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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火流明【机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纹猫为狐
此刻在这要塞,还有一个人的恐惧不逊于任何人。
罗远昭坐在桌前,疯了一样按下一排安全屏障开关,那些滴答声响在耳旁络绎不绝,让他稍微安心了点。窗外狂风大作乌云暴雨,玻璃上映着他惨白的脸。
他看起来不过四十,一张经过良好保养的无褶白胖面庞,只是再好的保养也挡不住肌肤之下透出的青白僵硬的死气,因为这股死气,乍一看这张脸,透着种六七十岁老人才有的垂老之感。
没过两分钟,门外响起粗重的脚步声,这伴着铁链的粗笨声响头一次让罗远昭感到稍许安心,很快,一个头发胡须蓬乱的壮汉站在门前,这人身形如一座小山,往门前一站,几乎堵住整个门,自左手和右脚直接绑住的足有寻常人手腕粗细的铁链拖曳在地,就是它发出叮叮咣咣的响。
“龙狮,守好仓库,包括杜坤阳和他的那些怪物,一个都不准放进去,必要时把那些东西清理干净。”这人说话时喜欢拿捏腔调,偏偏声音还带着尖利的毛刺,听起来给人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
那如野人般迟钝粗鲁的壮汉,龙狮却感受不到这些,他缓慢地俯下上半身,行了个不伦不类的叩拜。
浑浊的眼盯着领命离去的庞大身躯消失在长廊尽头,罗远昭仍觉不放心,他又检查了一遍,确认所有防御制御系统全都打开,这才彻底松了口气,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他不眨眼时,晶体浑浊的瞳孔看起来如同死人,眨眼时,却透出一种冷血动物独有的残忍凶光。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想,大不了就是把证据毁了,真闹到不可开交的境地,他还可以把一切都推给杜坤阳。
心里没来由地怦怦乱跳,那是一种不祥的预感,让他哪怕躺在十几二十重防御系统里都提心吊胆。
罗远昭听着龙狮的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太安静了,这念头才浮出来一点,他就听见了脚步声,并非错觉,也不是梦魇,而是实实在在的脚步声。
穿过长廊通道的一瞬,头顶的数排大大小小的灯会短暂地亮上那么一瞬,人影瞬间拖长又很快随着灯光转暗而归于模糊,灯下的男人五官轮廓也由清晰转成朦胧。
只是那样的一双眼令人过目难忘,墨色点染的风韵,似由无数层水墨反复勾勒而成,即便在亮光下也辨不清有多少重。
“……是你。”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明明已经……彻底毁了他。
“怎么,不该是我吗?”霍荧忽然笑了,这笑容同以往不同,冰冷阴森,似自地狱踏着红莲而来的恶鬼。
“这么些年来,看来罗总督过得不怎么样呢。”霍荧脚步不停,朝房中走去。
“你想扬名立万,可惜除了这瑕砾洲再无人知道你罗远昭的大名,拿了我的焚炀永劫又如何,你连用都不敢用,只敢摆在地下仓库吃灰,区区一个督查主教都能骑在你的头上,罗远昭,看看你自己这张无能的脸,你不过是个被推上台面的废物,不,说废物都抬举你了……”
跳梁小丑,才足以概括这人的一生。
霍荧的声音依然靡哑,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当他的话音落地时,自头顶上方凭空生出十几道流霞,从不同角度朝他席卷而来,这一击无声无息,誓要封死所有进路与退路,将侵袭者绞杀当场。





地火流明【机甲】 神祇
这座要塞已经成了一座巨大的迷宫,陆续落下的闸门,重重阻碍的关卡,无不阻碍前行的脚步。
