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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欢殿(1V1)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浮屠一霸
看他谢宵的热闹……
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这仇如何复才酣畅淋漓,谢宵曾经言传身教,将之美好撕裂,将之地位褫夺,将之尊严践踏,生不如死才是最大的折磨,谢宵深谙为帝之道。
侠肠烈胆矢精诚,只为报仇不为生,今日试听桥畔水,淙淙犹似剁袍声。
成碧尚未靠近正阳宫,就二度听见景帝谢宵龙体欠安的消息,阿韧医术高超,也曾陪着太医院的几位院首看方子,原是他放血太过,大悲大喜才致高热惊厥。
因正阳宫正殿损毁严重,谢宵不得不挪进了他为皇子时居住的含章殿,而萧凝裳也早早赶去侍疾。
在宸宫里流传的深宫艳闻,当然还有谢宵昨夜同她鸳鸯被里翻红浪一事,传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光成碧知道的版本就有叁个,其中最离谱也最写实的一个,说她是一只艳鬼,顶了一副仙子的皮囊,专吸男人精魄。
这些污言秽语原本是传不到她耳朵里的,但自小偏爱话本册子的成碧,倒是觉得编的颇有新意,瓜子花生备齐了,甚至还让知雪给她悄悄温了一壶酒。
没想到最为难的竟然是宫里记录彤史的女官,她昨夜跟谢宵的这笔风流债记也不是,不记也不是。
温泽过来陪她打发时光:“他炼的丹药本就形同虚设,毫无药用,只是可惜了我千辛万苦拼凑出来的那张美人皮,竟因天火烧成了齑粉。
成碧才知道天火烧毁的不只是正阳宫,还有谢宵呕心沥血,花费六年时间打造出的地宫“上穷碧落”。
听到“碧落宫”的一瞬,成碧丽眸一睁,微微呆愣。
“得成比目何辞死,上穷碧落下黄泉”当时的誓言言犹在耳……
原来他真的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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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欢殿(1V1) 41.付之一炬
箫声咽罢洗红妆,何似旧日踏昭阳。不见宫墙盈盈泪,却识阶前满青霜。
与温泽闲话家常,才知正阳宫的火烧了整整一天一夜,宸宫的空气中久久弥漫着一个焦糊味。
“你说他在正阳宫的地底下修建了一座地宫,名唤‘碧落’?”
阿韧发现了她偷藏的“桃花醉”,不忍苛责,但为了避免她再偷喝,只能私底下嘱咐两个婢子看牢了她,至于剩下的那半壶今日就由他代劳了。
两人都是酒鬼,遗传自父辈的好酒量,皆是千杯不醉,想当年玉酿阁的美酒仿佛是他们成王府的私藏。
温泽半是看热闹半是戏谑道:“谢宵同先帝一样的恶臭德性,于女色之上多情且凉薄,偏偏还要做出什么矢志不渝的痴情样,让人见了贻笑大方。”
他出身行伍,自幼舞刀弄枪,对这些黏黏糊糊的男女情事,唯恐避之不及,再加之成王成准与王妃恩爱,后宅并无侍妾通房,内帷清静,而在宫里见多了淫乱混杂的腌臜事,自然诟病不已。
以前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君待臣有礼,臣才事上以忠,但如今成家一百二十六口的血债和蠡河数万成家军弟兄的亡魂,他这昔日臣子又如何再尽忠职守。
“你做出来的那副身子,竟一直被他藏在地宫之中,而他登位六年呕心沥血,不惜倾举国之力要炼成那起死回生的丹药,也是为了要救回那个与我叁分像的傀儡?”
得到叁分真相的成碧几欲崩溃,悲愤、难过、痛苦、绝望……
数不清的情绪交织在一起,眼角却再难挤出半分的眼泪,她只是在干嚎,哭笑不得:“上穷碧落下黄泉,好一个‘碧落宫’,哈哈哈……”
见几近疯癫,情绪崩溃的亲姐姐,温泽一下子冷了脸,玉手端起的酒杯,尚未轻啄一口,就掷地有声碎在了地上,随即桌上的玉壶被他一扫,打翻了琥珀色的桃花酿,溅在了她竹青色的罗裙上。
他眼角微红,死死抓着她的皓腕:“怎么听到那所谓的旧日‘誓言’,还是那不见天日的‘碧落宫’,你心软了?难过了?我的傻姐姐,后宫叁千粉黛,他前日有萧贵妃,昨日有苏昭仪,明日他左拥右抱,另纳新欢之时,你待如何?”
