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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高启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吹牛者
自打她成了“解元老的女人”,身边的人对她都有优礼有加,饮食优崇不说,身边也多了奴婢伺候――据说都是梧州本地大户人家出身,伺候惯人的,最最善解人意。真所谓唇皮略干了些,便有人送上冷热适口的香茗,喉中微微响动,痰盒便已呈上。
她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别说有人伺候服侍,自己还要下厨作饭,操劳家务,伺候父亲和兄弟,哪里过过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更不用说如此精心周到了。若说她不为之动心,那是假得。
话虽如此,“失身”“失节”这两个词却如同紧枷锁一般,牢牢地锁在她的心头,让她难以难以释怀,锦衣玉食的生活也失去了颜色。
每当她一个人独处静坐的时候,就会仿佛看到父亲那张干瘦严肃的面孔,似乎在叱骂她:“失节侍贼,你是黉门秀士的女儿,书香门第出身,这么做出如此寡廉鲜耻之事!”
每每想到这里,她便会一阵哆嗦,巨大的精力压力使令她窒息。一想到自己背后有人会议论她“轻薄”“失节”“不贞”,她就觉得有人在无情的鞭笞她,。从小父亲便给她讲《列女传》《内训》《女诫》;此时,她曾经念过的那些书上的字句犹如刀子一般,不断的搅动她的内心,让她无法安生。
晚间有时候会梦到未婚夫――其实她和这个原本要作她丈夫的男人并不熟悉,他们自幼定亲,却从未见过面,只是去年家乡饥荒闹了民变,一家人逃到省城――父母年老力衰,朝不保夕,想起当年还有这么一门亲事,便书信一封,请邢丞焕派人把她接去完婚,好让她终身有靠。
她千里迢迢到得梧州,其实也只见过未婚夫三四次。实话说,她连邢丞焕的长相都有些模糊了。所以在梦中,她看到的未婚夫始终是个模糊的影子。形单影只地默默啜泣,然后便是忽然发狂的冲上来卡她的脖子,吼叫着“你为什么不死!”
蔡兰每每从噩梦中尖叫着惊醒,在恐惧和歉疚中度过漫漫长夜。这也是她为什么求解迩仁找一个伴妇,至少在解迩仁不来留宿的日子里,能有个人陪她渡过漫漫长夜。
说起来,解迩仁虽然用尽了“小意儿”来勾引她,然而上手之后,蔡兰却也体会不到多少这个男人的宠爱。虽说在他的羽翼下她衣食无忧,堪称锦衣玉食。然而解迩仁到她房中留宿的日子却并不多,一个星期也就是来一两次而已。
她在这髡贼的府邸中,即不是妻,也不是妾,连个婢女都不算。这位解元老也从来没和她谈过多少未来的安排,蔡兰就象是个迷途的旅人,后路已绝,前路茫茫。找不到任何方向,也不知何去何从。
这天她听了秋婵的话,觉得这般闷在三总府里亦不是事,光是画画,排遣不了多少忧闷,反而让自己妆容黯淡,不如干脆出去走走散散心,拜一拜龙母,求她保佑平安,早脱这苦海。
她的故乡并没有龙母这么一位神仙。不过她早听人说过梧州的龙母庙最是灵验不过。当下便叫人去向解元老禀告,要去桂江的龙母庙进香。
解迩仁推倒了蔡兰之后,大大的满足了他的征服欲和虚荣心,然而他对蔡兰其实并无多少爱意。这种的传统韵味十足女性他并不喜欢,实话说他也并不馋蔡兰的身子――按照元老院办公厅的女仆甄选标准看,蔡兰只能评个c级而已。加上自打西路军向广西进军,梧州作为交通枢纽,工作一日繁重于一日。不但要承担梧州的恢复和行政治理,还要做好为广西进军的一系列物质准备。
虽说因为这种准备工作,企划院向梧州投放的物资和人力大幅度增加,但是压力却比过去更大,解迩仁每天光是审阅报告开会就要忙到九十点,哪里还有专门去女人那里留宿的兴致。有时候在三总府开会办事,才在蔡兰的院子里留宿。
他自觉得对蔡兰很好,至少在物质上很好。至于精神上的交流,实话说解迩仁从来也没有想过。反正将来解家的女仆里有她一个位置就是了。
现在听说蔡兰想去进香,解迩仁并无犹豫,当即批准了。只是关照警卫队长派几个人随去保卫――那里毕竟是城外。
秋婵自己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她当即趁着回家的机会把进香的日子暗中告知易浩然。易浩然得了消息心中大喜。当即抢先一步先到龙母庙去探勘地形。
妇女进香,照例都有男人相配。何况蔡兰还是解迩仁的女人――虽说没名没份,底下的人也不敢怠慢,要和她单独相处机会很难找。
易浩然思虑再三,不管蔡兰本人的意愿如何,她到龙母庙必然是“贵客”,龙母庙的主持道长多半要出来迎接,少不得还要请她到后院的静室里“用茶”“休憩”。一般情况下,随行的男仆护卫是不会跟进屋子里去得,能跟进去的只有秋婵――自己要见她,唯有这个时候。
自己只要在她们抵达前躲到静室内等候就行了,不过龙母庙后院招待贵客的静室有好几间,他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不可能事先知道。而自己想随随便便的进入后院也不是件容易事。
用强得手段,不外乎让宋铭的人出动,先将主持道长绑架,逼迫他配合。但是这么做风险很大,万一道长不从或者事后去举发,自己就完全暴露了。
易浩然想了又想,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他问道蒋秋婵:“蔡兰去进香大约是几月几日?”
