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火流明【机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纹猫为狐
“哥哥他……”她皱了一下鼻子,一时之间没改过来称呼,顿了一下,才道,“谁杀谁还不一定呢。”
“是是是,如果是你的话,没准真的能杀掉他。”厉晟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身体也跟着轻颤,带着依偎在他身上的祁曜也跟着晃动。于是他缓缓坐下来,让她躺靠在自己腿上。
“阿晟哥哥很讨厌林星源?”
“他逃避本该归属于自己的责任,将烂摊子全都丢给我,自己却跑去做好人,难道我不该讨厌他么?”
祁曜迷迷糊糊地跟着点点头,这么听起来是挺讨厌的。
“再瞧瞧他对你做的事,洗掉你的记忆,拉着你玩小孩子过家家酒,明明是自己控制不住碰你的欲望,却对你施加神经惩戒,到头来他还是那个伟光正的好人,严苛无私的好兄长,你说他可不可恶?”
“可恶。”祁曜顺着他的话,她其实已经困得压根儿睁不开眼,更顾不得去想自己说的话了。
“谈阎亭和厉姒宁,他们的孩子又怎么会是善类,你以为他当真良善无辜,天喋之灾,可不就是他带来的么,他以为他能逃脱得了——”
厉晟的话突然停了。
原来是祁曜翻了个身,把头埋在他衣服之间,呼出气透过衣料打在他腰侧,露出来的小半张脸,垂下的睫毛纤长,在脸上打出一小片阴影。
厉晟不再说话了,无限爱怜地以指尖勾勒她侧脸的眉眼。
“把我说的都忘了吧。”
林星源的秘密,要由她亲自揭开才有趣。
“……唔。”
***
书房暗室里不可见的翳影窸窣浮动,声音轻微到近乎幻觉。好似扑棱的翼,拂起灰尘,借着光影纷纷落下。
可若是只盯着一点去看,会发现视野里的斑驳不过是错觉,眼前所见,唯有一束昏黄的光,范围仅能照亮案台一角,眉目如春水温柔的青年斜斜倚靠在光下,轻翻着书页。
那是一本朴实厚重的辞书,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纸张泛黄,反倒益发显得手指白皙修长。
就在几十分钟前,厉晟才结束了一场会议,撤去明亮的背景光,他显然更加享受这般幽暗的环境,片刻不歇地翻着书页,只在偶尔闭目养神。
虽看起来惬意,可厉晟的脸色却就在这一会儿时间里衰败下来,方才在会议桌前气定神闲的男人,这会儿病恹恹地斜靠在椅背,时不时捂着嘴轻咳几下,脸上也泛出病态的嫣红。
这种恹恹的不快也感染了跪坐在地的常风,让这年轻的黑甲卫魂不守舍地想起陛下身体很差,故而不讨女帝欢心的传言。
“要塞逃出的机甲查出眉目了么?”
“已经上报给伽门了,关于它的来历……还在查。”
“倒是稀奇,一架s级机甲神不知鬼不觉来到昶境的地盘,还光明正大从调查部队面前给逃了。”
瑕砾洲不是昶境的地盘,至少不完全是,常风很想这么说。
适逢厉晟的目光从书上抬起,落到他身上,许是光线昏暗的缘故,又或是发色与瞳色浓不透色的墨黑透蓝,当男人这么斜眼望来的样子,有几分像志异怪谈里的妖魅,常风心里一惊,连忙低下头。
他倒是忘了,陛下生父是非人妖物的说法。
女帝厉戕元,杀伐决断,不近男色,在她短短一生里,与桃色绯闻近乎绝缘。这样的她,在十七岁那年到一份独一无二的礼物:一艘载有自异星集而来的珍奇异兽的星际游船。船上除了各色异兽,还有一个少年,一个从未留下影像,只在传闻中拥有令人战栗的妖异之美的少年。外界只能从那日在场者的描述中得知,其人有着“惊心动魄,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美貌。
那少年成了女帝唯一专宠,便是厉晟的生父。当少年长成了男人,许多年过去,他仍是缄默低调缄默,只以无名身份活在厉戕元身旁,甚至不曾出现在众人面前。关于他的一切,都在厉戕元的授意下被刻意抹除,世人甚至不知其真实姓名。
只一次,在厉晟出生后没多久,以廖相为首的元老会势力以王位继承者血统不明为由要求彻查其父,厉戕元雷霆暴怒。她是完全有理由愤怒的,因那些人居然使用非法手段调取近卫空间站的记录,出具了一份“受检星际游船抵达银星时未查出携有人类特征生命体”的证明。
君王一怒,血溅叁尺。性格持重的女帝一反常态,以血腥手段将传谣者全部封口。从此这人彻底成了不可说的存在,关于他的一切都蒙上一层神秘的色。
常风胡乱想着,听见厉晟又问,“林星源呢,他放跑了那机甲,不敢来见我,跑去哪了?”
