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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高启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吹牛者
姬信并没有认出他来,他和蒋锁不过是在公堂上见过一二次而已。而他当时作为法官,每天要审理的俘虏和犯人多则百人,少则几十人,根本不可能记住每张面孔。更何况当初蒋锁只是个毛头小伙子,这几年又被流放劳作,样貌变化甚大。
“你就是蒋锁?”
“是我。”
陈白宾又问了几句口供上的内容,蒋锁一一作答,并无差池。陈白宾最关心的是他是如何调集人马的,这一点蒋锁也不隐瞒,将如何与宋铭等人接头,如何遇到“苟先生”等事一一道来。
“苟先生?”姬信忽然插话道,“你是说苟循礼么?”
“好像是叫这个名字。”蒋锁有些诧异,这姓苟的莫非也是髡贼的旧相识?
“好么,原来他还活着。”陈白宾当然知道元老院里大名鼎鼎的苟二老爷,“他还真能蹦跶。”
“也别说,这回差点就让他成事了。”姬信看着眼前这个头发蓬乱,衣冠不整的年轻人,总觉得有几分面熟,可却始终说不上来。他注意到对方的目光直勾勾的看着他,完全没有一般俘虏和土著百姓那种畏缩回避的眼神。
这人倒是胆子不小,看来是个亡命之徒。姬信心想。
从各方供词汇总来看,这次暴动,文班底就是易浩然,而武班底是宋铭――此人据俘虏说已经逃走,但是这个蒋锁却是不折不扣的二号人物。从他口中应该能得到更多有用的消息。
姬信开口问道:“按照供词,你说你是熊文灿的家丁――熊文灿是贵州人,你是河南人,怎么会投到他的门下当家丁?”
“家乡闹水旱灾,没得吃。几年前我便随人到广东卖艺维生。”
“既然是卖艺,怎么又当了兵?”
蒋锁古怪的一笑:“那年在广州跑码头卖艺,正遇到你们登岸袭扰。班子遭了兵灾,死得死,逃得逃,只剩下我一个,走投无路,便当了兵混口饭吃,后来得了熊督的赏识,先当了家丁,又升了把总……”
“梧州城破,熊文灿的家丁大多在榜山溃散,你是如何搜集残兵又是怎么潜伏下来的?”姬信问道,“易浩然又是如何联络你们的?”
“此事自然有内情。”蒋锁道,“不知道小人说出来了,可否饶我一命?”
“你若能有立功表现,自然可以罪减一等。”姬信道。
“与我纸笔,我写出来便是。”
“你识字?”
“小人年幼时也读过几年私塾,认识几个字。”
陈白宾斥道:“你少装神弄鬼,有话说就是了!”
“小的嘴笨,说起来怕是不毛病。还是写出来好些。”蒋锁道,“何况此事事关元老院常委会,此地耳目众多,说出来若是被人听去了,只怕小人性命不保。”
这话说出来,姬信和陈白宾都大吃一惊。这蒋锁一开口就是重磅的消息,“事关元老院常委会”,这几个字的份量太重了。别看他们天天把元老院三个字挂在嘴边,但是明国的土著大多对“元老院”并无概念,很多人只知道“髡贼”“髡人”,最多就是知道一个“澳洲人”,正儿八经知道“元老院”的,大概万中无一。更不用说“常委会”了――哪怕在临高的归化民中都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名字。此人居然一开口就说了出来。
再联想到俘虏们供称蒋锁虽然不过是区区一个把总,却统带过熊文灿最精锐的家丁队,显然是熊的亲信之一……
莫非这次梧州事变,背后还有某些看不见的手在操纵?两人顿时都紧张起来,说起来,这次梧州事变的确让人觉得有些蹊跷。姬信和陈白宾都知道,梧州出事,对元老院里的某些人来说未必不是好事。
莫非……
他们谁也不敢把话说出来,陈白宾道:“既然如此,就给你纸笔。”说着叫人送来一份文房四宝,又关照衙役将蒋锁的手铐去掉。
审讯椅面前的胸扳甚为宽大,原本就可以当作一张小桌子来使用。去掉手铐便可写字。
看到蒋锁提起笔开始书写,姬信吩咐后堂内的衙役牢子且退到院子里去,免得让瞧见了蒋锁在写什么。
“你们且在廊檐下听候吩咐。”
“姬局,这蒋锁会写什么东西出来?”陈白宾到底年纪轻,有些沉不住气。
“不好说,不过他就是个区区把总,能知道什么?更有可能是瞎咋呼,想活命乱写一气。”姬信说,“不管这个,让他写就是,大不了浪费几页纸。”
眼见这蒋锁下笔如分,很快便写满了一页纸。吹干之后折了起来,舒了一口气道:“写完了。”
姬信生怕这供词里有什么要害的东西,真要是牵扯到元老院内部的什么秘辛,那就不是什么撕逼的问题了――性质只怕会严重一百倍!
