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火流明【机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纹猫为狐
“晚上好,霍荧。”附影十分友好地举手打招呼,他显然忘记自己正挂在天花板上,这么一松手,整个身体砰的一声掉在地上。祸不单行,那被他钉到一半的加固钢条被扯下,带下一块断裂的木头横梁。
祁曜抬头看了眼头顶的破洞,面不改色从旁边拾了个接雨的盆子塞在下方。
“你又来做什么?”这家伙每次来她都要倒霉,这次也不例外。祁曜拾起扳手,眼都不抬地指了指另一侧的架子,“食物在那边,拿了就走好。”
“一照面就赶人走,小没良心的。”霍荧款款走近,逼仄的小房间里,一切气息都被放大,他身上有从外面带来的倏忽飘渺的冷冽水汽,混着新鲜的血才有的腥甜,他抄了把椅子,很没形象地靠坐在祁曜面前。
“是你把我叫过来的,不是么?”
祁曜愣了一下,她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霍荧一开始的杀意并非针对她而来的,她回应了,在他眼里倒成了呼唤。
霍荧狡黠一笑,“强烈的神力砸向特定的某个人时,那种感觉就像思念,并呼唤着对方一样。”他笑到一半,以手背捂嘴咳了起来,“……所以,往后你可千万别用错了。”
祁曜愣了一下,“神力?那是什么?”
“……当我没说。”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霍荧总算是明白了。
祁曜看了眼男人惨白中透着不正常嫣红的脸,道,“你生病了。”
病归病,她这儿可没什么药。祁曜转过身去,调了杯温水递给霍荧,“喝完就回去睡觉。”
霍荧的身体似有一把火在烧灼,视野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就连喉咙也因方才的咳冒出一点腥甜了。他眨眨眼,迎着兜帽底下一双银中透着微蓝的眼瞳,那其中依稀映着他自己,残破不堪的模样。
“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要杀人。”他把水杯捧在手里,边温手边喝了几口,就着氤氲的水汽发了一会儿呆。
“很简单,那些人是冲着你来的,你不杀他们就得被杀。”祁曜想也不想地答,“接下来我是不是还得问你,为什么有源源不断的人跑来杀你?”
说话间,她已经把附影身体沾的灰拍打干净,起出钉进手腕的钢钉,再用细刷扫掉仿肤涂层的碎屑,才用布带缠住损坏的手腕。
而附影就安静站在原地,享受来自名义主人无微不至的照顾。一人一机械,彼此间生出一种奇异的,旁人无法融入的氛围。
霍荧抬眼望着这温馨又诡异的一幕,又轻咳了几下,“悄悄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呀。”
“不了——”
“……我知道一件说出去就会死的秘密,还握着一件是人都想要的……”
“闭嘴。”
地火流明【机甲】 别有用心
霍荧话还没说完,祁曜直接欺身,一把扣住他手腕。他没有抵抗,或者说也没法抵抗,腕上力道出奇的差,任凭祁曜制住他的命门。
“好歹认识一场,就不能温柔点么?”他的话语无奈中包含着纵容,大人对于任性小孩才有的纵容,“只要你说一句,身上的黥纹也可以给你看哟。”
祁曜翻转他还在轻颤的手掌,自腕上,一道深可见骨的旧伤疤,几乎将整个手腕切断,她抓起另一只手,情况也大抵相同,只是伤口更加狰狞。
以这个男人的实力,他本不该如此羸弱,除非,有人废了赖以自保的一双手。
“谁干的?”祁曜问。
谁干的,真是个好问题,霍荧想,我的恩师,我的挚友,还有——
“我自己。”他笑得没心没肺,一面诱她继续问下去,“悄悄想不想知道为什么?”