林星源不敢来见他,究竟是因为放跑机甲不甘,还是因为被他那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吓到,厉晟心里其实很清楚。
正因清楚,他才格外期待阿源的反应,于他而言,妄图装出一副好人嘴脸的阿源,是最好玩的玩具。
“林……少校他去了内务署司的府上,探望受伤未愈的肖小公子,不过肖署司看起来不怎么欢迎他,把他给轰走了,然后——”
“然后怎样?”
“他带着林小姐去押要塞带回黥徒的地方转了一圈,出来的时候心情很不好。”
听到林星源这么惨,厉晟的心情终于好起来,也是,哪怕他再怎么给林星源添堵,后者也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而那两个孩子就不同了。
他们是刺在林星源胸口的刀,一把激起他的愧疚,一把引他走向失控。
视线再度回到面前的书页,厉晟随意翻了几下,翻动书页的指顿了顿,他打了个哈欠,“没别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常风低低应了一声,起身时,他再一次听到窸窣的响,那样的轻微,甚至无法用语言形容那种鼓膜与之共振的感觉。也许是远离光源的缘故,光线变得更暗了,如身处在足以吸光线的地底巢穴。
他已走到了门前,手指摸索着放在门把,被雨季独有的潮湿浸染的木头,摸起来绵软黏手。也不知怎么,常风鬼使神差地抬头望向天花板——
自青年的喉间发出无意识的喀喀响。
头顶上方盘踞着一只足以占据整个天花板的飞蛾,昆虫独有的扁状头颅正对他的脸,他甚至能看清那对滚圆的复眼,来自异质生物的冰冷凝视。
厉晟缓步走到无法动弹的男人身后,自男人颈间一抹,指间沾染了幽蓝的磷粉,被他漫不经心地弹落。
“我一直很奇怪,春宴那天,是谁趁我不在来到书房,偷翻了我的东西,安保系统查不出问题,监察系统也没出问题,你做的很完美。”
“假如你沉得住气,安生一段时间,我也未必揪得出你,可惜啊,掂量不到自己的斤两,去了不该去的地方,沾染了不该碰的东西。”
“……你说,你是不是该死。”
也没见厉晟怎么动,常风脸上倏忽间增添数道伤口,鲜红的血滴落,却在落地之前凭空消失在空气中,仿佛被看不见的深渊巨口吞噬殆尽。
渐响的窸窣声,隐约夹杂着口器咀嚼,舐吸的声响,近乎演变成一场异质生物的狂欢。
饱食一顿的飞蛾展开纤薄的翼,洒下幽蓝中透着楝紫幽芒的磷光,男人身处其间,眉眼平静地注视这一切。一场铺就鲜花的庆典,一场铺就鲜血的屠杀,于他而言并无区别。
他低头,终于从那本古旧辞书里翻找出一枚照片——现如今的时代,人们有更多方式记录传递影像,一枚实体照片,比一本书还要难寻的多,尤其是这样一张有些年头的旧照片。
厉晟垂眼望着照片,灯光打在他的睫毛,留下过于浓重的阴影,平添几分平日不曾有的阴郁。仿佛又成为那个少年,至高权势,惹人艳羡,所求不过一个来自至亲的没有温度的拥抱。
他还是将手里的照片点燃了,边角微微卷翘,同火光一同盖住照片上女人的脸,只依稀露出一双亮若星辰的眼,眼角眉梢皆挂着清寒,任是无情也动人。
地火流明【机甲】 旅途的起点
焚炀永劫悄无声息地下沉,全息投影屏幕里,一片漆黑的夜色悄然转换成另一片夜幕。
笼罩在常暗的外域,同下层世界的夜幕是完全不同的,前者浓稠幽暗,连发出的光都吸殆尽,后者却带着令人欣悦的光亮,天边将白,又一个黎明将至。
“接下来你打算去哪?”晷问。
“还能去哪,米德加,灰海,极东,荒域,银星上也就这些个地方能去了。”
这么一罗列,能去的地方还不少。
霍荧说着说着,又想到什么,微含讽刺道,“对你来说,梵南才是最好的去处,不是么?”