祁曜踢开廊道尽头的门,不同于前几间房的朴素,这一间宽敞豪华,房内只开了几盏暗灯,这么黑漆漆的一眼望去,布满房间的是十几个或倒或立的仿生人一动不动,看起来分外瘆人。
祁曜止不住失望,她已经意识自己走错了方向,阴差阳错来到杜坤阳的房间,她对这人没什么印象,迎春宴上匆匆见过一面,其余的来自薛窍那里听来的传言。
杜坤阳其人,天生喜欢拆解人骨,手段暴虐,尤其喜欢在性事中施以虐待,罗远昭玩过的少年少女们尚且还能活着,经杜坤阳手的却十死一生,即便侥幸活下来一两个,也是生不如死。
随着嗜好逐步升级,活人渐渐无法满足他,他便盯上了仿生人。
祁曜经手修理的几十个仿生人,包括附影在内,都是杜坤阳的手笔,无不是仿肤材质的表层被撕烂,手足残缺,甚至面容都再难保持人形。
眼前的这些仿生人也是同样,被拆解的四肢滚落在各处,了无生机的脸凝固成似笑非笑的模样,可能这一晚恶心的事物见得太多,祁曜已经对此没什么感觉了,她退了两步,想要离开。
然后她的脚步顿住了。
那幅画坐落在门后的墙壁,巨幅占据了一小片墙,进来时没能注意到,出门却迎了个正着。
哪怕室内光线幽暗,也足以看清画中人,金色长发,湛蓝双眼无喜无悲,睥睨万物。绘画者显然是包含着崇拜绘制出来的,那种居高临下,冷漠审视的神态,足以让人忍不住匍匐跪拜,祈求垂怜。
——神啊,请看着我吧。
画者仿佛在这样说。
祁曜心跳如擂,无意识后退了几步,捏紧冒着冷汗的手掌,她的目光已无法从上面移开。
金色长发的尾端飘起,巧妙牵引出极不明显的一组字母,ymir。
尤弥亚。神飨教会所信仰的万物法则之神,厄雷蒙特环网的核心,集结人类智慧的超级主脑。它没有实体,也没性别,相传它无处不在,无所不知,但在祁曜看来,这种描述更像是在形容一抹幽魂。
究竟是谁,赋予它这样一副外貌。
祁曜忽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她摇摇头,将这想法驱逐出脑海。
这么一耽搁,错过了溜走的机会,待她察觉有人靠近,已经来不及逃跑。
狭长的廊道会把一切声音放大,脚步声,心跳声,在这样毫无阻碍的通道中,一切都无所遁形。
尤其是杀气。
杜坤阳的脚步微微迟疑了一下,微醺的状态会钝化感知,他此刻肩膀肌肉绷紧,完全是出于烙刻在身体上的防卫本能,他将视线落在通道前方迎面而来的银发少年……还是少女?
眼前的半大少年看来不过十六七岁,短发,兼具英气与柔美,雌雄莫辨的一张脸,带着这个年纪的少年人才有的锐利锋芒,青黑的外骨骼装甲愈发衬得银白发色耀眼夺目,一截拖着长链的镣铐紧锁在腕上,显出几分纤细飘逸,令人忍不住想抓住并且折断的纤细。
无意识地舔舔嘴唇,杜坤阳只用一瞬就做出决定,他要亲手把那纤细的手腕折断。
祁曜沉静地垂下眼。
匕首自掌心飞快旋转半圈,纤细的身影一个腾跃,率先发起攻势。挟风而来的锋刃,正指向杜坤阳右眼。
杜坤阳不闪不躲,眼里闪过一抹嘲笑,那种成竹在胸,笃定她会失败的眼神,令祁曜心中一瞬警铃大作。
“我想起在哪见过你了。”
心神一乱,祁曜的动作阻滞了一下,几乎就在同时,杜坤阳的手不退反进握住匕首锋刃,伴着一道耀眼火花,钢铁铸就的匕首被烧得通红,刀刃卷曲着落地,竟将大理石的地板砸出一个浅坑。
祁曜毫不迟疑,反手从腰间拔出第二把匕首,刺向杜坤阳腰肋,杜坤阳冷哼一声,伸手扣向她毫无防护的肩,却不想她动作只是虚晃,匕首在近距离甩出,目标直取男人脖颈。
自她的肩头响起骨头脱臼的脆响,格挡的右腕上的镣铐被熔出几道深深的指印,当啷一声脱落在地。
匕首以毫厘之差自杜坤阳脖颈一侧划出道血痕,因惯性作用挟着风声飞出,钉在杜坤阳身后的一侧墙壁,祁曜闪身而过,同那匕首平行着掠过,俯身,落地。
一切发生得太快,第一把匕首当啷落在地上的声音,镣铐落地的声音,还有第二把匕首破空飞出的声音近乎重合。