“男人床笫之间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最不可信!最不能信!更何况他是帝王……阖宫里偏偏只有你当了真……我的傻姐姐啊~”
得成比目何辞死,上穷碧落下黄泉。
当年两人之间的誓言人尽皆知,永宁城里人人夸耀陛下痴情几许,“清河郡主当真是好福气啊”。
但转眼随着付之一炬的未央殿,“上穷碧落”的誓言成为了戏言。
然而众人,包括阿韧都是只知其然,不知所以然。
学富五车,才华横溢的景帝谢宵,也会许下这样俗不可耐,满大街比比皆是的誓言。
那时姨母在未央殿含恨而终,死不瞑目,她的生前嘱咐予她自由。
成碧便暗暗发狠永生永世绝不再踏足未央殿,那里是世间最华丽的“死牢”,囚死了陪着开国太祖鞍马一生,征战天下的许皇后,也煎熬了姨母一生一世的困苦。
他说:“若成婚之后,你不愿住在此处,我们便一起住在正阳宫,同起同卧。”
“那可不行,听说前朝废帝曾为骊姬造了一座晶莹剔透的水晶宫,我也要建一座新的宫殿~”她那时活力四射,娇俏妩媚,总是有诸多天马行空的想象。
谢宵许诺她:“夙兴哥哥一定倾举国之力,建造一座最富丽堂皇的宫殿,来把我的阿妩藏起来~”
“就像金屋藏娇那样吗?”
不,上穷碧落,湖光山色,两两相和,于她两心相印,便是世间最大的美好。
“我们的‘碧落宫’会比金屋更温暖,更美好……君无戏言,天地可鉴!”他恨不能把心都掏给她,更何况是一座小小的宫殿。
好一个君无戏言,天地可鉴……
“不,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想起来?不可能,绝不可能!”她拼命摇头,努力否定着自己,乌黑的长发凌乱不堪,面若芙蓉的脸上满是苍白的绝望。
盈盈不及一握的纤腰,她玉手抚摸上自己的小腹,那里也曾孕育过一个生命,与她紧紧相连。
但最终万籁俱寂,心如死灰,为了断个干净,她亲手将蚀骨情丝碾碎的汁液涂在樱唇上。
源自西南九霄族的蚀骨情丝,是世间奇花,扰人心神,乱人心魄,可以除旧爱,忘新欢。
她是成王的长女,大渝的清河郡主,更是景帝谢宵的元后。
她高傲的自尊决不允许任何人践踏,她不屑于争,更不屑于抢,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一度将她圈禁在正阳宫中寸步不离,她却越发心死绝望。
既然他移情萧凝裳,最后是她最先做出选择,最先释然放手。
就让一切都灰飞烟灭,无影无踪,她蛊惑他沾上蚀骨情丝,自己却毅然决然喝下了天下第一奇毒”羽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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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宵的蚀骨情丝是阿妩种的,你们冤枉他了……
提前剧透,全文没好人~(不要打我




承欢殿(1V1) 42.蛇蝎心肠
魂化子规,不人不鬼,一片混沌,她对谢宵有过极致的爱,也有过极致的恨。
爱他入魔,恨他彻骨,彼此纠缠旧年积怨,到头来才发现,他们之间早已无法简明扼要的用“爱恨”二字来解释所有的离合悲欢。
她恨谢宵屠她满门,谢宵也无理由放过成家。
这件事也是很久很久之后,姨母身边伺候的小宫女玩笑间说起,原来当年谢宵的母妃并非死于意外,一切的起因都是源于她。
那年的寒冬其冷无比,北风呼啸,积雪堆腰,外面的供给历经千辛万苦才运进宸宫,皇宫里的主子才刚刚吃上热乎饭,又有谁在乎冷宫里前朝废妃的死活。
身子向来强健的谢宵,那个冬天突生高热,整个身子烧得滚烫,但破风漏雨的冷宫里,连水都冻成了冰疙瘩,他烧昏了呢喃着:“饿,饿……”
而他那母妃虽然疯癫成魔,但向来将他护得很好,他哭她会跟着一起哭,他被旁的小太监欺负,她会冲上去一通乱咬,她知道他肚子饿,就跌跌撞撞的出去找吃的,谁也不知道她是如何突破冷宫那道铁锁与宫墙。
后来的事,昭训皇后身边伺候的人都知道。
