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活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怀愫
“好。”
“你楼上那些坛坛罐罐什么的,到时候是放阁楼里呢,还是放在阳光房里晒太阳,全都随你。整个一楼都空出来给你做纸扎,二楼给它们住,阿秀的房间我也想好了,全套法国家具,就跟电影里面一样。”
白准虽没表现出失落,可霍震烨还是怕他难受,话越说越多,语气也尽量显得欢快。
“这小楼就空关着,定时找人来打扫,等庙重建好了,咱们再搬回来。”
“好。”
白准难得这样安分,简直可以称得上柔顺,霍震烨倾身扶住他的肩:“你要是不痛快,就告诉我。”
白准长睫低垂,脸上竟带些笑意,他叹息着说道:“我本来是不痛快,可既然要重建,我还有什么好痛快的,就当是给自己放假了。”
霍震烨眉头疏散,松了口气,他就怕白准是装模作样骗他的,听他这么说,才终于放下心来。
白准躺在枕上,霍震烨端热牛奶过来,他给白准泡了热巧克力,里面加了些奶油酒。
白准闻到那甜味,侧身坐起,看他一眼。
长发散在身后,缎子似的垂下,衬得他竟有些几羸弱,但他目光并没半分怯弱之意,眼尾挑起,勾在霍震烨身上。
霍震烨脚下一顿,他知道这一眼是什么意思,就是有些不敢相信。
白准当然也有主动的时候,但今天不行,他才为了三巡耗力,又碰这样的祸事,霍震烨不想趁人之危。
“快点,凉了。”白准一仰下巴,示意他要喝巧克力奶,喝了半杯,推给他,“你也喝。”
“我不喝这个,这是给你冲的。”太甜了,他还是更喜欢喝苦咖啡。
“我要你喝。”白准有些羞怒。
“醉了?”霍震烨端起杯子闻了闻,他倒的酒并不多,不至于喝醉,但看见白准面带薄红,他还是一口气喝尽了。
白准抬手掀开一角被子。
霍震烨这才后知后觉,屋里的纸仆都已经出去了,阿秀也不知躲在哪里,他了然闷笑,一件一件脱掉衣服,关灯钻进被中。
臂膀环上他的腰,手指轻按腰背,白准成日久座,一天下来,腰背酸痛。霍震烨试着给他按过一次,他从此上瘾,每晚睡前都要按一会。
可今天白准伸出手,两手搭在他的手腕上,两人的胳膊叠在一起。
一双坚实有力,一双略显单薄,单薄的那一双,带着坚实的那一双,向小腹下游走。
霍震烨陡然喘息,白准完全靠在他身上,长发又凉又滑,铺在他胸膛,这是……这是在向他求欢?
白准闭着眼睛,他明明知道霍震烨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依旧耳赤面红,心如擂鼓,他自己知道,今晚将不限于,用手。
霍震烨自然是满足他要求的,他连甜蜜的折磨都不舍得,总是照顾白准的一切需求,但今天他觉得怀中人有些不同了。
白准从来都是极能忍耐的,明明欢愉到了极处,但他依旧一声不吭。
可今天不同,他喉间溢出断断续续的声响,这轻吟声像支羽毛来回拨动霍震烨,挑动他的感官。
黑暗中,所有听、触、尝,都被他发挥到极致。
像侍弄天井中养的那朵娇贵昙花一般,扶根株,持茎芽,用指腹拭去露。
白准枕在霍震烨肩上,他上身绷直,腿间轻颤,一手与霍震烨十指交缠,一手撑着床帐。
他还从来没有这样放纵的享受过,总是躲藏,总是骄矜,十分愉悦也要藏起五分。
这回他不再掩藏,他偏过脸去,鼻骨贴着霍震烨鬓角,嘴唇挨着他的耳廓,到极处时,他闷声一哼,咬住耳垂。
霍震烨被他这一口,咬上云颠。
天光乍亮,白准趴在枕上熟睡。
霍震烨还没睁开眼,就先笑起来,侧身吻上白准,看他不耐烦的皱眉,笑意更浓:“我去安排搬家的事,你等我回来。”
白准没有应声,霍震烨只当他是累了,飞快穿上衣服出门忙碌。
黑漆门刚一关上,白准就睁眼坐起,指尖轻动,纸人将屋里的东西都装进箱子,最后一个叠一个,自己躺进箱子里。
阿秀叫来大车,没一会儿屋中便被搬空了。
“先生,天井里的花要不要动啊?”
