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甫洛夫的狗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极川
——周锐昀的手?
原来不只是退学。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思考困难,或许也是畏惧面对。毕竟谁想无端背上不属于自己的错误。
——可真的无辜吗?
另一个声音猛然跳了出来。
临近深夜,护士们却碰到个冒冒失失冲撞进来的男人,逮着人就问神经外科0213病房的周什么的医生在哪?这个点,医生不下班吗?
好几个人都不耐烦地打发了他,唯有一个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好心提点了一句。说来赶巧,周锐昀的医生今晚值班,刚查完房就有人推开了门。
年轻男人慌慌张张,心神不宁,问他周锐昀的手是什么情况?
医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厉声要赶人,方唯没肯走,执拗地问着。僵持片刻,医生败下阵来,面对他的胡搅蛮缠无奈道:“我们是神经外科,只治他的脑子,哪知道手怎么了?”
“手没有伤吗?”对方追问。
“你……”这完全是不听人话了,医生还算好脾气,“我不清楚,听说过一两句,说是有旧伤,前段时间跟人起冲突又伤了一次。”
方唯问:“可以查一下吗?”
“当然不行。”
方唯脑子混乱,压根没发现自己的要求有些无理:“那具体是什么样的伤?这次伤得严重吗?”
医生赶着休息,冷漠而无情地打发了一句:“都是永久性伤害了,再伤一两次又有什么区别。”
方唯像被人灌进一身冷水,猛地向后退了一步,撞在门框上,哐当一生响。他却感觉不到疼,只是在霎那间就清醒了。
——都是永久性伤害了,还在乎再伤那么一两次吗。
是啊。是啊。
他从来不肯去想,自顾自觉得自己跟周锐昀之间算扯平了。
我无意中害他退学,他有意的伤害我的感情——到此扯平,再无瓜葛。他是如此想的,可又天降惊雷,打破他好不容易构建出的平衡。
周锐昀在上学时学习很认真,他算聪明,但也不是天才型学生,好成绩和好未来都要靠自己的努力去争取。身上那股尖锐的少年意气很迷人,年少的方唯就是沉沦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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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方唯现在不得不去面对——也许是自己把那份尖锐的意气从对方身上生生剔除了。
不管他有没有亲手拿着那把刀,他都难逃其咎。
一连几天,赵延是第一个发现方唯不对劲的,因为对方完全避开了他的各项邀请,他旁敲侧击问过:“不会是我上次表明心意吓到你了?我说过,不逼你立刻给答案,就算不愿意也能做朋友。”
方唯在电话里回道:“不是,是我自己现在不想……我没有心情,对不起。”
“方便说吗?我愿意做被倾诉的垃圾桶,只接不倒吐。”
“对不起……”
赵延抓着手机,嘴角耷拉下来:“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总说这几个字干嘛?”
方唯下意识又要说这几个字:“对……我不知道,赵延,我很混乱。”
他说着混乱,可并没有要倾诉的意思,赵延只好挂了电话。
方唯一个人待在屋子里,除却工作,这几天他几乎不出门。他无法平静、无法装作若无其事。
而谢衡的电话姗姗来迟,却又如同惊雷。方唯攥着手机,响了七八声也没敢接。
他心里已经有了估计,可他犹豫着是否要扯开赤裸裸的真相——那样就真的无可逃避了。
“方唯。”一接通,谢衡便急切地喊道,“你现在……”
方唯张了张口,打断他:“谢衡,我可以问你间事吗?”
那边一怔:“什么?”
“你,你们当年是不是……”
“有什么事之后再问好吗?”谢衡说 “你先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他语气迫切,逼得方唯住了口。
“你怎么了?”
谢衡的声音里夹杂着罕见的恳求:“你帮我去看看谭西原,拜托你,帮我去看看他。”
“谭哥?”方唯心里陡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脑子里快速闪回起,谭西原最近对自己的联系毫无回音,“谭哥怎么了?”
