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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火流明【机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纹猫为狐
果真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一条道走到死的疯子。握紧的拳忽然松开。
祁曜一转身,推开门,门口的是个脸上有弯钩黥纹的少年,年纪虽看着比祁曜大,见着她却有点怯生生的,腼腆地朝她一点头,权当打招呼。
祁曜也朝他点点头,“走吧。”
夜幕底下,灯火尽开,看起来仍是稀疏错落。荧荧之光,照亮微茫的一小片区域,却不足以照亮瑕砾洲的主体桥柱,祁曜跟在少年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自她身后,附影和亚伯一左一右,颇有几分左右护法的感觉。
少年是知道仿生人们的真实身份的,他畏惧忌惮地看了眼附影的脸,又转向另一侧,忽然问道,“您不觉得它们很可怕吗?”
在少年眼里,祁曜是足以让薛窍示好的高人,又面罩兜帽把真容遮得严严实实,看起来高深莫测,故而话语里客气得不能再客气。
见祁曜望向自己,他也不知从哪来的勇气,“他们根本没有思维理性,就是张假人皮裹着钢筋铁骨,说的也不是心中所想,而是设定好的程式,我们还有那么多人可用,为什么要借助这些连人都不算的玩意儿?”
他不知薛窍是怎么想的,竟会把最重要的任务派给这群东西,而不是自己。
祁曜答得意味深长,“有些事,只有它们才能做到。”
说话间,两人已走过小半个城区,这一路走来,祁曜发现,并不止身旁的少年,沿途看到的黥徒都如约好了一般不再佩戴面罩,露出一张张晒不到太阳而苍白的面容,有些脸上布着黥纹,有些则看起来干干净净,同中都的那些居民看不出什么区别。
相比之下,祁曜反倒成了那个异类。
祁曜看到不远处凭栏遥望着的薛窍的身影,“就送到这儿吧。”她摘下面罩,朝那少年微笑道。
黑色的兜帽斗篷,银白的发丝,构成最鲜明的对比色。
少年还在愣怔,眼前这幻影一样的人已一脚踏上盘旋而上的桥梯栏杆,整个人如没重量的影子飘忽而起,倏忽间将落未落,却是踏着另一层栏杆再一个弹跳,一飞冲天的势头下,兜帽落到背后,露出满头银白耀眼的短发,发丝被带起的风吹得飘起几根,煞是好看。
落点,是薛窍身侧的栏杆。
祁曜落坐在栏杆上,朝看着整个过程的薛窍打招呼,“下午好。”天上仍是夜色,从时间上看,此刻应是下午。
平素里她眉眼冷淡疏离,只这么懒洋洋地随意一笑,中和了眉梢连同眼角的凉薄,反倒生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反差来。
薛窍嘴角勾起,“你看起来心情很好。”
“休息够了,也留了力气打架。”祁曜看了看薛窍的脸,“你的心情也不错。”
薛窍惬意地眯起眼,“吃饱了才有力气打,走,跟我来吧。”
跟薛窍走在瑕砾洲的街上是一件很享受的事,他记路极熟,且对每一处的景致人物都如数家珍。
“看到那边的枯树了没?”薛窍指着一个方向,祁曜望过去,只一片昏暗,根本看不清黑暗里绰绰的影。
但她还是“嗯”了一声,便听薛窍继续道,“那是早年一个在外面混不下去的黥徒栽的,他唯独恋慕那些树啊草的,带回来的也都是些树苗草种,土是特地跑到地台一点点挖回来的,可惜土壤贫瘠,就只活了这一棵。”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后来他死了,死后没过多久,树就跟着枯死了。”
这不过是黥徒困境的一个缩影,薛窍讲的时候话语平淡,别有一种物是人非的苍凉。
又经过一处相对宽阔的平台层,有许多大大小小紧挨的房子,只是其中有不少已经破旧,无人修缮而崩塌了。