“我只是暂时借用了厄雷蒙特的权限,而不是它的附庸。”晷老老实实回答,末了反问道,“你讨厌我,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
“这就是你的教育,把她从一个人变成一件冷冰冰的机械。”难过了不会哭泣,受伤了要忍住呻吟,该说这是超然世外还是薄情寡欲。
“她这样的年纪,本不该被教得把一切看的这么通透,这样下去她会没朋友的。”
人和人之间相处,一旦太通透,就没了鲜活气,在他看来,祁曜这样的年纪,本该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晷沉默了一会儿,“她不需要朋友。”
“啪”,霍荧直接鼓起掌来,“直到刚才为止,我都觉得,她招惹了方才机甲上的那家伙,真是一件不幸的事。但我现在觉得,招惹到你更加不幸。”
胸口被名为愤怒的情绪烧灼着,这愤怒是对着晷,他把自己的存在,一个这么重大的秘密交到一个小孩子手里,为了隐藏这秘密,这孩子势必要划出一道泾渭分明的曲线——一面站着世上的所有人,另一面站着她自己。
霍荧忍住胸口翻腾的血气,“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奇怪,维持这种同人类别无二致的幻象,这对你根本没有意义,你本该是没有形体,也没有性别的,可你偏偏选择以一个异性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
晷垂下眼,极认真地说道,“你是在指责我,不该用幻象出现在她身前?”
“我只是在后悔罢了,”霍荧慢吞吞道,“早知她等的是这样虚无飘渺的东西,我还不如——”
他忽然顿住,仰起脸看着控制舱顶,那些闪烁着的灯光映在墨染的眸子,千重万层,尽化作一点寂寥,“她那样依赖倚靠着你,可你又能为她做些什么呢?你没法阻止她被人植入追踪器,也不能保护她受追击……你甚至不具备可供触碰的实体,人类的爱憎,温存的意义,肌肤的温度……这些你都一无所知,本质不过是一片虚无的冰冷存在,偏偏给了她汲取温暖的错觉,永不背弃的抚慰,这样的关系,难道不足以用畸形扭曲形容么。”
晷愕然,望着他,“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金发湛眸的美人蹙眉的样子看起来带点委屈,“我遇见她时,她还只是个孩子,而我同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区别。”
他最开始是想把祁曜带回人类世界就撒手不管的,毕竟林星源看在她父亲的份上会给予她足够的照顾。
“但我没想到林星源会这样危险,不,是她在昶境的整个环境都很危险,在说下去,我想问下,你对厉氏皇族了解多少?”
“厉氏是从极东的古老宗族脱离出来的,因为有云螭的守护而得以开疆拓土,不过时隔无数代,已经半世俗化了。”这种常识霍荧还是知道的。
晷又问,“那么云螭又是什么,你知道么?”
霍荧有些气恼,“古宗族的科技一向与米德加梵南这些殖民种群不相通,我哪知道它算什么黑科技?”
“云螭受厉氏皇族直接控制,是有其自我意志的,这也是元老会忌惮皇室的根本原因。关于厉氏皇族一直有个说法,被他们所爱所在意的人会遭逢不幸……是生理意义上的不幸,厉氏一族的血肉拥有让生物变异的特性,无论何等生物,一旦对其成瘾就只能成为他们的眷属,云螭实质是豢养的活物,包裹在科技框架里面,左右它的意志是由眷属死去后所留的残渣汇集成的。”
霍荧听得头都大了,“停下,说人话!”
“她才到银星,云螭就差点杀了她,说明有能左右云螭的意志对她动了杀念,我只能想到林星源,他潜意识里从没放弃过杀她。”林星源自己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所以在银星的几年里极力避同她过密接触。
“厉晟就不一样了,他对祁曜执念太重,他的宫殿我又没法接近,我很担心——”
“担心她被动手脚变成怪物?”霍荧笑了,“看来她的运气可不怎么好,怎么一个两个都对她这么执着。”
晷的脸上寻不出半点笑意,在他看来,眼下的事是笑不出来的,“我曾经怀疑她是天喋之变幸存的那个捧花的孩子。”
那场连锁灾难,受损最多的当属昶境和米德加,前者殁了皇帝,后者损失一大批最杰出的机师。古老宗族的发源地,极东司弥姑且算受益方,那么投靠司弥而去的f.d.n出于制造一场灾难的目的,利用盗取来的林歇基因所制造的黥徒混进现场,这也说得通。
提起天喋之变,霍荧的眸色深沉了,“难道不是这样?”
