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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高启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吹牛者
徐桐高声又道:“现今海外胡尘, 假充宋裔,肆虐乡里,值此髡乱之际,当有仁人志士,身怀节骨,以为天下先,今座帅忠魂辉映日月,李某感同身受,现下在此明誓,愿随座帅阵前杀敌,充为先锋,驱逐髡虏,再复大明山河。”说到此热泪盈眶,情难自己,噗通一声跪倒,面向薛图,以头抢地,连磕了几个头,直磕得额角带血,泪流满面。
薛图见了,连忙紧走几步,走到徐桐身侧,一把将他搀起,声音哽咽的说道:“李兄弟不必如此!如今既有贤弟相助,不啻于刘备幸得关张,你我意气相投,正所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薛某得此良将,还有何可惧,值此乱世,天下英雄辈出,可见髡贼气数尽矣!大事可期啊!”
说到此处,二人把臂大笑,豪气干云,众人不明所以,一头雾水,也只得一起随着哈哈干笑,倒也显得一片融融睦睦。
日头西转,商议定了诸般并盟章程,又定了再盟之日,与会众人陆陆续续下山散去,今日大家看了连场好戏,又有并盟之事挂在心头,各个心下五味杂陈,说不清味道,乱糟糟的下山散去。
薛图看着众人离去,始终绷着的黑脸终于松弛下来,他显得有些疲惫,慢慢走入铁梁寺后堂,后堂早已摆下了一桌酒菜,木石道人和云霆二人坐在桌旁早已等候多时,见他进来,忙起身相迎,连声道:“座帅辛苦”。
薛图徐徐坐下,摆一摆手,示意二人不必多礼,对门外说道:“将门关上,未得呼唤不可入内。”门前一名会中一躬身,倒退着出去,轻轻带上了屋门。
木石道人举杯敬酒道:“座帅今日大事得协,当要大展宏图。”
薛图摇摇头道:“还差的远,没看到那些外邦之人阴阳怪气,心口不一,若想将诸家整合一体,尚要许多功夫。”
木石笑道:“座帅自谦了,大势已成,过两日发动暗子,将那些不识时务之人搬开,又有何人能再阻座帅龙跃云津。”
木石道人话锋一转,冷然道:“只今日放那老李围的汉子下山,实是一大失策,此人文武俱全,又有髡探之嫌,让其回去无异于放虎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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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图附和着笑了两声,喝一口酒,道:“不放难道真要将这许多心怀异志之人尽数杀了?那许多新入会之人如何看?怕是等不到那髡贼来剿,明日这道神会便要散了。”
木石道人缓步走到薛图身侧,低声道:“旁人可留,此人不可留,这等人物不论是沦为髡贼走狗还是与我等争权,都是心腹大患,不过此都是末节,真正可虑的倒非是此事。”
薛图疑惑的看向木石道人,道:“哦?那道长所说可虑之事究竟为何?”
木石淡然一笑,温声道:“座帅,你怕是久已暗怀投髡之心吧?”