这样近的距离,近到一抬手就能环住少女的肩,霍荧抬眼看了一会儿看着两人毫无反应的附影,忽然退后了一步,弹出墙里的床,“有人来了。”
男人像只滑泥鳅悄没声息地跃到床上,“麻烦帮忙把床一下。”
“……”
祁曜面无表情看着鸠占鹊巢的某人,方才她差点就上当了,霍荧的双手是废了,但这不代表他腿脚也残废。他绝不是看上去的这般羸弱,尽心思装成这样,难不成只为了惹人同情。
晷说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施予,人的善意尤其如此。薛窍对她热情,她尚且知道薛窍想要的是什么,予以偿还,可霍荧的意图她却始终看不穿。
霍荧这个人其实同瑕砺洲是格格不入的,他有着剥不尽的面孔,数不清的秘密,像哲人,像隐者,像老师,偶尔也能当个杀手,可唯独不像黥徒。
祁曜沉着脸听屋外响起的步声,这会儿她才能听见步声,她同霍荧的境界,就差在这一分钟。
一分钟,鸿沟一样的差距,足够废了的霍荧杀死凝神戒备的她两次。
薛窍撑着伞站在门口,门开时,他看着眼前的场景,眼里闪过些许惊讶。
“我是不是不该来这么早。”他把伞起,摆在墙角,又从开门的附影手里接过毛巾,擦了擦被暴雨打湿的肩膀。
“没有的事。”祁曜埋头组装最后一架仿生人的义体,在一旁的墙壁前,两架组装好的仿生人并排站着,未经启动的无神双眼齐齐望向这边,这让薛窍感到有些局促不安。
哪怕仓库里已经摆了叁四十具这玩意儿,他仍是没法习惯近距离同它们相处……附影姑且算例外。
薛窍走到祁曜身旁,熟稔地按住她的手,“你的脸色可不怎么好,要不要休息一下?”
床上藏着个大活人,顶棚漏了个洞还在滴水,这换谁能脸色好得起来。祁曜后知后觉想起来,霍荧进门时连伞都没打,而他现在正在自己床上。
“附影,先把屋顶的洞补上。”
“啊,好的。”
祁曜又把头转向薛窍,“我淋了雨有点着凉,一会儿你回去时让附影跟你过去一趟,取点药。”
“没问题。”薛窍点头,看着踩在桌上修补屋顶的附影,他大方地提出建议,“要不你挑这几个里最顺眼的,把附影换掉?我看它也有些旧了。”
附影钉墙的动作没有停顿,像是没听到这话一般,它只是零件堆砌出来的一件机械,压根就不存在伤心,质疑,心虚,畏惧,诸如此类的情绪。
祁曜摇摇头,“我恋旧,而且附影就是最顺眼的。”
薛窍没再坚持,他坐下来,欣赏着祁曜拼装的动作。
“这些就是最后一批了,四十二具,是我能找来的全部。”
“常暗会在什么时候到?”
“随时。”薛窍不自然地轻咳两声,不知为何,他总感觉有人暗中窥伺一般,许是这逼仄的小房子难容纳足足四具仿生人,他这样安慰自己。
“常暗一开始,风暴就不远了。”强度十年一遇级别的宇宙风暴,甚至有说法称这次直追天喋,按照年份命名的规则,这一次的,应该叫盘蜃。
祁曜问,“会让黥徒发疯的那个风暴?”
“谁能定义什么样算疯?”薛窍反问,“假如全世界都告诉你你要疯了,你自己也觉得自己要疯了,那么接下来你要做的无论什么事,都会被冠上疯狂的名义。”
薛窍这个人很少说出这么尖锐的话,祁曜顺着他的话想了一下,脑子里隐隐生出一个念头,只是那念头太模糊闪走得又快。
“你准备了这么久,防的不是盘蜃。”还有什么比即将到来的风暴更可怕,答案呼之欲出。
“你可能不知道,每次风暴期间,要塞都会缩减对瑕砾洲的食物配给,常暗期的黥徒不配享有人造的太阳光源,黑暗和饥饿会侵吞他们最后的理智,迫着他们相杀,那些死了的,就算作黥徒因风暴发疯同类厮杀的证明。”
祁曜不说话了。
她的指沿着才刚扣合的仿生人的颅骨接缝一寸寸抚过,那冰冷的触感伴着逐渐理清的思绪,然后她的指停住了。
“只是这样,还不足以让你这么做吧。”祁曜想了一下,又道,“跟圣裁……不,跟神飨教会有关。难不成他们还想在瑕砾洲再来一次圣裁?”
薛窍这个人其实很容易看懂,最是狡猾惜命的家伙,哪怕瑕砾洲接下来真如他所说的陷入饥饿与杀戮,也不足以威胁他的性命,换言之,能让薛窍这个滑头选择鱼死网破,说明他被逼到生死存亡,不得不战的境地。
“不,恰恰相反,是有人希望瑕砾洲发生暴动,好让他们 不得不 展开圣裁。”
判断的依据很简单,从前只是缩减的食物配额,就在这两天彻底被切断,薛窍冷声道,“有人已经不需要黥徒的廉价劳力了,就像你所看到的,同样的事仿生人能做的更好,几百万的黥徒,对他们来说只是麻烦罢了。”
祁曜惊讶地微微睁大眼,“瑕砾洲有几百万黥徒,切断食物,还能撑多久?”