“按照澳洲新历,是六月十六日。”秋婵说,“天气热,所以打算一早就从出门,午前回三总府。”
“你且等我消息,或许需要延后几日。可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蒋秋婵道,“其实她没什么事,哪天都可以。只是赵丰田与我们说,出门要提前两天告知,他好安排警卫和随从。”
易浩然先做了几天功课,这一日晚上用饭的时候,便有意说起了龙母庙的掌故。
他并非本地人,但是作为读书人,打听起消息来颇为容易。他又专门到新成立不久的“梧州图书馆”――就是原来的梧州府学,解迩仁把各处衙门内搜集到的图书都集中在这里,免费供本地人到馆阅读――专门翻看了府志、县志,将龙母庙的由来掌故都看得滚瓜烂熟。
这些日子骆阳明常不在家吃饭,小门小户的也没有太多的男女大防。丁阿桃、温蕴和李文升等人平日里都是一桌吃饭。饭桌上少不得有一番闲谈,说说市井新闻,谈谈奇闻轶事。易浩然便借机说起龙母庙的掌故。
米行里诸人除了温蕴之外,都是外地人,对龙母庙所知甚少。易浩然一番解说,引得众人来了兴趣。
易浩然又连着几天大讲龙母庙的灵验神迹,渐渐地便惹起了丁阿桃的心思。
梧州解放之后,丁阿桃反觉得诸事不顺,生意停滞不说,骆阳明又是整日不着家,象变了一个人似的,让她内心充满了惶恐和不安。她既担心这米铺的生意能不能再做下去,全家象以前那样流落街头,生离死别;也害怕丈夫的“忙”是一种借口――外面或许有了其他女人。
然而作为书香门第的家的女儿,她既不敢多问,也不能置疑。这都是有失体统之事。忧烦起来便拿温蕴出气,事后又不免后悔自己有失宽厚。
如今她被易浩然有意无意的撺掇,便觉得龙母庙既然如此灵验,何不去进香祝祷,说不定会灵验。
温蕴原是贫家出身的少女,自小活泼好动。自打嫁给骆阳明为妾,虽说主母待她甚好,但是处处都给她立规矩,管束很严,因此也很少出门,时时觉得气闷。要去龙母庙进香她自是乐意。
骆阳明听说妻妾要去龙母庙进香,不觉有异,当即答应了。
“只是我事务繁忙,陪不了你们,让李掌柜带阿纯陪你们去就是。”
“我年纪大了,腿脚多有不便。进香的事情就不去了。”李文升笑着摆手,“让易先生带阿纯去便是……”
易浩然赶紧道:“既如此,这事便交给学生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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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浩然即得了这个名义,便名正言顺的操办起来。
进香的目的是去见蔡兰,对易浩然来说这尊“神仙”难请得多。便自己做主,说定在七月六日。
丁阿桃并无多少家务要料理,早几日晚几日都无不可。便定了这日子。
易浩然当下出城,到得龙母庙,来庙里找主持道长,
龙母庙的主持道长名号无缘,年纪不大,在梧州却是长袖善舞,与本地的世家大户都有关系。原本以骆阳明这样的中小商人,根本不在他的眼中,来庙中进香能有个知客接待便算是赏面子了。
如今骆阳明在梧州却是响当当的实权人物,所以易浩然到得龙母庙,一递上名刺,无缘道长便亲自迎了出来。一番寒暄之后,易浩然便将来意说明:说骆阳明的妻妾七月六日要来龙母庙进香,希望在后院预先安排一间静室,定一桌素斋。
无缘道长听了,白净的面孔上却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怎么,有为难处?”易浩然追问道。
“骆老爷的事,小庙原是不敢驳的,只是这日子不巧。”无缘道长皱眉道,“昨个也有人来预订……”
“你这龙母庙的后院里,静室总该不会只有一间吧?”
