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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高启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吹牛者
“辞行?你这是准备去哪里,可有营生”职业的敏感性让李子玉问道。
“小的已经在临高寻到工作了。”黄鹤拿出一纸“录用通知单”。却是临高江南皮革公司发出,“不日就要去临高报到。”
“皮革厂?”李子玉对这行没什么了解,“你会制革?”
“小的制革是不会的,不过过去在天津,做得也是皮革的生意,算是行里人。”
“那好啊,有个稳妥的工作, 在临高好好过日子!”
“多谢差爷!”
黄鹤又说了几句吉祥话便拜别走人了。李子玉也没放在心上,毕竟眼前的事情都还忙不完呢。像黄鹤这样的北方来人,如过江之鲫, 数也数不清。
李子玉和高重九忙着查案的时候,就在广州的东门外,一处茶社里伙计们正在忙碌。尽管这里既不是闹市街区,也不是码头船港,可要说这茶舍的地理位置,仍是相当优越——两条进城的道路在茶舍门口汇合,在此形成一个不算宽阔的丁字路口。路口对面,就是小伙计胡七每天沏茶倒水的松萝茶舍了。
茶舍西面有座石桥,跨过桥走不到一里路便能看到永泰寺,过了永泰寺再往西便是大小东门了。别看这松萝茶社不起眼,在这一带却是个唯一像样的歇脚地。过往的行人,走累了,进来喝杯茶;有事出远门的人们,与送行的亲朋在此聚会话别。
松萝茶社是两进院落,第一进就在路旁,却是个敞开式的三合院。后面一进小院是烧水堆柴和伙计们居住的杂院。若是有客商晚间不及入城,不嫌简陋的话,也可以在这里住下,等到天亮再进城。
昨日已经有人跟茶舍掌柜的打过招呼:“今天我们老爷要你们这里会客!把你们的正房都留着,不要让闲杂人等进来。我们老爷要招待贵客!”临走还留下了定钱。
所以今天一早,小伙计就被掌柜的从暖和的被窝儿里拽了出来,生火、烧水、备茶、好容易得个空隙,又被叫去买茶食。
买茶食得上大世界去,胡七也乐得来忙里偷闲到大世界去玩上半天,当即领了钱出发了。
掌柜眼看太阳慢慢飘过树梢,东西两厅的茶客来了走了,走了来,已经过了好几拨人了。那管家口中的“贵客”却一直没有现身。
直到临近晌午的时候,胡七拎了核桃酥回来的时候,才看见两个轿夫抬了顶青竹布轿远远走来。敞篷的凉轿上坐着一位微显富态的官老爷,一身读书人的装扮,两个身穿新做的青布短衫,头戴一顶青色软帽一副大户人家的仆役打扮的人,随着轿夫的脚步,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胡七还在愣神儿的功夫,掌柜的早已经紧跑几步,远远地迎了上去:“老爷您可来了!”
郝二爷看着管家上前与掌柜交涉,挥手示意轿夫把轿子放下来。背起手,慢慢踱着方步,朝这座临河傍水的茶舍踱了过来。
官道边上,布制的幌子上写着一个大大的“茶”字,正门上面挂着“松萝茶舍”的匾额。这家茶社年代久远,他小时候随着母亲来永泰寺进香的时候,母亲就带着他来过这里。当年的掌柜也正是现今掌柜的祖父。
回首往昔,已是四十多载前的往事。那时候天下太平,百姓安乐。既没有东虏也没有南髡,他这样的商家子弟过得亦是安乐快活。
他自己怎么也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亲眼看到“改朝换代”--当然,现在髡贼还没有称帝,更没有打入京师,但是显而易见广东已经“变天”了。
他打量着这松萝茶社,如今也跟风学起了“澳洲风”,给窗户都镶嵌上了价格不菲的玻璃。敞开的院落里更是摆设了许多盆花--很多品种都是澳洲人带来的。广州二月里的天气已转暖,各种花朵竞相开放,争奇斗艳。
“二爷!里面都预备好了”郝平低声道。
郝二爷低声吩咐:“你去告诉郝安,在路边候着些。”说罢拾步上了台阶,进了宽敞明亮的正厅。正厅里摆着二十多套桌椅,收拾得干干净净;曲尺柜台上,码了十几个透明的“澳式”玻璃茶箱,一眼就能看到里面装着今年的新茶叶。往常这里总是坐满了过路的客商和踏青的游客们,很是热闹。今天因为他包场子,就显得空旷了。
正厅的东西各有一处耳房。西耳房是账房所在,东耳房是却一处包厢。郝二爷说是包场,其实来得茶客也只能坐满这一处耳房。
掌柜的亲自带路,将他引入耳房。这耳房不大,但是坐下十几个人绰绰有余。正面朝南是个小天井,种这一颗几十年的玉兰。因为这个天井的关系,耳房虽说三面都是墙壁,光线却十分充沛。
这里闹中取静,是个隐蔽谈话的好地方。比起永泰寺更为理想。
耳房里干净到别无他物,只在中间摆放了一张茶桌和一张备足纸砚的长案。桌子上已经摆上了八色细瓷干鲜果点。
“听说你们这儿还有特色澳洲茶点?记得准备着。”郝平吩咐道。
掌柜满脸堆着笑意,“有有有!一早就吩咐伙计进城买去了!”说着便出去预备,却看见胡七还拎着成包的茶点在那里探头探脑的观望,直接上去便是一个嘴巴子,骂道,“你死哪里去了?!买个点心去半天!还不快去装盘!”