不过短暂的一个照面,祁曜的两把匕首,一把被毁,一把弹飞。她肩部遭受重创,对手也脖颈受伤,这一回合看似打平,但究竟有几分是凭着出其不意占据先手,又有几分出于杜坤阳的轻敌,她心里其实很清楚。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从一开始,祁曜就没想跟杜坤阳拼个你死活我,她所想要的,无非是突围罢了。
将手按在肩上,咔嘣,错位的肩胛骨复原的一瞬,她脸上流露隐忍痛苦神色,让杜坤阳不禁粗喘了几下,眼底浮出有如剥光她衣服的浑浊贪婪光。
杜坤阳弯腰捞起方才熔毁落地的镣铐,指一用力,竟然生生将其捏扁,被他摆弄玩具似的掂了几下,又揉皱成一团。灯光下,他的手掌泛着金属才有的反光,这不是血肉之躯,倒更似一只处决用的刑具,他诧异地低头,盯着无名指泛着的环状光,提示着他对方黥徒的身份。
“你是林星源身边的那个……想不到,他居然肯留一个黥徒在旁边。”杜坤阳故作夸张地叹息,他倒没往祁曜的真实身份上想,在他看来,眼前的不过是林星源为对抗教会豢养的死士,想来也是春宴上害他出丑,惹帝王不悦的道具之一。
“幼狼长大了,懂得撕咬主人了,冕下知道了一定会很失望的,他会后悔生下这么头学不乖的白眼狼……也罢,既然林星源敢派你打头阵,我就下你的小命,作为给他的见面礼。”
祁曜诧异的睁大眼,为林星源同教宗的这重隐秘关系,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就全被“打头阵”叁个字所吸引,杜坤阳的意思是,林星源要来这里——
银蓝的瞳凝成实质的杀意,既然杜坤阳道破她的身份,那么无论林星源会不会来,这个人都不能留。
两个人,在这一瞬,因各自不同的理由迸发杀机。
祁曜的视线从杜坤阳身上移到他背后的巨幅画像上,偏离方向的画像,湛蓝的眼无喜无悲的注视。
“你的神,尤弥亚,它在这里吗?”这是她长久以来说的第一句话,微哑的声音,像询问也像嘲弄。
“说什么蠢话,那位当然一直都在。”他会杀了这小鬼,区区一个卑贱黥徒,也敢直呼神的名讳。
反手自墙上拔出匕首,祁曜淡淡哦了一声。
“好巧,我的也是。”
没错,她的神还在。她看不见他,由生到死都无法碰触;他高高在上,湛蓝的眼里有冰冷的慈悲。
一如八年前,那一团瘦骨嶙峋得近乎看不出人形的小小身躯艰难爬来,抱住那颗金色的头颅。他的眼睛是她不曾见过的颜色,那样的漂亮,她喜欢被其凝视的感觉。
一如五年前,她痛苦地闭眼,手里的刀朝头颅的额心戳去,刺入的一瞬,那粘稠的触感直令人作呕,而他湛蓝色的眼就这样安静注视着她,直到失去光泽。
一如叁年前,坠落的机甲控制舱内,误打误撞沉进意识深海,曾遭篡夺的记忆突如其来的灌注,因意识错乱而陷入苦闷的疯狂时,整个舱室绽出的蓝色光芒。
“……晷。”
并不遥远的距离之外,附影蓦地睁眼,灰黑的瞳孔边沿,顷刻间注满整圈红色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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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火流明【机甲】 狂乱乐章
晷睁开眼,将他从休眠中唤醒的,是某种异样的呼唤,来自遥远模糊的彼方,晷,构成这个字节的,这是……他的名字,不,他的名字本该是——
伴随着剧震,身处的空间不稳地急剧闪烁,下一瞬,他已经落进舰壁布满螺旋纹路的幻象中,因空间切换造成冲击,不得不瞬间化出如人类的实体。
无风却发尾自动飘起的金色长发,白皙而微微透着血色的肌肤,致的眉眼不染凡尘,踏足于血腥怪诞之间的至美之物。
满地残肢碎片间,一支镜片呈网状破碎的眼镜显得格外突兀。
“愚蠢之人。”他说。声音极尽温柔,然而,没有仁慈。
自他的四面八方,盘旋的螺旋纹路不安地翕动,似受到某种鼓动,它们从舰壁上缓慢地流淌下来,状态看起来像水,但水显然不会悬浮在半空,心安理得地伸展开细如丝线的触须。