“那当然不止。”无缘道长赶紧道,“只是这客人来头甚大。”
“噢?不知道是哪位老爷家的?”
“倒不是哪位老爷家的……”道长压低了声音道,“是澳洲人定得,乃是女眷。”
易浩然心想这一定是蔡兰!秋婵果然能干!他微微一笑,道:“道长,我家老爷就在善后局办事,这梧州的真澳洲人不过解知府一人而已。而他并无女眷随同上任。你说得女眷,大约就是那……”他说着指了指庙门口的方向,“……那位吧?”
蔡兰在龙母庙门口行刺,当时就轰动梧州。后来“失节从贼”,在梧州更成了一桩新闻。被人添油加醋,衍生的十分不堪。但凡有人提起此事,多半是鄙夷。
鄙夷归鄙夷,蔡兰如今是“真髡的女人”――议论当权者的女人会有什么下场,老百姓还是清楚地。故而无缘道长说起来特意压低声音,易浩然用“那位”来指代。
无缘道长点了点头。
“既然是她就好办了。”易浩然道,“说起来,这一位并无名分,不妻不妾,非奴非婢,道长何须如此优崇于她?这梧州一城的老爷们知道了,岂不是要嗤笑!”
无缘有些吃惊:这话说得好生恶毒。若是换作他人,他要赶紧装糊涂“送客”了。不过这位易先生背后是“善后局”的骆老爷――真髡手下的头号红人!且不说身份比这蔡兰要尊贵,而且他的师爷公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又想起这次来知会的人并不是澳洲人手下的什么重要干部,只不过是一个小吏并蔡兰的“陪妇”,亦未要求关防。可见这真髡对她的宠爱已衰。
无缘是个玲珑心肝的人,念头转得极快,当下笑道:“既然骆老爷的眷属如此垂青小庙,小道也不能推辞。这样,且定了东头那间静室如何?至于这素斋……”
“道长看了办就是,不必节俭。”易浩然笑道,“骆老爷的眷属也是明事理之人,断然不会给道长为难。”易浩然已经去过龙母庙的后院。知道其中的地形:正房三间是给蔡兰她们的,无缘所说的东头的静室是三间厢房。环境幽静隐蔽,是个私下说话的好地方。
“这个容易。”无缘道长满口答应,“原本暑热,来庙里进香的内眷便不多。先生这么说自然要尽心了办才是。”
到得七月初六这一日,天气晴热少云。易浩然起了一个大早,盥洗完毕匆匆吃过早饭,便到街上的轿子行叫了两顶竹丝凉轿,抬到院中等候。
他心中焦急,生怕错过了蔡兰,虽然明知时间还早依旧时不时的到内宅门口瞧一瞧。
这番焦急却被阿纯看了出来。“师爷,”他开玩笑道,“我看您老人家去龙母庙的心思比太太和姨娘还大!”
易浩然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辩白道:“哪里,这天气暑热,我们早些出去,路上凉快。若是日头上来了,一路走过去即蒸又晒。”
“老爷不必心焦。”阿纯道,“太太和姨娘早起来了,刚才已经送过早饭,如今大约在梳洗――大约要花不少时间。太太说了,如今我们家也算是半个缙绅门户了,出门拜神是大事,不能太潦草了。”
随着澳洲人在广东高歌猛进,丁阿桃虽对丈夫把精力放在善后局颇有烦言,然而亦渐渐地觉得自己身份“不比寻常”。
骆阳明眼下是梧州城里的“头面人物”之一,不管是门第多么显赫的缙绅,哪怕家主爷跑了的,只要还有产业家眷留在梧州的,节时节日都少不得派人上门送一张名刺,一份水礼。这种尊崇是丁阿桃活了半辈子从没享受过的。
出门进香,几乎是当时女人唯一可以公开外出露面的机会,亦是大户人家女子炫耀家世、门第和财富的机会。丁阿桃是小门小户出身,最好的时候也不过是米铺老板的娘子,在梧州城的商家中尚且算不上翘楚,所以这种事想也不敢想,出门烧香都是静悄悄的。
所以这回她有心借着这个机会显摆一番。连阿纯今日亦换上了一身青布短衫,连网巾都换上了全新得。
易浩然等了半个时辰,才见二人出来,从头到脚都是新置办的,不但用料考究,花样亦属华丽。对比平日里的青衣淡妆,简直是判若两人。
阿纯更是愣住了,脱口而出:
“太太,你一下子变得好漂亮!”