“那孩子另有其人。”
“哦?是谁呢?”
“肖矜,是内务署司肖家的幺子,时隔多年,连他自己都忘了当年发生了什么,但查验的影像记录确凿无误。”
霍荧把晷所说的话从脑中过了一遍,心里渐渐有了猜测,才想要继续说些什么,视野余光忽捕捉到什么。
祁曜居然不知什么时候爬起来了!
少女吊着腿坐在椅子上,衬衫宽松地垂落,她就这样安静如吊兰地坐着,银中透蓝的眸子雾蒙蒙地落在两人身上,也不知道将方才的话听去多少。
“……”
迎上这双眸子,霍荧一时间说不出话。
“只是梦游症发作了,”晷解释着,“她以前就有这毛病。”
霍荧走过去,像摆弄人偶娃娃一样把祁曜往椅背推了推,却给她反手抱住,祁曜的脸蹭在他的脸上,微微的痒,就连发丝刮蹭也像是在撩人,几道墨色黥纹自拢不住的领口若隐若现,构成别样的诱惑。
霍荧面不改色,神色淡然,把指落在祁曜腿上,忽发觉什么心中一动,解开才缠了没多久的绷带,随着布带一圈圈解开,垂落在地,霍荧的眼底越来越冰冷。
方才还狰狞可怖的伤口,只一会儿的功夫,居然只剩道浅痕,眼看就要彻底消失了。
“我想你的担心已经迟了。”
***
祁曜醒来时神清气爽,她少有睡得这般餍足的时候,没忍住伸了个懒腰,身上的衬衫也随着动作卷起,她愣住,低头扫了一眼身上,很快了然。
霍荧对她的反应很失望,“难道你就没有羞耻心么?”
“羞耻心”叁个字从这人嘴里说出来,莫名违和。
祁曜淡淡扫了他一眼,“谢谢你的衣服。”她直接光脚落地,走到投影屏幕前。
“咱们已经离开昶境了么?”
“暂时还没。”开口的是晷,“虽然甩开了伽门的追踪,厄雷蒙特环网也暂时中止了,但机甲没法回,更没法靠近城市,出于安全考虑,咱们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停靠太久。”
投影屏幕上已是白昼,点缀有丝状云朵的碧蓝天空,远处,一座小型都市若隐若现。
祁曜摸了摸肚子,从时间来看她应该早就饿了,可她现在却没什么胃口。
“那就只能出去采买用品回来了。”她这样说着从,顺势往衬衣的胸口袋摸了摸,空的。
“咳,这是我的衣服。”霍荧说。他上下扫了祁曜两眼,笑得很是狡猾,“不介意陪我出去逛逛吧?”
跟霍荧走在街上没多久,祁曜就后悔起来。
霍荧衣冠楚楚,容姿端正,自从杀了罗远昭之后,连眉宇间那股阴柔妖媚也淡去了,这么一眼望上去好一个翩翩风采的青年。
而祁曜生有冰原雪兔的银发银眼,又只披了件不合体的衬衫,走起路来腿上带风,跟在霍荧身后,就差把“宠物”两个字写在脸上。
于是祁曜站在服装店门前不肯走了,她拉了拉霍荧的袖子,见霍荧没反应,又去扯他手腕,她还拿从前对付他的那一套,殊不知霍荧早已今非昔比,没见他手怎么动,但祁曜偏就没抓住他手腕。
祁曜着急了,“霍荧!”
霍荧顿住脚步,回身看她,男人的眉目清和,带着几分诧异,很难说他是不是故意的。
地火流明【机甲】 偷得浮生半日闲
祁曜想,要是陪她来的是晷就好了,晷凡事都能替她考虑周全。
其实晷未必不在此处,虽说在守着机甲,但他无形无体,又不受空间拘束,晷不在通讯器里吭声,只说明他不想出现。
霍荧墨染的眼眸深了一深,“悄悄,你觉得管我要件衣服穿很难以启齿么?”
见祁曜不吭声,霍荧靠过来,把手放在她肩上,“我们是一同经历过生死的同伴对不对?”
祁曜困扰地皱眉,“可我没什么可给你的。”就连她身上这件衬衫,也是霍荧的。
倘若她不能回报霍荧,那么霍荧为什么要帮她呢?