“这是帮派的聚集地,黥徒无父无母,不得不扎堆抱团。他们从外面接些仿生人都不屑做的货单,换钱来养活这一大批人。”也曾因为竞争激烈而内讧火并,但薛窍还清晰记得,甚至非常怀念几十号人围坐在街边吃晚餐的热闹景象,有人骂骂咧咧,有人手舞足蹈,还有人笑嘻嘻地讲着其实没什么人听的笑话。
“为什么衰落了?”祁曜问。
“领头的为了养老,攒够钱就移居要塞,小的们脾气越来越坏,不服管,时间久了,日子一难过,索性都只顾自己了。”
薛窍苦涩道,“瑕砾洲是注定会消亡的城市,十一年前的天喋之变过去没多久,元老会就紧急通过法令,终止新的黥徒投入使用,没有小孩子,没有新生血液,我们这一代人就是最后的黥徒了,每个人也都接受了这个现实。”
现实崩塌总是一步跟着一步,把人的底线压得低了又低,到不得不接受为止。
从最初默认接受了黥徒天生劣种,无法胜任尖端行业,更不配身居高位开始,绳索就已经绞在他们脖颈上。
天喋之变,只不过把暗地里的东西彻底摆在台面上。
“接受了现实,但不代表能接受自己死于非命,还被倒打一耙,到死连个水花都溅不出半点来。”说着说着,薛窍突然笑了,“抱歉,这么沉重的话题不适合放在饭前时间来讲。”
“不,我很喜欢听。”祁曜答,来到瑕砾洲小半年,这是她第一次不加排斥,而是作为其中一员来欣赏它的风貌。
两人又来到一处房子,那里住着一个同祁曜年纪差不多的少年。
少年褐发带点小雀斑,笑起来俩酒窝,见到祁曜有点怯生生的,见着薛窍却又笑起来,殷勤地想接过他手里的物什。
薛窍对他摇了摇头,“我只是路过看看你,莱蒙,很快就要走了。”
莱蒙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一副不知自己做错什么的要哭不哭的样子。
薛窍有些苦恼地叹口气,“去找她们几个,让她们都搬过来住,也好有个照应。常暗来了,外面不安全了。”
莱蒙点点头,扭着的手不知摆在哪。
“玫姐姐她很想你。”
所以他才不去看她。薛窍往后退了一步,俊俏的脸上显出几分冷酷,“别告诉她我来过。”
直到出了门,薛窍才给祁曜解释,“这些是我名义上的情人,其实我跟他们没什么的。”外界都说他风流得男女不忌,他只当是恭维,可对着这双银中透着微蓝的眸子,薛窍却不自觉窘迫起来。
祁曜会意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她已经发觉了,薛窍的人缘其实相当不错,其中一点就体现在,谁都不会擅动被他出手的猎物。





地火流明【机甲】 索命鬼
就这么一路走下来,几乎每到一处新的地方都有人主动同薛窍打招呼。
祁曜发现,这些黥徒的衣着同他们的气质长相也有些关系,脸上画着黥纹的虽占多数,但几乎都模样潦倒,那些脸上干干净净的人则优雅体面得多。
祁曜无意识上下扫了薛窍几眼,很快被他发觉。
“怎么了?”
祁曜老实回答,“我在想你的黥纹在什么地方?”
薛窍直接被口水呛到了,俊俏的脸咳得有些发红。
“你——”他顿了一顿,才缓声道,“黥徒的黥纹除了刺在脸上的不好遮掩,其他的……因为一些根深蒂固的原因,他们大多都以生有黥纹为耻,只恨不能藏得再深些。所以,”薛窍难以启齿地咳了两声,“询问黥纹的位置或细节,或主动要给对方展示之类的,都是黥徒之间特有的,那个,求爱的委婉说法。”
祁曜沉默几秒,“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见她竭力做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薛窍摇头苦笑,“我开始好奇你是怎么长到现在的了,这些知识在黥徒间算常识了。”
“西格马空间站,”祁曜忽然开口,“是个废弃机械处理站,在距离银星很远的地方,我被投放过去的时候还只是小孩子,学的也只有最必要的知识。”
薛窍眼睛亮了一下,“生活在宇宙是什么样子的?”