丁阿桃毕竟是小门户出身,被这孩子夸赞,顿时双颊飞红,道:“既然要进香,少不得要做做场面。”
易浩然赶紧凑趣:“太太说得是!如今老爷身份尊贵,太太出门不能太寒酸了,扫了老爷的面子便不美了。”
丁阿桃觉得这易师爷不但办事能干,说话也中听,不由微微一笑,道:“今日要辛苦先生了。”
语调即缓又慢,透着股缙绅太太的从容不迫感来,和平日里亦是不同。
易浩然忙道:“太太言重。”说着他躬身道:“轿子已在院中等候,请太太和姨娘上轿。”
二人上了轿子,易浩然在前引路,阿纯在后面尾随。说起来这骆家的后宅颇为寒酸,除了个粗使的老妈,丁阿桃身边再无其他奴婢,内宅的许多事情都是她和温蕴二人亲力亲为。所以这出行烧香的队伍也只能从简。只在米店里叫了一个伙计,挑着供品的担子随行。
一行人出了宅门,一路桂江畔而来。丁阿桃平日里极少出门,算起来一年也不过七八次。澳洲人攻占梧州之后,她因为担心时局不稳,外出会惹来祸端,更是足不出户。丈夫说澳洲人有治理之才,自己倒要好好看看这梧州的新景象。
透过凉轿窗上悬得细竹帘,只见外面街道平坦,整洁干净,的确与往日不同。街上行人不多,步履匆匆,各谋生计,并无什么异样。不过,这一路行来,却不见乞丐流民――原来路上到处都是,如今却是踪影全无。
看来,澳洲人的确有些本事。丁阿桃心想,若是他们能在两广裂土称王,自家丈夫跟随他们,少不得也算是缙绅一流的人物了。若真象丈夫说得那样,澳洲人要逐鹿中原,一统天下,那骆阳明就是从龙功臣,自己少不得有一个诰命……
然而忧虑又很快笼罩在她心里,如今米铺的生意不好,城里的商户都说生意难做,市井萧条。她一路行来果然见店铺虽都开着门,却都是一幅半死不活的模样,即无客商来来往往,也没有跑街先生四处招揽生意说合买卖……
再想到骆阳明这几个月来几乎不着家,她的情绪又低落下来。都说龙母最灵验,只有求她保佑澳洲人多打胜仗,骆阳明也能附骥千里,挣一个好前程――最后,千万不要富贵之后不认她这个糟糠之妻……
她一路胡思乱想,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轿子停了下来。传来了易浩然的声音:“太太,龙母庙到了。”
丁阿桃下得轿子,却见已到龙母庙的台阶前。她虽在梧州住了几年,去龙母庙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倒是温蕴常去――她哥是码头上的搬运夫的把头,亦是吃水上饭的人,对龙母的信仰比一般人要崇敬的多。
易浩然打发走了轿子,在前面引路。登上台阶便是一座石牌坊,正中是“赦封永宁夫人”几个大字,丁阿桃听人说过,这是本朝太祖所封。
过了牌坊,便是正殿。天气炎热,来龙母庙进香的人不多。然而丁阿桃一出现,便立刻吸引了不少视线,却颇多困惑之色。丁阿桃蓦地里想起,她这身是富家太太的打扮,身边却没有簇拥在旁边的丫头老妈子。




临高启明 第二百零八节 两位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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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阿桃不禁面色一红,幸好身边的温蕴还算知趣,一路搀扶着她,不至于太过丢脸。
好在她一入庙门,便有道士飞报给无缘。无缘立刻迎了出来,极热络的寒暄了一番,这才亲自带她在庙里巡礼,先是在大殿进香,接着又到了旁边的太子殿进香。各处殿宇都进香完毕,这才将他们送到后院静室休憩。
因为是女客,无缘道长不便在静室内多逗留,说了些奉承话便告退出去。好在这样的大庙平日里都雇有一些能言善道,上人见喜的女知客,专门陪来进香的大户人家眷属说话。这些人即能察言观色,又能说会道。很快便哄得丁阿桃眉间舒展,真所谓“今日方知有钱人的日子比你想象的还要好”。
易浩然见丁阿桃安顿下来,辞了一声便出来――避嫌起见他原也不便在房内久留。
院子里静悄悄地,除了东头三间厢房是丁阿桃一行人之外,其他房屋都无人。蔡兰大约还没有到?易浩然不觉有些着急,不过想到前一天他还见过秋婵,她并未说起事情有变化。
莫要心急,易浩然暗暗告诫自己。心里默默盘算着一会如何说服蔡兰。
院子的位置很是幽静,周遭又有不少大树,浓荫蔽日,走在树下,凉风习习,完全感受不到夏季的暑热。无缘道长为了讨好大户家女眷,花了许多心思,不但院中广植花木,还专门在正房后面开辟出一处小小的花园,点缀花木湖石,
“这道士好会享受!”易浩然心中暗暗腹诽。
实话说,他没有想好说服蔡兰之后,能让她起什么用。但是至少蔡兰是解髡的枕边人――就算她不能影响到髡贼,至少能知道髡贼的不少事情。从中也许能获得有用的消息。
他正想得出神,忽然院子外面传来了无缘道长的声音:“这边请,这边请。”他一惊:一定是蔡兰到了!