薛图眉梢微微一跳,幽深的目光看向木石道人,面前的烛火一晃,映得薛图胖脸上的眸子如同点燃了两点鬼火,似是要将木石道人的灵魂吸入其中,拉入深不见底的深渊。
薛图黑胖的脸上面无表情,沉默着,偏转头注视着木石,木石道人站起,缓步走到薛图身旁,悠悠道:“墙头一蓬草,风吹两头倒,江湖立身看的便是眼力风向,座帅不,薛兄,现下髡贼势大,薛兄想留一个退身步,贫道也能体谅,想来薛兄是看那刘香投了髡贼,有些意动,这也是难免。”
薛图突然笑了一下,道:“道长多虑了,薛某心向朝廷,又怎会动那些歪心思,道长还是莫要胡乱揣测的好。”
木石道人也跟着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道:“这话说的谬了,江湖中人又有哪个真有什么忠肝义胆?深陷乱世,诸人均感风雨飘摇,无所适从,生怕行差踏错,谁人不为自己前程忧心?薛兄根基在这广府周遭,靠的是乡绅富户佐以钱粮,靠的是吸纳会众厮杀拼打,离了此地便如蛟龙离海,猛虎脱林。如今髡贼并吞广东,胸怀天下,现下在这广府地面上建了朝廷,从常理看,择强而侍才是正理。薛兄这般急吼吼的要一统道门,不过是觉着早先本钱太小,三两千众压上赌案怕是从髡贼那里拿不到什么,但若是网罗了这一干人,再将这广府地面道门山匪一股脑卖予髡贼,助澳洲官府平静地面,以万千绅民颈血,染一袭紫衫红袍,这买卖,倒是也做得过。”
木石顿了顿,接着道:“那李健在盟会上让人喊破,不论那青龙会身份真假,若依着薛兄往日刚毅果决的性子,哪里会去做什么分辨?一個外来户,拖出去砍了或拿下就是,今天这般,留这么个尾巴是要恶心谁来?说来说去,还是薛兄打的好盘算,那李健若真是髡贼探子,放了他日后便可与其结个善缘,若不是,过几日除了他便是,不过多费些手脚,薛兄是宁愿错放一千,也不愿枉杀一人,哈哈,想不到薛兄还有这等菩萨心肠之时。”
薛图皱了皱眉,道:“道长怎么还没喝就有酒了?怎的说了这许多胡话?来,薛某为道长斟一杯酒,解解闷,莫要再说此等疯话。”
说完薛图便去桌上拿了酒壶,刚要为木石倒酒,侧旁却伸出一只大手,一把紧紧将壶把和薛图的手腕一同紧紧捏住,薛图侧目看去,正是云霆,不由脸色一变,冷冷道:“云二哥这是何意?”
云霆手上慢慢加力,沉声道:“我看薛贤弟乏累,扶上一扶,万一贤弟手中不稳,将这壶掉在地上打碎了,叫门外的兄弟们误会,怕是就不好了。”
薛图手挣了几挣,却是纹丝不动,脸上慢慢变得僵硬,僵持片刻,终于放弃,轻吁一口气,不甘心的松开了酒壶。
这时门外会众高声问道:“座帅,可还有何所需吗?”
薛图看一眼紧靠在身旁的云霆,大声道:“无事,我这里一切安好,叫兄弟们全都退下吧。”少倾,门外响起一阵人声,其间夹杂一两声金铁相碰之声,不一会又归于平静。
木石待门外安静下来,接着说道:“座帅整合个路英雄,求的不过是个权字,自古会道存身立命便在民间乡里,以邪理歪说蛊惑百姓,且多存异志,历来便是官府肉中刺眼中钉,但世事糜烂,皇权难下乡里,不得已抓大放小,以绅治民,这才给了会道和乡贤上下其手的空子,但澳洲人不同,听闻临高行得便是官吏一体,上下齐管的章程,他们管这个叫做政权下基层,现下由得你们胡闹,不过是兵将不广,干部不多,难敷其用罢了,但你若留心些便可看到,各村乡现如今管事的架子、名目、官名都在更变,越是接近广州变得越快、变得越深,此等地方,以兵甲为靠,以乱民为骨,以髡官为脑,先搭建架构,等髡贼干部培训到任,再次第填充骨肉,如此髡贼谓之巩固核心统治区政权,叫做以点带面,时候越久,越是不易撼动,待得髡贼经营数载,广东根基稳固,到那时,便是其席卷天下之时。”





临高启明 第一百零五节 焚楼(二十)
薛图听闻到此,目光疑惑的看着木石,道:“木石道长怎么涨髡贼威风,灭我等锐气?”