白准摇了摇头,天井里的花,厨房里的冰箱,还有堂屋中的留声机,所有霍震烨买来的东西,他一样都没带走。
小黄雀细爪抓住金丝笼,无声啾鸣。
白准目光一扫,它委委屈屈飞落下来,落在白准胳膊上,坐上黄包车离开了。
霍震烨忙了一整天,除了白准会喜欢的东西,他甚至还跟百货公司要了时装画册,到时候让阿秀看看,她喜欢什么样的,全给她买回来。
他跟白准,再加阿秀和小黄雀,一家三口还有宠物,正正好好。
忙到天将傍晚,他这才回去,霞光照着长巷道,霍震烨还像往常一样,在烟酒店里买糖果巧克力。
霍震烨皮鞋踩得砖石轻响,他晃着步子走到门边,就见黑漆门开了一道缝,站在门外都能听见门内的风声。
他指尖一曲,笑意微敛,推门一看,满堂寂静。
白家人去楼空。
白准,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霍·大受打击·七:难道是我活不好!
白·睡完就跑·七:咳咳咳咳
第97章 鸟质【捉】
怀愫/文
纸袋落地翻倒, 袋中的糖果巧克力滚了一地。
皮鞋擦过青砖,把满地糖果踢滚出去, 酒心巧克力被鞋底踩踏, 锡纸糖衣中迸出殷红酒浆,血痕迹似的溅在砖石上。
霍震烨先冲进内室,内室中桌柜全空。
房梁上原来悬满了纸灯笼纸风铃, 如今连根蛛丝也没留下。
白准不卖这个,他扎这些,全是为了好玩。
白兔灯从小到大,套娃似的扎了一排,纸花风铃也是由小到大。
霍震烨看他喜欢曾经送过他一个, 日本制的,拳头大的透明玻璃上画着一团绣球花, 音声清越。
白准只看了一眼便嫌弃道:“小家子气。”
他像扎宫灯那样, 做了个五层连环宝塔铃,以竹为骨,以纸作画,那纸像薄牛角一样透光。
挂上铜铃, 风一吹便层层响动,正是宫商角徽羽, 五音自成乐曲。
做完风铃那天, 白准指派阿秀把两只风铃都挂起来,大的挂在房梁上,小的悬下窗沿下。
他坐在竹轮椅上, 看着一大一小两只风铃,挑眉问霍震烨:“怎么样?这才能叫铃,那蚊子哼哼也敢叫铃?”
霍震烨笑不可抑:“是,我们白七爷那当然是最厉害。”
此时房梁空空,只留下窗前那只玻璃风铃。
他又跑去卧室,弹簧床独留屋内,床上还放着所有他的东西,西装大衣和丝绒睡袍。
电冰箱留声机,只要是他给的,白准一样也没带走。
走得这么彻底,是想跟他了断吗?就算了断,赶他走就行了,何必不辞而别,何必像躲瘟神一样。
霍震烨缓步走到天井中,坐在台阶上,天边彤霞暮照,天井白墙也染就霞色,突然两声啾鸣。
霍震烨抬起头来,看见天井中挂的两只鸟笼子。
白腰朱顶,红嘴蓝鹊,他连鸟都没有带走。
“你们俩还在呢。”霍震烨站起来,脚下如有千斤拖拽,走到鸟笼边,白准还真是走得彻底。
他想放走这两只鸟,阿啾都不在了,还留着它这一妻一妾有什么用?
打开鸟笼,白腰朱顶扑扑翅膀,一动不动。
红嘴蓝鹊试探着飞出鸟笼,先还绕着天井飞上两圈,接着就跳上屋檐,飞进晚霞中去了。
“怎么,你不走?”霍震烨哑声问那鸟儿。
纸活 第101节
朱顶啾啾两声,还是不动,霍震烨便把鸟笼关上:“那行,你就留下来陪我。”
连只鸟都比白准有良心!
他关上鸟笼,目光一扫,看见墙边石条几案上摆着的那盆纸扎花,这是他扎了好久送给白准的。
连这个,白准也没带走。
霍震烨不再看一眼,原来至始至终,他都算得这么清楚,那昨天晚上是什么?给他最后的纪念?
