凡对这些流言并不在意。
当初出手救援京良一家的时候,他早就想到了今天的后果,哪怕因此丢掉了升官的机会,也没什么后悔的。
那个千总已经交还左良玉,这件事又占着大义名分,金声桓就算想报复,最多在暗中下下绊子,不用理会。
汪克凡两世为人,对社会的复杂性早有体会,也能冷静面对世间的各种阴暗面,但如果麻烦找上门来,他就会按照自己的方式处理,绝不会退缩逃避。
剿灭四合教之后,他把花晓月姐弟冒险藏了起来。
事后经过调查,这对姐弟没有什么显著的恶行,花小弟只是受到父亲的牵连,本身没有罪过,花晓月攻打衙门也只是为了救人,如果把他们交出去的话,肯定难逃一死。
四合教到底是不是邪教并不重要,花老教主是不是好人也不重要,哪怕他真是罪大恶极,也不该牵连还是一个孩子的花小弟,汪克凡无法接受古代刑律中株连家人的做法,碰上了只好管一管。
只要这件事不暴露,升官不升官的并不重要,乱世中抓紧手里的军队,将来有的是机会。
趁着休整的工夫,汪克凡抓紧练兵,督促新兵们进行战后总结。
用鲜血换回来的经验教训最为宝贵,只有不断总结提高,新兵们才能成长,逐步变成精锐老兵。
在这一战中,新兵们伤了二十多人,阵亡了四个,主要都是汪晟的手下,他们负责把守布政司,在四合教全力进攻时损失最大。
汪克凡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新兵们虽是初次上阵,但对手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这么大的战损暴露出许多问题,无论是战场心理还是相互配合,新兵们提高的空间还很大,长枪阵的战术也有改进的余地。
因为剿灭四合教立下大功,新兵们领到了第一笔军饷,每人还有数目不等的赏银,这些要求不高的庄稼汉个个心满意足,士气为之一振。牛忠孝又拨发了大笔军需,汪克凡的粮食危机暂时得到了缓解,新兵们继续操练不止。
……
忙碌中转眼又过去了一个多月,牛忠孝突然通知众军将,一起到巡抚衙门赴宴。
恭义营在这场骚乱中表现优异,把守的藩库衙门都没有大的损失,圆满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何腾蛟对此非常满意,亲自设下庆功宴,款待恭义营所有把总以上的军官。
在庆功宴开始很久后,何腾蛟才姗姗来迟,牛忠孝率众军将上前行庭参大礼,汪克凡跟在后面默默跪下。
汉朝以前没有椅子板凳,华夏的老祖先都跪坐在地席上(盘腿胡坐是无礼的行为),相互行礼时俯身叩首非常自然,这就是跪拜的来历。但是到了明朝时,跪拜已和臣服卑贱划上了等号,让汪克凡感到很不舒服。
不过,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他心里虽然抵触,表面上却规规矩矩的,让人挑不出丝毫毛病。
“恭义营刚刚成军,就能扶危定倾于不测,本抚深感欣慰……”何腾蛟端起酒杯向众将致意,在唇边润了一下,就算已经赴宴完毕。以他一省巡抚的身份,不可能屈尊陪着这些低品武官大吃二喝,对众军将勉励一番就准备离去。
众军将放下酒杯列队相送,何腾蛟缓缓踱着官步,从众将面前微笑走过,碰到胡大海等熟悉的将领还会谈笑两句,平易近人,如春风微拂面,细雨不湿肩。
来到汪克凡面前的时候,何腾蛟停下了脚步。
“你就是崇阳汪克凡么?”
何腾蛟的笑容很亲切,语气也和蔼,顾盼之间眼神却极为锋利,瘦削的脸颊上皱纹又深又长,一看就是个心机深沉的角色,官服上还有一块大大的补丁,非常刺眼,好像在宣讲着主人的清廉。
牛忠孝跟在他身后,插话道:“军门说的一点也不错,汪克凡出身崇阳汪家,从军前可是个正儿八经的秀才,这次又一举剿灭四合教,立下了大功……”
何腾蛟头也不回地摆摆手,打断了他:“这些本抚都知道,不必多说。”
牛忠孝心中一凛,这才意识到自己抢着说话,在何军门面前竟然乱了尊卑礼数,不由得大为懊悔。
“末将汪克凡,参见军门!”长官垂询,汪克凡再次躬身施礼。
“难得,难得!”何腾蛟点了点头,赞许道:“崇阳汪家士林望族,子弟中人才辈出,贤侄以青矜士子之身从军建功,且家学渊源,诗词也做的极好的——‘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趋避之’,如此酣畅淋漓之佳句,当浮一大白否?……”
何腾蛟谈笑风生之余,身旁的属下就该凑趣接话,不能让巡抚大人自拉自唱,冷场失了面子。但牛忠孝正在后悔不已,何腾蛟兴致勃勃地转过身,看到他木呆呆的一张面孔,不禁大起对牛弹琴之感慨。
哎,这牛忠孝虽然忠勉,但终归是个粗鄙武夫,不懂规矩礼数,跟他谈论诗词更是煞风景……转身再看看汪克凡,虽是一身戎装打扮,却知进退,明分寸,到底还是读书人出身,看着顺眼多了。
何腾蛟心情大好,对汪克凡笑着说道:“国家正在用人之际,你虽然入了军旅,文章学问却不可荒废,以后不在军中的时候,在我面前还是自称学生吧。”
“谨遵抚台教诲!”汪克凡心中一喜,有了何腾蛟这个表态,他就和普通的军将有了区别,和文官打交道时方便了很多……
何腾蛟走了之后,酒宴继续进行,汪晟、谭啸和周国栋几个受到了巡抚大人的夸奖,都沉浸在兴奋中,酒到杯干兴致勃勃,汪克凡却淡淡的,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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