“庄越……他弟弟庄越……”谢衡的声音听起来简直不像他了,好半天才想到一个算不上标准可足够温和的措辞,“醒不过来了。”
第44章 下
才下了场夜雨,小径两旁弥漫着泥土的腥气,进到医院里又被消毒水味道取代。方唯长到二十多岁,幸运地从未参加过葬礼。亲近的家人朋友尚在人世,关系疏远的离世了,葬礼也不是非去不可,所以他没亲眼面见过死人。他甚至对医院都挺陌生。
素未谋面的庄越躺在那儿,脸色青白,和被单连为一体,远远望去令人生出点寒意。谭西原坐在旁边,眼睛没有聚焦,脸色看上去不比躺在那儿的弟弟好多少。
有一瞬间,方唯完全不敢出声——甚至脸呼吸都秉住了。谭西原过了半刻钟才发现有人,声音涩哑,像在粗糙的磨砂上滚动:“你怎么……”话到一半又反应过来,“谢衡让你来的?”
方唯拿不准谭西原这话里有没有连带责怪的意思,因此脚步顿住,轻轻应了一声:“我联系你好几次也没联系到,自己也想来看看。”
谭西原静了一下,才说:“抱歉,这几天没顾上.”
“没事没事。”方唯听他道歉赶紧摆手。
该说抱歉的从来不是谭西原。
“你要坐会儿还是?喝水的话自己来,我现在可能没办法……”谭西原头一回有那么无助的神情。
“谭哥。”方唯走近他,轻轻叫了声。
明明自己无助的要命时谭西原给予了极大的安慰,可自己现在面对对方的无助,却连一句熨帖的话都不知如何开口。
病房里只有仪器滴滴的机械声响,方唯听了几秒,突然有些难以言喻的不舒服——这声音只表明庄越还活着,可活着是个广泛的概念,醒不过来也是活着——死亡同样是一个广泛的概念,有微小可能醒过来却也是一种死亡。现在,生与死的界限搅混在一起,变得模糊不清。
“谭哥,谢衡他……“方唯艰难开口,他知道自己这个开头糟糕透顶。
“庄越出生时,我十一岁。”谭西原却说起了别的。
这会是一个漫长倾诉的开端,方唯识趣的闭嘴安静下来。他冥冥中有预感——这些话,可能谭西原没对任何人讲过。
他接着说:“十一岁也不懂什么,但有一点很清晰——我怕他生下来就是个怪物。”
“毕竟一个吸毒的母亲生下来的孩子能有多正常?”
方唯一下子怔住。
谭西原没有在意他的反应,这是单方面的倾诉,庄越的意外令他再也没办法把这些晦暗不堪的过去深藏在心里腐烂。
他没有童年,父亲有些文化,学的生物制药,做人却没原则,是个遮遮藏藏的毒贩。可惜他在利益链的末端,事发后第一个被推出去顶罪,死在了监狱。好在谭西原妈妈干脆利落的改嫁,谭西原这才在敦厚的继父那里享受到一点家庭温情,可好景不长,最终母亲染上了毒瘾。
怀庄越那一年非常苦,是谭西原和继父一次次把女人绑在床上,牢牢束缚住对方那浓烈而该死的欲`望,才得意安全的生下庄越。
在谭西原的记忆里,他和妈妈最亲密的日子就是那段时间,女人肚子很大了,躺在床上难得神稳定,她摸着肚子里的宝宝问谭西原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那会儿谭西原已经学会偷偷去网吧查资料,一个个拼音输进去,一条条触目惊心的信息再蹦出来。是弟弟还是妹妹都无所谓,他只希望不是个小怪物。
那是他们母子俩少有的温情时光,没有撕心裂肺的喊叫、没有不可克制的欲`望。他们坐在床边聊天,想着要给这个家新生的家庭成员取什么名字好,可这寂静温情突然被一阵急促而暴躁的敲门声打断,像黑夜里一颗颗炸在脚边的炮火声。
紧接着,几个穿着制服的人一拥而入,挤在狭小的房间里,个个面色严肃。
谭西原当时年纪小,却还是张着双手挡在妈妈面前。他妈妈曾经在戒毒所待过,出来后需要定期去附近的规定地点检查身体,以防再犯。可怀了孕,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那些人看到她高高隆起的肚子脸色刷的全变了。当晚便进了医院,庄越是早产儿,谭西原不被允许进产房,和继父在门口苦苦守了一夜。临天亮才看见这个还未出生就注定命途多舛的弟弟——不是个小怪物,虽然皱巴巴的,特别丑。
庄越这个名字是谭西原起的,个中含义不言而喻。只可惜,他妈妈是第一个没有越过去的。瘾君子有一就有二,后来陆陆续续进了好几次戒毒所,最终没有越过去。
而现在,轮到了庄越自己。
仪器保持着机械的滴滴声响,方唯遍体身寒,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谭西原佝偻着背坐在椅子上,面色是掩饰不住的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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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有这一个真正意义的家人了。”他的声音在发抖,手抵在下半张脸上,“只有他一个。”
方唯蹲下来与他持平,想去握他的手,可又觉得不合适,一时之间很是无措。
“是被车撞的吗?”