他还记得白准在他怀中是如何颤抖,如何欢愉的,他绷直了背,两条小腿虽不能动弹,但他胳膊攀着他。
既是亲密,又像打架,都到那一刻了,霍震烨岂会放过,何况他明明也想要的。
两人都没经验,除了第一次还生涩,等他情动时分每一次都顶到极处。
白准快乐的时候就吻咬,痛楚的时候就痛咬。
小尖牙咬得他下巴全是牙印,背上红一道紫一道,像被猫挠了。
这样淋漓快意过后,他竟然拍拍屁股跑了!霍震烨忍不住想,昨夜还是不够,不该看他娇气就放过他的。
就该让他想跑也跑不了!
霍震烨一面胡思乱想,一面回到屋中,把自己往弹簧床上一抛,仰面躺着。
屋里还有淡淡的纸竹香气,闭上眼睛,仿佛白准还未离开。
他这一闭就睡着了,直睡到半夜,天边隆隆雷声。
“哗啦”一声闪电破空,顷刻就下起雨来,霍震烨一下坐起,跑进院中,一手拎鸟笼,一手抱盆景。
把这两件东西抱回屋里,朱顶被雨打湿了毛,霍震烨把它从笼子里掏出来,放在毛巾上擦干。
纸盆景里全是水,雨水一泡,把纸花泡烂了。
霍震烨倒下去想再睡,又坐了起来,动手扒开盆景底下的土,这土是真土,上面还养了青苔,扒到纸扎的树根,他抓着泥巴笑了。
霍震烨一下坐在地上,手扶着额头,额间沾着湿泥他也毫不在意。
他抑制不住,越笑越大声,朱顶被笑声惊动,拍着翅膀飞到房梁上,歪着脑袋看他。
那树根上没有字。
他送给白准的那一盆,在树根上动了手脚,一边刻着他的名字,一边刻着白准的名字,盖上土一点也看不出来。
而这一盆上,没有刻字。
这一盆是白准假造的,他用纸扎了一盆一模一样的,好让霍震烨以为,他什么也没带走。
霍震烨整个人都从灰心丧气中振作起来,想像白准一边造假一边皱眉头嫌弃他手艺差的样子,他又忍不住笑出来。
洗干净泥巴,他又躺回床上,就让白准得意一晚上,明天再把他抓回来。
白准搬到了城外竹屋里,夜里下雨,他自己升火盆烤火,一屋子纸人离火远远的,个个空洞着眼睛盯住他。
这竹屋当然不如白家小楼舒服,东西都乱七八糟堆在一边,坛子灰扑扑搁在墙角,连个滚动的空间都没有。
纸人们站不开,全住在箱子里,轮流出来透透风,哪像在家里,它们趁主人不在,还能捉迷藏呢。
白准用竹条拨一拨木柴,小黄雀飞落到他肩上,用喙轻啄他一下,似在问他为什么霍震烨不在。
“那人吵得我耳朵疼。”白准扒拉一下木柴,干烧的柴发出“噼啪”轻响,白准肚子饿了。
他想吃涮羊肉了。
该把那个铜锅子也带出来的,可就算带了锅子,也没羊肉。
阿秀翻翻箱子,把饼干桶抱出来,打开盖子放到白准面前。
“这东西怎么带来了?”这当然是那纨绔买的,“不是说只要是他的东西,全都不要吗?”
阿秀无法说话,但她指指白准的肚子。
白准伸手拿了一块,奶香曲奇还很酥脆,要是有奶茶配就好了。
他想到奶茶就又想到霍震烨,心里更烦闷,把饼干桶扔在一边,竹轮椅滚到窗前,看着外面黑乎乎的夜,和连绵不断的雨。
白准是很喜欢下雨的,虽然他的纸扎怕水,但他爱听雨声,雨天时便什么也不做,坐在天井前,望着潮乎乎的天。
雨滴落在天井中的小水潭里,鼓出一只只水泡。
可今天他怎么听这雨,都没法静下心来,那人现在在做什么?他会找他吗?
白准倏地咳嗽起来,他用袖子捂住嘴,阿秀拿了件毛皮大衣替他裹上,打手势问他,要不要喝热茶。
白准摇了摇头:“不用你。”怕火星溅在她身上,把她烧着了。
他把竹帘一拉,隔住雨声,巴掌大点的地方一转就到底了,干脆躺到竹床上,怎么躺怎么不舒服,都铺了这么厚的褥子了,怎么还是不如弹簧床软呢?
不由心中生怒,他都要死了,怎么还不能过点好日子,非得为着躲那纨绔躲出城来!
霍震烨知道白准心中有他,舒舒服服睡了一觉,起来刮脸梳头,换上一身新西装,出门打听消息。
他原来是觉得白准不要他了,这才颓丧,既然知道白准心里有他,那自然要找到他。
霍震烨去了烟酒店:“老板,昨天白家小楼搬东西,是叫了谁的车?”