木石看了薛图一眼,淡淡道:“薛兄自以为看清了大势吗?却不知脚踏两条船有时可进退余裕, 有时却要两边不靠坠入河里,有时上了船也会被竹篙打落水中,关键不是看你踏的哪条船,而是看你买了哪条船的座头。”
说到此处木石道人归座,自斟了一杯,咂了一口酒, 向云霆使了个眼神。
云霆自怀中摸出一沓纸递了过去, 道:“薛兄请先看看此物。”
薛图狐疑的接过纸张,却是一份文书,那文书乃是手抄,一笔极精神的颜体小楷,按澳洲行文规矩横书,从左至右,句间点着句读,抬头标题处上赫然写着广东重点匪患内情通报,刚看了眼标题薛图便被骇的一跳,薛图连忙拢神细看,见文中写着“自广东光复以来的过渡期内,由于部分地区基层政权的和政府武装的崩溃、缺失,大量地方武装蜂拥四起,占山头、筑围寨、豢养私兵,招揽不轨之徒,成帮结伙、欺男霸女、烧杀抢掠, 部分篡明劣绅, 联合不法武装分子, 在乡间建立网点、散布谣言、组织暴乱、破坏纵火,甘愿为篡明政府所利用,为未来可能出现的篡明反扑进行战略配合,现在这些地主土匪武装已经成为我澳宋政权下的一颗必须拔除的毒瘤。基于此,经元老院研究决定,将对近期广东境内战略部署进行调整,放缓扩张脚步,保卫胜利果实。在关键战略节点上对篡明伪军维持强大的高压态势保持威慑,同时将矛头转向内部敌对分子的打击,元老院提出巩固核心,立足重点的战略方针,在离开主干交通线和城镇的重点地区依托核心地区支援建立几个强有力的重要基点,通过建立基点根据地向外辐射,给予新成立的地方政府以强有力的支援,并按照基点根据地划分区域范围,消除腹背受敌、草木皆兵的被动局面,形成以点带线、以线带片、以片带面的形势,近期中央财政拨款将有计划的向军事项目进行倾斜,渐次组织肃剿工作,重点布置如下”
薛图越看越是心惊,待翻到最后两页时,发现纸张变为了澳洲纸, 字体变成了仿宋,印刷方式也变为了澳洲人的油印,末尾的红章也是澳洲人常用的圆章,这决计是伪造不了的。他用疑问的目光看向木石,木石点了点头,道:“不错,这两页是原件,可惜为了这两页纸,云二哥在髡贼官府内的暗线被拔掉了,今后怕再不能搞到此等密件了。”说完叹了口气,摇摇头,显得甚是遗憾。薛图收回目光,强自镇定心神,接着往下看,越看越是骇然,额头之上冷汗不住淌下,双手轻轻的战抖,一点点汗水滴在纸之上,纸张随手的幅度沙沙的颤动,待看到“社会危害性极大,重点打击对象,有代表性匪首名单,封建道门会首”一栏时,他看到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薛图不由得心里打了个突,他强自压下心头的不安,稳一稳心神,将文件放下,说道:“髡贼谋逆之心久矣,我既与髡贼为敌,此事早在薛某料中,不算什么。”
木石又笑了一下,道:“薛兄想来还存了一丝奢望,妄图保全身家,却不知投了朝廷还好,若投了髡贼,则死期立至!”
薛图听闻猛然抬头,直勾勾盯着木石,道:“还望道长教我。”
木石道人道:“你看刘香投髡可有个好下场吗?原先一呼百应,现今寄人篱下,任人呵斥,他的根基在海不在陆,如今澳洲人收了他的船,散了他的人,尽数编入航运公司,不过勉强保全个富家翁罢了,还要受澳洲人日夜监管,不敢妄动,澳洲人也绝不委以外任,只囚在临高一亩三分地里,干坐看四方天罢了,这还是手挽数万人船的一方豪强,薛兄若想投髡,即便收了这几派道门,势力可有这般大?可有这本钱与髡贼讨价还价吗?”