学徒挨嘴巴子这算是家常便饭,胡齐捂着脸到柜台里,拿着碟子便开始装从张记买来的各色茶点。满满的装了一大盘子。小心翼翼地端了过去。
胡七端上茶点,回到柜台里没几分钟便又给支得团团转,一会取东西一会洗刷,一会又要叫去拿开水。忙得团团转。
而这位郝二爷的客人们也陆续的来了。每一位客人都是由郝家的家仆引路,带到耳房去。胡七在茶社里做了两年多了,查人看色的本事也琢磨出了一点。
郝老爷请的这帮客人可真够稀罕的,虽说个个都打扮的体体面面的。但是看他们的长相举止,却大多是粗人。给他们斟茶倒水的时候,就为明显了,一位是浑身冒着煤烟的臭味,另外一个,手上满是老茧;再一个,指甲里全是灰粉污垢的这些人一看就不是什么体面人。
眼瞅着人都到齐了,郝二爷使了个眼色,郝平便将伙计掌柜都赶了出去,吩咐:“不招呼不用进来。”说罢自己还守在耳房的门口。
郝二爷先端起茶盏,客套了几句。随后便进入了正题。
来得人,多是“永泰寺会议”的参与者。有几位年岁太大,不便前来换成了年轻的子侄辈与会。还有一位,却是头一回参加会议。此人姓何,是一位江湖人士。多年前就在广州城外活动。干得是没本钱的买卖。后来积攒下些家业,做起来其他勾当。和郝二爷是旧相识,亦是生意上的伙伴。
“眼下,髡贼的银币和宝钞在市面上流通很广。咱们以前打算趁着髡贼立足不稳,抢先造一批假银钱假宝钞捞银子扰乱市场的想法,现在看来是行不通了!钞票倒还好说,虽卖相差总还能糊弄乡下人。那些个银饼子实在是做不出来”
何老大也是个闯荡江湖的好汉,早些年犯法的事也没少干。郝二爷鼓捣出来的各种假币大多也是从他的渠道里散发出去的。如今他听郝二爷这话,倒像是长髡贼志气,灭自己的威风,最要紧的是这件事他冒了偌大的风险,许诺的升官发财一样都得到,心里原本就不爽。一口茶没喝顺,呛声便是咳嗽,“咳!我说郝仁源,你当年江湖上也算是条响当当的汉子。怎么几年不见,竟然变得如此胆小了?不就是印假钞、铸假钱么,你以为自己印真钱呢,还不像,你以为你是替髡贼掌管宝泉局呢!”何老大看了看在座的几个气度不凡生人,后面的话便不再多说。





临高启明 第七十九节 铜元
郝二爷却是不动声色,何老大这个人他太了解了,看起来是个草莽好汉,实则粗中有细,并非全靠一股莽劲。他这一番表演不过是为了表达自己对进度延缓的不满罢了,若说撂挑子, 他既不敢也舍不得。
他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呷了一口茶,慢慢地在口中回旋品味,这是上好的雨前龙井,澳洲人照样把它从杭州给送来了。呵呵,也真是手眼通天!