不知从何而来的冷宫废妃,冲撞了刚刚进宫的清河郡主,不仅吓的六岁郡主哇哇大哭,心神难定,更重要的是那废妃长的吓人的指甲,划伤了郡主的脸蛋,粉团玉捏的脸颊上,清清楚楚五道指甲印,还带着血丝。
后来尹溪儿是因何原因掉进冰窟,大家不言而喻,大家没人在乎,没人追究。
再后来的那年冬天,他二人在御花园相遇,她递给了他一块桃花酥。
可是却没人知道,尹溪儿之所以会抓伤她,就是因为看见年幼的她手里正拿着一块桃花酥,吃得香甜,即便她再疯癫,心里依旧想着自己的孩子,才会猛地冲过来抢她的糕点。
日后得知真相的成碧,对此事只有隐隐约约的印象,她还悄悄跟姨母的贴身女官打听过,却是轻描淡写当成笑话,“郡主问的是冷宫那个尹美人呀,我想想……她冒犯郡主之后就被拖下去乱棍打死了~”
“那尸身可有安置?”她问得小心翼翼,胆战心惊。
“那时冷宫废妃,身世污浊,死后恐怕连烧都嫌费劲,恐怕早就扔到北山的乱葬岗了吧。”
北山的乱葬岗……她也曾经以为那亦是她的尘埃落定。
谢宵的恨对姨母,对成府不只源于此,因他成府立志扶持太子继位,中间一度同谢宵的恭王府势同水火,不仅差点害得谢宵多年韬光养晦,苦心培植的势力土崩瓦解,甚至父亲曾亲手毁他一身武艺,差点沦为废人。
这一笔笔的糊涂账,如何算都算不清楚。
最根本就是她不该喜欢上谢宵,又在谢宵移情萧凝裳之后,费尽心机讨他欢喜,千方百计拆散两人,最后付出的代价又岂是是成家一百二十六口人命,是蠡河数万成家军的马革裹尸,血流成河。
那日得知谢宵修建“碧落宫”之后,成碧便一病不起,整日恹恹的没有精神,晚上辗转反侧甚至会被梦魇吓醒。
一大早温泽推门而入,手里还端着一碗熬好的龙血,细腻温润的玉璧上透出浓郁黏稠的黑红色,让人看了就倒胃口,但这样的血是她的食粮,是她唯一能吃的东西,而且为了保持血的新鲜,必须活人取血。
为了保证她事实有血可喝,阿韧甚至为她专门豢养了一批“药人”,直到这次进宫前。
温泽把血端到她面前,见她撇头一声不吭,丽眸当中满满的倔强隐忍,却有苦说不出道不尽,只好将玉碗先搁置她床头。
“如果这次你再想不开自尽,哪怕我请来大罗金仙也回天乏术,这药……”他略显沙哑的声音微微一停顿,“喝不喝随你!他与那萧凝裳洞房花烛,你却只能枯骨黄土~”
成碧知道阿韧这是在拿话激她,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如今这容貌同前相比,只得五分相似,一双美目娇嗔间顾盼生辉,华彩流溢,而她惨白的脸庞却透出一种诡异别样的凄美。
“你只管气我!气死了我,你去认旁人做姐姐!”她赌气转过身去,懒得瞧他一眼。
阿韧哄她:“万一,我要是一不小心认个萧凝裳那样的姐姐,被算计的恐怕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可是你现在就有一个‘蛇蝎心肠’的坏姐姐……”她一撇嘴。
他倒是不耐其烦,反正自小父母便这样教导他姐友弟恭,偏偏是娘胎里欠了她的,她做了名义上的姐姐,他却成了实际上的“兄长”,肩起照顾她一辈子,呵护她一辈子的重任。
“那我的坏姐姐,可以喝药了吗?”他粲然一笑,恍惚间当年成王府那个叱咤风云,意气风发的小世子又重新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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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欢殿(1V1) 43.狼心狗肺
她不再任性,端起玉碗一饮而尽,却自喉咙深处涌起一股苦涩血腥味,喝完马上含了一个糖渍山楂,半点甜味没有,却自觉那股苦涩味历久弥新。
看她皱眉,温泽笑她:“还当自己是小孩子,喝药还要吃蜜糖?”
成碧黛眉微皱,急忙拿了丝帕拭拭嘴:“要你贫嘴!阿韧你同我说实话,你处心积虑算计谢宵的龙血,并非只是为了戏耍他那般简单吧?”
温泽是她的亲弟弟,但却非有勇无谋的莽夫,空有一身蛮力,实则天纵英才,足智多谋,自幼跟随父王能征善战,是一等一的帅才。
如今却手无缚鸡之力,连那个缨枪都提不动。
“姐,这几日你可能觉察到什么变化?”