他没有召唤廊檐下的衙役去取,而是直接起身走过去,亲手拿起了供词。
蒋锁忽然整个人暴起,一手抓住了姬信,一手握住毛笔的笔杆,朝着姬信的眼睛狠狠的戳了过去。
姬信大吃一惊,身子便要闪避,奈何胳膊在蒋锁紧紧抓住,如同铁箍一般,动弹不得,眼瞅着乌黑的笔锋朝着双目而来,姬信情急之下只能头往后仰,避其锋芒。
幸好,蒋锁只是双手被开了铐,腰部以下依旧被戒具所约束,椅子又是固定在地上的,仅凭双手的突刺,范围极小,姬信一个后仰便躲开了毛笔杆,只是嘴角上被重重的戳中,只觉得一阵剧痛,口中咸甜,当即流出血来。
陈白宾一时呆住了,眼瞅着姬信脸上流血,这才反应过来,大叫一声“来人!”自己跳了起来,随手捞起一张板凳便冲了上去,一板凳砸在蒋锁的胳膊上,这才将姬信从蒋锁的手中救出。
姬信一屁股跌倒在地上,满脸是血,狼狈不堪。此刻外面的衙役和警卫都冲了进来,见次场景不无大吃一惊,当下水火棍齐下,将蒋锁打得头破血流,重新给他戴上了镣铐。
姬信只觉得脸颊和口中火烧火燎一般,血不断的涌出。他摸了摸脸颊,似乎也有一道伤口,连皮肉都翻卷了起来。





临高启明 第二百五十六节 去梧州(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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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满是鲜血――这是多大的恨意,才能想到用毛笔来行刺他!
陈白宾过来扶住他:“姬局,你没事吧!你这伤……”
“不要紧,皮肉伤而已。”姬信惊魂稍定,勉力站了起来,这边几个勤务员都赶来了,陈白宾呵斥道:“快去拿医药箱!找大夫!”
姬信只觉得下颚痛麻,满嘴腥甜,啐了一口在地上,竟然满是血沫子。有些担心会不会伤及牙齿――元老院虽有牙科大夫,但是这镶牙补牙,受限于材料和药品,和旧时空的水平有天壤之别,姬信着实不愿意就此镶上金牙。
幸而牙齿似乎并无损伤,只是口腔内被这猛烈一撞,内部多处出血。正暗叫侥幸,右臂忽然一阵剧痛,撩起袖子看,小臂上乌黑的一圈抓痕,不由愕然。
“给我一杯水,漱漱口就行。”姬信勉强镇定住心神――刚才那一击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他审问过的犯人、俘虏无数,什么样的人都见识过。但是没有一个象这个人一样,在瞬间爆发出如此强大的恨意……
怀着几乎是惊惶的心情,姬信展开已被血沾污的纸,却见星星点点的血迹中,墨笔浓书,写满了“冤”字,看上去触目惊心。
他抬起头来,瞪着被上了镣铐,压在椅子上的蒋锁,呵斥道:“你是什么人?!”
“髡贼!你还记得三良市的赛青霞吗?!”蒋锁虽然一击不中,却叫这髡贼满脸挂花,鲜血淋漓。多年的胸中块垒为之一松,大声大笑,“看你道貌岸然,也有今天!”
“赛青霞”三个字涌入耳中,仿佛瞬间打开了他的记忆阀门。多年前他在三良市住持的那场审判如同昨日再现一般,一幕一幕又回到了他的脑海中。刹那间,他什么都想了起来。
“你是蒋锁!”他失声叫道。
“不错,我就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蒋锁。”蒋锁虽然此刻被打得头破血流,又被链条捆缚,却毫不萎顿,反而将头高高仰起,大声说道。
姬信此刻再也说不出话来,竟呆在当场,陈白宾生怕接下来会闹出什么妖蛾子来,立刻命令道:“把人押回去!看着,别让他死了!”