坐在主宾位置上的中年人轻轻咳嗽了一声,道:“诸位,如今髡贼势大滔天,大家身居危境之中,犹能精忠报国,不负朝廷圣恩,不亏是我大明的忠良。学生以茶代酒,先敬诸位一杯。”说罢端杯致意,先饮了一杯。
郝二爷之前并未详细介绍此人的身份,只告诉大家此人姓李,是“石翁”派来广州的。代表的是朝廷。
因而他这一表态,众人纷纷附和--毕竟石翁是他们的大金主,又代表了朝廷。特别是派来的各路匠师们,一家一当都在石翁手中,哪敢造次。
郝芳道:“自从永泰寺会议之后, 事情多少也是有了些进展。几位匠师”他的目光看向陪坐的几位, 这几个人都欠了欠身子,“试了许多法子,如今想出了一个新法子。只是这事体重大,须要和几位都通个气。”说着又看了一眼李老爷和何老大。
“你别看我,我只管帮你把钱用出去,只是你这钱可得好好改改,如今连乡下人也不好骗了”何老大摆手道。
“这个自然。”郝二爷似是成竹在胸,转头对一位老者道:“李老爷,请。”
这“李老爷”正是号称“范李”工部宝钱局的专做“母钱”的刻范匠人。他早已须发皆白,但是精神却十分健旺。此刻也不多客套虚言,拱了拱手道:“就先容小老放肆,说几句了。”
“自打小老接了这趟活计,和郝二爷手下的仇师傅一起,研究了许久,也设法铸了些银元出来。不过,做出来的活计都是一言难尽。实话说,小老儿原以为这趟差事可操左券,未曾想,却是活到老,学到老。这髡贼算是结结实实的给小老上了一课!”
说罢他摇了摇头, 众人都面露焦虑之色, 郝芳却知道,这不过老头在欲擒故纵。前面不过是在铺垫,不然如何显出他的本事?
他开始的做法和仇师傅一样,先制铸范。论及手艺,仇师傅自然不能和他相提并论,更不用说他还有不少祖传的“秘法”。因此他不但惟妙惟肖的做出了“澳洲银元”的模范,还特制了用来夹入铅心的空心模范,一次性就可以铸出夹铅的假银元。
开始试铸,用得是铜,出来的“铜元”,纵然不能说惟妙惟肖,至少各种细节上有九成以上的相似,唯一的问题是银元的一圈细纹铸不出来。
“细纹铸不出来,我和活虫赵也商量过法子。赵爷说也不碍事,银子质地甚软,他可以做个专门的玩艺,把细纹给压上去,虽然做不到一模一样,一眼看上去绝无问题。”
没想到一用银子,这个精心制作出来的模具马上就出了问题。白银铸造的特殊性:纹路和气泡空洞,这是多巧妙高超的手艺都没法弥补的。做出来的银币和澳洲银元拿出来一比直接就是一眼假。
“仇师傅也对我言,这澳洲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能将银元铸得即无银纹也无气孔,便是直接化了澳洲银元来铸,亦是如此。”
之后,范李等人又折腾了各种配方,始终做不出澳洲银元的那种质感。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这个!”李富贵从腰间摸出一锭银子,“请大家一观。”
郝芳等人知道这是什么,不知道的只有这位“李老爷”和何老大,李老爷接过去看了看,就是一个普通的十两锭子,上面打着戳记:三江茂。他端详了一番,又掂了掂份量,道:“只是一锭银子,有什么不同的?”
何老大接过去看了一眼,也掂了下,问:“是假银子?”
“不错,正是假银子。”李富贵点头,“这是药银!”
“是巫道长”李老爷低声问道。
“不错,正是。”郝芳点头,“正是巫道长当初炼得。”
“可是他被陷的时候,不是连鼎炉带银子都落到髡贼手里去了吗?”
“只是一部分而已,大多还是运出来了。他炼药银的法子,他弟子也知道。已经试炼了一些。”
何老大的念头转得快,马上明白了:“你是说,准备大量散发药银?”
李富贵卖关子似的摇了摇头:“非也,非也。药银还是银锭,若要在城中使用只能交给私钱贩子去兑--这帮银狗子见惯了银子的,药银做得再好,到底也不是真银子,用不了多久便会被他們看出端倪来。我想过了:用药银来做银元!”
这下,连李老爷都瞪大了眼睛:“用药银?”
真银子尚且复制不出澳洲银元,用假银子如何做?
李富贵不慌不忙道:“诸位,这药银虽说叫‘银’,实则就是铜。说到以铜铸钱的本事,恕小老狂妄,大约找不出几个比小老更精通的人了”
说着,他从腰间摸出几枚银币来:“这是我新做得。诸位可一观。”
众人拿起银币轮流观摩,不觉啧啧称奇,到了郝芳手里,他不觉吃了一惊。这银元和澳元足有七成相似了!