烟酒店小老板还以为他是来取定金的,白家搬走了,这点心糖果也不用天天买了,两张大钞票还在他这里呢。
没想到霍震烨半句也没提钱的事,小老板立即说:“是雇的陈三的车,好几辆呢,白先生这是搬到哪里去啊?”
“搬到租界去。”
小老板十分惋惜,这可少了个大主顾了,但馀庆里的房子被火熏了,稍微有点余钱的人家都要搬走。
这呛人的黑烟被雨一浇倒是好了点,但原址上肯定还要盖房子的,到时候又脏又乱,还是要搬。
“老邻居都要散了。”小老板擦着柜台感叹,抬起头时霍先生已经像阵风一样吹走了,没过多久,他又像阵风一样吹了回来。
“再给我一兜糖。”霍震烨脸色很坏,他问了陈三,陈三说到城门口,白准和阿秀就下车了,还有一车东西,全都就地放下,陈三还劝过,那地方可没车。
白准肯定是让纸人拉车扛东西。
这算是好消息,他去不远,但也是坏消息,他藏在城内还有地方可找,买卖租赁房屋都要登记,住到乡下,就无从找起了。
霍震烨话一说完,小老板赶紧挑那种贵的,软糖夹心糖,还有奶油点心,装了一袋子。
霍震烨托着纸袋去吴家,小燕坐在小板凳上,面前一张高椅子,就当是书桌,在楼道里认认真真写字。
听见皮鞋声音一伸头:“霍先生!”
霍震烨笑眯眯掏一把糖给她:“昨天你阿秀姐姐没来得及跟你说再会,托我买点糖给你。”
小燕眨眨眼睛,她明白了:“白先生搬家是不是没告诉你。”
嚯,这小孩子比大人还明。
“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小燕接过牛奶糖,剥了一个含在嘴里。
“是,我们吵架了,我想找他道歉,可他已经搬走了。”霍震烨把一整袋糖放到小燕凳子上,
“你想不想阿秀姐姐?我道歉,他就会回来了。”
小燕当然想了,才分开一天,她就特别想阿秀,今天早上还盯着白家的门,期待阿秀还能从里面走出来。
她翻翻书包,从书包里找出一封信,这信是阿秀写的,但不是给霍震烨的,阿秀托她的小朋友,把这封信交给许彦文。
“我来交给他。”霍震烨伸出手。
小燕却没把信交给他,这是阿秀托付给她的,她才不会随便就交给别人。
“那我带你去找他,这总行了吧。”霍震烨很有应付女人的经验,他那些姐姐妹妹,还有嫡母老太太,只要是女人,不论七岁还是七十,全都不好打发。
小燕这才点头了,她写完最后一行字,跟在霍震烨身后,走到巷子口,她突然问:“你跟阿秀的哥哥,是不是谈朋友啊?”
霍震烨差点被呛着,他低头看小燕,小燕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住他,眼中全是好奇:“阿秀讲的,你们在谈朋友。”
阿秀竟然连这个都懂了。
霍震烨想了想,他跟白准在家里,有时确实不大检点,被阿秀看见也正常。
但他不知道要怎么跟小燕说,她也过于早熟了。
“我还知道阿秀在跟许医生谈朋友,但白哥哥不同意。”小小的人,脑袋里的事这么多,“为什么不同意?我看许医生好喜欢阿秀的,阿秀也喜欢他。”
“小孩子不要问这么多。”霍震烨有些庆幸,幸好他跟白准不会有孩子。
两人走到书店,许彦文已经在那里等着,小燕把信交给他。
他看见霍震烨有些慌乱,还想把信藏起来,霍震烨拍拍他的肩:“赶紧拆开看看,再不看,阿秀可能离开上海了。”
许彦文脸色一白,飞快拆开,信上只有几句跟他告别的话。
“怎么样?她有没有说她去哪了?”
许彦文摇摇头:“没有。”
他这样失魂落魄,倒让霍震烨感同身受:“你也别太伤心了。”
话音未落,就见窗外黄影一闪而过,霍震烨扔下许彦文,推门追了出去,他没看清楚那是什么,但他直觉是阿啾回来了。
他追那黄雀追了两条马路,黄雀还不停,霍震烨只好说:“你老婆在我这里。”
那一直若隐若现的黄雀,停在了电线杆子上,从它的鸟眼中,霍震烨看到了挣扎和不舍,他添油加醋:“蓝鸟一点没留恋,朱顶可是在等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白·暴躁·七:老子都要死了,还不让老子爽吗!生气!