蒋锁放声大笑:“死?我才不会死,我要看着你们这些髡贼被千刀万剐……”继而又失声大哭,道:“师姐!你看到了吗?!我没本事给你报仇,可要叫他流了血!流了血!我这就来找你……”
话音未落,几个衙役已经把人拖了出去,只有他的狂笑声还在空气中回荡。
陈白宾赶紧吩咐人准备轿子,将姬信和赶来的大夫一并送回三总府的住处。大夫是归化民出身,不过好歹受过卫生部的三年制医学教育。帮姬信清洗了伤口,看伤痕很深,便说要缝合。
“缝合便缝合,只是这伤口在脸上,要用心缝!”
“首长请放心,虽说我的医学不算好,但是缝合清创这样的外科小手术做过不知道多少了。”
大夫似乎很有把握,当即给姬信缝上了伤口,又敷了一层消炎粉包扎起来。陈白宾见他的针脚整齐,的确不算吹牛。
“首口服消炎药按时服用。我明日再来给首长换药。”
元老出差,随身的应急包里都有相关的药品配给,药效比归化民大夫配发的消炎片要强得多,自然无需配药。陈白宾取出了药片,又端来水给姬信口服,看他大致正常才露出了欣慰的神情。
“你刚才的模样真是要吓死我了。”陈白宾收拾起东西来,“满脸都是血!这蒋锁是什么人?”
“一笔陈年老账。”姬信此时出了觉得伤口隐隐作痛之外已无大碍,他仰头靠在藤椅上,“我早就将这事忘记了,没曾想,居然会有今日!”
他也不隐瞒,便将当年“珠江口作战”时候在三良镇发生的往事一一道来。
“……要说起来,我的心也忒硬了。青霞不过是迫于生活,完全是不能自主的底层小人物。”他闭着眼睛道,“当时元老院对武装反抗的乡勇教师的态度是一律处决。我觉得是过了。然而这毕竟是元老院的决定。“伤及元老”其实亦不是必死的理由。当时候我亦想过,为她求情,请文总特赦。可是一想前面我们已经杀了很多和她类似的人了,现在却因为她是个女流就去求情,传到元老院去,岂不是天大的笑话?”说到这里,姬信满含苦涩的摇了摇头,“自古人言可畏。我亦不例外。便硬着心肠下令处决了她。自古坚持信念都不是无代价的。坚持错误的信念需要代价,坚持正确的信念也一样,甚至代价更大……”
陈白宾见他面色惨然,安慰道:“你不必自责,这些年元老院做了多少不能见光的事情!你这些罪过算得了什么。”
“我不是觉得有罪,只是觉得自己口是心非。”姬信叹道,“这蒋锁堂堂正正,即不隐瞒姓名,在我讯问之时,更是句句都提及往事,我却是浑然未觉,只想着元老院常委会有什么秘辛――大约是身居高位日久,对底层民众的感受早就失去了共情之心……”
正说着话,解迩仁来了。听说姬信审问犯人的时候受了伤,差点没把魂都吓飞了。这要姬信有个什么问题,元老院非把他吃了不可。
眼瞅着姬信除了脸上包了块纱布,似乎并无大碍,解迩仁才算放下一半心来。赶紧上前握住了他的手,满怀感情的问道:
“怎么样,没事吧?”
“脸上有道划伤而已,不碍事。”姬信摆手道,“这也是我麻痹大意了――没想到这凶徒居然会用毛笔来行刺!”
“这蒋锁真乃胆大包天之徒!”解迩仁道,“看来要好好给他些苦头尝尝!”
“那倒也不必。”姬信摇头,“再说他是要犯,许多事情还没审核清楚,万一弄死了不好交待。”
“对,对,你说的对。”解迩仁有些后悔自己乱说话了,“待到审问明白了再明正典刑!”说罢赶紧叫人送来各种慰问品。弄得姬信哭笑不得。
好不容易送走了热情过度的解迩仁,陈白宾问道:“姬局,我有一点搞不懂,这蒋锁既然是当初的案中人,他又是被你判了流刑的人,怎么会在熊文灿的家丁队里当了把总?流刑的人不都押回海南去了么?”