谭西原猛地抬眼盯着他:“不是,根本不是。”
“我知道,谢衡说了,但是鉴定报告……”
“鉴定报告改了又改,是他们那些人的特权,假的也能变成真理。”
方唯想说些什么,与他一起控诉、谩骂或者发泄,什么都好。但忽然想起手上显示着正在通话中的手机,他一下子失去了说话的立场。
——自己其实也在他们那些人里。
“我想帮忙。”方唯说,谭哥帮了他许多次,他也想回馈,也想帮帮他,“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谭西原看了看他清亮的眼睛,缓缓摇头,闭了闭眼睛:“方唯,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以前在公司里,谭西原是他们团队里的主心骨,每个人犯了错都不怕,反正有谭哥顶着塌下来的天。他像小孩子眼里的父亲,好似无所不能。
而现在这个无所不能、可靠的人,无助地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医院的长廊尽头有扇窗户,方唯站在窗前向下看,是一片黑黢黢的草丛。
“你都听到了。”
那边许久才出声:“嗯。”
“谢衡,你表弟那里,就没办法……”方唯欲言又止。
“我找了他很多次,还有我姑妈姑父,无一例外,全被赶走了,说我吃里扒外。”谢衡蹲在墙边靠着,“方唯,你说我到底要怎么办?”
“是你教唆你表弟打庄越的?”
“不是,不,我不知道。我以为只是小打小闹,而且他也确实不是故意的,只是推搡了一下,谁知道……”
“不是故意的就可以责吗?”
“我知道!但你要我怎么办?”谢衡恨他这副口气,一下子吼了出来,“一开始我姑妈他们家都同意给赔偿了,可是谭西原不同意,他非要追究刑事责任。失手伤人也是要判刑的啊,你觉得、你觉得这可能吗?”
况且庄越被推搡着跌倒后,也没立马出事,甚至还去教室上了堂课。直到上完课出门,在人行横道被辆面包车擦了一下,才突然倒下,没了意识。这下伤人者就变成了司机。黑白颠倒。
似乎有哪个病房在庆祝生日,热热闹闹的声音透过门板传到走廊上。方唯心里满是茫然。
谢衡在电话对面一直说:“其实我可以把自己完全摘出来,什么也不跟他说。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知道庄越可能醒不过来的那瞬间,我真的忍不住……明明我也没有做错什么吧?我只是无心的一句话啊,我没想到会这样……”
他告诉谭西原,表弟询问过他,可不可以找庄越的麻烦,自己一时没放心上,随口应了。以为是儿戏,却闹出了人命。
谭西原不是个会迁怒的人,可在那一刻却压着怒火让他滚。毕竟如果不是谢衡,那么大一个学校,谢衡的表弟和庄越根本不会认识,也不会牵扯出这么多联系来。
一步偏差,导致了最坏的结果。
而当事人还想着求证:“我有错吗?”