成碧原也觉察不出什么异样,但细思之下……
胸闷、气短、苦涩、血腥……同谢宵欢好时,愈发情欲难当,身热情动。
近几日她似乎越发觉得不同,指尖时常有麻痹之感,有时还觉刺痛,初初只以为是幻觉,现在想来,这些变化是从她喝龙血开始的。
“难道谢宵的血,可使我起死回生?”她只觉天方夜谭。
温泽却信誓旦旦,胸有成竹:“我何曾食言于你,若非如此,我何苦千里迢迢带你重回永宁,不过眼下若要真的重生,时机尚未成熟……”
成碧从未觉得起死回生值得欢喜雀跃,她是心死身寂之人,能否重新拥有一个鲜活跃动的心脏,对她来说并没有多少吸引力。
做人不如做鬼来得轻松自在,但做人她却可以重新拥有力量,再给他一刀,但就这一点充满了无与伦比的诱惑力。
“我还能重新拥有六识?”语气中是难以察觉的欣喜。
“能!”温泽斩钉截铁的告诉她。
“那你告诉我,六年前在蠡河究竟发生了何事?”
那是成琢第一次领兵出征,谢宵初登位,西南动乱已近一年,诸部互相征讨,民不聊生,易子而食,战火甚至一度蔓延到大渝边城。
十六岁的阿韧临危受命,同他成家收养的燕云十八骑同争西南,大军日夜兼程数月,刚刚到达西南边陲蠡河,连战场尚未踏足……这座原本安静祥和的边关小镇,却在血腥硝烟中,成为了新的战场。
她在入京路上听过不少说书,都说是成家军通敌卖国,与西南九霄族里应外合,意图颠覆大渝江山社稷,举兵不前,拥兵自重……
她想知道真相,但数万成家军尸骨无存,为此她曾逼问温泽数次,却始终问不出所以然,他每次不是嬉皮笑脸,就是像现在这般沉默不语。
温泽有些狼狈的站起来,顺带替她掖了掖被角,看着外面高起的春阳,他倒不合时宜的嘱咐她要多加休息,但此话尚未说完,外面便来了传旨的宫人。
折竹慌慌张张的敲门回禀:“法师,陛下传召。”
“陛下传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你慌什么。”
折竹的声音透过遮掩的床扉传进来:“回法师,是陛下身边的内侍大总管阮显,而且……陛下传召的不是您,而是……落云仙人。”
谢宵传她?
还是派了心腹阮显过来,阮总管可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精,位比叁公,恩宠深厚如宁国侯言敏,在阮总管面前都要礼让再叁,何人能得他亲自传召。
新贵如温泽,也只是刚刚进宫时客气的送过一回。
成碧刚刚喝了龙血,精神尚算可以,由知雪折竹伺候着换了衣裳前去面君,原本知雪还想往她脸上搽些胭脂,看起来气色好些。
她却摆了摆手,素面朝天,只着了往日的天水碧浅衣裙,绿雪含珠簪簪发,不施粉黛,在她心里去见谢宵似乎搽什么都是浪费。
女为悦己者容,她悦谢宵?简直是狼心狗肺……
啼夜月,子规肠断情切切,灯花伤,落地成灰一行行,芙蓉不及美人面,空悬明月待君王。
含章殿的正殿是谢宵旧居,如今专人把守,无人胆敢擅入,宫里传得甚至比正阳宫都要神秘,而谢宵素来简朴,于起居上难得讲究,所以即便旁人觉得偏殿折辱,有失身份,他也从来不以为然。
成碧觉得谢宵传她必是问责,毕竟那晚她狠狠咬过他一口,谁让他凭着蛮力占她便宜!