这道理本身倒也没错,世间万物就没什么不求回报的,哪怕看似不求回报的骨肉亲情,其本质也是用养育的辛劳换得获取孺慕的心灵满足。
问题在于晷不该将其作为冰冷教条传授给她。
霍荧最不喜欢的就是把一切计算成周密严谨的等式,他凑近些,轻轻捏了一下祁曜的脸,“人与人的感情不是这样计算的,你看,你穿成这样,那些路上的人看你的眼神鄙夷,看我的也好不了多少,你换身衣服穿,对咱们来说是双赢对不对?”
这纯属胡说八道,霍荧其实不在乎那些人看自己如何谴责,反正瑕砾洲里再轻贱的也都受过来了,霍荧内心深处巴不得祁曜衣衫凌乱,面含春色,昭告天下她属于他,他从本质上就是这么一个恶趣味的人。
不过这一席话拿来说服祁曜足够了。
祁曜被他抓着往店里走,忽想到什么,轻轻挣了一下,“你带了钱的?”
霍荧仰头大笑,把一迭卡展示给她看,做派颇有一种土豪暴发户才有的阔气。
不多时,祁曜已经换了一身行头,黑色双排扣直筒风衣与利落的银色短发相得益彰,祁曜不喜露出颈上伤疤,故而将领口一丝不苟地束起,背脊挺直,衣服平整得寻不出褶皱,整个人似一把含锋待出鞘的剑。
霍荧摇摇头,这样一来反而更扎眼了,他耐心地给她把扣子一个一个解开,内搭的衬衫也翻乱出褶皱。
“咱们就是来闲逛的,你不用穿得这么拘束。”
他自己也换了件梀紫暗纹衬衫,这么眉眼弯弯,唇红齿白,看起来分外明艳,宛如回到少年时。
祁曜问,“不先把要买的东西买齐?”
“现在还早,买了东西就不好逛了,而且,今天买不齐还有明天,明天买不齐还有后天,咱们又不赶时间,到灰海前总能备齐的。”
霍荧说着说着,忽没头没尾地问,“你饿不饿?”
祁曜本来不饿,被他这么一问又觉得有点饿了,霍荧便拉着她去寻一家据称好吃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店,店没找着,沿途的小吃倒吃了一路,摸着滚圆的肚子,祁曜后知后觉地发现好像上了当。
不过管他呢,她已经找到更有趣的玩意儿,霍荧把她拉进游戏厅,这地方她是常客,霍荧显然以前也很熟,俩人找了挨着的游戏舱,虚拟格斗游戏里狠狠打了一通,祁曜输多赢少,霍荧输了比赢了更开心,于是乎俩人一致对外,组队2v2。
才打到一半,游戏里霍荧人不见了。祁曜以一敌二打得吃力,却发觉自己的游戏舱给人掀开一条缝,男人悄无声息钻了进来,哪怕是豪华游戏舱,也是单人用的,一口气塞了两个人顿时拥挤不堪。
她正到紧要关头,一时懒得理他,霍荧也不吭声,默默从旁边的小屏幕上看她怎么绝境反杀,他把头轻垂在她肩膀,呼出的气落在一侧脖颈上,温温痒痒的。
祁曜摘下全息目镜,抬眼看他,“你怎么打到一半不打了?”
霍荧顿不感觉挫败,跟一个男人一起关在密封舱里,这么连搂带抱了半天,她的关注点居然是“你怎么不打了”。他把头凑得更近了点,在她耳边低语,“我来是想告诉你,我的卡丢了。”
祁曜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霍荧指的是他那堆拿来付的卡片。
“你怎么不早说——”她咬牙切齿道,还没等说完就被霍荧捂住嘴,“嘘,小点声。”
“你打得太认真,想看你打出结果。”
看祁曜游戏也是一种享受,那种看手法潇洒烂漫,实则认真过头的风格很难不引人一直看下去。
祁曜翻了个身,仰起脸回望着他,“那现在怎么办?”
霍荧把脸别过去,轻咳了一下,“走吧。”
祁曜十六年的人生里第一次做了逃单的小贼,心虚莫名,把身法发挥到极致,黑色虚影一闪就奔出了门,出了门也不敢停留,往一旁巷子里钻,身后霍荧颤颤巍巍地朝她伸手,“等等我。”
她怕霍荧大喊大叫把人招来,回身抄起他的手臂就跑,直到巷子越来越窄,越来越偏僻才停下来。
霍荧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狼狈地扶着墙壁,“被抓就被抓了,你跑这么快干嘛?”
杀人都不怕的家伙,居然怕做贼,说出去都要笑掉大牙。
祁曜横了他一眼,“闭嘴!”林星源是道德卫士,对自己和身旁人都是极高要求,她耳濡目染,自然受到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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