我有错吗?方唯也在自问。
第45章 上
挂了电话,方唯站在窗边,冷风混杂雨水扑在脸上,心里沉甸甸的喘不上气,像被一团被雨水侵泡透了的抹布堵在那儿。
身体发凉他才挪动脚步回了病房,推门便是压抑,谭西原依然保持着怔怔的神态,仿佛气神都被抽光,只剩一张疲倦无力的皮囊坍塌在椅子里。
“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我想陪越越待一会儿。”谭西原听到声音,回头说了一声。
自庄越捅破了禁忌的心意后,谭西原总躲着他,所以他们有许久没这样安静的待在一起过了。其实庄越出事前还给他打了个电话,只是当时自己在跟谢衡吃饭,电话没接到——如果他能预知到这是庄越给他打的最后一通电话,无论如何他也是要接的。
方唯谁也安慰不了,他知道自己留在这儿也只是给谭西原平白添堵,所以点点头,沉默的把门重新关上。
在回去的出租车上,他紧紧攥着冰凉的手机金属机身,谢衡情绪缓了过来,发信息问谭西原的状况,方唯的手指在键盘上停留许久,最终什么也没回,什么也没问。本来他想问谢衡,当年有没有教训过周锐昀。可又发觉这其实根本没必要,造成的伤害已经不可逆转,而无人对此负责,或许这才是最重要的。
额头贴上车玻璃,深夜的马路上空荡荡,路灯下雨水下落的痕迹清晰可见,砸在地上很快混成脏污的一滩污水。
有些人明明是想努力往上爬,却是在沉沉下坠。
学校在高二时组织过一次冬令营,只有成绩偏上等的学生才有资格参加。方唯自然在列,周锐昀也在,上车后他特地坐在对方边上。车里很暖,玻璃上起了雾气,方唯有一点绘画基础,用手在车玻璃上乱画一气,还问旁边人好不好看,周锐昀在旁边凉凉道:“只有女生才干这种事。”
方唯努嘴,很不满意他的讲法,索性手去看周锐昀手里的慢,周锐昀要翻下一页他便叫道:“等一下,我没看完。”
对方耐下性子等他,结果没看几页方唯就睡着了,高中生最缺觉,他睡的很沉,脑袋撞了几次车玻璃后才找到一个支撑点靠着。
那趟大巴开了三个多小时,方唯就睡了近三小时,临下车了才被同学的哄闹生吵醒。
“到了吗?”方唯睡眼惺忪,“这么快。”
周锐昀站起来拿包:“下车了。”
方唯慢了半拍,赶紧下车,结果一下车就被寒风兜了满头,冻得他嘶了一声。
“等我一下。”他对走在前面的人说。
周锐昀脚步没停,却慢了下来:“快点。”
方唯走到他旁边才清醒一点,看到他用一边肩膀背着包,便说:“书包不重吗?这么背着。”
周锐昀分了点余光给他:“你说呢。”
方唯眼睛转了转,使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惹得对方往后一躲。方唯直笑,笑完又关心问道:“肩膀不会都僵了吧?不好意思啊,我睡着了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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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锐昀用手揉了揉被枕到僵硬的肩膀,嘀咕一句:“真能睡。”
冬天的冷风似要刮进骨头缝里,方唯冻得直缩脖子,可一靠近周锐昀,又觉周身有热烫的火,从心里在向四肢百骸蔓延。他不禁想笑,尽管他当时不太明白这样的心思是什么意思……
“唔。”被单底下溢出一声呻吟,眼睛涩到几乎睁不开。方唯有几秒里,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缓缓眨了眨,才发现眼前不是周锐昀,是纯色的床单。
跟谭哥道别,从医院回来后他直接躺到了床上,连衣服都没换。
睡着后做了个梦。而且,自己好像在发烧。
嗓子干痛,呼吸像火,被子里和身上都是被捂出的湿热汗水。方唯思绪模糊不清,慢慢转了个身侧躺着。大脑空白了半天,才拿手指蹭了蹭眼角——是湿润的。
陈年旧事全存在记忆里,一滴不漏,褪色的只是当初最纯粹的心。
全身在焦灼,热气持久不散,肚子已经空了却也感觉不到。方唯熬不下去才下了床,腿软的差点摔倒。磕磕绊绊找到了医药箱,还是方母准备的。对症下药明显在他这儿行不通,找了几颗大概能吃的就混着水吞了下去。
反反复复的咳嗽和昏睡,方唯分不清时间,只是天亮了又暗下来。他茫然、麻木地躺在床上。
到了晚上,他才猛然醒过来一瞬——养的猫一直没动静。
那只猫很闹腾,一天没喂饭可能就闹翻天了,可这么久了却没听见它的动静。