“不需要撑多久,”薛窍眼里头一次浮出如此浓重的阴冷,“有人希望咱们疯,那就疯给他们看。”
他忽然凑近祁曜近前,摸了摸她的头,动作怀着爱怜轻柔,“养好病,我给你留着观战的特等席。”
薛窍走了,带走挤在屋里的叁具仿生人,带走附影,也带走片刻前还存在屋子里的吵闹鲜活气息。
祁曜低着头思考,无意识把玩着一把小锉刀,这是她来瑕砾洲之后才养成的习惯,灯光打在鲜少出门而益发苍白的脸上,这一刻她在想什么已无从得知。
“特等席?是拉你做劳力的说辞吧。”霍荧现出身来,过了这么久,他身上的衣服也已经被体温烘干,斜靠在床头,衣衫凌乱媚眼如丝,祁曜只扫了他一眼就把视线移开了。
“只不过是各取所需。”她在霍荧面前懒得伪装,冷淡地反问,“而且,你有什么嘲笑他的资格?”
只稍加思考,就发觉霍荧的说辞未太难自圆其说,一个身手如此高明的家伙,谁能逼他想不开自废双手,以至于不得不寄身在瑕砾洲,过着暗娼似的屈辱生活?倘若真如这人所说,那他就是世间一等一的傻子。
霍荧是傻子吗?
答案是否。
这家伙极擅长插科打诨,话语间真真假假,比薛窍还不可信百倍。从一开始他的接近就太刻意,天降高人传授武艺无私奉献,这戏码骗骗小孩子还可以,可骗不了她。要知道,就连晷这等拟人思维的ai,最初救下她的目的也是为了各取所需。
更可疑的是,他听到薛窍石破天惊的说辞,竟然不怒不惊,混不在意,反而看似调侃地挑拨。
霍荧垂眼,“是不是在你眼里,除了附影,接近你的人都是别有用心?”
他的眼低垂的时候,那种浸染入骨的惑人媚气也散去了,显得凄清冷夜似的孤寒。
祁曜意兴阑珊,懒得跟他争辩,“一会儿附影回来,你拿了药就回去吧,以后别再来了,我和你不是一路人。”
“不是一路人……么?”霍荧忽然欺近,话音落地的时候,已站在祁曜身前,拉过她的右腕的同时,借着手里的锉刀,翻转一百八十度往她腕上一划。
他这一下动作犹如鬼魅,祁曜离得又远,全不设防,只觉腕上微微一凉,当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手腕已有鲜血涌出。
“你……”她又惊又怒,下意识想夺过锉刀,不曾想霍荧手一松,将刀子当啷一声丢在地上,她的手抓了个空,揪住霍荧的领口,这才发觉,他的这一刀看似凶险,实则只划破一层表皮而没伤到筋骨。
“看仔细了。”
霍荧自身上取出支杆细长,尾端弯曲的小灯,将其对准伤处,那灯光是一种介于粉紫之间的乌突突的色调,在其映照下,伤口内部的血肉纹理中赫然生着一道细长的线状阴影,看起来不过发丝粗细,如血管般蜿蜒在体内。
地火流明【机甲】 附骨疽
“这是……不可能!”祁曜脱口道。
“那再看这个。”看她不再抵抗,霍荧松了手,自地上拨弄着寻了块磁石,就着灯光将其凑近伤处,那蜿蜒的线状阴影随着磁石的靠近微微颤抖着,看起来如活物一般,分外可怖。
祁曜浑身的鸡皮疙瘩瞬间浮了起来,这东西究竟从何时起植根在身体里,她竟一无所知。
“……你是怎么发现的。”祁曜的话音都微微的颤,思维已经失控,她甚至开始怀疑,会不会是霍荧把她迷晕的那次做的手脚,但很快,霍荧的话就打消这个念头。
“这东西把隐蔽做到极致,能发现纯属巧合,你房间里摆满形形色色的零件,里面不乏各类磁体,磁场不稳,疽线多多少少受到干扰,偶尔会发生振荡。”霍荧看起来有些苦恼,补充道,“那个声音太明显了,对我来说,一般人肯定是注意不到的。”
“疽线?”