“原生人类过得比这里差,黥徒过得比这里好些。”祁曜想了想,补充道,“虽然也是随时有可能死,但在茫茫宇宙里,人是很宝贵的资源。”
因为脆弱而稀有,又因稀有而宝贵,她想起晷作为非人的一个不怎么妙的比喻,“就像花一样。”
薛窍没再说话了,又走了一会儿,他顿住脚步,“到了。”
这是间不起眼的门面,大门紧锁,两架铁柜并排堆迭在窗前,此刻幕布半落,看不出有人的迹象。
幕布旁挂着串半新不旧的铃铛,主人显然是爱惜它们的,每一只都擦得锃亮不带半点灰尘。
薛窍一扯那铃铛,清脆悦耳的铃音霎时回荡在房间内外,不多时,响起脚步声,有人推开咔咔作响的门,探出个脑袋来,这人年约四十,五官并不怎么出奇,眼半睁不睁地耷拉着,眼角也因眼垂着而现出几分颓气,脸上一道狰狞旧疤自左颧骨斜斜挑上右额,好在他眼窝深陷,刀疤不连贯,才没给一刀刺瞎,只是伤疤狰狞,无形加重了整个人的煞气。
薛窍却亲昵唤道,“金叔,来两碗面。”他不客气地跨过长椅,坐在窗前,又拉了拉祁曜衣角,“坐吧。”
金叔哼了一声,钻进另一道小门的幕帘里,过了也不是很久,又从幕帘里伸出头,“过来搭把手。”
“哪有来吃饭还要客人帮忙的?”薛窍苦笑,才站起身,就被金叔瞪了一眼,“我说的是他。”
祁曜掀开幕帘走进去时,金叔才切完葱花,手一扬将其撒在汤面上,指着摆外面的一碗,“端过去吧。”
祁曜一垂眼,学着薛窍应道,“谢谢金叔。”
面碗盛得很慢,面汤堪堪比碗沿低半寸,碗身又烫,祁曜只能将拇指同中指分别扣在碗口与碗底,还得端平不把汤泼洒掉。
转身的一瞬,亦是身心最松懈的一瞬,身后泰山压顶的气势当头砸下,祁曜甚至能感到后脑刺骨生寒的一道凉意。
这人身上带有经历过战场厮杀的人才有的气势,同霍荧却又不同,假如霍荧的试探是毒辣无声,准切割开要害的一把刺刀,金叔的就像巨剑当头,蛮横霸道势要一举击溃防线。
如果没受过来自霍荧的无数次“训练”,祁曜可能会当场跳起,挥刀反击,然而就这么一瞬,祁曜恍惚之间忽生出一种认知,金叔的试探真就只是试探,可霍荧的所谓训练却暗藏着杀机,凶险异常。
她的肩头只是微不可见地颤了几颤,顶着那股压力朝薛窍走过去,将面碗摆在他面前。
“你先吃,我再去端。”
“……”薛窍无辜地摸头,筷子都没,他拿什么吃。
祁曜本以为金叔会再来一次,谁想金叔只把两双筷子递给她,“你拿着这个。”他将碗底稳稳托在布满老茧的掌心,跟在祁曜身后走出来。
这时祁曜才发觉,金叔的步声与常人不同——这人左腿是从腿根生生折断的,本该是血肉之躯的位置束着根青黑的机械义肢,走起路来啪嗒响,他走得深一脚浅一脚,看起来不怎么稳,奇怪的是掌上的面碗纹丝未动。
金叔放下面碗时,伏在薛窍耳边道,“这个你降不住。”
薛窍脸上表情诚恳至极,“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面汤煮得微微发白,鲜美浓稠,面丝劲道,祁曜挑光了面,又慢条斯理地把面汤喝完,抬头一看,薛窍才吃到一半。
她也不着急,把房里四下看了一遍,严格意义来讲,这并不能称作店,它更像一间个人特色鲜明的会客室。
“我年轻时喜欢招待些朋友来做客,顺带给他们做些吃食。”金叔的脸这会儿看起来也没那么可怖了,许是因为眼角的疲惫,给他增添了英雄迟暮的衰倦,“后来他们死的死,散的散,我也懒得再张罗了。”
“好手艺都浪了。”薛窍摇头晃脑,“还不如传给我。”
“放屁,你不把厨房烧了我就谢天谢地了。”金叔声如洪钟的一吼,薛窍立即乖乖埋头吃面不说话了。
待俩人打着饱嗝捂着肚子离开时,金叔的声音忽响在身后,“薛小子,等你回来我可以把做面的手艺教你,连这个都学不会你就别再来了。”
薛窍挥了挥手,“我记下了。”
两道人影渐渐消失在视野尽头。
金叔关了灯,自黑暗里呆坐了一会儿,只觉得这大半辈子过得寂寥又憋闷,想找个小朋友过来聊会儿天都要搞这些弯弯绕,从前的他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沦落至此。
他忽然很想喝酒,站都站起来了,才想起来最后一只酒碗早在老胡死的时候就被他给摔碎了。
有酒无杯,空有酒兴,却没可以互损的酒友,兴致一下子就散了。金叔拾起碗,碗里残存的那点余温早就散了,摸起来冰凉,正是他此刻的心情。
屋外依旧无风,窗边的铃铛纹丝未动。
有人长腿一迈,悄无声息地坐在薛窍方才坐过的长椅上,漆黑一片的光景,只照见这人面庞的轮廓,依稀是张秀丽端正的姿容。
金叔才刚送了碗进去,再出来,就看见这不速之客把手放在柜台做的桌面上,眼里含着笑意,微微歪着头看他。
“你……”金叔的表情同见鬼没什么区别。
“我来找你喝酒。”男人的声音靡哑动听,他边说着边取出两只小酒盅,一一倒满,而后自顾自把面前那杯倒在了一旁的地上。
断头酒。一盏断肠送离人,黄泉路上莫回头。
“他们全都死了,就当是报应,你……也该放下了吧。”
“哦?报应。”男人把玩着那酒盅,残留的酒液落在指上,他慢条斯理地舔了舔指尖,“这个词好听,可我不喜欢。”就像“时间终有一天会带走那些你痛恨的人”一样,空泛得像一碗带毒鸡汤。
“我在地狱里过这十年的时候,常常在想,你可千万别死了,要等着我啊,听说你断腿的时候,我甚至忧心的整晚没睡着觉。”男人说的每一个字都淬着刻骨恨意,“你当初给我下药,把我送上罗远昭的床时,就没有想过报应这回事?”