湛蓝的眼望向这些悬浮在空中的异物,简直可以说是轻蔑了。
它们铺天盖地地扑向他,试图依附在他身上,哪怕只是一丝一毫,钻进这无瑕疵的肌肤之下,去吞噬去鼓动,去侵略去占据,将个体染上属于它们的色泽,这正是它们的生存意义。
但无论它们的哪一个,都没法穿越那道看不见的屏障,当距离他还有十余厘米时,就砰的炸开,化作焦黑的渣土。
金发的人影,乌黑的焦土,虎视眈眈不甘放弃的猩红丝线,一切如此泾渭分明,绝无一丝交融的可能。
一切本该如此,遵循宇宙事物恒定的道理。
自头顶迭加的空间幻象开始变得不稳,时而是被螺旋纹路占据的舱顶,时而是闪烁着矩阵的虚数空间,后者正在因外在的命令而被强行开启。
自重迭的虚数空间,壁垒森严的坚墙自他面前欢喜顺从,正如所有物迎接前来检阅的主人。重拾权限,更改职能,无尽的讯息流至身体,由他解读,又回流其间。
从外在来看,那是一条璀璨如星河的光带,连通他往外界。
至美的幻象忽地黯淡几分,与之相对应的,猩红丝线躁动不安,前赴后继地发起最后的攻势。
“滚开。”无悲喜的声音第一次染了薄怒,挥手,星河光带蓦地膨胀,爆开,吞噬目之所及的一切丝线。
一滴无色的液体悄无声息落在那团光上,像落在几百上千度度高温上的微不足道的水滴,很快沸腾蒸发,消失无影,像从未存在过。
光芒盛极,复又回落,缩,最后化成小小的一团,密密麻麻布满舰舱四壁的螺旋物质再顾不得体面,竞相扑来,但只捕捉到了一团虚无。
摩擦的窸窣声此起彼伏,倘若用人类的语言赋予其感情色,或许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失望。
***
随着能源耗尽,动力装甲成为阻碍行动的累赘,被祁曜丢弃在一旁。
这样狭长的通道本身也不适合笨重的装甲。
周身上下十余处伤口或深或浅,许是因为失血过多,祁曜眨了眨眼,视野里的景物从清晰变模糊,再从模糊转成清晰。
匕首已不在手中,当风声再次袭来,祁曜出于本能地侧头,却还是被杜坤阳的指爪划过左侧脸颊下方,叁道血痕斜斜向下,一直延伸到脖颈,颈上仍残留着贝斯特洛神裁时留下的旧疤,再次被掀开血肉时带来诡异的麻痒。
这一击原本是要直向下滑,插进心脏的。现在却只能停留在原地。
祁曜的指就落在杜坤阳锁骨与脖颈交汇的浅窝,当冰冷的指尖按下,似水滴无声落进尘土,甚至连一点杀意都没能激起。
她吐出一口气,直到此刻才有了呼吸的余暇。
杜坤阳眼底的光急遽消失,他一把抓在祁曜的肩上,只是指掌已失了力气,这一握不痛不痒,不过是垂死挣扎。
他还不明白,他的确擅长分筋错骨的手段,可这过于年轻的对手,却是在无数次生死间的挣扎中,学来了十足血腥残酷的杀伐手法。只要对手还活着,但凡还有一口气,伤得越重,就越是濒临疯狂地抽取自身极限,若面临生死存有半分犹疑,都不可能活到现在。
绷紧的神经乍一放松,倦意便涌上来。祁曜毫无形象地原地蜷坐下来,她看了眼远处的画,带了点心虚地自语道,“我就歇一会儿。”
就一会儿。
可惜通讯器不肯给她这个机会,祁曜面无表情看着震动的通讯器,她此刻一个指头都不想动弹,但她还是按下了开关。
薛窍的声音听起来断断续续,很不分明,“呵,听见是我……而不是附影,你是不是很失望?”
“你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像个怨妇。”
于是薛窍呼哧着笑起来,“的确是你会说出的话。”他沉默了一会儿,过了大概十几秒钟,才道,“附影还在我这儿,我没把它怎么着。”
“嗯。”祁曜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心不在焉,她正在包扎大腿上的伤口,这一处伤得最重,刺伤静脉,也是她失血过多的主因。
“你不信?反正你也从来都没相信过我,对吧?”
祁曜包扎的动作顿了一下,她觉出些不对,薛窍的喘息,是只有恐惧到极致的人才有的呼吸声。
“你那边出了什么事?”