霍荧随手撕了条碎布为她包扎,垂下的眼一瞬闪过极深重的悲哀。
“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一种追踪器,沿着筋脉植入的终生用追踪装置,特地贴合筋脉的走势植进体内,为的是让它同血肉筋脉长合,这样,想取出来就不得不割断手筋。”
他边说边用食指抚摸那道被包扎起来的细长伤口,动作轻柔异常,祁曜却只觉毛骨悚然,“不可能,”她的声音干涩,“真有这种东西植入……我不可能不知情。”
“一般人也没能力做这个,想想看,你只是短短一段时间失去意识,醒来后不痛不痒,无非手腕上填了道小伤口,很快就愈合了……对了,你还记得手腕上有过类似的伤痕没?”
祁曜想了一下,摇头,“我不记得了。”任凭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霍荧并不怎么意外,毕竟从疽线同筋脉血管黏连的状态来开,这东西植入进去至少也有个叁五年了。
“这不奇怪,”他脸上浮出的笑堪称恶意,“能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把它植入你的身体,一定是你非常信任的家伙。”
祁曜睫毛轻颤了一下,她想起贝斯特洛圣裁的那一晚,林星源能从茫茫大的中都一下子寻到她,那个出现的节点,细想起来完全经不起推敲。那条街道的灯光不足以照亮挂在街旁的尸体,他驾着甲金狐只是低空掠过——如果那不是掠过,而是拦截呢。
或许一切不止是个巧合。
“我不知道是谁做的。”祁曜无意识握紧了拳。
“那就难办了。”霍荧故作愁苦的叹口气,“我当初为了摆脱追杀,流亡了大半个银星,后来有人告诉我,是因为我身体里被植了东西。我痛定思痛,决心一劳永逸把它挑断,哪怕废了这条手,但我还有另一条呢,切换惯用手虽然会麻烦些,但只要人活着总有法子对吧?”
他边说着边摩挲了几下手腕,思绪仿佛回到了那时候,已经过去多少年了呢?
祁曜下意识跟着看了眼自己右腕,霍荧说的不错,换她也会有一样的想法。
霍荧眼里的讥诮渐深,“可那个人没告诉我,疽丝有两条,明线可以借光源和特定的方法探知到,还有一条隐线,在另一条手腕……明线一断,隐线即炸毁。”
男人面上笑容艳丽不可方物,眼底却依稀透着些冷意,像亘古不化的冰川自幽沉海底浮起,映着一点阳光却绝无可能融化的孤寒。
祁曜只觉得通体生寒,把人置于厌恶恐惧与绝望里肆意玩弄,让其看到重获自由的希望,再彻底毁了它。究竟是什么人,才能想出这样恶毒的做法?
“祁曜。”霍荧唤她。
祁曜脑中一片混乱,迷茫地回望,假如有什么能击穿她的心理防线,那么便在这一刻。
霍荧柔声劝慰道,“你不打算先哭一场么?我的肩膀可是随时为你准备着的。”
祁曜错愕道,“我为什么要哭?”别说现在还没人追杀她,就算林星源杀到眼前,她要想的也绝不该是跪地求饶,而是更重要的,更有意义的——但那究竟该是什么?
她脑子有如浆糊,第一次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又该做些什么。
霍荧把祁曜一拉,让她靠在了自己肩上。
“教育你的一定是个糟糕透顶的家伙,他应该告诉你,人在遭到背叛和打击时,是需要靠大哭一场来发泄的,我当初那会儿可是从天亮嚎到天黑,嚎到嗓子都哑了,这根本没什么可丢人的。”霍荧说着说着一抬手,顺势捂住祁曜的眼,声音没来由地透出几分软弱。
祁曜挣扎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想,还是没能,她没挣开。
倘若她挣脱开,看到霍荧此刻的目光,便会察觉什么。男人的话语虽自嘲,眼底却越来越冰冷,似幽幽燃着的一把鬼火,数年如一日的熔炼,才将心头至深的怨恨熔成这么一点不起眼的火光,正因凝铸至极点,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不死不休的执念。
祁曜下意识想反驳他的话,霍荧懂什么,她连这条命都是晷捡回来的,晷是这世间最无欲无求的存在,假如连他都被说糟糕,那这世上可就没什么善良正义的好人了。
可覆上来的掌心温热,捂得眼睛也被熏染那体温。掌心同睫毛刮蹭,一时分不清是哪一边在颤动。