方唯连忙下床去猫窝找,却根本没看见。房子统共就那么大,翻来覆去也找不到猫的身影。一直麻木的情绪陡然急躁起来,胡乱在各个房间打转。最后才发现大门没关——从医院回来后就没关上。
他感到全身血液都凝结了,急忙穿鞋去楼下找。外面还在下雨,淅淅沥沥不停歇。他顾不上拿伞,昏头昏脑地一边喊一边找。 雨水淋了一身,冷的瑟瑟发抖。
猫是从赵延表妹那里领养的,女孩子心细善良,还会定期回访,上个月才来过。如果……如果猫丢了——方唯根本不敢想。
他机械地迈着脚步在雨里找猫,下台阶时没看清,一下子摔了下去,摔了满身泥水。可能是摔疼了,有些懵,坐在脏水里半天没动弹。
猫没找到,他实在走不动了,回到家里看自己满身的污水,连坐都坐不了。只好先去浴室换了衣服,草草冲了个澡。
猫一定要找,可他头疼难耐,每一寸皮肤都像在被烧灼,根本没办法做到。方唯怔怔坐在床边,脑子里也像有一壶沸腾的水,没办法冷静思考。
对,可以打电话给赵延啊。他猛然想起来。赵延认识猫,找他来帮忙最合适不过,虽然方唯一贯不想麻烦别人。
手机开了静音,还好今天是周末, 找他的人少。不过通知栏里还是有许多烂七八糟的推送信息,看得他眼前发晕。
“喂,赵延。你现在有空吗?”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有人接,方唯心里焦急,语速也放快,没等那边回应就急忙求助,“猫——从你表妹那里领养的猫丢了,你能帮忙找……我……”因为急切,话说的断断续续。
“我现在不太舒服,对不起,你能过来一趟吗?今天门开着我没注意,它可能就溜出去了。”
那边一直没出声。
方唯发着烧,大脑昏沉,慢吞吞地想把手机从耳边拿到眼前,看看是不是没打通,还是不小心按了挂断。
那边却突然出声了:“你住哪?”
“啊。”方唯反应慢,下意识报了地址后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霎时像被人掐断了某根神经。
电话那边明显不是赵延的声音。
第45章 下
手机通话结束,上面显示的名字简直令人不可置信,心里一下子惶惶不安起来——是周锐昀。周与赵都是z开头,方唯给别人号码备注时一贯中规中矩,多是全名。没想到会一时失手按错。
他脑袋空白,像滚烫的开水又想一团浆糊在搅,甚至想不起来刚才在电话里跟周锐昀说了什么。他问了我地址吗?是要过来?——不可能的,他极快的否认自己。
他坐在那儿胡思乱想,手机很快没电关机了,一直没想起来要再打个电话给赵延。
一到湿冷的阴雨天,周母的腰、腿、肩膀,哪哪都不舒服。她坐在客厅看家长里短的电视剧,中年女人刚离了婚,整个人气色都更差了。
儿子从卧室出来,在家里各处绕了一圈,问:“伞放在哪儿?”
“阳台上。”周母应了一声,“都这么晚了还要出去?”
“嗯。”周锐昀随口一应,去拿伞。
“又跟朋友出去喝酒?”周母站了起来,口气不善,“我体谅你才从医院回来不逼着你,但你也要考虑考虑工作的事了吧,总不能一直待家里,要不然就是跟朋友出去喝酒……”
女人说话像机关枪,突突突扫射个不停。周锐昀弯腰去换鞋,手上动作顿了一顿:“不是喝酒,很快就回来。”
周母还要再说什么,无奈门被关上。
到了多雨季节,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周锐昀解锁了车,坐进去却半天没启动。他惯常想抽烟,拿到手上又放了回去。雨幕下,有情侣、母子、一家人打着伞,一边抱怨一边亲密的聊着天。
他发了许久的呆,最终还是启动了车,照着电话里那个人说的地方开去了。
等方唯稍稍从打错电话的惊惶里走出来时,他才想到看手机,可是没电了,又满屋子找充电器。待到门被推开时吱呀一声,方唯才猛然惊醒,他找猫回来的路上又忘了关门。
他背对着门,因此一时间脊背都僵住了,拿不准要不要转头过去。
“喵。”后面有猫叫,听起来是带着愤怒和不满的一声。
方唯惊喜,立即转身,结果看到了周锐昀站在门口,抱着他的猫。猫似乎是不喜欢他,爪子一直想往抱着它的人身上挠。
方唯眼里的惊喜即刻被洪水冲走,咬着嘴唇也不知该如何动作。
“是不是这只?”周锐昀先出声的,“它躲在小区的出口,我进来时正好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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