木石道人又道:“刘香多少在航运公司还可分一份干股,也算有個依靠,又有些海上商路,可为髡人参赞,髡人浮海而至,这等人是最为看重的,刘香又识时务,方得保全。薛兄莫要以为自己在这三山五寨上称王称霸便得意忘形,薛兄还要仔细看清自身,掂量掂量自己可有刘香这般斤两?若投髡能得些什么?贫道观薛兄往日行止,已知薛兄是志存高远之人,自来不肯甘居人下,投髡不是为了保个身家平安,而是要封妻荫子,可薛兄又有何为髡人看重之才干?说到底所长之事不过是以道法神通愚弄乡野愚民,裹挟其为我所用罢了,这叫什么?髡贼那里这叫做组织封建迷信活动,是社会不稳定因素,留着只是祸害,毫无助益,既不能为官,也不能为将,论起亲疏与髡人自己考举、教授出的官吏相比也判若云泥,薛兄在髡贼眼中一无是处,初始或许会稍加笼络,但久时但凡薛兄稍有异动,立时便是杀身之祸!”
薛图眉头紧皱,木木的听着,不再言语,面部硬成一块,只神色青白变幻。
云霆这时从旁接道:“薛贤弟不是凡夫俗子,自出道以来便心怀壮志,这天兵道神会据说当日老帅也不是要传到薛贤弟手中的,是薛贤弟凭自个本事争下来的,若薛贤弟真是谦恭礼让,今日坐在这里的,便是几年前还身子康健、正当盛年的老帅了,如何轮得到薛贤弟?薛贤弟这争强好胜的性子到了髡人手底下,必难得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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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图霍然抬眼,死盯着云霆,道:“你说什么?”
云霆并不避让,冷笑一声,回瞪着薛图道:“墙有眼,壁有耳,各人做过些什么个人心底清楚,只大家装作不知罢了,莫要闹到挑明了来说。”
薛图呼吸渐渐急促,双手慢慢握紧成拳,脸色也冷了下来。
云霆不再与他说话,只从怀中又掏出两样东西,啪的一声丢在桌上,淡淡道:“薛贤弟看看认不认得此物?”
薛图拿起桌上之物,定睛一看,如遭雷击一般,心底一片冰凉,那两样东西一样是道神会名帖神符,另一样是澳洲人的工作证,两样东西上都沾着干涸成黑紫色的血渍,薛图记得当日派出亲信弟子去与澳洲人接洽,却一去不返,此事一直是薛图心中一块心病,从不敢对人言表,只每日夜深人静时折磨的他夜不能寐,整日胡思乱想,不曾想今日在此处见到。脸上顿时惊疑不定,眼神一转,却发现自己布置的亲信竟然一个都不在身旁。
云霆见状,暗暗冷笑,道:“薛贤弟不必担忧,此事已了,只烂在你我三人肚中,薛贤弟不要再存其他心思,我与梁公子筹划数年,明里暗里打听,探听得知薛贤弟往日抗髡杀贼、暗杀各乡联络员、行劫合理负担等事早为髡人所知,髡人厂卫所集薛兄罪状堆积如山,有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之语流出,此等深仇,薛贤弟难道还指望髡贼冰释前嫌,实在是太过稚拙了。况且此次髡人延揽不成,以髡贼心性,不日必要痛剿,薛贤弟可要把定心意,现今只此一条退路,莫要再自误了,比脚踏两条船更糟的,便是一条船也踏不住。”
木石道人说完,自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正色道:“薛兄,贫道这里有熊督亲笔所写荐书一封,允诺薛兄起码可实授游击一名,若立有军功,便是给个参将也未尝不可,还应承下若他日恢复广府,薛兄可不离乡土,带兵自守。薛兄,功名富贵唾手可得,你要的,髡人不会给,也给不了,只有朝廷,才能给我们想要的。若是薛兄执意走那歧路,翻起脸来,怕是要伤了和气,你觉着我与云二哥是那等不留后手之人吗?此信绝非伪书,后有熊督关防,薛兄可仔细验看。”说完将书信递上。
薛图双手接过书信,默看良久,终于长叹一声,如被抽去筋骨一般,慢慢软瘫在圈椅之中,呆呆怔了半晌,猛然双手一撑扶手,站立而起,大声道:“既然如此,那李姓汉子便万万留不得,来人!”
话音刚落,一个大汉推门而入,叉手听令,薛图道:“挑几十个硬手,立刻去追那老李围李健、李百倾二人,务必要取那叔侄项上人头,速去速回!”