祁曜心底的怒气忽然就随着这一点温热烟消云散了,这个人已经够可怜的了,她想,怎能责怪一个因挣扎反抗命运被割断双翼的人言辞刻薄呢,何况对他的指摘,怎么看都像是对自身无能的迁怒。
她反手拍了拍霍荧的背,“假如是那个人做的,那他就是个卑劣无耻的小人,为他流眼泪不值当。我现在手还好好的,姑且也还算自由,为自己流泪更加没必要。”祁曜又想了一下,语气放得更和缓些,“如果真到了不得不做抉择的那么一天,我绝不会做伤害自己的行径。”
假如这是霍荧告诉她真相的目的,那她能做的,唯有不辜负他的用心。
霍荧没吭声,只缓缓紧手臂。
这一刻,依偎相拥的两人,谁是安慰者,谁是受慰者,界限已不再分明。
“药我带回来了。”附影推开门,带来水汽弥漫的新鲜空气,非人的灰黑色眼瞳没有情绪地映出抱拥的身影。
“薛窍还让我带回了别的东西。”附影让了让,露出背后的身影。
祁曜自他手里接过薛窍写的纸条,看了一眼,面无表情把纸条撕了。
霍荧走过去,敲了几下那被领回来的仿生人,摇头道,“你不该表现出对附影得这么在意,信不信他已经开始怀疑了。”
现在把这仿生人送还回去,也只不过徒增怀疑,祁曜想了想,启动了它,“你叫亚伯。”
亚伯。霍荧抽了一下嘴角。
他不再戳弄那刚刚获得名字的仿生人,而是抬头看了看天,“你看,天黑了。”
就在这一会儿功夫,天空彻底黑沉下来,雨停了,风止息,万籁俱寂。
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末日的前奏。
地火流明【机甲】 常暗
在霍荧离开后,祁曜彻底补足了觉,在一口气获知这么多爆炸性信息后,她本以为自己会失眠,但这一觉睡得意外的踏实。
临睡前,她把附影唤到近前。
“你知道天喋之变的真相,对不对?”
“这是最高权限的内容,我不能告诉你。”
这就是晷的可靠之处,他的字典里没有骗人的选项,假如一件事他不想说,哪怕冷冰冰的拒绝,也不会编织出什么谎言。
但祁曜现在想听的根本不是这句话。
“连一点也不能透露么?”这话说出口,祁曜自觉失言,面前的不是一个可以讨价还价的对象,她垂眼思考了片刻,问道,“切断加冕仪式直播信号的,又销毁记录影像的,是不是林歇?”
灰黑的眼眸盯了她几秒,“是。”
“黥徒没有发疯杀人,杀人的另有其人?”
这回附影回答的很快,“不对。”
祁曜感到意外地愣了一下,“现场除林歇和厉晟以外,活下来的第叁个人……那个献花的小孩,他现在在哪?”
这一回,附影沉默了很久才回答,“这问题超出权限了。”
祁曜却对这答案很满意。
她问的时候耍了点手段,问的是“他在哪”而非“他是否还活着”,附影看起来什么也没说,但其实回答了第二个问题——晷没必要给一个已死的人设置如此高的权限。
附影躺在她身旁,摸摸她的头,“睡吧。”
祁曜抱拥住附影冰冷的身躯,拉住他的手,仿肤材质的表面涂层因频繁劳作而磨损,摸起来已经凹凸不平了,她拉着这只手,将其贴在自己脸上,暴露的金属物冰冷,她却只觉安心。
还有一个问题,她一直捏着没有问。将睡未睡时,她还是开了口,声音含糊得像梦呓。
“你早知道我体内被安了追踪器,是吗?”
“是。”
十几小时后,薛窍找人来叫醒祁曜。来的人很守规矩,只敲了敲门就候在门口。
祁曜穿戴整齐,将叁把匕首别在腰间,忽然发觉有什么不对,她翻遍身上,又翻找了床铺,怎么都找不见那铁盒。
祁曜不甘地低声骂了一句“见鬼了。”话才出口,她想到了什么,脸色倏地苍白了一下。
果然一切都是有目的而来,足以击溃理智的真相,看来真心的自白,甚至还有那些劝慰,事后想来,无不透着刻意。
霍荧偷走那盒药,为的是什么?难道他不知道,那药虽有奇效,却要付出至为昂贵的代价,挽华一族的战士大多短命,活不过叁四十岁,且死前无不失控成为彻头彻尾的疯子。
晷告诉她这些时,也只说这药只万不得已时才能服用一剂。只此一剂,不止让她头发褪了色,更为此损耗了不下十年的寿命。
不,霍荧是知道的,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说明他已经决意舍弃了某些东西,一开始是尊严,然后是温情,人性,身体……还有性命。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