但谢宵是景帝,是至高无上的陛下,别人尚且不敢仰望他,她却趁着欢好伤了他的龙体……
谁能想到成碧一进含章殿的偏殿,只见大臣内侍跪了一地,包括一身橙黄色华服宫装的萧凝裳,曳地的裙摆绣满芍药花一地盛放,发间珠翠琳琅满目,其中以那只七羽凰冠最为惊艳,而她艳丽无比的脸容,雍容华贵,却与素面朝天的成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实在是恍若隔世,令人可慨可叹,最喜素衣恬静,清灵若水的萧凝裳,现在却繁丽雍容,而艳色逼人,娇艳灼灼的她,却习惯了竹青天碧这样素净的颜色。
现在这一幕,成碧只觉得无比熟悉,当年她不愿意喝药时,也是折腾的嬷嬷婢女跪了一地,只不过谢宵与她不同。
他不是在喝药,而是拿着匕首在给自己放血。
小女儿脾气的成碧还是相当可爱的,毕竟也是我亲女儿




承欢殿(1V1) 44.以彼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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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欢殿(1V1) 45.与君长诀
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
那一日,远嫁边地的睦和公主带着驸马,和她不足叁岁的女儿浩浩荡荡的回朝省亲,宸宫难得一见这样的热闹。
谢崇膝下唯有二子,睦和公主谢容是谢崇的养女,皇叔谢峻的掌上明珠,因远嫁西宁故谢崇册封成了公主,她那玉雪可爱的清微郡主正是咿呀学语,懵懂可爱的时候。
未央殿朝见的时候,成碧她还抱了好一会,小家伙从她手里抓了好几块糕吃。
因着她脸上许久不见的笑意,谢宵无比欣喜开怀,为此破例赏了小郡主好多东西,甚至留了睦和公主母女俩在宫中用晚膳。
那日的晚膳,谢宵想来是那几年难得幸福欢愉的片刻,她的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眼神中也渐渐有了光,欢声笑语间,一扫未央殿往日的了无生机,死气沉沉,因她多吃了一口,他喜的比平时多用了一碗。
那晚他照例回到太极殿批奏疏,出人意料的没有拿那根细铁链将她绑在身边,朱笔落下愈加亢奋,只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急着批完折子抓紧回到正阳宫去见她,一日不见如隔叁秋,离开她不过端端一瞬,就已是思之若狂。
谁知她竟然主动来了太极殿看他?还吩咐宫人准备了他最喜欢的桃花酥……
其实他不嗜甜,却因为她给的那一口桃花酥爱上了这个味道,故也以为那是她最喜欢的糕点,无论含章殿还是正阳宫,哪哪都是常备着,以往惹了她没了脸,讨她欢喜时也最常送。
但谁知道桃花酥并不是桃花做的,芯是她最讨厌的枣泥馅,只像其形而无其神,成碧知道后便再也不碰了。
她能来看他,谢宵欣喜若狂,还以为看到她回心转意的希望,她不仅拿了桃花酥,还换上她最喜欢的红裙,那颜色若火般炙热,若血般浓烈,对他虽算不上是小意温柔,但比往日双目失神,一言不发已经不知好了多少倍。
情之所至时,她先一步献上自己娇艳欲滴的樱唇,但谁曾料到善于搅弄风云,立志要做人上人的谢宵,第一次中了他人算计,只源于对她的毫无防备。
她在唇上涂上了足量的“蚀骨情丝”,不知是担心药量不够,还是仍心恨眷恋,成碧一反常态纠缠他,痴吻他,积攒了许久的气力一瞬爆发,像是春末摇摇欲坠的落英,在最后一刻燃烧自己,绽放出最后的光华美丽。
谢宵他渐渐失去了知觉,在意识马上消散之时,他隐约听见她的声音,空灵又迷茫。
“谢宵,谢夙兴,七哥哥……我成全你,你也放过我,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后来她服下羽化,唯恐自己死得不够彻底,毅然决然的葬身未央殿的滔天大火中,付之一炬,烟消云散。
再后来消字毁迹,遣散宫人,杀人灭口……除了昔年宸宫稍稍有些势力的心腹和老人,谁还记得景帝谢宵的那位小皇后 ,那不过是史书上的寥寥几笔,只该停留在她最好的十六岁。
景帝嫡后成氏,号元夙,擅宠骄贵,碧玉陨华,年十六,薨。
谢宵整整昏睡了叁天叁夜,他醒来之后宫里除却一座断梁残垣窗,灰烬难除的未央殿,一如往常。
那个植根脑海深处,夜深人静纠缠于他梦乡,他心底的红衣女子,在艳秾最后一针刺入他气海之后,她的身影渐渐变得清晰逼真,直到看清那张艳绝天下的面庞。
“阿妩!”谢宵的眼睛猛地睁开,郁积心头的淤血一下子涌来上来,那口血是喷出来的,溅了一地,又黑又浓。
“陛下!”
……
“陛下,可是全都想了起来?”艳秾手,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尘封已久的回忆一下子如潮水涌来,一幕幕一回回,欢笑、惊喜、幸福、愤怒、嫉妒、绝望……以及那冷透人心的孤独与悲伤,她的音容,她的样貌,她的一颦一笑……是刻骨铭心的深刻与烙印。
那一瞬谢宵只觉得五脏六腑似被人撕裂碾压,全身上下每一寸骨骼与肌肤都在咆哮挣扎,疼的他甚至直不起身子,但身体上的痛感无论如何都抵不过心上的凌迟,将她忘却的痛楚,似一把利刃切割分裂着他的心房,久久无法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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