“是我对不住你,也对不起他们,我早该金盆洗手的,可我那时心有不甘,总觉得自己屈就了,不该沦落到这么个破地方了此余生……”金叔的声音在黑暗的沉寂里响起,满是茧的手掌却按放在刀柄上。忏悔实实在在发自内心的,可这世上没人会甘心引颈就戮。
男人轻叹了口气,手里的酒盏骨碌碌滚在地上。




地火流明【机甲】 瓜分
厉晟正在伏案作画,他很少有耐心在案前画上两个小时,如果祁曜在这里,会轻而易举地发觉他心情不怎么好这件事。
六月下旬,雨季如期而至,每年的这时节他的情绪总是低落,这低落不是轻易的外在体现,他的眼里没有愁绪,眉眼也仍如春水般柔和,只除了反应慢上那么半拍,声音显出一些温吞的含糊。
再就是他画的仕女图,清一色的似笑非笑的细长眉眼,皆是乍看之下美而致,细看却令人莫名生寒的神态。许是点睛的墨色太实,又或许是眼角始终低垂,透着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
长山在门外等了半个小时,才等来这位陛下含糊暧昧的表态,“杜坤阳这回确实有些过分了。”
瑕砾洲毕竟名义上归属昶,动它倒也不是不可以,可杜坤阳不该越俎代庖,先斩后奏,无论成功与否,都难掉价。
“罗远昭那个窝囊废,对同类倒是雷霆手段,杜坤阳在他身边闹出这么多小动作,他还被瞒在鼓里,看来人老了的确不中用了。”
厉晟的语气平淡,就好像在说花园里某株植株枯了,该拔除了一般。
“陛下,杜坤阳挑瑕砾洲下手,是想把它变成引信,他若得手,恐怕其他十叁洲会第一时间发生暴动。”
“这不是很好么,神飨教会和黥徒斗到你死我活,鱼死网破,极东……司弥会第一个坐不住,我倒要看看他们的后招。”
长山忽地一跪,庭院泥泞,他也浑然不顾,平素沉默寡言的男人脸上一瞬露出近乎哀求的软弱,“求陛下准我调兵前往瑕砾洲平叛。”
厉晟忽然把画笔一放,望着跪在门前的男人,“长山,你这算是威胁吗?”
长山默然不语,冷峻的脸被雨水打成缄默模糊的一片。
“她……会死的。”
厉晟慢悠悠拾起画笔,发了一小会儿呆,才又展开张纸,“插手倒可以,但不该由你来。”
说出这句话后,他的心情倒是莫名好起来了,又展开张纸,寥寥画了几笔。
这回画的终于不是仕女了,而是一只鸟,被荆棘困缚而挣脱不得的鸟,将画笔移动到鸟的眼部,他犹豫了一下,没有点睛,只留下一只空洞的眼眶。
脚步声渐近,厉晟毫不意外地抬眼,看着自暗处走来的青年,林星源的衣衫仍很整齐,步子也算平稳,经过跪立的长山身旁时,看也不看他一眼,阴沉压抑的眼瞳只落向这边,一时分不清是夜色沉重,还是瞳色更深些。
厉晟勾起唇,“你来了?”手一卷,他将未完成的画团成一张废纸,随意指了指一旁的座椅,“还站着干嘛,坐吧。”
这间书房藏着许多儿时的回忆,女帝在世时,对厉晟严苛冷淡,少年一年里有叁百来天都被关在书房里,林星源那时更加年幼,时常跑来招惹他,小孩子没皮没脸,总是笑嘻嘻地来,再打架打到满脸满身都是墨汁,结果自然是两人一起挨罚。
“先让我猜猜看,跃渊号失踪事件配合调查通知,未经报备无理由使用a型以上特型机甲的检讨令,还有,”厉晟一转椅子,迎上林星源的目光,“盖亚联合研究协会对于你的神稳定度是否够资格持有s级特型机发起的正式调查,我亲爱的皇弟,你究竟是因为哪个原因溜回来的?”