“我也觉得奇怪。”姬信说,“当时我们还没有高雄和济州,被判流放的,照例是发配到琼南的几个县去的。具体是哪个县不得而知。虽说流放不是监禁,要从这几个县里跑出来回到大陆上,恐怕没那么容易。”
琼州南部的几个县份,真正堪称天涯海角之地。除了元老院修筑的环岛公路和定时班轮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可以离开的途径。蒋锁作为一介流放犯人,没有合法的身份证件,也没有钱,是根本不可能通过陆地或者海陆离开的,更别说前往广东了。
很显然,从流放地到广东,蒋锁还有一段隐瞒的往事没有说。
陈白宾便建议姬信先将此事查清。
“蒋锁一个人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肯定有人帮助了他。如果能把他脱逃的经过理清楚,说不定会挖出某个地下组织或者若干通敌分子,我建议让人直接提审他,重点追问这段经历。”
“蒋锁的现在状态恐怕已经陷入了半癫狂,普通的拷打对他不会有什么大用,如果拷问过紧,弄死了更无法解释。”姬信说,“我们先从外围下手,看看有没有可以切入的地方。”
当下行文给解迩仁,让他将目前梧州关押和滞留的原熊文灿手下的家丁、幕僚和相关人员逐一提审,重点讯问蒋锁的情况。
这一讯问,却问出了大问题。
原来确切知道蒋锁来历的人一个都没有,只知道他是突然被派到家丁队当把总的――而这个家丁队是熊文灿从老家贵州招募来得,装备南洋步枪,被熊文灿视作“劲旅”。而蒋锁是来训练这支队伍的。
这样一支熊文灿倚为腹心的队伍,不叫沙场老将负责操练,弄一个跑马卖艺的人来训练?不论是姬信还是陈白宾,都隐隐觉得不妙。
接下来,他们又从审讯中得知,蒋锁训练家丁们使用南洋步枪,训练他们队列,还有各种作战战术。而且他办事认真从不贪污克扣军饷兵粮,也极少打骂士兵。算得上是下级军官中的一个异类。
“不用说了,他肯定是当了兵!”陈白宾道,“他多半是从伏波军里叛逃出来的!否则根本无法解释这些!”
“他不是流放犯么?我记得当时判了他七年流放。今年尚未期满。就算期满,有这个案底,又怎么能入伍?”
“因为这次两广攻略,伏波军全面征兵,为了不挤占工人,所以放宽了征兵限制。象他这样已经流放多年的流放犯,如果在当地没有劣迹,完全可能会被征入伍。可惜,我们是在梧州,要是广州或者临高,就能调阅北上以来各军兵种的失踪人员名单了。他十有八九是随着伏波军到的广东,随后潜逃。”




临高启明 第二百五十七节 去梧州(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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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白宾的推测显然是更符合事实。二人相对,沉默不语。显然,来梧州牵扯出来的事情并不仅仅是解迩仁这么简单。
良久,陈白宾才说:“光复梧州之后,许可专门写了一个战地报告,提到了榜山的战斗。”
“南洋步枪外流的事?”
“你大概没有细看。根据这份报告,榜山的家丁不但装备了南洋步枪,在战术、工事上都有所改进,当时许可就怀疑敌人中有伏波军的叛徒存在。”
“看来这个叛徒就是蒋锁了。”
“只有这个可能性了。”
“我看我们先向伏波军政治处调阅相关材料,看到材料之后再下结论不迟。”姬信说,“易浩然的供述里提到了他曾经负责过家丁队的招募工作,应该对蒋锁有比较多的了解。可以再问一问。”
再次提审易浩然,讯问他亦毫不隐晦,将与蒋锁如何相识,相知,又如何向熊文灿举荐,被任用的往事都说了一遍。
“……蒋将军弃暗投明,回归故国,忠心王事,终于失陷被俘,也不失忠义二字!”易浩然说得铿锵有力,“未见蒋锁前,我以为髡势滔天,难以相御。见了他,才知板荡之中自有忠臣,大明虽危在旦夕,犹未失天命……”
陈白宾暗暗腹诽:一个流放犯,当了几天兵学了些鸡毛蒜皮就被吹成了“国之干城”了。还扯什么“天命未失”,这帮文人的脑回路真是个个清奇!
姬信却并不驳斥他的言论,在他看来,让他们充分表达内心的想法的过程中很容易很获得一些额外的情报。
果然,易浩然说得顺口,不觉溜出了一句话:“……便是常老爷,也对蒋将军的忠君报国之心为之倾服……”
待到易浩然停下话语,姬信问道:“你说得这位常老爷是何许人也?”
“常青云常老爷。”易浩然倒是毫不隐晦。
“常青云?”姬信似乎在哪里看到过这个名字,再一想,是在三合嘴营地的报告上有提到过他,似乎是熊文灿的幕僚,举人出身,又在营地里当了刘有望的“狗腿子”。
“常青云与你是什么关系?”