易浩然赶紧起身,转到东厢房的屋檐帘子后面。果然,不多片刻,他便见蒋秋婵陪着一个青年女子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个男女仆婢。
一进院门,秋婵便止住脚步,对男仆道:“你们就在这院外伺候。”说罢,又扶住蔡兰的胳膊,轻声道:“姑娘小心脚下。”
蔡兰微微点头。今天来龙母庙散心,出门的时候日头虽毒,但是这是几个月来第一回出门,上得轿子还看着外面的街景还颇有几分新鲜感,也将原本心头的纠结痛苦冲散了不少。然而一到龙母庙门口的台阶前,在这里行刺解迩仁的往事瞬间又浮上了她的心头,蔡兰只觉得又羞又愧,恨不得冲出轿子直接跳进波涛滚滚的桂江中。
还是秋婵体贴她,见她良久没有下轿,忽然悟到了什么,赶紧吩咐轿夫重新起轿,从旁门进去。
这门口的一耽搁,将游赏的心思消耗的一干二净,蔡兰有心便要直接回去,还是秋婵力劝:既是专程来进香,入了庙门,岂有不拜之理。神明怪罪起来可不得了!蔡兰闻言,只得下了轿子,先去龙母殿进香。
无缘最是善解人意,知道蔡兰的心病,故而早派出小道士,将龙母殿周遭和殿宇内的香客一并清场,拦在院外。免得闲杂人等议论,惹了蔡姑娘不快。
蔡兰进得龙母庙,只见神象宝相庄严,却又透着慈爱怜悯,脚下莲花座上盘绕着五条小龙,神态亲昵,犹如幼儿相仿。她只觉得眼前的神像是如此慈祥,仿佛是她逝去多年的母亲一般。这些日子来的委屈、恐惧、怨恨……全部涌上心头,再也抑制不住,顿时瘫软在地,泪如泉涌。
无缘道长猝不及防,忙上来劝慰道:“姑娘,姑娘,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秋婵赶紧上来搀扶,低声劝慰。
好半天,蔡兰才止住泣声,她这么放声一哭,倒把这些日子的郁积哭了出来,心境松快了不少。收声道:“秋婵姐,帮我上供吧。”
这边主持早就备好了专供大户进香使用的藤编蒲团,秋婵亦将带来的供品呈上,又将带来的藏香燃着,蔡兰接过,默默祝祷。
蔡兰进过香,秋婵亦烧香祝祷。随后照例又是各殿依次进香。随后才在主持的引领下来到后院。
蒋秋婵搀着蔡兰进入院中,却见东边厢房内有人声,知道这必是易浩然所说的骆家的女眷了。再看东厢房檐廊下的帘子后有个男人的身影在晃动――大约就是郝师爷了。她便故意放慢了脚步。
易浩然见蒋秋婵的视线朝着这边投射过来,又放慢了脚步,知道她已注意到自己,便将帘子微微拉动了几下,只见秋婵微微点头,搀着蔡兰走了过去。
进了正房,里面早已预备好消暑的瓜果,又有人送来凉水和毛巾供蔡兰洗漱。蔡兰洗漱完毕,便在东边一间里休憩。秋婵便借机走了出来。
易浩然见院中无人,便悄悄地从帘后走出,朝着秋婵做了个手势,指了指院子一角的芭蕉树后。秋婵微微点头,看了看正房内无人注意她,心砰砰乱跳,竟莫名有了种在做坏事的刺激感。
院角的芭蕉树后有几块湖石点缀,又有花木遮掩,是个私下说话的好地方。易浩然低声问道:“蔡姑娘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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