林星源一时没有开口,夜露沉重,他的身上带着冰冷的水汽,一跨腿走进来时,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低了几度。
“……总该不会是因为教宗突然友好访问米德加,你就灰溜溜跑回来了吧?”厉晟露出一副我果然猜对了的神色,“其实留在米德加才是最安全的,就算他再怎么视你为眼中钉,也不可能在眼皮底下对你动手,嗯?除非他疯了。”
微含抱怨的絮叨,自然而不显过度的亲昵,此刻的厉晟正如每一个普通的兄长一般。
林星源却懒得同他演戏。
“你把宋铭派往瑕砾洲了?”
“不可以吗?”厉晟轻笑,“盘蜃将至,那边出了异动,虽然无伤大雅,但也要派人前去视察,我知道你担心挚友,可也总得尊重他自己的决定吧。”
“你明明知道宋铭最憎恶黥徒——”,林星源说到一半顿住,沉默半晌,看着厉晟,一字一顿道,“她还活着,就在瑕砾洲。”
厉晟看起来不怎么意外,只悠悠叹口气,“我早就知道了,那天出事以后,你连现场都不搜就走,这可不符合你的风格。”
“可是我有一点不明白,”厉晟垂眸,沉静问道,“你怎么知道她还活着的,你追踪她?”
“这是我的事。”
“不,这实在是太奇怪了,你擅自追踪她,还差点就杀了她,无论哪点都会让她恨你入骨,可你现在居然又要把她救出来……你尽心思做这些,该不会只是想亲手杀了她吧?”
“我说过,那是我的事。”林星源打断他的话,沉沉地道,“她是黥徒,既难控制,也容易被人拿她的身份做文章,之前的约定就此作废。”
厉晟愣住了,灯光打在浓黑的睫毛,形成浓重的光影,令他整个人显出一点画中人才有的神韵,“这怎么行,我才把订婚仪式的通知发出去。”
黑得透蓝的眸子现出一种同年龄并不相符的惑人的孩子气,“而且,我还挺喜欢她的,所以我把云螭的秘密告诉她了,这可就难办了。”
青年的话语带有七分妖诡,叁分笑意,“冥后珀耳塞福涅正因吃下冥府的石榴籽,才被迫着不断重返冥界。对她来说,那秘密就等同那几枚石榴籽,一旦吞下,就注定没法脱身获得自由。”
“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做,你信吗?”厉晟眉眼弯弯的笑了,“我想通了,既然你这么舍不得她,可以像这故事里那样,享有她叁分之一的时间。”他的语气平淡,好似在谈论天气,而非瓜分一个活生生的人。
林星源一怔,看向厉晟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神经病,“看来陛下脑子受了刺激,已经不正常了。”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沦落到跟一个疯子分享视作妹妹的女人。
他从怀里匆匆掏出一打纸来,甩在桌上,“机甲使用的报备申请证明,还有宋铭自愿放弃行动指挥权的文件,对瑕砾洲异动的调查令,如果需要其他的,我事后再去补办。”
话一说完,林星源转身就走,毫不留恋,步履匆忙的好似在逃离什么污浊不堪的存在。
“阿源,”厉晟忽然唤起小时候才会唤的名字,他的语调轻快,似掷出的一把甜美诱饵,“把她带回来吧,即便她怕你怕得要死,恨你恨得要死……可推开她的人是你,所以理应由你把她带回来。”
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办到的吧。
因为你是林歇最最疼爱的养子,因为她是林歇唯一血脉相连的子嗣。
林星源脚步一滞,没有回头,背影很快隐没在一片黑暗中。
长山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他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这两兄弟的对话未太过惊世骇俗,尤其是对于知道那个秘密的他。
他也终于意识到厉晟所指的“自会有合适的人去”,所指的含义。
自己背后的黑甲卫代表的是昶国皇权,一旦掺进去,就意味着昶境做好与梵南宣战的准备,而林星源,他和教宗的仇恨深刻的多,也单纯得多,由他出面当那个搅局的,再合适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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