“这是怎么做出来的?”郝二爷问道。
“如铸铜钱一般铸出来的。”范李道,“只是这钱范,算是用上了我毕生的全部本事了!也多亏了活虫赵,若非他的一手錾刻细工,小老是断然做不出来这般精细的的蜡模的。”
因为是改用铜铸,原本恼人的纹路和气孔都不见了,铸“铜元”的尺寸控制也比银子好得多。再经过铸钱工匠们的抛光打磨。仔细看上面的图案,虽不似澳元那么精致细腻,也能模仿得七七八八。唯一的缺憾是银币的滚边锯齿,虽然做出来了,但是明显大小不一。
比起以往的仿制的银元,只有几枚錾刻师傅手工錾刻出来的能与之相比了。
“这么说,我们能大量的铸造了!”郝芳此刻,差点要喊出来了。
“不错!”李富贵颇为骄傲的点了点头,“若是药银跟得上,一个月铸上一千枚不成问题。”
“少了,少了,一个月一千枚顶什么用。”何老大也兴奋起来,“便是一个月一万枚也不过塞牙缝而已,哈哈哈”
李老爷却没有他这般开心,将假银元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又专门拿出一枚澳洲银元对比着端详。良久方道:“模样的确是很象了,细看却还是遭不住――入手的份量亦有差异.”
“分量我们可以做厚一点。至于说不像也没关系。”活虫赵随手掂起一枚银币翻弄着,“嘿嘿,就说这天下的古董玩货,论起来有三代的有汉唐的,也有宋元的实则天下哪有这么多的老物件,靠偷坟掘墓能弄出这许多来?多是作假的古董。新东西给它做旧了,弄层包浆上去就能唬人。这银元亦是一样。澳洲人不是号称银元的好处之一就不用象用银锭那样看色秤量了吗?既如此,我们只要做得七八成象,份量差不多,外面再给它做旧了就是了。东西旧了,大伙就不会太注意细节,且银子质软,时间久了多少有些磨损。”说罢又从口袋里取出两枚银元来。
“一枚是我做旧的假币,一枚是旧的真币。诸位再瞧瞧。”
众人轮番查看,果然两枚的差别更小了,一个个啧啧称奇。
郝芳道:“赵爷说得是。的确是这个理!”他想了想说,“我听何老大说了,两广不少地方,澳洲人刚刚任命了县令,银元使用不多,见识过的人更少。我们大可将这些银元分散到各处,散发出去。”
“只是这么多的药银,能供得上吗?”李老爷有些担心。
“这个请老爷请宽心。”郝芳道,“都有预备。实话禀告老爷,我等也是做了两手准备,若是这澳洲银元做不出来,原本便是准备铸药银的银锭弄到偏僻的地方再使出去。如今看来倒是多此一举了。”
到底预备着怎么使出去,郝芳并没有说出来。铸造假银元假宝钞,一是牟利扰乱髡贼的财政,二来他们也还有其他用处,不过这个“其他”只有石翁和‘四先生’知道,其他在座的“工具人”都是不清楚的。
这件事不但风险巨大,而且耗资甚巨。故而石翁指示他,即使假银元做不出来,药银也要多炼。
“这宝钞的事,如今也有了进展。”郝芳笑道,“林老爷,这事你熟悉,就归你说了。”
贡纸林微微一笑,拱手道:“诸位,这仿冒大宋宝钞的事,如今却是有了眉目。只是要见成效,大约还得一年半载。若是此事能成,反倒比这假银元更能叫髡贼寝食难安,乃是釜底抽薪的招数!”




临高启明 第八十节 剥丝抽茧(一)
松萝茶社的会议,圆满结束了。这一幕郝芳也算是准备了许久,为得就是给李老爷背后的石翁一个交代
从广州鼠疫结束起到现在,一年多他已经用了石翁差不多四五万银子了,陆陆续续给他派来的助手的钱还是石翁出的。却没拿出多少像样的成果。自己再是一片忠心,远在南京的石翁大约也不会轻易原谅。
他知道, 石翁在广州府并不只有他这一个棋子,万一石翁觉得自己没有利用的价值,自己一条小命也就罢了,那个怀孕的小妾和他素未谋面的儿子恐怕也难逃毒手。
想到这里,他便隐隐约约的脖颈发凉。
幸好,派来的人员十分得力,不到半年功夫,便做出了还能敷衍的假银元,做宝钞的事也有了眉目。这多少让他欣慰。自己这反髡大业还能继续下去--还能捞到不少油水。
假银元假宝钞到底有什么用,他不清楚,其实到了现在,他连李富贵他們在哪里作假也不知道。在整个造假网络中他起的就是一个居中联络交通的用处。
李富贵他们把假币交付到他手里,另外一个不知名的队伍把炼好的药银也交到他手里。石翁的人把活动经费送来,也会送来石翁的最新指示;何老大到他这里来取货,将假币花用出去
说起来,他什么都不知道,却又知道一切。如果髡贼把他抓住,他也只能供出一些名字而已。这石翁高, 实在是高!