云霆在旁道:“小兄不才,倒是有些先见,想在了薛贤弟前头,我已然派了十余人先去追杀,薛兄肯再派人相助更好,你我合兵一处,必要那李健难逃公道。”
薛图回头瞟了云霆一下,点一点头,眼中神色甚是复杂。
木石道人和云霆二人对视一眼,心中知道,最后一根钉子,终于钉了下去。




临高启明 第一百零六节 焚楼(二十一)
天色渐晚,时候已近酉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官道传来,十一名骑士身子紧贴在马背上,如疾风一般飞驰而过, 道旁茂密的树木和斑驳的岩石倏忽而过,向后快速的倒退。魏铭辰心中估算着里程,慢慢收紧缰绳,随着他高举手臂做了个下压的手势,一行骑队的速度渐渐降了下来,魏铭辰一众仔细的留心观察着官道附近的河道,寻找着载有李健叔侄的船只, 云霆给他的命令很简单, 不论他们是谁,杀了他们,切断薛图所有的念想。
又往前走了不远,魏铭辰看到了一条小船,小船上还绘制着暗记--这正是用来接送与会人员的小艇。魏铭辰在离小船不远处勒住马头,一偏腿,从马上轻盈跃下,沉声说道:“下马,留神,都把招子放亮些。”
十名骑士纷纷下马,从肋间抽出戚家刀或倭刀,还有数人从褡裢里拿出几具手弩,其中六人迅速布成一个对外防御的圆阵,另外四人分为两组占领道路两侧。魏铭辰小心的靠近小艇,船夫已经倒毙在河滩上, 半个身子都泡在水里。
魏铭辰先走到船夫的尸体旁查看了一下,伤口全部在来自在背面, 代表着这是一次无情的追杀,致命伤来自于肾部的集中攒刺,侧颈还有一个穿刺创口,创面很大,是短刀刺入后为扩大伤口猛烈摇动造成的,这应该是刺击肾部后的一次补刀。
在沙滩上还躺着另外一名船夫。这二人都是薛图的手下,也早就被他买通。出来的时候没有划到预订的地点,而是到了这个管道荒凉的所在搁浅,便于他们飞马疾驰赶上。
此地虽是官道旁,但是来往人员及其稀少。就算有几個过路人也可以轻易灭口。
魏铭辰轻吸了一口凉气,他将视线转向小船,将单刀横在身前,满怀戒备的慢慢向着车厢一点点挪了过去,刚靠近船篷,他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船篷下传来滴答滴答的轻响,从船底板缝隙间渗出的鲜血缓慢而有节奏的滴落着,这让魏铭辰感到有些不舒服,他皱了皱眉头,用手中的单手云梯刀轻轻挑开了船篷的帘子。
小船里斜倒着一具黑衣大汉的尸体,他空洞无神的双眼大大的睁着, 似乎在与魏铭辰对视。这让魏铭辰心中跳了一下,他平复下情绪,仔细查看船内情形。
血,到处是鲜血,大汉喉结下方颈静脉处有多处穿刺伤,腿部股动脉有一处割伤,颈部左侧有一处划伤,这一刀切开了颈动脉造成大出血,大汉的血压将鲜血像泉水一样喷溅的到处都是,每一刀都是致命伤,这让大汉在几秒钟内就走向了死亡,粘稠的血液还没有完全干透,在重力的引导下向下缓慢的蠕动,令人感到作呕。魏铭辰环顾了一下车厢,车厢板壁和框架上镌刻着两道刀痕,开口处很新鲜,应该是搏斗时留下的。
这李健果然是个练家子,这么狭窄的空间里,单打独斗,瞬间就杀死了三个人。虽说两个船夫说不上什么功夫,但也是好勇斗狠之人,并没有那么好对付。
魏铭辰将视线移到船外,在一旁认真的查看着,四周没有脚印,但有一层地面的沙子颜色显得过于匀称,魏铭辰走过去,用手轻轻拂了拂,露出沙粒下几点暗黑色干涸的血点,他伏下身子,仔细辨认着,匀称的浮灰是李健退走时用树枝潦草打扫遗留痕迹造成的,血点代表他们中至少有一个人受了伤,魏铭辰沿着痕迹的指向走到东侧道旁,李健他们没有继续沿官道走,而是选择进入道旁的芦苇荡,他们可能会选择躲藏起来等待追兵自行撤离,也可能在等待后续的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