黄·悲愤·啾:想要救老婆
第98章 心急
怀愫/文
小黄雀扑扑翅膀, 飞落到电灯上,歪着脑袋看向霍震烨。
来往路人经过时都指指点点的, 这人跟路灯说话, 不会是个疯子吧。
那只黄雀还要悠哉梳毛,完全听不懂人言的样子,梳完一边翅羽, 又扭头去梳另一边。
“你别给我装啊”霍震烨指着这只养不熟的白眼鸟,“我回去就捏死朱顶你信不信!”
小黄雀举着半边翅膀呆住了,张嘴无声悲鸣,本来是想偷偷去看老婆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盯住了。
纸活 第102节
黄雀突然立直了, 翅膀背在身后,圆眼盯了霍震烨一下, 仿佛在说:捏死就捏死。
霍震烨隔着纸鸟的眼睛, 仿佛在看着白准,他刚要叫出白准的名字时,黄雀蹿入云中飞走了。
黄雀飞回城外竹屋,刚扭着屁股从竹帘缝里钻进来, 眼前就放着只纸笼子。
白准瞥它一眼,黄雀迈着小细爪子进笼, 平躺倒地, 整个鸟异常悲愤 。
白准拘住黄雀,又不许阿秀迈出门边。
可他想吃的东西全在城里,本想竹屋茅舍清净度日的, 这才刚一天,就犯了馋病,想吃国际饭店的奶油西点。
他已经连着两顿吃清汤寡水的阳春面了,连个荷包蛋都没有。
他想吃蟹黄面,满满一碗蟹黄拌面,还有那纨绔剔好的整根蟹脚,佐一点香醋,鲜得不行。
又是三天过去,白准还没吃上蟹黄面,不仅没有蟹黄面奶油点心,连饼干桶都快空了。
心中无比烦闷,想看看风景散散心的,竹轮椅刚滚到院中,就见竹篱边杂草丛生,四周没山没水,除了青竹,根本就无风景可看。
白准握着竹条的手一紧,他这隐居生活,过的也太憋屈了!
竹林中飒飒有脚步声传来,白准眉头一挑,他在这里,谁会知道?这可是师父的旧居所。
茂密竹叶被一只苍劲有力的手拨开,来人一身青色长衫,缓步走到竹篱前:“白七爷。”
声音中未见尊敬,倒听出一丝稔熟。
白准不认识这人,但在这人身上有种熟悉的味道。
纸竹和泥土混和的味道,只有常年替人送葬的人,手上才会沾上这种味道。
“你是谁?”
“白阳。”来人已经有了年纪,但一双眼睛光四射,“你应当不陌生我这名字。”
白准手中竹杖虚握,这间屋子被竹林包围在中间,白阳一踏进圈来,便竹叶翕动,竹枝震颤,要是他敢对白准不利,万杆细竹就如利箭,把他当场扎成竹刺猬。
白阳只听竹音就识得其中肃杀之意,他轻笑一声:“惜点力气罢,城隍庙都烧了,你这能耐能用到几时啊?”
他突然用长辈的口吻说话,白准觉得奇怪,并没放下防备,白阳既然知道城隍庙的事,那也没什么再掩饰的。
白准上下扫了他一眼:“要拾你,倒也不用多少力气。”
白阳半点不怒,他反而笑得更畅快了:“你师父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个脾气?你师兄倒比你像你师父。”
听见这人提起白黎的名字,白准握着竹杖的手一紧:“你认识我师父师兄?”
“早年间认识的,那会儿你师父还没起意要再个小徒弟呢,还是我说像他这么个软脾气,得找个骨头硬的,替他撑门户。”
白准依旧冷眼看他。
白阳不以为忤,还用长辈的目光看着白准:“我没有你师父这么好的徒弟运,了两个徒弟都不听话。”
他说到此处,目光一沉,红阳竟敢火烧城隍庙,堵上永生永世不得超生,来截断七门的气运。
“有话快说。”白准看了眼白阳手里拎的点心包,“你总不会是来给我送桃酥的吧。”
“你师父在我这儿留下一本书。”白阳拿出那本旧册子,将隔着竹篱笆递进来。
白准匆匆一瞥,封皮上果然是师父的字迹:“留在你这儿?”七门的东西岂会留在别人那儿,他冷笑一声,“就算是真,也是你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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