当然,郝二爷是绝不会让髡贼抓住自己的。他不仅早就通过王大鸟的“沟图”规划好了自己出逃的路线,为了预防万一,身上随时都带着毒药--他早就听说过髡贼的手段。
一切都运转的有条不紊, 顺顺当当。当时最近的一桩事却令他产生了不安。那就是前不久送药银的挑子莫名其妙的少了一锭。
送药银的人一口咬定是路上丢了或者被偷了,搜遍全身上下也没有药银的影子。
谨慎起见,他让郝平把人灭了口,尸体丢进了六脉渠里。但是这件事却成了他的心病。
不管银子是失落、被偷还是被这人藏匿花用出去了,它必然会流入市场。别看这药银看上去十分逼真,落到换钱的银狗子手里还是有很大可能被看出端倪来的。如果只是被银狗子看出来也就罢了,若是惊动了髡贼,那可就麻烦了。
三江茂戳记的银锭,在处置王大鸟、王秀珠的时候便被失落在了现场,后来必然是比髡贼拿去了。后来,听闻髡贼在各倾销铺打听过这戳记的来历。幸好,当时市面上并无药银流出,巫道士炼银的时候也没有用这戳记,髡贼大约还没把这二者联系到一起。
“二爷,海象和尚来了。”
“请他进来”郝芳道。
这个满脸麻子的和尚,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每次来他这里,都是从六脉渠内某处秘密接头,再派人摇船送到他的秘宅里--显然, 当年王大鸟的那本沟图他也拿到了。
郝芳并不清楚此人的来历, 但是此人却十分重要,每次路面都会给他带来一些十分重要的讯息。
然而郝平把和尚带到他面前的时候,郝二爷却吃了一惊,此人没有穿僧袍,却是一身澳洲人的打扮。
“法师你这是”
“如今,和尚在广州也不得逍遥了。”海象法师不无感慨的说道,“如今连游方挂单都要报户口了,我是不能在广州城里待下去了。
“髡贼的逻察一日甚过一日。这也是应有之义。”郝芳苦笑道,“幸而当初把炉子都给弄了出去!不然我此刻大约已在髡贼大牢之中了。”
“呵呵,此等笑话,不说也罢。”海象法师道,“我来这里,有几句要紧的话要与你说。”
“请讲。”
“这三江茂的戳子,以后不要再用了。”海象法师道,“出了纰漏”
“什么事?”
“有人带着五锭三江茂的银子来广州,在码头被我们的兄弟盯上了。原以为此人是偷盗了药银,便设计绑架了他没想到,半途中居然遇到打架,稀里糊涂被旁人打了一棍,昏倒在路上,没给弄回去,这就种下了祸根!”海象法师深深的叹了口气。
“那银子”
“不是药银,是正儿八经的银子!”海象法师大约自己也觉得意外。
“这么说?!”郝芳嘴都闭不上了,心里突突直跳。
“没错,就是老银锭。”海象法师点头,“偏偏此人如今是髡贼的座上宾,髡贼已然注意上了,正在追查三江茂的来历。”
郝芳倒吸一口冷气,良久才道:“我知道了,多谢师父指点!”
“还有一件事。”海象法师低声道,“从下个月的银元产量的三分之二,送到”他低声说了些什么,又嘱咐道,“这般大宗运送要小心,切莫露白。”
前大明都察院广东巡按御史衙门,现广东大区政治保卫局。
在一间由公堂改建的办公室里,杨草端起咖啡呷了一口后将杯子放回办公桌,说道:“淡了。”旁边的办事员马上取走咖啡壶走向茶水间。
杨草仔细的看着合页夹内的资料,不一会又站起来走到办公室一端的木质黑板前,注视着上面用粉笔勾画的关系图良久无言。
黑板上各种纸条、照片被木柄钢头的按钉插地到处都是,互相之间被粉笔箭头联系起来,有些箭头上写着一些注释,显得杂乱无序。
杨草的目光在纷乱的线索中游移着,最后将目光驻留在了梁存厚的一张黑白照片上。巫蛊案的顺利侦破给政保局和杨草个人带来了巨大的荣誉,但在这光芒下确是不完美的遗憾,本地反宋势力的蛰伏让对敌对分子的甄别变得更加困难,从已掌握的资料看巫蛊案中至少有两条线索的指向收束在梁存厚的身上,一条是木石道人作案时和逃跑前似乎曾与当地重要缙绅进行了接触并获得了帮助,而梁存厚有很大嫌疑;另一条是梁存厚对元老院资料不寻常的大量收集与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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