这下易浩然才觉得自己失言了。不过他转念一想,常青云显然没有被俘,而且他在营地里干得勾当本来就不可能脱罪,便坦然道:“我与他在熊督幕中是故交。”
“这么说,他也是你们一伙的了。”
“这是当然。常老爷亦是忠君之士,有何不可?”
原本姬信等人只是怀疑三合嘴和城内的暴乱有关联,现在易浩然既然如此供述,两者之间的关系便是板上钉钉了。
二人将易浩然的口供作了整理,再对照三合嘴的那边的调查记录和整个事件的相关报告进行汇总整理,列出事件表,便大致把这次梧州暴乱的前后脉络理清楚了。
显而易见,这次梧州暴乱,易浩然是当之无愧的核心人物。虽说一开始的暴动缘由并非由他而起,但是如无他从中奔走联络,此次梧州的暴乱纵然发生,也不会搞得元老院如此狼狈。
其次便是这位“常老爷”了。从易浩然的供词里看,三合嘴的大乱基本上就是他一手促成的。虽然常青云漏网,但是从易浩然的间接证词来看,常青云对刘有望投其所好,引诱他进一步腐化堕落,造成营地内的极大民怨,最后又借着办戏班解戏箱的关系引入内应……整个套路堪称丝丝入扣。
至于蒋锁,反倒不是那么要紧的人物,他在这次事件中充当的角色,除了来回奔走联络之外,就是个冲杀在前的武夫。
“我看,事情的经过大致也算是清楚了。”陈白宾说,“现在主要不清楚的部分就是蔡兰这部分了。从现在掌握的资料看,常青云也和蔡兰有联系。”
“当然有联系。”姬信说,“我们只是没有掌握到口供。这件事恐怕得直接提审刘有望才能弄清楚了。”
“要不要提审刘有望?”
“不必着急,既然他们没有出结论,我们也不必急于一时。”姬信道,“我们现在从俘虏那边得来的资料足够多了,现在再找留用人员和归化民干部谈话。”
归化民干部中最重要的是三个人:骆阳明、赵丰田和郑二根。
但是姬信的态度是先不找他们谈,骆阳明掌握了太多的真相,一旦谈话相当于出了王炸。而赵丰田和郑二根在解迩仁的麾下,谈话相当于要他们表明立场。这对归化民干部来说压力很大,而且他们必然为解迩仁办了某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不论是迫于压力交待还是顽抗到底,对归化民干部来说绝非好事。
“我们培养归化民干部不容易,这几个都算是精英了。不能把他们往死路上推……”姬信说,“人才难得。”
“可是他们跟着解迩仁干了不少……不少……不上台面的事情。我们就这么轻轻放过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这样容易助长兵为将有的不正之风啊。”
“派系山头古已有之,我们元老院也不例外。归化民干部依附某个元老,这再正常不过。干过些违反规定甚至法律的事情更不是稀罕事。这种事我们杜绝不了,更不用说铲除了。”姬信苦笑道,“要是在旧时空,那没什么好说的,地不平铲就是了。有得是人可以来补缺。不过在这里不行,我们缺人。有时候只能先从保护人的角度来看问题。一样的罪名,放到归化民身上就是弥天大罪,放到其他人身上可就未必了。再说一个主动一个被迫,还是有区别的。”
陈白宾琢磨他话里的意思,明白他是希望由解迩仁来承担主要责任。这样归化民干部们的处分就不会太重。否则赵丰田、郑二根等人“欺瞒元老院”的帽子一戴,基本上就翻不了身了。最好的结果也是到高雄、济州去当干部了。
“万一……”
“我想他不会不明白的。元老院尚且容得下独孤求婚,他这点风流罪过有什么不能原谅的?他真要是让自己的亲信背锅,以后还怎么再出来做事?这点关键他总向得明白。现在最可虑的是眼下想吃梧州的人血馒头的人太多,我们不能不慎重些。”
接下来几天,姬信和陈白宾分批召见了归化民和留用人员,其中即有当晚参战的国民军士兵,也有衙门里的留用人员,还有三合嘴营地里没有逃散的俘虏和难民……
所有的人员都是姬信直接派人去召唤,然后逐一讯问。从他们口中,很快得知了许多重要情报。其中蔡兰的事情尤其蹊跷,因为但凡涉及到她的相关人员,全部都不见了:要么是死于当晚的暴乱,要么就是“失踪”了。连蔡兰自杀时候看守她的两个仆妇也是如此。
虽然报告里说蔡兰在三总府“当差”,做些简单的文案工作,但是在讯问中,居然一个她的同事都没找到。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三总府内有这么一个留用的女性工作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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