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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看四周,发现了几条被折断的枝条,创面很新,地下的杂草有明显被踩踏过得痕迹,再往前走,一块较为平坦的泥地里发现了几枚脚印,魏铭辰大略估量了一下,从脚印密度和间距判断,只有两个人,这代表没有人接应,其中一个脚印较深且有地面有拖带痕迹,显示其中一人负重较大,那是拖带伤员造成的。
魏铭辰松了口气,人只要在自然界行动就必然会留下痕迹,带着一个伤员,他们走不远。
他一招手,周边十人立即围拢上来,魏铭辰冷声道:“留一个马桩子,其他人随我追,若遇险境用竹梢联络,非事关危机不要使用竹梢,那会显露我们所处的方位。”众人各自点点头,几道暗影一闪,消失在山坡密林之间。
徐桐蹲在地上剧烈的喘息着,他需要恢复一下体力,李百倾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显得十分虚弱,这个半老头子腹部被撕开的衣服包裹着,血不断的渗出,染红了包扎伤口的衣物。当小船突然搁浅那一刻,徐桐就知道今天不会轻易脱身,他撕开交领处的缝线,那里暗藏着一把短小的精钢拳刺。他预料到对方会动手,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居然会在人数处并不占据优势情况下率先发难,押船的汉子可能希望先解决一个对手,再与船夫联手干掉剩下一个,李百倾的座位在船篷口,首当其冲挨了第一刀,随即徐桐用左手格挡开大汉持刀的右手,用右臂肘部将对方的左手撑开,紧接着用拳刺猛戳大汉的颈静脉,短小的拳刺无法进行劈砍,只能进行刺击和划动,但在几乎只能曲臂盘肘的狭窄船篷内却比大汉的短刀更为灵巧,只需要几厘米的空间就可以进行反复攒刺,颈静脉和颈动脉的大量出血让大汉瞬间失去抵抗的力量,致命的打击在刹那结束,只留下一片狼藉。
李百倾伤的并不重,徐桐按压住他腹部的止血点,为他进行了简易的包扎处理,两人避开官道,快速躲入芦苇荡。徐桐又查看了下李百倾的伤情,撕裂伤,伤的不是很重,伤情似乎也没有恶化,但快速行走时会牵扯腹部伤口开裂,会大幅减慢行走速度,这是个致命的难题。徐桐将自己的外套脱下,用短刀撕开外套,将夹层中五千比一的地图、指南针和软尺取出,比照自己来时路上的记录,估测着自己的位置和方向,但显然他的心算能力并不怎么样,短暂的计算后他只搞明白了正确的方向。徐桐有些懊恼和挫败感,但他没有多少时间可供浪费,他不知道有没有后续的追兵,但他必须考虑最坏的可能,他拔开水袋塞子,喝了一口递给李百倾,待李百倾喝完,徐桐拿过短刀,一刀切开了水囊的底部,但却并没有水流出,这个特制的水囊内部由两个独立储物空间构成,一个储水,一个存放杂物。
徐桐从储物囊中取出三个小竹筒,两个小的比整装纸包弹大些,大的也不过只有拇指、食指环绕粗细,徐桐将三个竹筒揣在怀中,站起身,看了眼李百倾,问道:“还行?”李百倾强笑一下,道:“还行。”徐桐点点头,说道:“你先走。”李百倾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拄着一根树枝站起,慢慢的向前走去。
带着彩号难以快速脱离,无论是出于工作、道义还是其他,他都不能抛弃李百倾。他不是元老院训练出来的精锐的隐秘战士,随时做好了为任务献出生命的准备。他不光是一个人,也是代表着整个老李围和下六村联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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