薛窍没有回答。
祁曜无声叹了口气,“我有考虑过成为你的机甲维修师。”她力想了一下,又道,“每个人都有不愿说破的秘密,我也从没问过你为何对要塞这么熟悉……”
“我在要塞长大。”这一次薛窍答的很快,“你看到的那些玻璃容器,我曾是其中一个。”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如果不出意外,我现在也许会继续留在那里,或者被罗远昭用掉也说不定。”
他这么絮叨了一会儿,又忽然想到什么,“我在要塞的东北角留了架隐蔽式小型浮空艇,我现在没法过去啦,如果你还能乘上的话,就赶快逃走吧,能逃多远逃多远……”
祁曜腾地站起身,“你现在究竟在哪,我去找你。”
薛窍不再说话,连接已经中断了。
漆黑一片的狭小夹层,本已远去的窸窣声又在接近,薛窍扒着一条缝隙朝外望去,正撞见龙狮放大的脸扑上来,这张脸本就生得狰狞,现在被挖去大半的肌肉组织,千疮百孔,隐隐露出内里的骨骼,看起来更是恐怖异常。
盘蜃的影响下,整个人躁动不安,想要控制身体如常行动并不容易,薛窍手指一抖。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通讯装置落在地上,弹了几弹,落在这张恐怖的脸上,又弹远,自喉咙里无意识发出轻呼。
一双冰冷的机械手掌扣住他的下半张脸,凹凸不平的触感,源自外露的机械部件。
幽暗之间,附影的眼因不稳的红光而幽幽发亮,“嘘。”他说,“从现在起,想活命就得听我的。”
祁曜再次按下通讯装置的信源搜索器,经过漫长的等待,就在她以为不会再有声音响起的时候,耳旁响起冗杂的信号音。
“把话说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了,你人在哪?”
“呃……不好意思,是我。”响起的是个熟悉的声音。
祁曜咬牙切齿,“霍荧。”
“我去过你家,看到这个被摆在桌上,怎么,我理解错了,这个通讯器不是为我准备的吗?”霍荧的声音带着笑,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他眼前血肉模糊的一团人影就没这么好心情了。
“杀了我……”
浑身上下的筋脉被一一挑断,已经寻不出半分完好的地方,任谁也没法将这团蠕动的肉块同威风凛凛的罗总督联想到一起。
霍荧极随意地踢过去一把刀,“不是给你留了一只手么,是给你自我了断的,怎么,连这都做不到吗?”
罗远昭颤颤巍巍去够那把刀,手才碰到刀柄,就涕泪横流,嚎哭起来,很快被霍荧塞住嘴。
祁曜沉默着听了一会儿,“你在跟谁说话?”
“没什么,我刚刚在窗外看到一架机甲。”霍荧伸手把通讯器的话筒口捂住,蹲下身,笑吟吟地看着罗远昭。
“我留下你的舌头,知道这是为什么吗?”霍荧指向窗外,“他们会不惜一切保你的命,为了从你嘴里挖出更多,你刚刚错失的可是最后一个解脱的机会了。”
语罢,他抛下翻腾挣扎的罗远昭,来到窗前。
超级电脑的投影映射在雪白墙壁,是一则昶境皇帝订婚仪式的讯息,合影相片上,少女不过十六七岁,只露出小半张侧脸,也能看出其生有银发银眼,矜贵娇柔。
在瑕砾洲这种地方,矜贵,算是个绝对意义上的贬义词。黥徒无父无母,无从攀附,从生下来就不得不为活下去打拼,是与矜贵截然相反的存在。
霍荧伸出指尖,触摸着相片上的皓白脸颊,动作很轻,仿佛惧怕碰坏了什么。
投影出来的图像自然不会被损坏或污染,指尖上的血很快将雪白墙面染脏,血滴蜿蜒着落下,啪嗒,落在桌面上。
然后他听见通讯器里响起祁曜的声音。
“什么颜色的机甲?”
“金色的,很漂亮。”




地火流明【机甲】 会合
祁曜撬开一道闸门,道,“东北角有一架小型浮空艇。”
“悄悄,你告诉我这个,就不怕我把它偷偷开跑?”
祁曜不假思索反问,“你会吗?”
霍荧无奈叹息,“不会。”因为他根本没想过要活着离开。
“为了报仇,搭上自己仅有的一条命,值得吗?”
“……为什么这么问?”
“你可以选择继续挣扎在复仇的深渊中,可世界广阔,为什么不将此作为起点,脱胎换骨,重获新生?”
霍荧笑了,“迟了。”荧荧之火,不照前路,从一开始,他就只不过是一点将死的荧然鬼火罢了。
一阵信号干扰的杂波过后,通讯装置里忽然加入第叁个声音,“薛窍在我这儿,没有生命危险,你们有闲心聊天,怎么还不走?”
响起的声音从语气来看有几分像附影,但霍荧清楚这不是附影。
祁曜却在听到声音后整个放松下来,甚至有力气抱怨了,“就算想走,也得知道方向吧。”她对这里的地形一无所知,纯属两眼一抹黑到处乱撞。
话音才落,左手旁的一道闸门自顾自开启。
“……”
祁曜闪身进去,伴随着她的行进,前方的闸门一道道开启,身后的闸门跟着一道道落下。
“前方右手边的房间,里面有一套动力装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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